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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小蛮

    山雪如宣,夜浓如墨,肆意挥洒,凝成化不开的心酸苦痛。

    “千万不能死!千万不能死!”有生之年,沐冷尘从未如此害怕过,即便面对恶狼猛虎他也未曾如此害怕。

    这次,他是真的害怕了!

    害怕怀里这个遍体鳞伤的小姑娘就此长眠,再也醒不过来。

    害怕刚刚那个微笑眨眼就成了诀别。

    为何如此糊涂?早该陪她一同上山!

    而此时,雪域山脚,一片白雪苍茫。

    “为何不杀了那二人?”思茗言语间约略有些嗔怪之意,同时,接过雪莲花,又质问道:“怎么只一朵?”

    白玉曦一语未发,冷冷扫了她一眼,拍马扬鞭,绝尘而去。

    是夜,雪莲山山脚,茅草屋内。

    沐冷尘烧水煎药,将花梓身上大大小小数十个伤口处理干净,悉心包扎,又取了炭火,将屋子烘烤得暖意融融,这才坐在床边,不住揉搓花梓冰冷的双手。

    狼女默默帮忙,换水搬柴烧水……

    直至翌日晌午,花梓才慢慢睁开眼。

    “花呢?!”

    沐冷尘见她醒来心下大喜,忙将雪莲花递到花梓手中,连声说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我就说,我采得到!”花梓侧头瞧见狼女,笑眯眯的说:“还顺便采了朵小姑娘。”

    沐冷尘鼻子一酸,声音有些哽咽:“我不该放你一人上山!”

    花梓面色一沉,似有些难言的情绪绕上心头,开口却是云淡风轻:“我自己的事,总不该扯上别人!”

    沐冷尘心中寒意聚生,终于垂下头,声音万般沮丧:“我去煮粥。”

    他刚迈出房门,花梓便朝着他的背影撅起嘴巴哼了一声,心中一阵舒爽:“让你陪着琉虞不顾我生死!”

    狼女懵懵懂懂瞧着花梓。走到床边,颇为激动地握着她的手,含情脉脉,开口道:“吃……吃……”

    花梓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狼女一阵窘迫,红了脸坐在那不知所措。

    花梓笑的累的频频咳嗽,遂压着笑意,静下心来,用手指指着自己,极清晰地念道:“花、梓!”

    “花……”狼女试着重复。

    “梓……”

    “梓,花、梓!”如三月花开,雨霁天晴,狼女倏然一个微笑,喜悦之情。无法言喻。

    花梓又莫名觉着心酸,遂拍拍她的手:“给你也取个名字,就叫狼女,如何?”

    狼女歪着头,思索良久。喃喃道:“花梓……”

    花梓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野姑娘还真是笨,学会了“吃”就“吃”字不离口,如今学会了“花梓”,就“花梓”二字不离口了。想来还需耐心教授,徐图之,遂指着狼女。一字一字念道:“狼、女!”

    “狼女……”狼女指了指自己,重复花梓的话,脸上漾着喜悦之情。

    花梓点点头,狼女眨眨眼,似有些害羞,见沐冷尘端着热腾腾的白粥进了屋。立时站起身来,急急道:“吃!”

    花梓极是欢喜地点点头:“对对对,这次用对了,吃,吃粥!”

    沐冷尘咧嘴一笑。玉花梓白了他一眼。

    何其尴尬!

    三日后,花梓依然不能下床行走,琉虞却捧着许多点心前来探望,只是她来探望的是沐冷尘,不想却撞见玉花梓占着沐冷尘的床,当即沉下脸来。

    若是个小子也就罢了,不成想,竟是个姑娘!

    “琉虞……”沐冷尘站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琉虞将装着点心的食盒放到桌上,撅着嘴巴嘟囔道:“又不是没来过。”

    沐冷尘有些尴尬,然片刻便垂下头,低眉顺眼应道:“只是担心公主身子是否痊愈。”

    这下轮到琉虞不自在了,那日她听闻沐冷尘要陪花梓上山,阻拦不成,遂以病相胁,雪域王的命令沐冷尘一向不敢不从。

    然第二日,沐冷尘得知玉花梓兀自上山,便闯进闺房,为她扶脉,继而面露愠怒说道:“公主胡闹也要有个限度!既已痊愈,冷尘告退!”

    沐冷尘曾一路攀上峰顶,却不见花梓踪影,遂向山下寻去,却始终未果。那会儿,花梓八成在狼女洞里吃肉呢。

    直至两日后的夜里,他瞧见狼女驮着花梓下山,而此时的花梓已是丢了大半条命。

    沐冷尘是雪域王认定的良婿,是她心里认定的驸马,别人谁都入不了琉虞的眼,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就从未想过要嫁给别人,也从未想过沐冷尘会娶别的姑娘。

    琉虞一向不喜沐冷尘唤她公主。沐冷尘一旦心中不悦,便会冷着脸唤她公主,让她心里十分别扭。

    如今为了别的姑娘对她如此生分,琉虞不免心中一阵愤懑。

    “你哪有功夫担心我?”琉虞一甩袖子扭头便走。

    三步一回头,频频回望,走出很远也没见沐冷尘追上来。

    她心中一恼,狠狠跺了下脚,然此时扭头回去的话,面子里子又都挂不住,无奈之下,只好赌气兀自回宫,心里嘀咕着:“那盒点心,就当喂狼了!”

    可万万没想到,五日后,再去沐冷尘的茅草屋时,已是人去屋空,气的琉虞不吃不喝大闹三天,最后耐不住饥肠辘辘,抹着眼泪,一面大口吃饭,一面囫囵埋怨道:“父王,冷尘哥哥跟野姑娘跑了!他们私奔了!”

    雪域王皱着眉头深深叹口气:“唉……你就不要胡闹了!父王差他下山办事,怎就变成跟野姑娘跑了?!”

    “父王,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言罢,琉虞放下碗筷,又扑到床上不住哽咽。

    雪域王终于有些恼了,未置一言,转身离去。

    这下琉虞倒有些愣了,父王从不会这样冷落自己的啊。

    瑞脑香绕一树梅,银环冰冷三寸心。

    苍穹之下,雪域冰寒。

    雪域王立于王宫最高处,俯视群山,心中一阵刺痛:“小蛮,你在哪?”低眸敛颜,泪洒前襟。

    这短短十几日,竟好似千秋百岁转眼流转,银环上的字刺得他泪水婆娑:天佑小蛮,泰安长乐!

    泰安长乐……泰安长乐?

    他将银环贴在胸口,一时难抑竟口吐鲜血,他抹了抹嘴角,扶住围栏,抑制不住,一时恸哭失声。

    十六年前,他痛失挚爱,王妃难产而死,他未见她最后一面,便已是阴阳两隔,不复相见,只余一个襁褓中的女儿,嗷嗷待哺,取名小蛮。

    他命人打制一枚精致银环,其上书:天佑小蛮,泰安长乐。

    然不过月余,小蛮便夭折升天,雪域王赶去之时,孩子已面目臃肿,肤色发青。

    雪域王悲恸之余终日酒醉,头脑不清明时与琉虞的母亲有了一夜之欢。

    直至八年前,琉虞的母亲抑郁而亡,二人也未有过第二次肌肤之亲。

    雪域王至今尤记得,琉虞的母亲临终时,双眸含恨,两行清泪,最后竟笑的如妖似魔:“王妃活活疼死了,小蛮活活冻死了,你爱她们有何用?你守的住吗?哈哈哈……”

    “你说什么?”雪域王抓着她的肩膀,然她只是睁圆了双目,含恨而终。

    竟不想,他的小蛮,当真还活在人世。

    可为什么?竟是以那种姿态,活在这世上。

    他永远忘不了,那日山中狩猎,他的箭直穿狼王咽喉,恶狼闷哼一声,不过五步,便倒地不起。

    他竟不知,自己亲手杀了哺育自己女儿十几年的母狼。

    当小蛮伏在母狼身上,目露凶光地瞪着他时,雪域王先是心中一惊,随后便注意到她手上的银环,被雪光映的熠熠生辉。

    他瞧见手下众人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架势,立马勒令收手。

    几名护卫守在雪域王身前,他却神色有异,兀自下马。

    小蛮四脚着地,拖着母狼的尸身似要逃走,他清楚瞧见小蛮眼角的泪水,顺着粗砾的皮肤直滑到嘴角。

    有时他想,若他未曾射杀那头母狼,小蛮能否原谅他这许多年的不闻不问?

    他瞧见银环划落在母狼的血泊中,小蛮瞧也未瞧,只是奋力拖着母狼的尸体,朝远处慢慢移动,他不敢上前,离得近了会听到小蛮似狼一般呜呜的叫声。

    他弯下身捡起血泊中的银环,拭去上头血渍,赫然几个小字映入眼帘,刻骨铭心:天佑小蛮,泰安长乐。

    他踉跄几步向小蛮走去,小蛮却目眦欲裂,怒视他的眸子布满血丝,极其可怖,那里写满了刻骨的仇恨。

    他吓了一跳,呆呆站在那里,直至丛林将前路层层遮掩,他再瞧不见小蛮不甚强壮却如狼般裹着兽皮的身影。

    不曾想,几日后,小蛮竟独自闯入王宫,绕过许多眼线,毅然站在雪域王的面前。

    她是要为她死去的母亲复仇,为哺育她,守护她十余年的母狼复仇。

    空旷的宫殿,他泪眼婆娑,声音仿佛一瞬苍老了十个春秋:“小蛮,爹……爹对不起你。”

    狼女片刻也未犹豫,她看够了人类虚假的泪水,盯紧了雪域王的喉咙,瞬间便扑了上去。

    然门口的侍卫千钧一发之际,将雪域王扑倒,狼女扑了个空,竟直直撞到石柱,晕了过去。

    侍卫也未多做犹豫,一剑朝狼女刺去,雪域王奋力遏止却已为时已晚,瞬间剑落,雪域王扑在狼女身上,右肩赫然被剑刺入,鲜血汩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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