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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回家

    山脚的路坑坑洼洼,白玉曦大步向前,头也不回。

    花梓跟得吃力,走了一天的路早已腿软,终于不堪疲惫,足下落空踩到水坑里,整个人瞬间失了平衡,扑倒在泥泽中。

    污水四溅,花梓蓬头垢面,满身泥污,长发黏在脸上还在滴着污水。

    白玉曦终于停下脚步,然却未松手,花梓觉得整条胳膊似乎脱了臼,疼痛传遍全身。

    她想呼喊出声却喑哑着嗓子只闷闷哼了一声,说不出话来。心想,不会刚刚复明就又哑巴了吧?心中十分忐忑。

    他转过身来,目光凛然,手上猛一用力,欲拉她起身。

    霎时痛彻心扉,花梓觉得,皮肉与骨头仿佛被生生撕扯开来,破了音的喊声响彻山谷,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白玉曦心头一凛,倏然松手,花梓垂着脱臼的胳膊急速呼吸,整个脸蒙着死灰一般的惨白,嘴唇微微颤抖,丝毫没了血色,如将死之人。

    她身上渗出一层细密汗珠,却瞬间附上一层冰冷的雨水,加之钻心的疼痛,让她止不住的颤抖。

    她想,自己的模样一定很丑。

    白玉曦似乎想要上前,却倏尔止步,眼中依旧燃着难抑的愤怒。

    花梓疼的泪水不断,想要起身,却丝毫使不上气力。她觉着最后一点力气也要被疼痛抽离体外了。

    努力抬起头,她望着白玉曦,哪怕扶她一把也好啊,可他只是站在那里,仿佛盯着自己的仇人,而不是亲人。

    花梓终于没了力气,哭的无声无息,咬着嘴唇哑声道:“你……当真是我哥哥?”

    她等不来白玉曦的回答,仰面躺在水泊中,天空的阴云仿佛触手可及,满眼是细密的雨水和雪霰,无边无际,如一张硕大的网,笼罩在天地间。

    她慢慢阖上双眼,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然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噩梦连连,只觉得口干舌燥,四周茫茫黑暗,仿佛又盲了一般,她四下摸索,却踩了空,似是落入深渊,一直坠落,坠落,空气里缭绕着那个温柔的声音:“放心,有我在,放心,有我在,放心……”

    这声音四下回荡,传到心中竟如绵密的银针刺在心口,疼痛难抑,她迷迷糊糊抓住一根藤条,荡尽周身气力喊了声:“冷尘!”

    然她真的呼出口来声音却细如蚊蚋,委屈幽怨。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花梓睁开眼,白玉曦正垂手坐在床边,漠然望着她的脸。

    四处弥漫着浓稠的药味儿。

    她正抓着白玉曦的袖子,白玉曦见她睁眼,站起身来一甩衣袖,哼了一声,毅然出门。

    花梓耸搭着胳膊,见地上的药碗摔个粉碎,一看便知并非失手打碎。

    她想,白玉曦许是还在生气,可他在气什么?

    窗外一片清冷,清晨的阳光格外干净,从遥远的天际铺到眼前,为初冬涂了一层暖色。

    床尾的地方是一方四角暖炉,镂空的花纹隐隐现出柔柔火光,哔哔啵啵的炭火燃烧声隐约可闻。

    雪球见白玉曦离去,嗖的一下跳到床上,毛茸茸的尾巴蹭着花梓的胳膊,许是刚在火炉旁趴了许久,全身都暖融融的,花梓一掀被子,它便不客气地钻了进去,贴着花梓的身子趴下了。

    微微动了动身,周身酸痛,不过庆幸,胳膊已被接好,活动自如,若刚刚脱离了盲人的行列又立马加入了肢残疾的队伍,那实在让人痛心。

    她望了眼案几上的茶水,啧啧舌,口中泛着清苦的干涩,十分难受。

    “花梓!”狼女刚一进屋,见花梓盯着茶壶发呆,意会地走到案几旁,倒了杯茶水,端给花梓。

    “你醒了。”狼女心中欣喜,可望见地上的药碗碎片,却不禁皱起了眉头。

    花梓喝了水,嗓子舒服许多,试着回忆那日之事,却只记得自己昏死在水泊中,之后便没了意识。

    “哥哥带我回来的?”花梓努力直起身子,狼女忙取了个大迎枕放在花梓背后,花梓依着大迎枕坐在床上,雪球偎在腿侧,睡的正香。

    “嗯。”狼女点点头。

    花梓见身上衣服已被换过,是淡蓝色的单衣,看着格外清爽,抬头说:“你为我清洗费了好大劲儿吧?那天我好像摔到泥坑里了。”

    她觉得不好意思,却不想狼女摇着脑袋,红了脸,低声支吾着:“不,不是我,是你……哥哥白玉曦,帮你……”

    花梓皱了皱眉,心中愠怒,自己也算待字闺阁的女儿身,即便是自己亲哥哥也该晓得避嫌才是。可她也知道,就算她计较了,也不敢责难于他,更何况看着地上的药碗,想来他还余怒未消,惹不得。

    可是,他到底为何动怒?

    狼女皱着眉,同情地望着花梓,她每每这样看着花梓,都让花梓觉得浑身不自在,故而微微阖上双目,言欲小憩歇息。

    狼女起身打扫地上的瓷碗碎片,还有黑褐色的草药残渣。

    狼女理不清那些纷乱的往事,只是心疼床上那个命途多舛的姑娘,若没有花梓,或许她永远走不出那座雪山,永远不知道怎样做一个人。

    “对了,狼女,你可知道叫冷尘的人?”花梓忽然忆起方才那个梦。

    狼女的手猛然一抖,几滴鲜血顺着药碗的瓷片迂回蔓延。

    花梓欲起身,却依然无力支撑。狼女转过身,将手指放在口中吸允片刻,爽朗一笑:“小伤口,没事。”说罢,忙拾起收拾妥当的碎片出了门去。

    关于冷尘的话题便如此不了了之了。

    花梓愕然,不想说就不说呗,犯不上自残啊!

    这样不了了之的疑惑可不止这一个,她若一一追究,那个喜怒无常的哥哥怕是要把她扔到山里喂狼了。

    木炭几乎燃尽,有些发白,怕是微微一吹,便会化作满地尘埃。

    花梓觉得身子发虚,昏昏沉沉便又睡了过去,这次倒杳然无梦,睁眼时晌午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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