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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冷宫

    “婆婆!”以示亲切,梓一把拉住鬼老太的手,鬼老太反手一把按上梓手腕就扶起脉来,要说这职业病,不光现代人,古代人也无法规避。

    “婆婆,您一路辛苦,”她顿了顿,到嘴边的“好生歇息”四个字,转口就变成:“还是先去瞧瞧勿语罢。”

    鬼老太恍若未闻,瞪圆了双眼就扬起手来,眼瞅就要拍到梓的小脑袋上了。

    梓连忙捂住脑袋,萧叶醉瞧着不对也从中阻拦。

    他心中暗叹,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啊。看到鬼老太才忽然觉得,自家萧老太太在江湖老太太圈儿还算温柔的。

    梓本以为鬼老太是因她方才的话才怒火中烧,正寻思如何安抚。

    争取让鬼老太消消气的同时,立马就去给勿语解毒治疗。不想鬼老太却连声骂道:“你什么时候嫁人的?你个瓜娃子结了婚都不告诉我一声儿!说!偷偷摸摸嫁给谁了?”她叉着腰,到底因着梓有孕在身,没有下狠手。

    “我没有嫁人啊,若嫁了人,怎么会不告诉婆婆?”梓如此安抚,以为鬼老太能就此消消气。

    “没嫁人?”鬼老太上气不接下气,气哼哼问道:“没嫁人孩子哪来的?”

    鬼老太眼珠一转,咬牙切齿地咒骂道:“沐冷尘这个王八蛋,等我见着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梓慌了:“这与沐大哥有何干系?”

    “孩子不是他的?”鬼老太颇为讶异。

    梓垂眼,悄声道:“小声点儿,别被孩子听了去!”

    鬼老太扶额,身心俱疲:“才两个月大,能听到个啥?!”

    ……

    暖阁生香,叶姝依然守在榻边。

    勿语还是昏睡不醒,偶尔皱眉,偶尔嘴角又弯起浅笑,不像中毒昏迷。倒像是睡梦恬然。

    鬼老太捏着勿语的手,并着几个穴位,一番仔细查看,又瞧了瞧她的眼睛。终于叹口气道:“只余少许毒素了,并无大碍,这昏睡不醒,多半是她自己不愿醒!”

    梓忽然觉着十分熟悉。不愿醒……

    “婆婆您定要救救她!”叶姝跪在鬼老太面前,泪水婆娑,再不复往日英姿,颓然不顾身份尊贵,拉着鬼老太的手,哽咽难言!

    “救?如何救?又死不了,能吃能喝就死不掉。只是这辈子醒不醒的过来,那得看她自己造化!”鬼老太一壁躲开叶姝的手,一壁收拾药盒子,将几味草药扔给梓:“拿去煎了给她喝。”

    “管用吗?”梓目露喜色。

    鬼老太头不抬眼不睁:“喝了也醒不了,这人总这么躺着。就是没病也得躺出点儿病。这药顶多帮她调养调养身子,至于醒不醒,我可做不了主!”

    梓立时眸光暗淡,满脸失落,却还是将草药紧紧捏在手中。

    鬼老太收拾了药盒子,跨在肩上,四下环顾。找了半天终于还是耐不住问道:“白眼儿狐狸呢?”

    一室静默……

    之后三日,鬼老太再未理过玉梓,只沉着脸,伏在窗边,默然神伤。

    梓心中难过,却也没脸求鬼老太原谅。每日小心伺候着,只盼着鬼老太能大发雷霆,揍她一顿也好。

    可鬼老太偏偏什么也不说,就那么望着窗外,不言不语。

    终于有一天。她端了满满一盆的洗脚水,进到屋子,笑盈盈地:“婆婆,泡泡脚罢!水温刚好。”

    鬼老太瞥向门口,就见梓像个大虾米,弯着腰,双腿打颤,手中端着个大盆,一小步一小步向屋子里蹭。

    鬼老太立马跳脚!

    “你不要命了?怀着孩子可禁不住你这么折腾!”她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到梓面前,接过她手里的盆,回头想数落她一通,却瞧见她满脸泪水,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鬼老太瞪了她一眼,她一把拉住鬼老太的手。

    “雪……雪球……”

    就两个字,说完便泣不成声。

    鬼老太叹了口气,将梓揽在怀里,拍拍她的背,轻声道:“人各有命,狐狸也有狐狸的命数,都不是谁能左右的,你也莫哭了。”说着一滴眼泪就滑落眼角。

    ……

    晏国清冷,红叶落尽秋意浓!

    南宫傲手持长剑,舞落一地残。

    一阵衣裙簌簌之声,悦灵匆匆走来,身后空无一人,连个丫鬟也没有。清颜淡雅,略施粉黛,已没了嫣红楼时的轻浮妩媚,取而代之不是端庄华贵,而是忧心忡忡。

    “晏王!”她一声轻呼,婉转柔肠。

    南宫傲丝毫没有收剑的意思,悦灵何其聪明,只静静候在一旁。

    半个时辰后,南宫傲终于站定,收剑入鞘,只鄙夷地眄了她一眼,随即出门,半句话都未留下,她忙追出几步,唤道:“晏王!”

    南宫傲的金丝龙袍已淡出视线,竟那样遥不可及!

    锦缎华服,隐隐透着耀目华彩。她忽然觉得累,蓦地坐到地上,身子倚在冰冷的月门旁。她要的,得到了。她不要的,失去了。

    可为什么,心中空了一块,让她撑不住瑟瑟发抖。

    这冰冷的王宫里,谁也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曾经住在肮脏的青楼楚馆。可谁又会在乎这些?没人在意她,这些华贵的衣裳,这些虚无的名分,这些恢宏的殿宇,又有什么意义?不过一场浮华一场梦!

    她冷笑,笑声透着疲惫,水润双眸空洞无神。

    她如何都想不到,当她以为站在最高处,享受无限荣耀时,却蓦然发现,已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肖郎~”一声轻唤,泪流满面!

    南宫傲给了她最华丽的名分,给了她最奢华的宫殿,帝王并非一言九鼎,却如何都不会介意多个瓶摆在后宫。

    否则,那样凄凉的冷宫,谁来住?

    她忽然思念父亲,那个固执的老头儿。

    她母亲是个极标致的美人,知书达礼,琴棋书画,几乎无可挑剔。打小她就不明白,母亲为何要嫁给父亲,一个如此优秀,一个如此平凡。她从懂事起就以母亲为傲,以父亲为耻,为母亲不平。

    直到她八岁,母亲过世,她便寻思着离开兰村,离开这个没有出息的父亲。而此刻,她忽然十分想念那个平凡的老头。他总是拉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笑的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

    “爹……”她扶着月门,痛哭流涕。

    对了,信鸽……

    她匆忙起身,跌跌撞撞拉着路过的宫女便问:“哪里有信鸽?”

    要离开,离开这冰冷的地方,回去兰村,回到父亲的小木屋,有好吃的糕,有热腾腾的粥,病了有父亲照顾,哭了有父亲护着。

    她破涕为笑,想着如何闯出这王宫。

    直到日薄西山,她却迷了路,弯弯转转,就寻到了南宫傲的书房,她想,只是讨要个信鸽,他总不会拒绝罢!

    及到门口,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满脸狼狈蓦地绽放一抹笑意,明媚如阳春三月里柔光缱绻。

    她瞧见那个背影,虽狼狈不堪,却那般熟悉,让她心中腾然生出层层暖意,仿佛人生又有了希冀。

    南宫傲瞥了眼门口,笑容一如往常,不深不浅,让人瞧不出情绪。

    “晏国,从不需要叛徒!”他冰冷的长剑直刺向肖泽。

    悦灵蓦地抬头,双手抓紧裙摆,猛地冲到肖泽身前,长剑直贯心口,鲜血汩汩而流。她抬眼,望着肖泽,眸中水波潋滟,还是那样明艳艳的,如在嫣红楼,美的让人心碎。

    “悦灵!”肖泽蓦地喊出口,一把按住她的伤口,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不住流淌,将他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裳染了层层鲜血。

    肖泽被擒之时,因勿语毒发不醒,他乘机逃走,四处寻找悦灵,却一无所获,他戴罪之身,是全国通缉的要犯,眼见桑国不可逗留,才匆匆前往晏国,投奔晏王,不求他晏王照拂,只希望帮他寻回悦灵!

    却不想,在这里见到她,竟是如此收场!

    “孤的妃子,竟为别的男人挡剑!”南宫傲眉头深锁,嘴边掠过一丝玩味。

    肖泽眸光一沉,悦灵长长的睫毛不住颤抖,却说不出话,终于定下心神,伸手抓着他的衣襟,气若游丝:“肖……肖郎,长……相守!”

    玉手垂下,明眸紧闭之时,嘴角衔着一丝笑,温暖而从容,他从未见过悦灵露出过这样的笑容,她似乎总在追寻,从未满足,而这个笑容,却再无奢求,祥和而宁静。

    肖泽将悦灵死死搂在怀里,欲哭无泪,一片死寂!

    他侧眸瞧见墙上挂着一把短刀,将悦灵轻轻放在地上,随即取下短刀。

    此时,层层侍卫已挡在南宫傲身前,将肖泽团团围住,他将刀刃贴上喉咙,手臂轻扬,短刀应声落地。

    他直直躺在思茗身边,二人相互依偎,面上挂着浅淡的笑。

    不过片刻,就没了气息。

    南宫傲望着他二人的笑容,不由大怒。

    “拖出去!埋了!”他一挥手,绕过两具尸体,朝书房外走去。

    宫人将两具尸体拖出书房时,一阵秋风瑟瑟,满院红叶翩飞,扑了一地火红,将地上或深或浅一路血渍尽数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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