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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5)

    窦沅摘了风肩,往厅里坐了好久,捉着扇又走又望的,直似要守个人。贴身的侍女小桃见她这般,因问:“翁主在等谁?”

    “你说呢,”窦沅道,“我只觉心里惴得很,像要发生甚么似的。谁来寻我?”因这侍女跟随她多年,厅里又都是窦府忠心耿耿的老家人,她也不作隐瞒,直言道:“我猜那人也许是父亲生前好友,只怕有重要事要托付呢。如今窦氏一门获罪的获罪,下狱的下狱,府中只剩了没主意的妇孺,有些话,也不便外传了。真要有什么事,我哪扛得起呢?那来魏其侯府上寻人的,想来有极重要的消息须带给府上主事人——”说到这里,窦沅叹了口气:“如今这府上还有甚么主事人呢,这主事人,可不就是我。”

    此言颇叫人心酸。连小桃听了眼眶都发红。当真是好凄惨的光景,与昔年窦府一门高升的荣光相比,实实教人感叹。

    小桃因说道:“那人真若有要紧事,寻不到翁主,自当还来的。咱们派人门口守着,便不怕错过了。”

    窦沅点头。管家已出前道:“翁主且宽心,奴去守着吧,便是苍蝇打咱们府上飞过,门前留了会儿,奴也要将个请进来……”

    窦沅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老管家便出去了。她忽地想起了什么,问小桃道:“你亲见了那人?他长甚么模样?”

    “看不清呢,”小桃回道,“那人戴了好高的帽,绦子系得极紧,挂一件黑色披风,——这样热的天哎,不怕捂痱子来。好生奇怪。他低着头,像不让人瞧认出来似的。黑天黑地的,直把整个人都裹了起来,谁瞧得清呢。”

    窦沅心里犯嘀咕,这人如此行事,只怕当真有难处,魏其侯府上招惹了这么一个,到底是好是坏呢?

    小桃端了茶来:“好清凉的,翁主润润嗓子。外头有老管家守着呢,不怕漏着什么。”

    外头风声簇簇,好半晌,紧夹着急促的脚步声卷了进来。窦沅放下茶杯,眼色直往外漏,小桃会意,因迎出前,才没走多久,又退了回来,向里头高声:“翁主,管家领了人来啦!”

    窦沅立时站了起来,心头似立了个针尖,愈抖愈疼。好不紧张。

    那人立在廊下,月色拖了颀长的影子流进来,好挺拔的身姿,腰间绦子来回地晃,荡的整个影子都模糊了来。似在水间要漾开了。

    窦沅迎出去,脚步一走一颤。只觉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她并不知风衣下那人是谁,却莫名觉熟悉。

    那人回过身来。

    她扶着门框,痴痴地立着。

    “小翁主。”那人说,笑意在轻轻淡淡的三个字间漾开。仿佛唇间卷有余香。他的音色那般低软,软的就像这一层浮在夜下的月光。

    公子温如玉,大抵世上只配形容他。

    窦沅吸了吸鼻子,很快红了眼眶。整个人像被雷击中,痴站着,一瞬间脑中已无思绪,飞花落叶、灯火万家,都只成了凝固不动的远久时光。她的手却开始抖,肩胛起伏,抽动的极厉害……

    上一回见他,是甚么时候?

    “为什么……”一出声,满腔的哽咽:“为什么要回来?”

    “我有事,要见他。”他笑了笑,抬手缓缓摘下兜帽——这个动作只进行了一半,被窦沅慌乱地阻止:“不!不要……这里虽是府上,但……人多口杂,你,不应该!”她惊觉自己太高声,仓促压低声音向他道:“还是小心好……小心为上。”

    他停了动作,向窦沅笑道:“阿沅,我须见见他,只能来寻你。”

    “这儿……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忽然有些激动,补充道:“——我是说,长安,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仍站着,神色从容且温和:“阿沅,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窦沅抬袖抹了抹泪,折身让出一条路。

    月色悄无声息地落着,拍遍阑干,一重的离与合,又自长安始。

    这汉宫的夜,该是要翻天覆地了。

    长门冷隅,总有人还挂念着。

    窦沅命小桃奉了茶来,又嘱她门口候着,今夜见到这人之事,一概忘了,决然是不可说与人的。小桃退出,落了门栓。

    静室只剩他们两人,窦沅心兀自跳,反是又紧张了些。不知觉的,手底攥了一把汗,她搓了搓手指,好一会儿,这津津的汗液才被风干。

    那人好淡然地举起杯盏,抿茶,举止间仍有贵气,仿佛这许多年的漂泊与流离,于他皆不算困苦。那样一个飘飘似仙人的淡泊公子,落于尘泥,也未坏了贵气。

    “阿沅,好久闻不见茶味儿,倒想念。”他先开了口,温温笑着。那份骨子里透的淡淡然的温雅,与多年前如出一辙。

    “你好些年不喝茶么?”她只担心,这么多年,他过得太清贫。

    他笑答:“只这家里的茶,才算‘茶’罢——”

    她搓着手,又不知话头要如何说起。却听他问道:“阿沅,你——完全不惊讶么?”她如此聪颖,自然晓得他是何意思,因答道:“从前我听姑奶奶说起过的,你……并未有事。只这一生,怕是都远了长安,隐姓埋名虚过了。姑奶奶说,这也好,你不适合宫廷诡谲。山林游弋,四海为家,方是你的去处。”她顿下,软软唤了声:“荣哥哥。”

    他撇过头去,眼角竟觉湿润,这许多年来,餐风露宿,也未觉劳苦,却被这小丫头一声轻唤,几要逼出了泪来。

    荣哥哥,暌违这许久。

    “阿沅,我要进宫。”他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你……帮我。”

    她眼中闪过一丝吃惊,却强稳了情绪,问:“这便是你这次回长安的目的?”

    他点头。

    “宫里多少人认得你?”阿沅惊跳起来:“这万不可!你一旦露面,陛下的羽林军便会将你拿下!”她果然很清醒:“荣哥哥,你且要记得,你是一个‘已死’之人,怎可在陛下的汉宫露面?”

    她说的委实没错,临江王刘荣,多年前已葬入棺椁。他要用什么身份去汉宫?冒充皇亲国戚,其罪当诛。

    作者有话要说:文下跟个妹子说要把这章弄长些的。。看在我这章甩了重磅的份儿上,咱……就这样八。。

    嗨,荣哥哥,你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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