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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幽禁

    宜漱居南院,树影婆娑。

    柳之奂自回廊上见到低头疾走的兰心,向她招了招手。

    兰心行色匆匆,一看便是有心事,此刻突然遇到他,像是被吓着了,微张着唇抬头。

    柳之奂温温和和地一笑:“师姐还没回来吗?上一回我与她商量,要在这南院里栽桃树。今日请了花匠来看,还要请师姐定夺。”

    “柳公子……”兰心听到他提到自家小姐,愁苦之色愈深,“实不相瞒,小姐昨夜戌时出门,至今未归。”

    柳之奂脸色一凝,愣声道:“师姐没有说她去了哪里?”

    “没有。小姐行踪诡秘,并未道明去处,奴婢不敢多问。”兰心仰起头,求助于他,“柳公子对小姐熟悉,可知小姐最近会去哪里?”

    若说行踪不明,还能算作小姐心中自有安排,如今一夜未归,到子时也不见踪影,便十分蹊跷。小姐就算有重要的事办,也不会连个口信都不带回来。她唯恐小姐出了什么事,正要赶去印风堂。

    柳之奂托掌细想了一番,也未想起谢绫会因何故失踪,又想了想她今日的行程安排,不禁大惑:“师姐晌午与司礼监的掌印有笔生意要谈,师姐为此绸缪多日,就算不记得与我的约期,总也不会怠慢了掌印太监。”他恍然大悟似的抬头,“走,我与你一起到印风堂去一趟。”

    ※※※

    长春宫。

    雕栏曲帐,廊庑画壁,绥寿殿中空无一人。谢绫一袭百褶如意月裙,乌发叠拧成一个朝云近香髻,缀了银钗花钿,云髻峨峨,修眉联娟,端的是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独坐其间。

    长春宫是后妃居所。瑾妃独居毓德宫,其下品阶较低的嫔妃则居于储秀宫,长春宫便一直空置。虽有宫婢打扫,但这里到底不住人,冷冷清清没个人气。

    门口落了锁,谢绫坐在殿中掐着时辰,也该过午时了。

    昨夜她出宫受阻,拆穿了安福顺,不想身后立刻出现了那个哑巴侍卫。他不开口,手中的佩剑寒光凛凛,脸色更是凶神恶煞,不知她究竟是哪得罪了他。于是便被挟持来这寂无一人的长春宫,由几位宫女把守着门,定时给她送吃食,还给她强换了套女子衣裳。

    此处无人居住,又地处太极殿后,少有人来往,即便幽禁了一个活人也不会被发现。

    谢绫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委实摸不透苏昱的心思。他要杀要剐,还不是一声令下?这样突然发难,将她幽居于此,究竟是何用意……

    门口罩了个人影正开锁,放了个宫女拎着食盒入内。谢绫乖乖拿了筷,趁她在端碟子,压低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认得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孙乞舟?”

    “奴婢叫浣秋。”那宫女警惕地瞟了她一眼,嘴上滴水不漏:“孙公公大名谁人不识,奴婢只是长春宫里打杂的下人,无缘与孙公公攀交情。”

    谢绫一向觉得自己生了一张善颜,没想到这宫女一脸怕她要吃了她的模样,畏畏缩缩,只好安抚道:“我不是想吓唬你,就是想托你带个口信……”

    话音未落,浣秋已经连连摆手:“不成不成,奴婢只是来送饭的,您千万莫要为难我。”

    “我就是托你带个信儿,怎么就为难你了呢?”谢绫哭笑不得,“我也不是想让人来救我,也知道你主子吩咐过你,不让我出去。我让你带的口信,不过是知会孙公公一声,今日的茶会我去不了了,请他老人家莫等,不会节外生枝的。”

    浣秋仍是摆手:“莫说是孙公公,便是让我去跟其他的姐妹说,也是不成的。”

    谢绫觉得安福顺找来的这宫女果然口风严实,为人刻板迂腐,几乎称得上呆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既然进来了,就没存偷跑出去的心思,不过是想不要影响到她的大事罢了,没想到这宫女脑筋这么不活络,实在要命。

    她夹了筷虾仁往嘴里放,心内转了几道弯儿,忽而声腔一冷:“你可知我是谁吗?”

    浣秋被她唬住了,声音更低:“奴婢不知。”

    “……”谢绫还以为自己的名声够大,岂知宫中女子闭塞视听,对宫外之事所知寥寥,自然也没听过她的大名。谢绫循循善诱道,“我是个富贾,找你们孙公公是要谈桩大生意。你若不替我传信,我得损失这个数。”

    她比了个“三”的手势,故弄玄虚道:“知道是多少吗?”

    “三……三千两?”浣秋往大了猜,胆子一颤。

    “三万两。”谢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气定神闲地欣赏浣秋惊恐的表情。末了,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若肯做这一趟好人,好处是少不了你的。”

    “奴,奴婢真的不能做这事。”谢绫的手刚碰上她的肩膀,浣秋猛地跳开,扔下食盒便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谢绫的手还悬在当空,追了两步追到门口,便垂了下来——什么世道,一听有好处便夺门而出,银子有这么可怕?

    门口守着门的宫女睨了她一眼,正要抬手关门。谢绫伸手去拦,被门狠狠夹了一下,惊呼一声。那关门的宫女立刻把门打开,面有惊恐之色。

    谢绫捂住手掌作痛苦色,轻声喃喃:“你能不能……过来……”

    “什么?”那宫女听不清,犹犹豫豫地凑过耳朵来听她说话。

    说时迟那时快,谢绫突然发难,一记手刀下去,对方已软倒在她跟前。谢绫抚了抚手掌,满意地跨过她。唔,既然没人愿意给她通传,她便只能自己出马,出去找人给宜漱居报个信了。大不了找到了人,再自己回来被幽禁便是了。只要她不跑,想必也惹怒不了苏昱。

    揣着这样的想法,她毫不犹豫地出了长春宫。

    岂料刚到御花园,谢绫便迷路了。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败在不认路上。道旁守着的侍卫见她一身宫装,以为她是储秀宫里的小主,倒也不拦她。可也没有人能给她拦——这宫中,究竟找谁报信合适呢?

    谢绫漫无目的地穿梭在御花园中,寻找着目标,结果目标没寻着,却撞见了熟人。

    她绕过一座假山,正与来人撞个正着。

    对方一身繁复华贵的流彩云锦宫装,斜眸微挑,倾城国色的脸上媚态凝作凌厉,正凛凛打量着她。

    可不正是瑾贵妃。

    谢绫的第一反应是遮脸——此人见过她男装时的模样,若是被她认出来,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回过神来,才记得行礼。

    瑾妃见她一派慌慌张张的样子,冷眉一蹙,仔仔细细将她身上的服饰看清楚,目光愈显冷意:“这是哪个宫里的小才人,打扮成这样,是要往哪去?”

    深宫之中,后妃最忌讳的便是邀宠。她如今这副打扮,多半是被瑾妃误会了,可若说她是从宫外来的,岂不更加自寻死路。谢绫百口莫辩,只能低着头,企望她放她一马。

    瑾妃身边的宫女翡翠瞧了她一阵,低声在瑾妃耳边附道:“娘娘,此人面生。储秀宫里的几位小主,没有长她这样的。保不准,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小宫女。”

    瑾妃冷然端详着她的脸,储秀宫里的才人都是她亲自陪着太后挑上来的,确实没有这般容姿出众的。她在宫中候了半日也不见皇上踪影,心中本有怨气,却教她在御花园里碰上个不知好歹的小宫女,更加怒气凛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拂袖转身,染了蔻丹的指尖指向谢绫:“来人,把她给我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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