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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招来一支桃花

    “纪西舞。”

    房间里,叶结蔓阖上门即望着虚空唤了一声,随着话音落地,青烟一缕飘散,纪西舞的熟悉身姿一点点在空气里成形。

    “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叶结蔓凝视着纪西舞血色红眸,缓声问道。

    纪西舞知道叶结蔓指的是之前宁心与澄儿单独相处时交谈的话,唇角微微一笑,望着叶结蔓紧绷的神色探出手去。指尖尚未碰触到叶结蔓的脸颊,后者头一偏避了开。瞥见对方眉间一蹙,纪西舞好整以暇地放下了半空中的手,改为环了胸。

    “别闹了,说正事。”叶结蔓知道自己显得太紧张,暗自整理了下心情,重新开了口,语气带着些许迟疑和不满,“刚才澄儿会说那种话,是不是和你们之前瞒着我的事情有关?”

    纪西舞闻言没有应话,叶结蔓见对方一副默认的模样了,眉头又皱紧几分,还欲说什么,纪西舞已经软语道:“乖,别皱着眉头了,多不好看。”言罢,再次伸手去抚叶结蔓的眉。

    叶结蔓微微一怔,这回来不及偏头,纪西舞的手指已经触到了自己的眉间。那指尖凉薄,抚过自己双眉时如春风轻拂,衬得面前女子唇角笑容温柔一如情人。被这么一打岔,叶结蔓心头的不满不受控制地消弭开去,到最后连瞪着纪西舞的目光都不免软下来。

    “砰砰。”

    没等叶结蔓再多问一些,门口传来敲门声。

    “少夫人,三少爷来了。”

    听到裴尧远过来,叶结蔓只得无奈地撇了撇嘴,低声丢下一句“待会再与你说”,便转身去开门。

    房门打开,露出一身蓝银相间的锦袍的裴尧远,衬得整个人风神玉立。他朝叶结蔓露出一个温和笑容,提了提手中拎着的一壶瓷盅,开了口道:“方才离开时见你气色不太好,特意去向希安要了些纪府的好东西过来送与你。否则等爹和娘来,指不定以为我们怎么亏待你呢。”

    叶结蔓自然知道裴尧远后面那句话只是个礼貌的托辞,实则是关心自己身体,心里微微一暖,自门边让开了身子,柔声道:“谢谢三哥,进来坐会罢。”

    “还是不进去打扰了,”裴尧远方推辞了一半,叶结蔓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三哥不必拘礼。你这般费心,结蔓已是过意不去,进来喝口水也好。”

    “既然弟妹坚持,那我就厚脸讨口水喝罢。”裴尧远闻言不再推脱,撩了锦袍跨进门去,在桌旁坐了下来。

    “茶水凉了,舒儿,你去重新换壶茶来罢。三哥爱喝什么,你清楚一点。”叶结蔓转头朝舒儿吩咐。舒儿点头应了下来,取了茶壶往外走去。

    裴尧远的唇动了动,本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但见叶结蔓神色坚持,还是没有说什么,而是将手中的瓷盅放在了桌上,改口道:“弟妹也别站着,趁热将东西喝掉罢。”

    言罢,盅盖被打开,一股浓郁的清香扑面而来。

    “唤我蔓儿就好。”叶结蔓一见这东西就知道怕是价值不菲的补品,不愿辜负裴尧远的心意,柔声应了,抬手取过勺子,当着裴尧远的面喝起来。

    裴尧远也不说话,在一旁含笑望着叶结蔓低头喝粥的模样。只见眼前女子模样温婉,随着低头泄下半肩青丝,将那清丽柔和的面容也半掩了住,只透出细细长长的一弯如月柳眉。

    叶结蔓一抬头,正好触及裴尧远凝视自己发呆的目光,当反应过来时,瞥见对方很快又有些尴尬地偏开视线,心里暗暗一惊。方才那眨眼间,自己竟好像从裴尧远的眼睛里看到了过分的关切。叶结蔓放下手里的勺子,沉默了会,开口打破了空气里微妙的气氛:“三哥这几日在纪府都忙些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见过两次纪老爷,谈些生意上的事。”裴尧远很快就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恍若方才的事不曾发生过一般恢复了常态,落落大方道,“爹娘年纪大了,如今四弟又去得突然,身体愈发不好,因此有意培养大哥与我多接手家族里的生意。”说着,裴尧远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前段时日裴家与纪家起了些争执,彼此僵持不下,爹娘想趁着这次会面让我和大哥代表裴家探下纪家口风。”

    听对方提及,叶结蔓疑惑道:“怎么了?”

    裴尧远并不隐瞒,实言道:“我们裴家的胭脂生意一直与林家合作,将胭脂水运到各地。怎料上回出货,竟被意外告知林家船只吃紧,要等上一等。做生意本是有着合约,哪里熬得起时日。何况此次意外也令人十分不解,明明早些时日已经与林堂打过招呼,怎会突然船只不够?后来才知晓,林堂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此事时他独子林奇负责的,而插足的正是纪家。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说服林奇将船只临时都调度过去。我们找过林奇,他却并不买裴家的账,看样子是榜上了纪家这棵大树。没有办法,裴家只得临时再找船队,但因时间太过匆忙,船队自然准备不足,这一趟下来还是损失颇重。”

    “这……”叶结蔓踟蹰地张了张嘴,方道,“纪家为何要这么做?”

    “如今正是春日,纪家的茶叶生意最繁忙的时刻,事业越来越大的他们,自然需要更多的船队。而苏州城里口碑好的,也就这么几家。怕是纪家早存了挖林家船队的心思,林堂一倒下,就暗中与林奇接头洽谈了罢。为了这事,别说爹和娘了,连大哥和我都两天没有合眼,为了这批货忙前忙后的,可算是累坏了。这纪家在苏州城内横行霸道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也怪我们太大意,听说为了笼络林家船队,那段时日纪小姐还专门去林府拜访过。怕是……”话至一半,裴尧远突然住了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不提也罢。死者为大,纪小姐如今逝了世,我不该再说什么。”

    虽然裴尧远没有继续说下去,叶结蔓心底还是隐隐猜到了,余光瞥过纪西舞。怕是那林奇就是被眼前这个女子言语所惑,才轻易折了诺,甚至不惜与裴家闹翻罢。

    一方话题结束,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叶结蔓略一沉吟,忽道:“我方才在灵堂见到了纪老爷。”

    裴尧远闻言惊讶地望过来,叶结蔓想起之前听过的消息,出声问道:“听说纪老爷身体也日益虚弱,可是真的?”

    “嗯,的确不假。虽然纪老爷表面没表现出什么,但其实气色也比以往实在差了许多。”裴尧远轻声给叶结蔓解释,“不瞒你说,这纪家如今明争暗斗得厉害。纪川虽是长子,却毕竟不是嫡系。纪希安身后有纪夫人撑腰,待纪老爷一走,纪家的家业会落在谁的手里也尚未可知。”

    瞥见裴尧远神色紧凝,叶结蔓目露疑惑:“这些与裴家有影响吗?”

    “自然。纪川这人心胸狭窄,手段也颇为狠辣,若是纪家家业落在他手里,怕是苏州城的其他商家都没什么好日子过。相较而言,纪希安为人友善得多了。”

    裴尧远话音方落,一声冷哼在他身后响起。叶结蔓抬头,正瞥见纪西舞唇角一闪而逝的嘲弄笑容。

    见叶结蔓望向自己,纪西舞启唇道:“若真是纪希安接了家业,怕是比纪川还要不如。他这么说还不就图个软柿子好捏么,到时候众人都能来纪家分一杯羹,可真是皆大欢喜了。”

    叶结蔓也知纪西舞所言有理,并没有发表言论。毫不知情的裴尧远兀自继续说了下去:“这两回见到纪老爷,见他鬓发又白了些许。这次丧礼许多商人都想打探他的身体状况,只是纪老爷这人城府深得很,到底什么程度大家心里也都没个底。不过纪家如今暗中局势还是紧张得很,都分别各自站在大少爷和二少爷两个队列。”

    “原来如此……”叶结蔓喃喃应了,见裴尧远说了这么多也没有提到纪西舞,心中暗想其他人应当都不太清楚纪西舞在纪府的地位情况。也即是说,纪西舞帮她爹做事,应该也是暗中瞒着别人进行的。想到之前宁心提及过的杀人,叶结蔓心中微微一寒,下意识去看纪西舞。她帮忙做的事,既掩了外人耳目,是不是纪世南为的将商场上那些那些棘手的、见不得人的事交付于她?

    纪西舞本在旁冷眼望着裴尧远与叶结蔓对谈,忽见后者抬头望向自己,那目光似带着水波般晃动,黑白相间的瞳孔中浮现出丝丝缕缕的怜惜,衬得那眉间的柔软神色愈发婉转,看得纪西舞怔了怔,心底不由微微一动。

    夜色渐渐降临,叶结蔓与裴尧远不知不觉聊了许久。中途舒儿回房添了新茶,便与安儿一道站在旁边。直到大半个时辰过去,有丫鬟过来唤两人用晚膳才停下话头。

    因碍于如今正是服丧期间,大家皆是在纪家府上用食,并不外出。不过这菜色丰富,倒也一点不比外头酒楼的差。只是叶结蔓心思重重,吃什么都差不多滋味,匆匆扒了几口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她本欲早些回去,只是还未组织好言语开口告辞,便见上座的裴尧允视线忽然扫过来,落在她身上,随即开了口道:“爹和娘派人传来消息,说他们应该后日就能到达纪府。另外,娘让我同弟妹转达一声,在她到之前,务必克己奉礼,莫要在纪家闹出是非来。”

    一旁的裴尧远闻言,眉头皱了皱,显然有些不满,压低声音道:“大哥,蔓儿不是这样的人。”

    裴尧允瞥了眼裴尧远,淡淡道:“我只是按娘的原话传达罢了。”顿了顿,“何况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情况。”说着,望向叶结蔓,皮笑肉不笑道,“弟妹可能理解娘的苦心?”

    “谨遵娘的教诲。”叶结蔓柔声应了,心底却有些急切。虽然白日方听裴尧远提及过此事,不过听到确切消息,还是暗暗觉得棘手。

    离开饭桌后,叶结蔓带着一腔愁绪回了自己的院子。房间里光线已然有些昏暗,甫一进门,耳边已经响起纪西舞冷冷的声音:“今日聊得倒是畅快。”

    叶结蔓转过头,眼前迫近一双红眸。她垂在身侧的手在昏暗里微微一颤,顿了顿,方低声道:“多了解些生意场上的事,总是不吃亏的。”

    言罢,绕开纪西舞,打算往桌旁走去。

    擦身而过的一刹那,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有寒意一路窜上来,冻得叶结蔓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皱着眉回头去看纪西舞,却见对方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目光犀利,眨眼间唇角弧度却又极快地往上勾了勾,缓缓道:“裴尧远对你有意思。”

    叶结蔓一时看不明白纪西舞那笑是什么含义,只是对视了会,随即伸手去拂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同时道:“别乱说。”

    “是不是乱说,你自己其实清楚,不是么?”

    见纪西舞的手纹丝不动,叶结蔓咬了咬唇,放弃了挣扎,抬头不满地望过去。她当然知道纪西舞说得没有错,之前自己惊鸿一瞥到的裴尧远眼底情意,想必早就被纪西舞收入眼底。只是叶结蔓不愿聊这话题,沉默了半晌,一字一句道:“所以呢?”

    “没什么。”纪西舞却忽然松开了叶结蔓的手腕,昏暗里又朝她笑了笑。那面靥落在叶结蔓眼中,不知怎的竟有些觉得气闷,总觉得对方好像在试探自己一般。但偏偏又不挑明,徒将自己搅得一团乱。

    “你到底想怎么样?”虽然松开了钳制,叶结蔓反而停下了脚步也不再走,紧皱着眉望着纪西舞,试图从她平静的眼底看出什么端倪。

    “你觉得我想怎样?”纪西舞的眉微微一扬,之前僵持的气氛随之极快地消融了去,几乎让叶结蔓怀疑一开始对方眼底短暂的冷意。

    见叶结蔓没有应话,纪西舞的半个身子又倾过来。尚未点蜡烛的房间,光线暗沉,只有天际一缕遗漏的日光自门缝里泄进来,不过咫尺就有气无力地散了。纪西舞的红眸在这片暗沉里格外显眼,令人挪不开视线。那白若通透的肌肤在幽暗里微微亮着,如同夜间昙花,洁雅而清香。

    “记得,你是我的。”轻柔话语暧昧落在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不管是谁,都无法真正帮助你,只有我,才能将你拉离这污浊不堪的地方。”

    冰凉的手攀上叶结蔓的脸颊,冷得她睫毛一颤。眼前纪西舞的眼微微眯起来,似在打量所有物般打量过叶结蔓的眉眼,俯身凑到她耳边,宛如亲昵情人。

    “他再好,终归不会是你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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