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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宿于清华宫

    “今日皇上仍独宿帝青宫么?”

    此话一出,马上引来了诸多妃嫔炙热的目光,现下还有许多妃嫔没有受过雨露之恩,想必都是求宠若渴的。

    听得此话,两位太后也随即安静下来,凝眸于龙曦辰,那种急切的眼神,似乎比那些妃嫔更甚。

    宫中妃嫔已然渐渐形成了四股势力,一股倒向贤太后,一股倒向温太后,一股与两者对立,一股保持中立。

    两位太后的意思很明确:便是要自己一股势力获宠。每月的十五和十六可是大日子,是皇后侍寝的日子,若是有妃嫔荣获了圣宠,并在这好日子里怀了身孕,必然前程似锦!

    被众人盯了半晌,龙曦辰一时间尴尬一处。

    宁温云这才意识到情势不妙,忙道,“臣妾失言了,十五、十六乃是正宫侍寝的日子,臣妾等不敢僭越。”

    柳玢蕙马上接上了话,“在皇家,凡事都要以子嗣为主,而非规矩。管这是什么日子,只要是为皇上开枝散叶者,就是合乎礼法规矩的!”

    关于这一点,温缳若倒是与她意见达成了一致,“贤太后说得对,哪有什么僭越的?照惠妃所说,你如今掌握了正宫大权,便也是僭越了?那么僭越,该当何罪呢?”

    看这架势,龙曦辰想独宿是不行了,选两边的势力也都不妥,选对立的更是不明智,只能从中立之间选了。

    于是瞥向宁温云,这篓子是她捅出来的,便由她来收拾吧,遂道,“现下正好在清华宫中,那朕今日便宿在这儿了。”

    此话一出,周围边有一阵阵不易察觉的叹息声和咬牙声。依着宁温云现下的家世,她们自是不敢与之做对的。

    深夏刚去,屋外的蝉声和蛙声便全然消失。圆月得意地倒影在湖水中,不知哪来的石子,叮咚一声打破了湖面的平静,月儿的倒影也随之消失,就如蝉声和蛙声一般……

    穿过竹林,便是这片小湖,微风徐来,泛起点点涟漪,在月下波光粼粼,仿佛披了一层银白色的轻纱。

    宁温云坐于湖旁的石凳上,无所事事地向湖中投石。

    偶时会有几片树叶飘落,停在水面飘着、很快被宁温云的石子击中。犹记得昔日琴湖,柳木槿被推入水中,差一点危及腹中孩儿,幸得方涟漪急救。

    会想之前,再看现在,自无忧回来后,柳木槿似乎变了许多,也似乎故意瞒着什么事。自无忧再次离去后,更是异常。一改以往安静懦弱的性格,就如小人得志一般,开始耀武扬威,甚至对太后都可以直言讽刺!

    忽而想起方涟漪来,她虽是低调,却似乎是个明白人。正想着,看向一旁的龙曦辰,“你觉得伊修媛怎么样?”

    他却是不答话。

    “在想??在想无忧?”她问道。

    这才晃神,他也不逃避,轻轻一笑道,“不知她恨不恨我。”

    她笑了笑,“你愧疚了?”

    “是悔恨。”他的语气平缓,像是痛苦过后的正常平静,“若我能查清一些再行动,也不会伤她了。”顿了顿,定下心痛,“她定然被我伤得体无完肤。”

    她无言。

    不远处的天上忽而多了一只孔明灯,在黑夜中尽情释放着自己微弱的光芒。记得小时候放孔明灯,放的时候总是十分兴奋,可看着它们渐渐消逝,又有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乐趣总是一瞬即逝,就像爱情。

    不由得记起昔日小产,那时她还爱着他。本以为不幸小产后,他会安慰她,没想到竟冷落了她。从此风光不再,原本温柔体贴的男人,一下变得冷漠非常;原本热闹的琴瑟苑,一下变得门可罗雀……

    他是第一个令她怦然心动的男人,第一次付出,得到的却只有心痛。那种真心错付的感觉,她记忆犹新,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懂了。

    良久,她才低低出声,“她已经离开了两月,你还那么在乎么?”

    他只是反问,“你不也念念不忘么?”

    月光倾泻而下,披洒在他一头青丝之上。他一袭鲜黄常服,浓眉下一对深邃的眸子狭长,似比以往多了几分道不明的哀伤,薄唇亦没了原先的傲意,唇色淡然,仿若也有无限感伤。

    她盯着看了许久,渐渐感觉到心内的一股压抑,慢慢地愈是强烈。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她忽而开口。

    他回之一个肯定的眼神,她才问道,“你……有没有爱过我?”

    这时,忽而一阵水声,像是湖中鱼儿的响动。

    他微微一愣,继而凝向她。她的细眉微锁,潺潺双眸之中,仿佛有几分心痛的感觉。他一向只觉得她冷淡无爱,比无忧更成熟几分。

    是何时开始,她的眼中也有了伤痕?是他给她的伤害吗?

    半晌了,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心随之渐渐冷了下来,直到感觉到泪水充盈了眼眶,她才骤然低下头。

    许是低头的力道太大了,刚刚充盈的泪水,随着垂头而落,在她的衣裙上留下两滴泪水。

    忽而被他擒住了下巴,被迫抬起头来,还来不及反应,他的双唇就已覆上。

    她惊得推开了他,许久不与他亲热,现下骤然如此,确是有些惊惧和不习惯。

    那一刻,她的心猛地一紧,脑中快速回想起昔日小产的情景,心中一句伤神的话随即略过: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

    突然被她推开,原不是他意料中事,心下一惊,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就是一段短暂的对视,她深喘着气,惧得看着他,像是方才经历了世上最大的苦痛一般,瞬间便再次落泪。

    为什么?为什么要宠幸她?为什么要对她如此耐心?为什么要对她那么温柔?为什么昔日要对她那么好?

    “你根本不爱我……”她轻轻抽泣了几声,眼中却似有一股坚强,才不致她倒下。

    诚然,他不爱她。昔日之所以对她好,只是因为无忧的一句话……或许宠幸后,他生了几分真情,可那样的感情多么脆弱呀,脆弱得一个小小的计谋,便可摧毁得一点不剩。

    他蹙眉,“芜德妃就从来不会问朕这种问题。”

    她笑,“因为她根本没爱过你。”

    他笑得无谓,“朕只要宝一人爱,就够了。”

    没想到他如此薄情,以前她从没发现。是她被爱情迷昏了头脑?还是他的逢场作戏过于难以辨识?

    心明显痛得更甚了,原来这便是真心错付的感觉。小时候,她幻想过自己的爱情,必然是美好开始、幸福过程、完好结局的。

    因着父母对她的冷漠,她便更是期待自己未来的丈夫。她是嫡女,身份尊贵的千金,注定是要为正室的人。

    她想过无数种正妻,将军正妻、官僚正妻、皇子正妻,甚至连员外正妻都想过,唯独没想过自己会嫁给太子做妾,一路坎坎坷坷地,竟做了皇帝的妾室。

    做皇帝的妾室,确然比先前想的那些正妻风光得多。可谁能明白风光无限背后的孤寂之处呢?

    她别过头,眼含着几分恨意,“你不爱我,就不该宠幸我!”

    他漠然,“若不是宝有交代,你也享受不到那样的温情。”

    宝……果然是因为无忧!她忽而笑了,带着几分绝望的意味,“你以为我稀罕你的温情吗?”

    他依旧漠然,“你若要宠,朕可以给你,逢场作戏而已,朕可以演得比谁都逼真。”

    她疯了,“我要逢场作戏干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他问道。

    “你的爱,你的心,哪怕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她说得凄惨,似有几分哀求的语气。

    他点点头,“好,没问题!朕爱你。”

    她一怔,心随之一痛,“我要的不是这句话!”

    他漠笑,“那你还想要什么?锦衣玉食,朕给你了,最高地位,朕也给你了!你是要贵妃之位么?没问题,朕可以立马下旨给你,且非你莫属,谁都不许跟你抢!”

    这时,湖面的涟漪也已经消失,暗夜只留下一处寂静。她的心一沉,原来他如此专情,不管她如何乞求,他的心始终只属于无忧!

    “我要你休了我。”她亦漠然。

    “这个简单。”他牵起她的手,一步步往寝殿而去,停步于案边,挥笔正欲写休书,却被她阻止。

    她漠笑,“为了无忧,你确然是努力!”

    正如她所说,他对她好,只是因为无忧与她的关系。现下无忧离开,若他没能照顾好她,无忧定然不肯回来。

    若是无忧不回来,那么后位就会一直悬空。要国家安定,一国之母亦是非常重要。这个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愧对于无忧,他想要恕罪。

    她再次垂泪,“爱一定要那么累吗?”

    他冷笑,“你不要太聪明,就不会累了。”

    诚然,爱一个人好累,他何尝不这么想?可他不会因为累而放弃,同样,她亦如。

    世上最痛苦的事,便是从心爱的人口中得知,他爱的人是自己的姐妹,是自己最要好的人,并且,他不可能爱她分毫!

    终是明白了柳木槿的感受,爱情、友情,在无忧回来后,一瞬破灭。那种滋味,应该比真心错付更难受吧……

    但她却没办法像柳木槿那般,恨他、恨无忧。爱无从说,恨更是无处生的感觉,想必是最难受的吧!

    “不聪明,便不会累了吗?”她天真地看向他。

    他一笑,“何尝不是呢?你可以试试。”

    看着曾经疯狂爱上的男人,强忍下心头的剧痛。她缓缓向他靠近,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吻了一记。

    他的唇依旧温软,就像……以前一般。

    “好像,真的没有那么难受了。”她嘀咕着。

    他微微一笑,一把横抱起她,不小心让裙角沾上了一点墨水,使得裙角的桂花图案,消失在一片墨色中。

    这一夜,他们回顾昔日的欢乐,暂时忘却了现下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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