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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喜脉动人心(上)

    闹了这么一场,程范和刘家哥儿虽然都无大碍,但也没人再有心情玩耍,不过是稍坐了片刻便陆续告辞。秦知眉歉疚得不知如何是好,拉着顾嫣然的手说了好些道歉的话,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顾嫣然送走了客人,才叫了之前在园子里伺候的丫鬟过来问话:“究竟是怎么就打起来了?”

    几个小丫鬟年纪不大,吓得脸都白了,见顾嫣然一问,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哭着你一言我一语地道:“程家少爷不跟大少爷说话,大少爷恼了,说周少爷也是庶出,可是京里什么侯的儿子,程少爷还不是要低声下气……程少爷听了,就跟周少爷说了些不客气的话,奴婢听见什么姨娘什么的,再之后就,就打起来了。奴婢们那会儿去端茶传菜,没拦住……”

    顾嫣然听得直皱眉:“浩哥儿呢?”折腾了半天原来是他惹出来的事。

    小丫鬟哪里知道,正瞪着眼睛答不出来,顾嫣然的丫鬟丹青三步并成两步地跑来:“姑娘,白姨娘带了大少爷在老太太那里哭,老太太把太太叫过去正训斥呢!”

    丹青是顾嫣然的贴身丫鬟,年纪也只有十二岁,比起年长些的写意来便显得有些沉不住气,这一路跑过来是一脸的气愤:“明明是她自己非求着老太太让自己儿子出来待客,这会儿又怪上太太了!”

    一旁的写意连忙瞪了她一眼:“这些话也是你说得的!”白姨娘虽是个姨娘,也算半个主子,丹青这样出言不逊,若是传到顾老太太耳朵里少不得要吃亏。

    顾嫣然已然皱着眉起身:“走,去看看!”

    顾老太太房里乱糟糟的,顾嫣然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顾老太太恼怒的声音:“……早说不要办什么生辰宴,你偏要招摇,如今可好,吓着了浩哥儿,我饶过你们哪一个!”接着就是白姨娘嘤嘤的哭声,顾嫣然将帘子掀开一线看进去,就见她搂着浩哥儿心肝肉地边哭边叫,浩哥儿头发有些散了,可浑身上下却并无半点伤处,站在那里让白姨娘搂着,神色中就略有几分不耐,显然对母亲的哭闹有些不以为然。

    孟素蓉今日也是吓了一大跳,听了顾老太太一番教训又扯到了顾嫣然身上,心里也有些气,略抬了抬声音道:“母亲,今早我本说不必浩哥儿出来,若不是白氏一定要催着哥儿去园子,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何况落水的是程家少爷,浩哥儿离得远远的,也并未磕着碰着。”

    白姨娘在旁边呜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松开浩哥儿,转身就朝着孟素蓉跪下来磕头:“太太,哥儿虽然是我生的,也是老爷的骨血,求太太也疼疼他。程家少爷拿刀动杖的,哥儿还小,如何不怕?何况哥儿身子弱,太太若非说落了水才算受惊,妾只怕哥儿身子受不住。如今老爷只有这一点骨血,若是哥儿有个三长两短,妾如何对得住老爷啊!”

    孟素蓉被白姨娘这一番胡搅蛮缠的话气得手指微抖:“白氏,你不要胡说八道,今日之事若不是浩哥儿在中间挑拨,程家少爷——”她话犹未了,顾老太太已经一拍桌子:“我看你才是胡说八道!浩哥儿才多大,他挑拨什么?你若不请程家哥儿来,又如何会生这样的事?还有那周家哥儿,都十四五了还往园子里请,你们孟家不是书香门第么,连这些避嫌的道理也不懂?”

    丹青在顾嫣然身后听着,气得直跺脚。顾嫣然咬了咬嘴唇,忽然一掀帘子冲进去,扑到了孟素蓉怀里,半带哭腔地喊道:“母亲,程小姐方才冲我发了大脾气,说她弟弟就是因为浩哥儿才跟周家少爷动起手来,现下程家少爷受惊发起热来,周家少爷也受了伤,这可怎么办!”

    孟素蓉一怔。她听丫鬟说了程芸走时并不曾发什么脾气,也根本不知程范与周鸿动手是因着顾浩然,现下顾嫣然却忽然说了这么一番话,倒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倒是顾老太太听了这话脸上有些挂不住,咳嗽了一声道:“程家姑娘怎么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难道有错就是我们浩哥儿的不成?”

    顾嫣然转头对着她抬手揉眼睛:“祖母,程小姐的父亲是知府,她弟弟是家里唯一的嫡子!周少爷更是京城里平南侯之子!这两家人我们哪里惹得起,程家少爷和周少爷都是弟弟招呼的,难不成有错还是程家和周家的错吗?”

    顾老太太虽不知道平南侯是什么尊贵人家,却知道程知府是儿子的顶头上司,听起来这周家比程家还要厉害,不由得有些慌了,只是嘴硬道:“胡说八道!”想想又怨怪起儿媳妇来,“若不是你生事,哪里会如此!若是带累了老大的前程,你可就高兴了不成?”

    孟素蓉知道婆婆不喜自己,素日里的偏袒不讲理也是有的,本欲如往日一般息事宁人也就算了,只是方才听了有人落水匆匆赶去园子里看,不知是不是走得太急,便觉得胸口有些烦闷。此刻又立在这里听了顾老太太半日的训斥,只觉得一阵头昏,晃了晃就往旁边歪倒过去。跟着的两个大丫鬟锦眉锦心吓得魂都飞了半边,连忙抢上来扶住,也顾不得顾老太太,一边叫人抬春凳来将孟素蓉抬回去房去,一边催着人去请郎中,顿时忙成一团。

    顾老太太见儿媳突然晕倒,也吓了一跳,暂时闭了嘴。白姨娘在旁看着一屋子的人都去忙孟素蓉了,只将她们母子两个扔下,却是满心的不忿,拿手帕子掩了脸哭道:“娘看看,这有了错处就都怪到浩哥儿头上,若是老爷回来,看见太太晕倒,只怕又要怪在我身上……”

    顾老太太打小就喜欢这个远房的外甥女,但凡有个病灾她都陪在身边伺候,嘴又甜手又巧,事事都顺着自己。相形之下,京城娶来的儿媳妇一举一动都是规矩,就连身边陪嫁的丫鬟嬷嬷都体面得太过了,让她这个乡下来的老妇人平白就觉得不自在。何况这儿媳病病歪歪,三天两头就要吃药,嫁进门十几年了只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就是抬举个姨娘也只会生丫头,闹得儿子至今只有浩哥儿一个男丁,真是家门不旺。俗话说多子多福,这媳妇自己没福气,连顾家的福气只怕都被她冲了。顾老太太存了这些想法,此刻听了白姨娘的话便邪火上蹿:“我还没死呢,老大要怪,只管怪到我身上来!”

    “母亲说什么怪不怪呢?谁又惹了母亲生气?”门外传来声音,白姨娘顿时一脸惊喜:“老爷回来了!”快步过去亲手打起帘子,一个中年男子跨了进来。

    这中年人正是顾运则了,他今年三十有五,少年时过惯的苦日子,自中举后这十几年间居移气养移体,并未在脸上刻下痕迹,倒是身体比那些富贵乡中养出来的官员结实许多,穿一件枣红色暗纹袍子,越发显得面如冠玉,倒比实际年纪还小几岁似的。

    “老爷今日怎回来得这样早?”白姨娘绕着顾运则,又是看衣裳又是端茶水,还不忘回手把顾浩然拉过来,“想爹爹想了一日,这会儿倒不会说话了?”

    顾运则在儿子头上摸了摸,问道:“这是怎么了?我刚到二门口就见有婆子出去请郎中,说素蓉晕倒了。”

    顾老太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媳妇这身子,晕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指着顾浩然道,“倒是浩哥儿,今儿实在被吓得不轻。我早说不要摆什么生辰宴,小人家家的招摇什么?还请了什么知府家的少爷,又是什么侯爷家的,如今倒好,倒叫浩哥儿跟着你这没出息的老子受了委屈!”

    顾运则今日虽在衙中,也惦记着女儿生辰,恰逢衙里无甚事,便提早回来。他在前头就听家人说了今日之事,倒也不甚在意:“娘不必这样担忧,不过是孩子们打闹罢了,过后自然又好了。”程知府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知道自家儿子的脾性,并不会因此随意迁怒。何况他虽只是个知州,岳父却是京官,便是顶头上司也要另眼相看几分的。

    白姨娘眼圈一红:“别人家或许好了,可程家少爷素来是瞧不上我们浩哥儿的,如今又惹了他,可怎么好呢?”

    顾运则没说话。程范确实看不上顾浩然,不为别的,就为他是庶出的,这是无法改变之事,顾运则自然不喜别人看轻自己儿子,可有些事情却非人力所能为的。

    顾老太太咳嗽了一声,道:“老大,不然还是把浩哥儿记到你媳妇名下吧,也免得孩子出去受气。”

    这话顾老太太已经提过几次了,只是孟素蓉每次都不接话,顾运则心里怎能不明白,叹了口气道:“娘,先不说这个。”

    顾老太太顿时气了:“为甚不说?你就这一根独苗,她若能生得出来我自然不说,可是她明明生不出来,难道叫浩哥儿一辈子都让人欺负不成?”说着自己倒伤心起来,“也是顾家没福气,当初我生了三个,只养活了你一个;如今这更好了,索性连生都生不出来。单传独苗,说起来也要叫她一声娘,怎么就不能记在自己名下……”

    顾老太太正絮叨个没完,帘子一掀,却是锦眉一脸喜色地跑了进来,见顾运则也在,脸上笑容更深:“给老太太、老爷报喜!”

    顾老太太被打断了话,没好气道:“有什么喜?莫非这一晕还晕出喜来了?”

    锦眉只当没听见,向顾运则一屈膝:“郎中给太太诊了脉,说太太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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