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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选日子,夜有访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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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粼粼波光中,乌篷小船猛地动荡了一下,听风下意识地抬手扶上乌篷以稳住身子,百里云鹫则仍静静地坐着,不惊不诧,身体甚至摆都不摆一下,就像小船方才那猛地动荡对他丝毫没有影响一般。

    站在船尾摇桨的望月脸色冷冷,看向乌篷之中从正好容一人躺下的小矮榻上摔下的穆沼,声音亦是冷冷:“不想坐就滚。”

    穆沼不动,百里云鹫不动,唯听风神色有变,提力垫脚踩过乌篷顶,来到望月身边,一边接过她手中的船桨一边蹙眉低声劝道:“望月,在爷的面前你就少说一句不行!?”

    望月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听风,松手,站在船尾向坐在船头背对着她的百里云鹫微微垂首冰冷却恭敬道:“爷,望月身有不适,先行离开,望爷准可。”

    穆沼仍面朝下躺在船板上不动,听风紧紧蹙眉无奈地轻叹一口气,百里云鹫头未回地淡淡应道:“去吧。”

    “谢爷。”望月冷冰冰地将少之又少的话说完,飞身离开了小船,竟是脚尖点着湖面飞掠到湖岸!仿佛她一刻也不愿意在小船上多呆,或者说,她一刻也不能忍受穆沼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小船上的气氛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只听得船桨拨开湖水发出的哗哗声,不过少顷,穆沼从船板上蹭地坐起身,再蹭地钻出乌篷,一边捂着自己的腰一边惊讶地盯着百里云鹫,一脸的费解,继续着方才他摔下小矮榻的举动,仿佛方才望月的不快与离开不曾存在过,他依旧将他的反应及动作完美地衔接上。

    “百里云鹫你疯了!?你真要拿你的命来下聘!?”穆沼看着百里云鹫那黑乌乌的背影,很是想在上面狠狠地踹上一脚,终还是没有抬起脚,“就算你真的在她的身上看得到颜色,她真的值得了你这么做!?”

    平日里玩笑归玩笑,倘若有谁敢伤这个冷面男,就算刀山油锅他也绝对会替他报这个仇,不过前提当然要是这天底下有谁能伤得了他,白琉璃开出这样的聘礼,究竟怀的什么居心?若她也是个居心叵测的小人,那么就休怪他手下无情了。

    “阿沼这是聪明一世愚钝一时吗?”有风轻撩起百里云鹫的衣袂,将他的声音吹得轻散,“而且阿沼真是看得起我,我一向最是贪生怕死,怎么可能拿我的命去做这种小事。”

    穆沼皱眉咀嚼着百里云鹫的话,而后眉心蓦地舒展,又恢复了他寻常玩世不恭的笑脸,笑得眼角笑纹深深,拖着尾音长长得“哦”了一声,随后蹭到白里云鹫身边,用力将他往旁边挤,硬是生生挤出一个位置,才满意地坐下。

    “沼少爷您能不能别乱摇?这船桨可不好摇。”在船尾摇桨的听风重重叹了一口气,穆沼哈哈笑了两声将他完全无视。

    “不过说真的,这娶妻可是一辈子的事,你真的要娶白琉璃当你的妻子?”穆沼坐在百里云鹫的身边,身上那闪耀着富贵气息的绛紫色傻袍将百里云鹫素淡的黑袍衬得黯然无光,然那并排着坐在一起的两幢身影却又完全不失违和感,此时的穆沼微微敛了脸上的笑意,转头看着百里云鹫,盯着他脸上的鬼脸面具。

    “我不是阿沼,心里‘妻子’这个位置一直为一个人封存,对我来说,娶妻不过一件小事而已。”百里云鹫没有看穆沼倏然变得有些阴沉的神色,淡淡笑道,“望眼整个溯城整个泽国,有谁敢把女儿嫁给我,有哪个姑娘家敢嫁给我?如今不过是聘礼刁钻了些,可好赖也有姑娘敢嫁给我这样的人了不是?难道要我像阿沼一样,待到年老时当鳏夫?”

    “阿沼今儿不是让全城百姓都知道了我与白姑娘是绝配吗,既然是绝配,当然就要配在一起不是吗?”百里云鹫的声音低浅冷淡,就像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一般,偏偏这的的确确是他的娶妻大事。

    穆沼忽然往后仰倒,双手垫头躺在船板上,望着被晚霞染透的苍穹,脸上再无丝毫笑意,只是望着天空形状千变万化的云霞,仿佛看着爱人一般,眼神变得无限温柔,自言自语道:“小事吗?鳏夫吗?呵呵,或许我真的适合当一辈子的鳏夫。”

    穆沼说着,慢慢闭上了眼,一向喜欢叨叨废话的他竟变得安静,听风垂眸看着船桨摇开的涟漪,无声地叹了口气,六年过去了,沼少爷还是放不下。

    “欲娶她为妻,一是因为她的特别,一是因为夏侯琛,再有就是承人之恩还人恩情而已。”百里云鹫亦微微抬头看向云朵变化无穷的苍穹,淡淡的声音面具后微微回响,“想要将她从这世上抹除的人不少,既能全了我的目的又能还人恩情的最好办法就是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她呆在云王府,呆在我的身边,如此一举三得的好办法,我何乐而不为?”

    “白致的恩?”穆沼闭着眼,过了片刻才问道。

    “嗯,他让我在未来的某一天,替她保住他女儿一命。”

    “他倒是预料得到未来的某一天她的女儿会有性命之忧?”穆沼再睁眼时又是满眼满脸的笑意,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只听他皱眉不解道,“那不对啊,白琉璃可是死过一回的人,之前你不是没有收到禹世然小动作的情报,那之前你为何不救她反而现在才想起要还白致的恩?若白琉璃没活过来,白致的这恩情岂不是打了小水漂?再说了,你这是强娶,明显着白琉璃不想嫁给你,娶妻在你眼里是小事,可在女人眼里就是一辈子最大的事情。”

    “阿沼你是知道我的,我只救我想救的人,不管他是该死还是不该死,不管恩情不恩情。”百里云鹫说得无动于衷,似乎别人一辈子的大事在他眼里也不过芝麻大的小事,“我亦从不管别人心中所想,她愿意与否,开心与否,幸福与否,皆与我无关,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已。”

    “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冷血。”穆沼翻翻白眼,“你就直接说之前白琉璃的命你没兴趣救就得了,还拐什么弯,那你这次为什么不仅救了还想起要以娶她来还恩情起来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在你的手下可从来只有死人,还没见过你这么大发善心的。”

    然穆沼还未等百里云鹫说话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哦,我想起来了,找个同类是吧?得得得,你这别致的想法我无法理解,既然你觉得娶妻是小事,那你就娶吧,跟我说何时下聘吧,让我也去凑个热闹。”

    “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子时,还劳阿沼再跑一趟白府,跟白姑娘说一声下聘的日子,好给她一个准备。”百里云鹫说得体贴,就像刚刚他没有说过那冷冰冰的话一般。

    “这么速度!?”穆沼猛地坐起身,一脸的惊讶,手掌啪啪地拍在百里云鹫的肩上,瞪大了眼睛道,“我还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迫不及待!好!小爷就为你再跑这么一趟,谁叫小爷喜欢看热闹,这次的热闹也绝对的好看!”

    “得了,听风,赶紧的,将船调头,将小爷送到岸边上去,小爷可不是望月那个冷女人喜欢让水湿了自个的鞋。”穆沼头也不抬地向听风吩咐道。

    白府,珠玉阁。

    白珍珠由会客厅回到自己的院子后便屏退了所有的婢子,一脸满是凌厉的神色令婢子们大气也不敢出,更别说敢上前问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乖乖的退下,私下猜度主人的心思。

    白珍珠走进自己的屋阁,取下挂在墙上的长剑倏地便拔剑出鞘,双手因愤怒与不甘而不停颤抖,心口大幅度起伏,如疯了一般执着长剑在屋中胡乱挥舞,利刃划破了帐子帘子她都毫不在意,好像要将这屋中所有的一切都毁了才甘心。

    “姑娘!”福妈走进白珍珠的屋阁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胡乱舞剑的白珍珠和散落一地的碎布,不由心痛地低喝一声,白珍珠在听到福妈的声音时微微愣了楞神,而后看向手中的长剑,蓦地又将长剑丢到地上,伸出双手将面前桌上台子上的瓷杯瓷壶瓷具一率扫番在地上,顿时瓷器碎裂的声音响彻整间屋阁,只见白珍珠真真如疯了一般完全不在乎手上被瓷片划破的伤口,在屋中急躁地来回走,最后竟将桌椅板凳也一并掀翻在地。

    “姑娘!你冷静点!”福妈叫着无用,连忙上前钳制住白珍珠狂躁得无处安放的双手,用力抓紧,试图通过手腕的疼痛唤回白珍珠的理智。

    “啊——!”白珍珠盯着眼前的福妈,眼神涣散无焦距,良久,当她眼里福妈的影像慢慢变得清晰时,她仰头喊叫了一声,最后无力地靠在福妈的肩上,惹得福妈心揪得疼,忙以脚挑起一张椅子,摆正,让白珍珠坐了上去。

    白珍珠闭眼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福妈想说什么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过了会儿,白珍珠以手指压了压生疼的眉心,缓缓睁开了眼,眼神黯然无力却狠毒凌厉。

    “姑娘,恕老奴多嘴一句,太子殿下——”福妈开堪堪张嘴便被白珍珠抬手打断,“我知道福妈想说什么,不必劝我什么,夏侯琛,我不会嫁。”

    福妈吃惊过后是平静,“那姑娘想要怎么做?”

    “暂时不知,福妈,我心有些乱,让我一个人先静一静。”白珍珠说着,敛了眼中的凌厉,疲态随即覆盖而上。

    “那好,老奴让人来清扫一下,姑娘先好生歇着。”福妈温和道,白珍珠点了点头,又阖上了眼睛。

    福妈在走出屋阁时,一名年轻的婢子小跑而来,在看到屋中满地的狼藉后猛地震惊,随后立刻垂首恭敬道:“奴婢青儿见过珍珠小姐。”

    “什么事?”白珍珠声音冷冷。

    “回珍珠小姐,街上又闹腾起来了,听说是云王爷明儿子时要来咱白府下聘。”婢子回答得小心翼翼。

    白珍珠蓦然再睁眼,五指倏地拢紧,指甲嵌入掌心竟溢出血色来!

    正大街上的百姓又沸腾了起来,长长的正大街今日第二回被百姓围得满当当的,皆垫脚探头想要一看热闹的究竟。

    仍是今儿白日那个十数人的方队,只不过他们顶头举着的字已经换了,不再是“大恶女配鬼王爷绝配”几个醒目的大字,而是再翻一倍大更加醒目的新书写上的字,“鬼王爷明日子时向白府下聘”,不仅如此,还有人在方队的前后左右敲锣打鼓以吸引周围百姓的目光,方队中的年轻汉子更是一遍又一遍大声喊着顶头上字的内容,似乎要以此排场将整个溯城都走过一遍才甘心,生怕漏了谁不知道这一消息一般。

    穆沼这一次没有参与其中,而是坐在临街的茶阁盯着,时不时童涯跑过来向他汇报情况,他便悠然自得地翘着腿喝茶,这样就不怕谁个不知道冷面男要给白府下聘的消息了,他就是要把消息撒得大开,让热闹更热闹一点。

    太子府。

    “本殿想要捏在掌心里的人是白琉璃!说,为何变成了白珍珠!?”夏侯琛气得发抖,狠狠地删了青山几个耳光后又在他身上狠狠踹了几脚,怒火仍未消,“还有外边说本殿要娶白珍珠为侧妃的传言又是怎么回事!?”

    “属下说的句句属实,方才向殿下禀告的确确实实是今儿在白府发生的事情,属下万万不敢对殿下说谎。”青山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在夏侯琛面前跪好,一低头,便有血从他鼻子不断往下滴落,他却没有擦的打算,甚或说他不敢在此时做任何动作,因为任何举动都有可能让他受更多的皮肉之苦,“至于传言是何时流散开的,属下的确不知。”

    “句句属实!?你当本殿是蠢的吗?以白琉璃那颗猪脑子会有算计本殿的本事!?会想出利用留言让本殿收不回这盆泼出去的水只能依她的计娶白珍珠为侧妃的办法吗!?”夏侯琛又是一脚踹在青山的身上,在看到地上的血渍是毫不动容,依旧暴怒着。

    “殿下,属下以为,娶得白珍珠要比娶得白琉璃更好更有价值。”青山忍痛且顶着很可能被夏侯琛一怒之下一剑刺死的危险再次跪直身,耿耿忠心道,“白致将军夫妇在世时对白珍珠的疼爱并不比白琉璃少,爷想要的东西,许不定白珍珠也知道,况且白珍珠被称作第一才女,她的才智,在日后必然有帮得到殿下的地方,而白琉璃在殿下手中不过一个只有一次用途的废物而已,如此做比,娶得白珍珠要比娶得白琉璃要强上百倍。”

    “青山说的句句发自肺腑,望殿下深思。”青山一口气将想说的话说完,向夏侯琛重重磕了一记响头,不再直起腰。

    这一次,夏侯琛的脚没有在落到青山身上,而是微微眯起眼像一点点看清青山的忠心一般紧紧盯着他,“这么说,这还阴差阳错地给本殿添了一件好事吗?”

    “是的殿下。”青山不敢有迟疑。

    夏侯琛沉默良久,才冷冷道:“那好吧,反正本殿这后院不在乎多一个女人,谅白珍珠也不敢在本殿眼皮底下掀起什么风浪,本殿就相信你这么一回。”

    在青山磕完头直起腰时,夏侯琛眼神变得阴佞,“可若是白珍珠敢整出个什么事,你就以死抵罪!”

    “是!殿下!”夏侯琛的眼神阴佞得太过可怕,令青山都不敢直视。

    “那个办事不利的肥婆子,交给你去办了。”

    “是。”

    “还有她的全家,本殿不喜欢和办事不利的人有关系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夏侯琛说得云淡风轻,好像他要抹掉的不是一家人的性命,而像是踩死一只蝼蚁一样微不足道,令青山心中寒意浮生。

    夜已深,弦月高挂,热闹了一日的溯城安静了下来,整座城池几乎都熄了灯火,唯有富贵人家的府邸门前的风灯还在摇曳着灯光,偶尔听闻几声狗吠声,更夫敲梆的声音由远处传来,隐隐约约,更显溯城入夜之后的安静。

    一顶乌面软轿便在这样静寂的夜中静静地往云王府的方向摇去,不打灯,亦听不到轿夫的脚步声,便这么悄无声息地往云王府的方向靠近。

    软轿在云王府门前落地时,一名身披黑色斗篷,都戴风帽的女子从轿中走了出来,轿夫立刻抬轿退至黑暗处。

    女子只身一人,没有婢子或婆子的陪同,只见她脚步有些迟疑,最终还是稳稳地踏上云王府门前的石阶,抬起纤纤柔荑抓住门上的衔环,轻轻地叩响了紧闭的大门。

    静寂黑夜中,即便是轻轻的叩门声都显得尤为清晰,可许久都未见有人来开门,女子似乎未有放弃并离开的打算,继续轻轻叩响衔环。

    忽然有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紧闭的厚重大门由里打开了一道缝儿,露出一颗年轻家丁的脑袋,女子立刻开口,只听她的声音温柔且好听,“深夜叨扰实为抱歉,还劳小哥代为向云王爷通传一声,道是故人来访。”

    女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如对待宝贝般小心翼翼又有些不舍地递给门里的家丁,“小哥将此物交给云王爷,王爷一看便知是谁人来访了。”

    只愿,他还记得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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