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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烽火扬州路(十八)

    穆里玛率领不足一万的满洲骑兵向东一路狂奔,不时的还要回头看明军是不是追来了,一直跑出三十多里,碰到了留守在后方的范承谟,又回头看了看明军确实没有追来,才停下战马。

    范承谟满以为此次大战,穆里玛必能一扫晦气,旗开得胜,全歼或者击溃明军,所以当他见到穆里玛如此狼狈的狂奔回来,便知道穆里玛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他实在想不到将近四万满蒙骑兵竟然败了,看情景穆里玛身后的骑兵也就七八千人,那么其余的两万多满蒙八旗兵肯定都是命丧黄泉了。

    于是范承谟并没有问什么,当穆里玛用惶恐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范承谟突然就在穆里玛的马前蹲下身子,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放声大哭起来。

    范承谟边哭边嚎,还絮絮叨叨地夹杂着些让人不甚明了的话,他喊道:“太宗皇帝啊,大行皇帝啊,陛下啊——臣死罪啊——死罪啊——一万满洲八旗勇士啊,没啦——没啦——从来没有过啊——我该死啊——让我去死吧——”

    他喊完,突然站起来,用手去抓穆里玛悬在马鞍上的佩刀,抓住以后,抽出佩刀,就要向自己的脖子斩去。

    “啪”的一声,一条鞭梢正好打在范承谟握刀的手背上,吃痛之下范承谟握不住手中的腰刀,腰刀失手掉落于地。

    “哎呀——”范承谟惨呼一声,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手上的伤口,挺胸抬头看向马上的穆里玛,虽然满脸泪痕,但是范承谟目光充满了愤怒和不甘,竟然瞪得穆里玛的目光只能回避。

    范承谟伸手指着穆里玛,高声说道:“自从高祖皇帝立国以来,满人不满万,满万无人敌!可是今天呢?将近三万满蒙八旗啊,就没了!遭此惨败,你还有何面目去见大清的列祖列宗?”

    穆里玛一听,脸色一暗,但并没有回话,四周的满洲八旗兵都在看着自己,他甚至能感觉到一些人正对自己怒目而视。

    满洲八旗分为正黄、镶黄、正白、镶白、正蓝、镶蓝、正红、镶红,其中以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为上三旗,为满洲皇帝亲统,三旗不设亲王。穆里玛属于镶黄旗,如今康熙小皇帝年幼,旗政由鳌拜掌管,故此镶黄旗也可以算是穆里玛的亲信,但是其他八旗则不然。

    此次扬州大败,与穆里玛的无能有直接关系,不但是绿营兵心怀不满,就是满洲八旗官兵也早就将穆里玛视为满洲人的“败类”,只是碍于鳌拜的势力,而隐忍不发。

    现在范承谟以汉臣身份大骂穆里玛,穆里玛虽然无能,但是他还不至于看不出周围人的态度,尤其是几个其他旗的副都统和佐领,脸上带着怒容,仿佛在告诉穆里玛,如果你敢再一意孤行,对范承谟不利的话,他们便不客气了。

    范承谟乃是范文程的儿子,而范文程自努尔哈赤时候便归顺了后金,那是开国功臣,是满洲人的忠实“奴才”,这么好的“奴才”要是被穆里玛逼死,穆里玛自知肯定会引起众怒,所以才挥鞭打落范承谟手中的腰刀,将他救下。

    不过范承谟被救下后,并不领情,而是继续对穆里玛怒目而视,将穆里玛瞪得心里发毛,只好躲开范承谟的目光。

    穆里玛用马鞭向地上的腰刀指了指,身后有侍卫走过去,将腰刀捡了起来,重新挂在穆里玛的马鞍上,然后穆里玛拨马就想离开。没想到范承谟不想就此放过他,上前一把拽住缰绳。

    “你不能走!”范承谟大喝一声。

    “你想干嘛?竟敢阻拦本帅的道路,你是找死吗?”。穆里玛呵斥道。

    “你不听我的话,我让你全军突击,死战不退,才能反败为胜,可是你怎么可以轻易撤退,弃三万满蒙骑兵于不顾,坐视大清的勇士被叛军围歼,你可知罪吗?”。范承谟依然是不依不饶。

    穆里玛被范承谟训斥的哑口无言,脸上青一会,红一会,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这要是放在以前,早就把范承谟“就地正法”了,还能他当众羞辱自己。

    但是穆里玛再次忍住了,因为他现在已经无计可施,他心想,如果自己就此逃回北京,那么不但自己可能被砍掉脑袋,就是自己大哥鳌拜的一世英明也会毁在自己的手里。

    反正自己已经是“败军之将”,颜面不存,与其回京被问罪,还不如再拼一把,十万中原绿营就要抵达这里,这就是自己“翻本”的机会,范承谟虽然迂腐了些,但足智多谋,何况自己是多次没有听从他的劝告,才致大败。

    穆里玛想过这些,心中仿佛开朗了,翻身下马,皮笑肉不笑似的拍了拍范承谟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道:“范参军您辛苦了,以前都是本帅的不对,还请看在大清和鳌中堂的份上,继续襄助本帅。”

    能让穆里玛说出这些话,这可是破天荒的事,但是并没有引起范承谟太多的反应。

    范承谟鼻子里发出“哼”的声音,说道:“一而再,再而三,你屡次一意孤行,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你要我怎么襄助你?遭此大败,大清的数万精锐毁于你手,江南半壁河山眼看就要落入贼军之手,你,你,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啊,哎——”

    “嗯,嗯,都是本帅的错,我后悔啊,呜——”穆里玛竟然哭泣起来,心里想:我容易吗?还得装哭,这要是传出去,京城里的那些老少爷们不得笑话死自己,不过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想要打动范承谟,就得猫哭耗子一把,戏文上不就演过“刘备摔孩子”吗?不就是掉几滴泪吗?这又有何难!

    穆里玛的哭泣,还是没有引起范承谟多少改变,依然面带宁色,半天后才说道:“事已至此,你让我怎么办啊?人马就剩下不足万人,叛明的追兵就在身后,前路却泥泞难行,咱们可是危在旦夕啊!”

    范承谟的话让穆里玛更着急了,他赶紧回头看了看,因为有骑兵挡住了视线,便喊道:“赶紧派出斥候,看看明军追来了没有?速去速回!”喊完以后,穆里玛转过头,满脸哀求之色,对范承谟说道:“范参军,我求您啦——”

    说完,穆里玛竟然对着范承谟跪了下来,他的举动立刻引起周围的满洲兵一阵骚动。别看穆里玛早就引起了满洲八旗的不满,心里将穆里玛视为满洲人的“败类”,可是不管怎么说穆里玛都是高贵的满洲人,怎么能给一个奴才下跪,这不是在打所有满洲人的脸吗?

    范承谟当然也看出周围的形势,赶紧也随之跪了下来,叩了三个响头,说道:“大帅,你这是要折杀我呀!”

    “范参军,本帅求你了,以后本帅什么都听你的,只要能打败叛军,只要能收复江南,你要我怎么样都行!”穆里玛哀求道。

    “好,好,大帅快起来吧,我们范家世代对大清忠心耿耿,如今一败再败,我也有错,要是朝廷怪罪下来,咱俩一起担着,现在要紧的是赶紧脱离明军的追击,然后等待中原绿营,同时向北京请求援兵,有鳌中堂在朝中,估计很快援兵就会被派来,尤其是要朝廷向西洋人订购火力强大的火器。”范承谟如此说道。

    穆里玛与范承谟一起站了起来,穆里玛听后,连忙点头,答道:“嗯,一切都按照范参军的话做,那么接下来咱们怎么摆脱明军啊?”

    范承谟想了想,说道:“前边就是黄泛区了,以前黄河改道,道路泥泞难行,不利于骑兵作战,如果走那里,迟早还得被明军追上,到时候仗着他们的大炮,咱们还是得吃败仗!”

    “那怎么办?我们又不会飞走!”穆里玛急得有些冒汗了。

    “眼下我们是要到那里去,前边就是淮阴了,不过那里是去不得的,淮阴城池狭小,又背靠淮河,一旦明军攻来,我们连撤退的道路都得断绝!”范承谟说道。

    “那我们西渡运河,到安徽去,河南的绿营已经抵达了六安,人马有三万多,再加上本帅的一万铁骑,应该能够挡得住明军!”穆里玛提议道。

    “不,不”范承谟连连摇头,说道:“此去安徽,路途较远,而且那里也有明军,据说首领是前顺贼大将刘体纯,手下兵将都是骁勇善战之辈,我们去那里,明军会尾随而去,到时候我们未必能取胜!”

    “那怎么办?淮阴不能去,安徽不能去,难道要我往东跳大海啊?”穆里玛急道。

    “大帅,此处靠近大运河,而运河上的船都是漕帮的,要知道漕帮的帮主燕行天可是心向咱们大清的,听说以前投靠了洪总督,现在洪大人没了,他六神无主,我们应该找到他,让他用船将咱们载到徐州,徐州地处南北交通要冲,一马平川,适于骑兵作战,而且中原绿营到徐州,比到安徽要快的多,如果明军追到那里,我们便可以趁机围而攻之,反败为胜!”范承谟说道。

    “好!好!好!”穆里玛高声叫道,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一样。

    “可是大帅,明军是不会让咱们从容上船的,在这之前,我们应该做好两件事!”范承谟继续说道。

    “那两件事?”穆里玛问道。

    “第一,立刻派人去运河找漕帮的人;第二,我们假意继续向北,在半路上弃马步行,然后偷偷上船。”范承谟答道。

    “弃马步行?没了战马,我们满洲铁骑不就成了步兵?”穆里玛叫道。

    范承谟摆下手,说道:“大帅稍安勿躁,陕西和山西的绿营里战马也不少,到时候我们向他们征调过来,咱们不就又有马了吗?”。

    “对啊,还是范参军高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穆里玛一拍大腿,嚷嚷道。

    接着穆里玛就按照范承谟的话安排下去,派出人去运河找漕帮的船只,而他们则继续沿着官道向江阴方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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