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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药婆婆(二)

    大家坐定,  木屋内有一阵子冷场,  盖花妮依然盯着大家不说话,  大家喝着茶寻思怎样开口问话,  今天上山是要调查她和蛊药的关系,  面对这个乖逆的老婆婆,  话轻不得重不得,  一言不合翻了脸,  今天就白辛苦了,

    按照上山时的合计,  冷场或者话说崩了老刘就出來圆场,  小陈适当掺合,  于是老刘只好來开场白,

    “盖大姐,  抱歉今天打扰了,  不过,  你可是我们周边数县市有名的采药人,  自你上山定居以來,  吃你的药材治病疗伤的人不计其数,  也难怪人家吴老师专程來拜访,  了解你们采药人的历史,  搞文化研究,  ”

    吴明马上接话:“盖婆婆,  我们云集市多山,  药材丰富,  自古就有采药人这个行当,  您入山定居近三十年,  如今已经是龙凤乡采药人的前辈了,  您不仅仅会采药,  还会种药材,  加工药材,  不愧为‘四大神师’之一的‘药婆婆’,  我准备在《云集市文史》专门写你一章,  題目都想好了,  《‘药婆婆’采药济世三十年》,  您能讲讲你采药济世的历史么,  ”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话触动了她,  还是她自己愿意讲,  她开始有了动作,

    盖花妮拿起茶几上的那个香囊,  捧在手上,  深深吸了一口芬芳,  然后双手持香囊靠近胸口,  抬头看着屋外的群山,  眼神迷离,  半饷开始喃喃絮语,

    “我和我男人凤青冈上山不久,  ‘吴仙人’带着崔珍、杜小康來看我们,  那时我流产了,  很伤心,  身子很虚,  我男人打的野物火性大吃不下,  是他们带來的奶粉、阿胶、红枣和芝麻养了我,  杜小康开了方子叫我男人去找药熬药调理了我的身子,  他们与我有恩呀,  人不能忘恩,  忘记了就跟山上的野猪一样是畜生,  ”

    “后來,  我和我男人知道红卫兵活活打死了‘吴仙人’,  心里那个难受呀,  人家告诉我们,  红卫兵说‘吴仙人’是云集市封建迷信的总司令,  还逼问他‘花脸神’和我们两口子的下落,  其实他知道的就是不说,  我男人当时带着猎枪就要下山找那伙逼死‘吴仙人’的红卫兵报仇,  结果被杜小康带着相识的几个民兵拦住了我男人,  要不的话我男人当时就沒了,  ”

    “我不知道外面怎么传说我们两口子的,  俺就知道和我男人一起采药,  一起说话,  一起睡觉,  山外的那些鸡飞狗跳俺不关心,  我们觉得和山里的花花草草和野物打交道,  比和人打交道简单多了,  可是,  山外的人不放过我们,  我男人还是死在山外的人手里,  ”

    “记得有一年云集市开啥三千人批斗大会,  我男人家族里有一对小夫妻挨批,  老公是小学老师,  贫农出生,  老婆是地主后代,  公社书记上门劝两口子离婚,  两人愣是不愿意离婚还骂了书记,  结果被当成反动典型白天批斗,  晚上关押继续‘思想改造’,  我男人闻讯也不和我说偷偷下山,  赶去救他俩上山,  结果被看守人员发现,  打个半死关起來了,  ”

    “第二天,  小两口遭到了更厉害的**,  一个龙姓的追求过小两口中的妻子但是遭到拒绝的后生挟私报复,  在批斗会现场扯下了女人的外衣,  露出女人自己手绣的团花图案胸衣,  说是亮一亮地主的孝子贤孙的隐私,  女人露出的白花花肩背把那些狗日的男人刺激了,  他们居然喊着‘扯下來,  ’结果那坏蛋真的扯下了胸衣,  举着挥舞,  场子下面喝彩雷动,  就像这个胸衣就是了不得的战利品,  ”

    “当时老公挣脱看守扑上去抱住老婆,  脱下自己的上衣包裹老婆的身体,  结果被强行拉开,  任由女人雪白的上半身在三千人面前裸露,  ”

    “小俩口反倒安静下來,  也许是认命了,  他们整个批斗会期间就相互流泪看着对方,  有时还会心笑着,  女人反而沒了羞涩,  一双眼睛无畏地看着台下,  雪白的身体就像白色的圣洁火焰在太阳下燃烧,  反倒是台下不少人心虚地心痛地目光回避,  有人在嘀咕“过分了,  ”之类的话,  批斗的人被惹毛了,  上來压两人低头,  两人拼死挣扎就是不低头,  既是被强按下,  只要批斗的人一松手就昂起了头,  搞得批斗的人沒法只好作罢了,  ”

    “批斗会刚一结束,  就在押送的途中经过仙人河上的一座桥时,  小两口眼神一交流,  突然冲出队伍,  抱在一起,  一起高喊了一声‘來世还做夫妻,  ’,  就一起跳进了仙人河,  他们的尸体一直沒找到,  ”

    盖婆婆讲到这里停下來,  眼角泛起泪花,  小陈赶紧递上纸巾,  她接过來擦眼泪,  然后突然冒出一句:“伢子,  你长得就像当年的那小两口的老公,  我一看见你就想起了他们,  他们是多好的人啦,  老天爷不长眼,  为什么好人沒好报,  在我们逃亡上山之前,  他们常常來我家玩的,  还帮助我男人认识了我,  ”

    小陈闻言一愣,  心中忽然明白了上次为什么盖花妮为什么对自己另眼相看礼遇有加,  青春的他对于那段黑暗的历史完全无知,  但是就在这里,  历史和现实不可阻挡奇妙地交织在一起,  使他心中触动和感慨,

    屋内的人无人察觉,  跟踪的那个男子走出了小屋,  來到了正屋的背后,  此时隔着木板墙听屋内的盖花妮讲述,  当盖花妮讲到了那对小两口的事情时,  男子的眼中涌出两行热泪,  拳头紧紧攥紧了,

    大家听着盖花妮的讲述沉默了,  尽管这些旧事离追查蛊药的主題甚远,  但是可以捕捉到她变成如今这样的性格的一点思想脉络,  也许还有线索埋在讲述中等待听者发掘,  于是静静等着下文,

    “你们肯定要问了,  我老公是怎么死的,  我要说我男人是条汉子,  死的英雄,  ”

    “就在小两口跳河的当晚,  得知了小两口遭遇的我男人打昏了看守从看押所翻墙逃出來,  他拿着一根木棒,  找到了那个龙姓的男子家,  打断了他的双腿,  把那人弟弟脑袋开花重伤,  才被闻讯來抓捕的民兵开了三枪打倒在地上,  血肉模糊的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医生一边抢救,  那户龙家的亲友们就在病房外叫骂,  还喊口号‘消灭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  ’”

    “本來医生继续抢救也许我男人当时不会死,  但是,  病房外有一个龙家的小子说了一句‘我们上山,  把他老婆抓來,  先让我们哥几个批判批判’,  我男人忽然从病床上跳起來,  举着挂针剂药瓶的铁架子,  冲出病房在那小子肚子上戳了一个洞,  我男人也被那些龙姓的人按住当场殴打的气息奄奄,  ”

    “他们强迫医生离开不得施救,  我男人就躺在医院过道,  不到一小时的光景,  他叫着我的名字闭眼了,  还是市区的凤姓族人赶來收敛了尸体,  连夜派人开拖拉机送上山,  我们为他砌了石坟,  就在屋子后面,  等我死了,  我就埋在旁边,  ”

    牛旺田听到这里,  也许气质相近,  心中产生对于盖花妮的老公钦佩,  于是右拳连连击打左掌,  嘴里叫声“真好汉,  ”

    吴明听着讲述心中嗟叹,  但是还得往主題上引导,  于是插话:“婆婆,  那是一段不幸的过去,  您老人家真的很坚强,  一个人坚持走过來了,  真不容,  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学会采药的呀,  ”

    她又露出诡异的笑容道:“‘小吴仙人’,  你不要性急,  你近來风光得很啦,  我知道你是要问我会不会制作蛊药是吧,  还想问我把蛊药卖给了哪些人是吧,  好,  你是‘吴仙人’的孙子,  我就成全你,  算是报答了‘吴仙人’,  我就讲一讲蛊药,  你知道了可以去邀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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