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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将计就计!(三)

    千择却像是没有察觉到烈如火如刀割般的目光,步距如一,竟是出人意料的自持冷静,但是他垂下的睫毛却遮挡了他眸中的所有光芒,让人无法探究。

    “王爷……”千择静默走到烈如火跟前,未有犹豫,双膝跪地,他头微垂,额前有几缕青丝落下,“千择还是喜欢如此称呼您。”

    他声音平静淡漠,似毫无情感波动:“千择五岁被王爷带回府中,认识了千雪、千月、千海、千宏、千远、千叶、千仞七人,从此再无孤苦伶仃、悲凉不幸之感,更得王爷真心相待、无私给予……千择能有这样一个家,实在是千择之福、之幸。”

    他顿了顿,继续道:“王爷,今日大伙儿都喝得高兴,趁着此机会,千择也想好好敬王爷一杯。”

    烈如火低头瞧着千择,目光深不见底。

    她不说话,他便不接口,就这么跪着,似乎可以跪到时间的尽头。

    终于,头顶她的声音响起:“抬起头来。”

    他背一颤,略有犹豫,还是慢慢抬头,露出那张英俊的面容。

    少将千择,他的气质便在于冷冽二字,可是现在,那张英俊的容颜之上,却丝毫不见冷冽的端倪,反而透出几分枉然和迷茫来,他的双目之中,也失去了应有的神彩,透出几分壮烈和悲凉。

    这……是死志!

    烈如火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瞧着千择的目光也染上了柔和,她轻轻道:“斟酒。”

    他抬手,那只于沙场上握剑,不知斩落多少敌军头颅的手竟然在微颤,甘洌的酒水倒入杯中,却因此撒出来一半,他却毫无所觉。

    等瞧着烈如火将酒一饮而尽,千择这才端起另一杯酒来,慢慢闭上了眼睛,一口饮尽,等睁开眼时,他的双眸已经清明一片,但睫毛上却不知被什么沾染,有些湿意,轻声道:“如此,大帅,千择便先退下了。”

    端着来时的托盘,又慢慢退了出去。

    烈琉染瞧着千择的背影,心情突然大好了起来,他可不管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有没有别的含义,更不及多想千择为何提前了时辰来此,他只知道,他达成了自己要他办的事就好!瞧向一旁的韩放:“韩大使,站着做什么?快些坐着!今日可要不醉不归!”

    华听吟于一侧微微起身,他自然地拍了拍衣襟,目光却平平朝前看去,谁也未纳入视野范围之内,淡然道:“华听吟便先行告退了。”未有敬语,也不管他人是否同意,他径自而去。

    于高位者,于计谋漩涡中,更当做到喜不外露,悲不外放,烈琉染比起那人,还是太稚嫩了些!今日局面,俨然从踏入这悦来酒楼开始,就已一面倒!而烈琉染,却以为胜券在握!何其愚蠢!

    结局,已然毫无悬念,他留着做甚?!

    瞧着华听吟白衣飘飘的背影,韩放也回过神来。经过这么些时间的缓冲,他紧张的神情已经舒缓了不少,目光在屋内仔仔细细地扫了一圈,虽脸色仍旧有些不好看,可还是慢慢坐了下去,脸上无奈笑了笑:“各位见笑了,这些日在下旧疾又犯了,情绪容易波动。”

    韩放虽然不算闻名九州的人物,还在几国朝堂也有些名头,什么时候听说过他有旧疾的?

    罗克汀站在门口未挪一步,眉头更是皱得紧紧的,原本他是打算离开的,可如今也察觉到了几分诡异,想了想,竟关了门从门口折了回来,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罗某既然已经耽搁了这么多日,那也不差这几个时辰,今日这么多俊杰都在,若不大喝特喝,不醉不归,岂不是白来这丰城一趟?”竟是毅然决然要踏这一趟浑水。

    周围有人笑着附和:“是啊是啊,罗兄说得对!”说着,推嚷着让罗克汀干了几杯酒,场面也一时热闹起来。

    一位使臣主动带起话题:“都说水火云天,水火云天……罗兄,听说云水陛下到了如今,还未有填充后宫之心,这可是当真?”

    九州天下,有一句无人不晓的诗——水火云天,辞歌梦朝夕。

    这句诗,严格来说,并非佳句,可它在九州天下却鲜有人不知,因为这句诗里包含了八个人的名字,八个九州天下的杰出男子。

    而方才这位使臣说的,便是前半句,水火云天。这其中的水火,火自然是烈焰烈如火,而水,便是云水当今帝皇水千澈。

    水千澈五年前登上帝位,如今不过二十四岁,不仅是一位紫玄强者,更有杰出的外形、聪明的头脑,这些年云水在他的治理下越发兴兴向荣,其天才程度、地位、权势,丝毫不逊色于烈如火。

    加上水千澈登帝这么多年,后宫未有丝毫填充,连个普通妃嫔也未立,民间又常有流传其‘爱男色’之说,又因‘水火不容’一词,所以人们向来喜欢将水千澈和烈如火联系在一起。

    此刻瞧着这位使臣,脸上已经泛起了酒后的潮红,俨然已经半醉,不然料他也没这个胆子把这话题放在桌面上来说。

    罗克汀眼中划过不悦之色,声音微冷:“我国陛下运筹帷幄,对自己之事也自有安排,岂能由朱兄你随意道哉?”

    那位朱兄打了一个酒嗝,又要胡言乱语,可嘴刚一张开,就不禁眯起了小眼睛,一脸陶醉模样:“这什么花,好香……让我闻闻,是依米花么?”

    那花香清淡,同方才的熏香结合起来竟然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屋内不少人狠狠吸了一口气,都是满脸陶醉,一人道:“是的,是依米。这种花生长在戈壁之上,有红、白、黄、蓝四种颜色,明明生长在戈壁之上的植物都有根茎庞大的特点,可它却只有一条主根,蜿蜒盘旋插入地面深处,吸取营养,鲜艳暂放……我曾见过满片的依米花,当真是美极,只可惜,它的花期太短,不过两天就会随着母株一起香消玉殒。”

    说到这里,那人竟然独自摇头晃脑了起来,目光更是渐渐迷茫,似沉溺在自己所言之中,动作里透着十足的遗憾。

    可韩放早已经坐不住了,他早就脸色大变地站了起来,一张脸由白变青,再由青变黑,根本无暇去听那人说话,等他说完,他刚好狠狠吐出一口长气,然后对着烈如火便沉沉道:“摄政王,下官突然想起一件急事,请容下官暂且告退。”

    说着,也不等烈如火回答,他将门一开,还没踏出,就隐约瞧见了外面的情景。

    细小的依米花雨从房顶洒落而下,红的,白的,黄的,蓝的,甚是美丽……

    上一层,下两层,中央大厅……那些敞着肚子喝开了的烈焰狂军一个个眯着眼睛接着落下的花瓣,眼神迷茫,已经有神志不清之象!

    韩放的心顿时就凉了!他没想到,那人竟然如此鲁莽,主意打到摄政王烈如火身上不说,竟然还想葬送了这上万烈焰狂军!

    他的脚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下意识回头看去,果然瞧得主位之上的烈如火和烈琉染,都也已经眯着眼睛摇摇晃晃了起来!

    若真的出事,岂不是连带太子一同摊上大事!如今西秦内部本就极乱,这样,不是等同于给对方机会?

    他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将其阻止!

    韩放咬咬牙,刚要踏出一步,可脖颈却是一痛,他痛苦倒下,只瞧见一双立于身后的脚……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眼睛!

    主位上,瞧着韩放倒了下去,烈琉染双目之中划过一道冷笑,正学着周围的人一同摇头晃脑着,背却突然被那么一拍。

    他微微一愣,转过身去,瞬间就没入一双漆黑的眼中,那眼中毫无光彩,无波无澜,竟透出几分诡异的深沉,像一个无底的黑洞要将他卷入其中,再不可逃离。

    心中一颤,却瞧得那人‘嘿嘿’一笑,样子有几分迷糊:“亲爱的皇侄儿,韩大使那是肿么了?”

    竟然是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想来是那药效和这香味的共同作用。

    烈琉染也不想再装,他轻蔑地一扫四周,在一群脑子不清醒的人中,装模作样做甚?

    他朝着烈如火咧嘴一笑,笑容里竟带上一丝顽皮:“说真的皇姨母,你带给本皇和父皇的意外都太多了……最初,父皇让你女扮男装的目的,不过是想借你指力,拉拢更多势力,仅此而已,没想到……呵呵呵,鉴于皇姨母这些日子更令本皇惊讶的优异表现,本皇决定早些送皇姨母上路呢……”

    房顶,一袭青衫的温润男子悠然躺着,瞧着头顶的天空,再听着下面的交谈,莫名觉得这世界有几分美妙。

    皇侄儿想方设法要算计皇叔,却没料到自己选中的人早已从心底里倒戈不说,还犹然沉浸在梦里偷笑丝毫不知早已被反将一军,那皇叔更是无趣得很,明明可以直接让对方一败涂地,却偏偏要让对方欣喜一阵,再慢慢将其吞噬。

    狼啊,多狡诈的一匹狼啊!

    小白兔啊,多白的小白兔啊!

    而他呢……想他堂堂天下第一商人,虽然论起地位来说,逊色对方一筹,可他若是真的动用所有力量,那可也是相当吓人的,更何况,好歹也是九州八大杰出男子之一,怎么……就这么凄苦地被别人雇做了跑腿的?

    而且还是一两银子也不出?

    廉价啊!

    正各自悲凉感叹,却突然听到烈琉染的话——

    皇姨母?

    谁?

    难道是烈如火么?可这厮难道不是天下闻名的摄政王?喜好男色的摄政王?抠门至极的摄政王么?

    沐九歌眼睛一瞪,突然惊悚地抽了抽鼻子,然后再也忍不住,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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