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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6 黑夜里,祈求黎明来临(08)

    致盲二字,在倪可听来,太过刺耳,她站于原地,久久未曾挪动脚步。

    重案组与法证科的人员赶到时,她仍是目光无神,伫立不动。同事们从她身边经过,纷纷投以怜惜的目光。有人予以安慰:“师妹,那个只是暂时的说法而已,别放在心上。楚队会好起来的。”

    倪可神色黯然:“我没事。”

    “还说没事?眼睛红得像要滴血的一样。”陆茜茜想了想,说:“这儿有我们查个水落石出,你速度回去补觉!”

    “我……钫”

    “倪法医,你如果这样日捱夜捱搞垮自己的身体,楚队康复之后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何冬叹了口气,“他的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掘地三尺也要把害他的人翻出来!”

    陆茜茜难得地附和:“我们就把楚队交给你了!”

    倪可明了他们的心意,也不再执拗,“那好吧,你们得答应我,有了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翰”

    何冬和陆茜茜异口同声:“行,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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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倪可一刻没闲着,将顺路买来的药材和食材洗净放入紫砂电炖煲,设定好程序,她找了换洗衣物准备冲凉。忽然,客厅里的座机铃声大作。

    拿起听筒,她问:“你好,哪位?”

    对方沉默不语,背景音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汽车鸣笛声。

    望着液晶屏上显示的八位数,倪可蹙眉想了想,该号码的区间应属于d市郊区,她又问:“喂,是哪位?请讲话——”

    对方缓缓开了口,醇厚的女中音里尽带不屑:“他还活着,对吗?”

    倪可警觉道:“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女中音冷笑着,“重要的是,你们都还活得好好的,观众来不及入场观赏,游戏就提前结束了,太没劲。”

    “那你想怎样?”

    倪可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用手机程式定位陌生来电的位置。果不其然,那只是郊区户外休闲广场的一处公用电话。

    “哈,他真是吉人天相,毒气仓里被困几个小时还能健在,奇迹。不过,下一次就没这么幸运了。”女中音的言语充满挑衅,“或者,换成你参与游戏会更好玩?”

    倪可问:“如果我同意参与这场游戏,你会用什么来交换?”

    “哦,不简单呐,难怪那个命大的家伙如此看重你。”女中音沉吟几秒,说:“你这么直率,我也不好再扭捏下去了。规则很简单,三个考验之后,如果你还有命活着,我就去自首。”

    无须考虑,倪可的答复是:“成交!”

    “明晚零点,等我call你。”女中音冷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握着听筒站了一会儿,倪可发觉自己的掌心都是冷汗。害怕吗?不,此刻她的心里,燃起一团火,足以抵御周身的寒意。座机上显示09:00,还有三十七个小时到约定的时间。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博弈,必须养足精神,才能最终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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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市中心医院的住院部,迎来了相对清静的早时段。

    正值周一,前来探望的家属朋友愈见稀少。行动方便的病人吃过早饭服过药,基本都下楼活动了。走廊里空空荡荡,偶尔有医生护士穿梭而过,也是例行检查。

    捧着煲好的爱心汤,倪可径直乘电梯上了6楼。楚秦从icu转到了加护病房,恰逢主管医生在查房,责任护士提醒她:“十分钟后你才能进去。”

    倪可朝护士颔首致谢,而后慢慢踱步,踱到了走廊尽头。

    不得不承认,她紧张极了。

    由小到大,她最不喜欢的颜色就是白色,内心对这种明度最高没有色相的颜色十分抵触。

    记得眼睛初病的几年里,随着视力下降,渐渐地,她看不到任何东西了。脑海最后留下的一抹印记,就是医院满目的白色。当时,父亲远在硝烟弥漫的战争之地救死扶伤,母亲忙于自己的事业拓展画廊的生意,她感到深深的恐慌,却不知向谁倾诉。

    幸而她遇到了一位好心的病友,经常鼓励她开导她。

    有次她说最讨厌白色时,病友给她科普:白色是一种包含光谱中所有颜色光的颜色,通常被认为是“无色”的。也就是说,自然界可见的所有色彩混合在一起就能得到白色,包括赤橙黄绿青蓝紫,它是最丰富的、是世界上最美的颜色。

    术后,倪可静养了一段日子,重新看清楚这个世界已是第二年深秋了。

    询问过医生和护士才知道,曾陪她度过最艰难时光的那位病友并不是眼科的病人,而是淋巴癌患者,不幸刚刚离世。

    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从此,她心中的白色跟死亡对等起来。

    此时,医院里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医生制服、白色的托盘里放着白色的药片、到处充斥着迷蒙森冷的白色,整个人仿佛置身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四望寥然,逃也逃不出的绝望。

    方才,倪可只是向病房里远远看了一眼,却发觉楚秦掩藏了难以名状的痛楚,她看得真切,却不打算主动去开解他。

    待主治医生离开,她缓步走进病房。

    “早饭吃的是米粥和素什锦吗?我跟护士打过招呼,让她帮你在单子上选最清淡的来点餐。”

    楚秦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眼贴着纱布,脸却朝着门口的方向:“勉强对付了几口,医院的饭不如你做得香。”

    “想吃什么?”她问,“西餐我不擅长,家常菜倒是没问题。”

    他咂了咂嘴:“记得有天晚餐你炒的宫保鸡丁吗?鸡丁事先腌制入味,咸度适中。花生米的红衣没有去掉,炸得酥脆有嚼头,葱选了本地的土葱,直径和你大拇指一致,水分和辣度刚刚合适。因为那道菜,我多吃了两碗饭。”

    “实际上,花生米我炸得快糊了,鸡丁和大葱也炒得过了头……”

    “我爱吃的,就是最好的。”他说。

    倪可心里疼痛不已,仍保持着美好的笑容。即使他看不见,她也不能整天郁郁寡欢愁眉苦脸。

    “好,我答应你,等过一个礼拜你停止敷药不用忌口了,做给你吃。”

    “嗯。”楚秦撑着双臂抬起半边身体,深深吸了口气,问,“你带什么来了?这么香——”

    “你的鼻子,比罗伯特还灵。”倪可打趣道,同时打开保温壶的盖子,“按照药膳食谱煮的丹参黄豆猪肝汤,我还加了枸杞和当归,你想不想尝尝看?”

    楚秦僵住不动了。

    “你确定你没有把我当成产妇来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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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倪可陪楚秦到室外散步放松时,陆茜茜与何冬打来电话,简述了目前案件的进展。

    码头集装箱是嫌疑人临时租用的。所属海运公司的负责人将记录交给警方过目,经调查上面填写的名字、身份证号码和联系方式都是假的。

    虽然对逸君古玩行的勘查进行得较为顺利,但没有发现顺丁烯二酸酐的残留。

    换句话说,那里不是真正的案发现场。

    而古玩行老板庄磬安、以及被称作薇姐的女人,手机成了空号,人间蒸发一般,再未出现过。

    对于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楚秦的记忆出现断层,无法还原当时的场景。如果不断询问受伤的问题,他会缄默不语,或是焦躁不安。精神科医生诊断后给出意见,碍于创伤后压力症的恢复缓慢且容易反复,建议重案组延迟录口供。

    陆茜茜还说,上级已安排人手和警力对逸君古玩行严密监控,接下来她和重案组其他人要分出精力去跟别的案子。

    倪可表示理解。等楚秦的伤势稳定下来,她也必须归队履职。

    九点钟,楚秦已经睡熟,倪可轻轻印了一个吻在他宽阔额头上。步出病房,她向专职看护交待了注意事项,离开医院。和那个女人约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她所能够做的,是调整好状态,以不变应万变。

    于是,回到家的她,开启cd,让柔和舒缓的轻音乐循环播放,有条不紊地完成了煮饭、打扫房间、洗漱和小憩四项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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