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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记忆禁制,秦韵探监

    只是计划有时还是真跟不上变化,原本她以为通过人性的复杂和自私自利,让这两人在互相折磨中度过一生,除非有人帮他们清除了记忆了,才能让他们彻底解脱,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意外,独角戏显然并不好看。

    看在方二小姐,和方四公子的份上,她也不愿揭破身份给方家带来最后一击,不知道敌人是一种折磨,可她更倾向于让方家的人在寻找敌人中同样也解脱不了。

    对于方家的无辜者们,真正的不知道才是一种幸运。

    唐家来人,弄了方大夫人一个措手不及,也将她原本的打算彻底打乱了,她更加觉得这段日子心烦意乱,什么事都凑到一起了。

    可不管怎么说,秦韵假扮的唐家表妹还是唐家的女儿,她根本无法强横地将对方继续留在自个家里,帮她照顾自己受伤的儿子。

    可她又不想让自己的打算发生变故,只好吩咐徐妈妈为秦韵准备了一大包东西,上演依依不舍的戏码。

    “静儿,你先在唐家安心守孝,一年过后,姨母会再派人接你家里来。”方大夫人握着秦韵的手,细心叮嘱道。

    “静儿知道,姨母也且请保重身体。”方家的这一场大戏既然已经要落幕了,秦韵还是坚持站好最后一班岗。

    方家姐妹们也上前跟她告别,宁家表姐和殷家表姐在方大夫人那日下了逐客令后,也不好意思继续留在方家,都先回了自家。

    “静儿表妹,你这次上京来,表姐觉得你变了许多,没有以前那么懦弱了,这是好事,回去以后,也要保重自己。”说话的是方大小姐。

    虽然以前的资料显示,真正的唐家表妹和方大小姐的关系以前还是很亲密的,可这次,秦韵住进方府后,还是不动声色地跟方大小姐走的远了一些,在越是熟悉的人面前,越容易暴露。

    这是冒牌货的本能反应。

    果然,就算她多方掩饰,可毕竟没有亲自观摩过唐家表妹活着时的言行举止,按照别人口述中的模仿,与原主的差距一定是有一些的。

    方大小姐想必也是发现了一些不同,只是她毕竟是个闺阁女子,最近又忙着出嫁的事情,根本就不会猜到这只是一个阴谋。

    “变了好,变了好,我就喜欢静儿表姐现在的样子,静表姐守完孝后,可要早点回来呀。”方二小姐马上插嘴道。

    这两位小姐的心性还是不错的,所以,在报复计划中,并没有被牵连到,可方大公子变成那样,特别是他对柳折眉和自己实行的赶尽杀绝计划,迟早会牵连到方家,作为方家的一份子,将来也不会幸免,只是看影响程度的深浅而已。

    想到这里,她第一次很真诚地分别握着这两人的手道:“大表姐,二表妹,你们也保重,我走了。”

    既然是姻亲,对方家里发生了这等事情,方家自然派了一个管事带着葬仪去唐家。

    然后,马车动了,秦韵一行上路了。

    等马车渐渐远去之后,徐妈妈与方大夫人回到房中后,徐妈妈才小心道:“夫人,奴婢原本以为,你会派小婵和小娟两个跟着唐家表小姐身边回唐家的。”

    两个丫鬟跟去,一方面可以在唐家帮衬唐家表小姐,一方面也可以起到一个震慑作用,让唐家不要那么过分。

    “你的意思我自然是懂得,可如果不把静儿逼到绝处,她又怎么会想念我们方家的好呢?虽说我让静儿去照顾峥儿,静儿不敢违背,可她的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真的愿意嫁给伤残严重的峥儿做填房,这都是不知道的。

    我要让她知道,没了我们方家给她做支撑,她的日子会怎么难过,这样一来,孝期刚结束后,就不怕她不回到方家来。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也说短不短呀,要是在发生什么变数就不好了。”

    “可夫人,如果唐家变卦了呢?”

    “哼,唐家就算想变卦,你以为他们真的有胆子,在孝期做出什么事来吗?”方大夫人有些不屑地道。

    “夫人说的是,是奴婢少了思量。”徐妈妈忙恭维道。

    “我还特意派了王管事去唐家,不仅仅是要为唐家那老婆子上柱香,有些该说的话,王管事自然不会忘记说给唐家人听。”方大夫人也是一个很有掌控欲的人,方家就是她的领地,儿子是自己的血脉,她自然要为之考虑的周周到到的。

    唐家表妹既然已经在年前已经死了,那么,这些来接秦韵回去的人自然也是假的,不过是拿钱办事,替人消灾而已。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保守雇主的秘密也是保命的法宝。

    秦韵做戏做全套,马车还是在京城人民的注视下,一路出了京城的城门。

    就在秦韵坐在马车内,想着怎样处置这个王管事时,马车突然停了。

    秦韵透过马车的车帘缝隙向外看去,这才发现,前面的路边骑着马立着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方四公子。

    先前,在送别的人群中没有见到方四公子,她就预感到对方对单独出现。

    自从那日她用催眠抹杀了方四公子的部分记忆后,方四公子偶尔与她碰在一起时,怎么能逃过她这等观察仔细的人的眼睛。

    虽然觉得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懵懂的感情有点荒唐,可她也知道,年少时的感情往往才是最珍贵,最纯洁的。

    她可以不接受,但也不适合去亵渎,所以,还是尽量避开与方四公子的交集。

    无疑,对她的表现,方大夫人还是很满意的。

    “表小姐,是四少爷。”王管事主动上前,隔着马车的帘子对她道。

    “哦。”

    “静表姐,我今日出门早,来不及与娘亲姐姐一起送你,没想到却会在城外遇到,就在这里送表姐你安然归家吧。”这时,方四公子已经骑着马过来,立在了她的马车外。

    “多谢表弟前来送行,也祝表弟和王家小姐早日缔结良缘,百年好合。崎表弟,再见,唐管事,上路吧!”秦韵坐在马车内,声音平静地道。

    据她所知,最近方大夫人与王家的三夫人,频频接触,估计这门亲事定下是迟早的事情了,也提醒方四公子,既然知道不可能的事情,还是不要在这上面浪费心力了。

    “是,大小姐。”那个假冒的唐管事闻言,又示意车夫赶着马车继续前行。

    马车一动,终于方四公子骑着的马交错而过。

    就好似他们两人从头到尾,都是两条平行线,没有交错的机会一般。

    方四公子怔怔地望着远去的马车,心中空空的,这个少年只是觉得自己虽然出身富贵,可大多时候,是如何的身不由己,是如何地无能为力,除了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远去之外,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能做什么?

    他什么都不能做,这可是最无可奈何的事情。

    方四公子今日不想回府,他想找个酒馆好好地喝上一顿酒,直到醉的让他忘记所有的离别与不快。

    然后,他就真的进了城门,找了一家酒楼,要了一个安静的包厢,不顾形象的要了两坛子的酒,开始左一碗,右一碗地喝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家酒楼的酒有问题,还是他的酒量非同一般,就算他想喝的烂醉,可脑子到了最后还是清醒的。

    倒是胃里难受的紧,有想呕吐的感觉。

    他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他不能再继续喝下去了。

    家中发生了大哥那样的事情,他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想到这里,他摇摇晃晃地下了二楼,结了酒钱,都忘记自己骑着的那匹马了,就摇摇晃晃地向家中走去。

    他走出酒楼时,天色已经半黑了,本来送唐家表姐离开时,已经到了午时以后,他又在酒楼中喝了那么长时间的酒,春日的天,还是黑的比较早。

    他就像一个游魂一样,一路上这么游荡着回家。

    来往的路人相互都是不认识的,也没有人专门去留意一个满身酒气的贵公子。

    可走着走着,他突然眼睛睁大了,有些诧异地揉了揉眼睛。

    刚才从前面路口走过的人不是今日跟着唐家表妹去唐家的王管事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管事今日出门,因为是要去唐家送葬仪,穿的自然是很素净的,再加上,他也是家中最数的着的管事之一,他绝对不可能认错。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马车走的再慢,也应该了京城外下一个城镇,王管事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唐家表姐又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他酒就醒了一大半,压抑不住心中的疑惑,打算跟上去看个究竟,是不是自己真的认错了人。

    想到就做,方四公子就这样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在一个拐弯处,他刚跟上去,就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然后觉得脖子一疼,就被对方从后面打晕了过去。

    他倒地时,触动了地上的放置的一个破陶罐,陶罐被撞的咔嚓一声,惊动了前面走的人。

    王管事直觉地回过头来查看,就见身后黑乎乎的路口,站着一个人。

    当下七魂吓去了三魄,大着胆子道:“什么人?”

    “王管事,让你半月之内不要在京城出现,显然你是忘性比记性大,根本没把我家主子的吩咐放在心上。”在幽暗的路口,四处也没什么灯光,至于月光,只有半边,散发出的光虽然同样也清清冷冷的,可并不亮。他看不清说话之人的样子,从声音来判断,是一个略带几分苍老的男声。

    “不是,不是,小的不敢。”王管事的胆子其实并不大,这个时候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道。

    他原本以为这次护送唐家表小姐回唐家是一件很轻松的差事,可谁知道,刚走出京城不远,在一片树林中,唐家的那些人突然变了脸,让他不必跟着他们去唐家了,但也不能马上回方府去。

    让他过上半月再回方府,对方家人回报说,唐家的一切都好,表小姐回去后也一切都好,只要他按照吩咐行事,就不找他的麻烦。

    否则,他们就要将他这些年来,借着方家的名头在外边做的恶事都抖出来,还有他从方家的店铺贪污的上万两银子的事情也掩盖不住。

    无奈之下,他只好答应,至于唐家表小姐的安危,已经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他已经闹不清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可比起唐家表小姐来,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至于那一伙人到底是不是唐家的人,不要自己跟着去,到底是为什么,他已经顾不上考虑了。

    对方也没多难为他,等对方一行消失在那个树林时,他原本是要找个地方暂时躲上半月再回去的。

    至于回去怎么说,自然全凭他发挥,他也不敢冒险说实话。

    可去哪里呢?他在城外转悠了半个时辰,最后想到自己在城西有一个外宅,养着一个扬州瘦马,那身段,那皮肤,那面相,可是家里的黄脸婆不能相比的。

    既然这半月不能回方府,不如就去找这个外宅,在外宅逍遥半个月,到时再回方府复命。

    原本,他没想到这个外宅时,还没觉得,可当他一想到那个外宅时,却怎么也压制不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虽然,他理智上告诉自己,还是不要回京的好,万一事情暴露了,那就不好了,可最后,他的侥幸心理还是占了上风,觉得与其躲在外边,还不如真的去外宅享受女儿香。

    在他确信没有人跟着他时,就偷偷摸摸地重新进城,向城西走去。

    偏偏,世上的事,无巧不成书,竟然碰到了方四公子眼皮子底下。

    可这时,因为天色已黑,方四公子又被那名黑衣人给放倒了,这王管事并没有留意躺在地上的方四公子。

    “既然不敢,还不快滚,凭你这点本事,要想耍花样,还差得远呢。”秦韵在黑暗中呵斥一句道。

    不错,这个打晕方四公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秦韵。

    秦韵与假扮唐家下人的几人分开后,她简单地重新打扮了一下自己,自然是要回京,回柳宅的。

    可她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这位王管事,当她得知对方并在京城外找地方躲着,而是又进了城之后,她也跟着进了城,反正两人一路走的路线本就有些重合。

    她原本是想,这王管事是不是不怕死,打算回方府去报信,可后来却发现不是,等认清路时,隐约记得,这个王管事在方府外,有一处外宅。

    看来,这家伙是要去外宅了。

    她原本也不想再计较下去,其实,就算这王管事去报信,又能怎么样,却没想到,就碰到了从酒楼出来的方四公子。

    王管事这个蠢材还被发现了。

    上次,方四公子发现了她易容的破绽,让她曾经一度心有余悸,变的很被动,最后不得不施展催眠术,才侥幸躲过,可对一个人,不能连续多次使用催眠术。

    为了不让方四公子与王管事打照面,她干脆日行一善,打晕了方四公子。

    王管事被秦韵这么一吓,心中原本的侥幸心理一下消了大半,外宅什么的,暂时来不及想了,只觉得对方比他想象中更可怕。

    秦韵这时还适时加了一句:“我家主子不喜欢随便要人命,可一旦他想要的人命,就没有人错过,王管事,你好自为之吧。”

    “是,是,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全按照老爷的吩咐去做。”

    王管事被吓走了。

    秦韵看着躺在自己脚下的方四公子皱了皱眉,从对方怀中摸出几两碎银子,然后转过一个路口,那里有一家轿行。

    将银子放在轿行的柜台上道:“那边路口,有一位身穿蓝衣的公子,酒喝多了,醉倒了,你们拿着这银子,用轿子将这位公子抬到史部方侍郎府上,交给守门人。”

    方四公子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梦境之中,梦境最多的是停留在家中的湖边,一个正从水中爬出的女子身上,那女子的长发散乱地飘散在脸庞上,让他久久看不到对方的脸。

    他努力努力地想看清对方的脸,可当对方抬起头后,他却被对方那张脸给吓着了,那是一张看不出模样的脸,是一张脸皮发皱的脸。

    他甚至还梦到,他亲自去问她,她到底是谁,可随后呢,随后发生了什么呢?

    他猛地一下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身子直直地坐了起来,耳边却传来丫鬟豆蔻的声音:“四少爷,您怎么喝这么多的酒,喝点醒酒汤吧。”

    他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不知自己怎么会做了那样一个怪梦,他还记得,他今日出城去送唐家表姐,等人送走之后,他找了酒楼去喝酒了,然后,好像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人,接着怎么了呢,他怎么回到家的?

    前一段时日,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难道这个梦就是他忘记的事情,那么,他的心突然无来由地沉了下去。

    秦韵处置完方四公子之后,并没有马上回柳宅去,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今晚先去刑部大牢走上一圈,探探底,还有机会能混进去吗?

    找了一家客栈,她开了一间房,但却没在房内久留,自己乔装打扮之后,又悄悄地离开客栈,向刑部大牢所在地走去。

    在大明百姓的心目中,刑部大牢虽然也很恐怖,可比起锦衣卫诏狱来,那恐怖系数就自动下降了许多。

    这里的看守相比诏狱来,也宽松许多。

    刑部大牢住的囚犯,大多都是没有判决的,那些判决了的,轻的被发配到其他地方劳动改造去了,重的自然就斩首示众了。

    秦韵毕竟来到这时代的时日还短,对进大牢的道道还不是很了解。

    刑部监狱其实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普通监,一个是官监。

    官监的条件相对普通监来说,那就好多了,这里面管的多半都是犯了事的官吏。

    像柳折眉这种有功名的举人可又没有官身在身的,是介于普通人和官员中间的一群人。

    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既可以关在官监,又可以关在普通监。

    方大公子既然当初设了这个圈套,虽没明示让刑部的人为难柳折眉,但个别知情人也绝不会将柳折眉安排到官监去。

    原本,前两天,还没有人刻意为难柳折眉。

    可当方大公子发生了那等事后,方大公子所做的一切有许多根本瞒不过方侍郎。

    原本,方侍郎对柳折眉是谁,并不关心,可当这个人可能与自家儿子的事情联系起来时,方侍郎就不得不想一想,自己儿子被贼人弄成那副模样,是不是与柳折眉有关系?

    他在当吏部侍郎之前,也曾在刑部任过职,刑部有几个人还是跟他很有渊源的。

    这样一来,这两日,有想前来探望柳折眉的人都纷纷被挡在了外边,就算用再多的银子,这些看守的狱卒也不愿意通融。

    当初与秦韵他们一起上京的秦府的护卫丁一,这几日,每日里都向刑部大牢跑,可惜,在京城,他们并无太多的人脉,根本打不通关节,找不到人。

    更别说这次上京,哪里想到会发生这等事,手中带的银子也是有限的。就算想使劲砸银子,也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可砸。

    可丁一虽然没有法子,却每天守在刑部大牢门口不走。

    这大牢门口,有一个比较大的饭铺子。

    据说是某个刑部官吏家的管事开的。别看这饭铺子不大,可那些刑部的小吏,还有一些条件不错的狱卒,以及关在官监的犯官们,他们每日自然不会和其他犯人一起用那等猪食一样的牢饭。

    多半都是在这个饭铺子解决一日三餐的,而一些囚犯的家眷或者下人什么的,等着打通关节探监,自然也会留在这个地方,饭铺的二楼,是可以住宿的房间。

    丁一这几天就守在这饭铺里面,等待时机。

    白日里探监比较困难盯着的眼睛多,可夜晚,有时就会松一些,上级们都下班了,有些不重要的囚犯,小吏们狱卒们也可以偷偷做主,然后能中得到一些外快,补贴家用。

    有些胆子大的,捞上几票,够家里用几年了。

    这也是,饭铺到了这个时辰,上面只有一层棚顶的大堂还坐了许多人的缘故。

    “兄弟,你可是前来探望柳直的?”秦韵现在扮演的是一个俊俏非常的公子哥,虽说,春日的晚上一点都不热,反而有些冷,可她头戴玉冠,身穿一身双面绣苏州丝绸长袍,风度翩翩,气质怡人,让人一见就生好感。

    “你是何人?”丁一有些警惕地看了秦韵一样,他守在这里的这几日,并不曾见过秦韵这样的一位贵公子,让他如何不心生警惕。

    “在下姓秦,是柳兄游学时认识的一位朋友,昨日进京后,听说了柳兄的事情,觉得很不可思议,故此来这里,看是否有机会见上一见。”说话间,秦韵还故意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做出一副潇洒公子模样来。

    “恐怕要让秦公子失望了,到现在为止,小人还没有找到探监的门路。”丁一一听秦韵这么说,多少放下了一些心防。

    自家侄少爷的性子,是有许多事情都不会说出来的,没准这位年轻的公子还真是侄少爷游学时认识的朋友,对方既然好言相问,他也不能置之不理,只能实话实说。

    “除了咱们这些想探监的人外,就没有人能进这大牢里面去?”秦韵继续发问道。

    哎!她对古代的监狱,特别是最顶级的监狱之一,刑部还是了解的太少了。就算想要查一些相关的资料,这也不是接上互联网,就有一大堆资料涌到面前的时代。

    偏偏在现代执行任务时,就没这么麻烦,有专门的技术人员为他们提供技术支持。

    “有倒是有,每天进去收粪水的哑巴老头可以进去。”坐在旁边的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也不知他是来探监的,还是什么身份,听到秦韵的问话,阴阳怪气地道。

    “收粪水的老头?”秦韵闻言,心中一动,她还真想不到这个。

    现代的监狱在怎么着,卫生间总是有的,那粪水都是被自来水冲刷过的,还不时地消消毒,防止传染疾病。

    可古代,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了,没有自来水,也没有现代化的卫生间,总不能将大牢弄成一个粪坑吧。

    那样,这管理大牢的狱卒和官吏们首先就受不了。

    “是呀,这哑巴老头,在这里收粪水也有一二十年的时间了吧,几乎这附近的每个人都认识他,据说他天生聋哑,不会说话,就算进了大牢,也不怕他胡乱说些什么,无妻无子,就靠干这脏活谋生过日子。”

    “哦,听起来也是个可怜人呀,不过他年纪不小了,里面的粪水想必是不少的,他一个人一天得收几次,才能完事呀。”秦韵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道。

    “一个人收不过来也的收呀,就多收几次,一天一般是三次吧,早晨天亮之前一次,下午一次,还有晚上一个时辰后还有一次吧。”那中年人也是无聊,他倒不是来探监的,而是家距离这刑部大牢不远。

    闲着没事,就上这里转转,偶尔碰到几个打听消息的,还能给他点打赏之类的。

    “哦,这样呀。可惜,本公子玉树临风,变不成那个收粪水的老头,只能另想法子了。”秦韵手中拿着扇子,有些遗憾地感叹道。

    说完之后,她又伸手拍了拍丁一的肩膀道:“兄弟,不要急,本公子也是出身官宦之家,明日,本公子就四处奔走,拖拖关系,一定设法见到柳兄。”

    “那就多谢秦公子了。”丁一被秦韵说的云山雾罩的,他也不知道这位秦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可对方既然这么说了,不管有没有用,可在这个时候,只能信其有,不能信其无。

    他最怕的是,自家侄少爷在里面不知会不会受刑,那些刑部的官吏,有几个是有真本事办案的,三木之下的冤魂那是一抓一大把的。

    虽听说皇上已经下旨审理侄少爷的案子了,可和侄少爷通不上消息,他怎么都为侄少爷担着心呢。

    “不必如此客气,先告辞了。”秦韵拱手告别。

    然后迈着八字步,离开了刑部大牢门前,又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拐了个弯,看到巷道不远处,有一个小乞丐躲在一家大门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这家大门上面有两个大的红灯笼,照亮了门前的路,也让她看到了那个小乞丐。

    这个小乞丐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脸脏兮兮的,这么小的孩子,让她想起了前世身为孤儿的她。

    她招招手道:“过来。”

    那个小乞丐闻言,左右看了一眼,确信秦韵这样的贵公子是在叫自己时,才抖抖索索地走了过来。

    “伸手!”

    那小乞丐看着她眼中似乎没什么恶意,战战兢兢地伸出双手来。

    她从怀中摸出二两碎银子,然后放到对方脏兮兮的手上,然后将对方的小手给拢在一起开口道:“问你一个问题,在前面牢房收粪水的那个哑巴老头住在哪里?你可知道?”

    那个小乞丐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银子,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面带警惕地看着她。

    这个小乞丐这样的眼神落在她的眼中,她马上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这个小乞丐绝对是与那个哑巴老头是有关系的,如果是一个陌生人,自己只是问个路,就能得到二两银子,这小乞丐恐怕早就回答了。

    可偏偏,他握着银子,并没有开口,这就说明,这小乞丐还在猜测她的用意,以决定到底是不是收这二两银子。

    “放心,我没有恶意,只是找他帮个小忙。”按照先前饭铺那个男人的说法,再过不了多久,这收粪水的哑巴老头就要出现了,按照她的计划,她也没有多少时间耽搁了。

    “臭爷爷就住在那边街道,这两日,他病了。”这小乞丐终于开口道。

    “那好,你在前面给我带路吧。”秦韵直起腰来道。

    这小乞丐又看了看她,然后才默默地走在她前面,带着她去找人。

    秦韵早就猜到,那个哑巴老头既然是给刑部大牢倒粪水的,那住处就一定距离大牢不远,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她现在在那饭铺并没有开口向饭铺的人打听消息。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小乞丐将他带到一处破烂不堪的院门前时,她发现距离真的很近的。

    这院子门外就停放着一辆倒粪水的车,老远处,就散发着难闻的异味。

    还不等她上前敲门,门就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口中还喊道:“小飞哥哥回来了?”

    可抬眼一看,却看到了衣饰光鲜的秦韵,不由地愣了一下,整个人也变的怯生生起来。

    “他要找臭爷爷。”小飞是那个小乞丐的名字,这时,小乞丐也开口说话了。

    “爷爷在里面。”这个小姑娘主动让开了门口,但还是有些敬畏地看着秦韵。

    可能在他们的心目中,秦韵这种装扮的贵人,看到他们时,都是很嫌弃的眼神,根本不会怜悯他们,反而会一脚将他们踹开。

    秦韵原本以为这个哑巴倒粪水的老头,应该是一个人独居的,可等进了院子之后,她突然发现她原本的猜想错了。

    这个不大的院子里至少收拢了三四十个大小不一的孩子,最大的就是小飞这样的,最小的,看起来就是两三岁的样子,这一群孩子,男孩有,女孩也有,他们大概是听到门响的声音,跑了出来。

    他们看到秦韵这样一个陌生人进了院子,目光有的是懵懂好奇的,有的是敬畏的,还有的甚至是带点仇视的。

    秦韵这时有些后悔身边竟然没有带任何吃的,或者糖果来,对上这一群孩子的眼神。

    她几乎不用猜都知道,这些孩子能住在这里,极有可能与那个倒粪水的哑巴老头有关系。

    尽管这么多年,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变的冷硬许多,怜悯越来越少了,可看到这一幕,她还是不由地心神动荡了一些。

    有个伟人说,这个世界上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在她看来,这个世界上不是缺少善良,而是缺少维护善良的心性和智慧。

    一个整日里围着粪水打转的老头,在没有见到他之前,都可以想象到,他绝对没有光鲜亮丽的外表,可当她进了院子,看到院子唯一的一堆火旁,那个佝偻着身子的苍老身影时,她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想到了巴黎圣母院里面的那个钟楼怪人。

    这个老头不仅仅是聋哑的,他的长相也实在太难看了。

    当然,除了长相实在太过另类之外,他从来不梳妆打扮估计也是一个原因。

    这让秦韵有些头疼,她原本的计划是,将这个倒粪水的老头迷倒,按后借用对方的这一套装备,装扮成哑巴老头的样子,推着倒粪水的车混进刑部大牢探探情况。

    可现在还有一院孩子,难不成都要将这些人都放倒。

    最最主要的是她还发现,她虽然也懂一些哑语,可大明朝的聋哑人士可没有普及聋哑教育,对方不会说话,是否会写字,也不知道,两人就算交流,也很困难。

    头痛呀!

    真是计划有时永远比不上变化。可就让她这么放弃的话,她也不甘心呀。

    就在她进一步思考对策时,那个步履蹒跚的哑巴老头竟然向她走了过来,然后在他面前站定,手中拿着一根木柴,在地上写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还真是峰回路转呀,没想到她又猜错了,这哑巴老头竟然识字,秦韵见状,从怀中摸出一支竹子做的簪子来,也蹲在地上写道:“有点事想和你单独谈谈。”

    “你跟我来吧。”这哑巴老头又写道。

    然后他率先进了院子最东边的一间屋子。秦韵只好跟了进去。

    虽说这只是一个平凡的老头,可她觉得这个老头也不简单,心下还是提高了几分警惕的。

    进屋之后,倒是没发生什么异常,这老头竟然用沙哑的声音道:“说吧。”

    先前见识了这老头会写字后,对对方能说话,她也见怪不怪了,只是觉得这老头越发不简单,一个人一两个小时不说话可以,一两天不说话,大概也可以憋住,可一两年,十来年不说话,可真不是普通人能干的事。

    “我想借你的粪水车和行头去刑部大牢转一圈。”对方既然不是普通人,她也不再绕圈子,直接道。

    “你要劫狱?”大概是对方很长时间没开口说话了,这说话的声调实在太难听,太折磨人的耳朵了。

    “不,我只是去看看里面几天前关进来的一个人好不好,对劫狱我没兴趣,就算我真能带对方离开,他也不会跟我走的,劫狱那是蠢人做的事情。”

    “你要看谁?”对方那苍老丑陋的脸上一双眼睛虽然不大,但眼神却很犀利,这双眼睛一点都看不出老态来。

    “太原府柳直柳折眉。”面对这样的人,与其欲盖弥彰,还不如直言相告。

    “庚子号房,那个新来的?”

    “你也知道他?”秦韵讶异地发问,看来她真是小看了这个倒粪水的老头。

    “你用什么来交换?”倒粪水的老头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您老的条件是什么?”

    “老朽快要死了,唯一放不下都就是这些孩子。”

    “你的意思是,要让我帮你找看这些孩子?”

    “怎么,不愿意?”

    “我应了。”自从穿越以来,她一直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游离在这个朝代。

    先前,虐虐方大公子夫妻两是她找到的一个短期目标,可对如何在这时代生存,她真的还没罗列好计划。

    养活几十个孩子吃饭,她觉得依照她的本事应该问题不大,也算是给自己的生活找了一个目标吧。

    她现在做什么,都要花钱请人来办,自己手底下没有人手干一些简单的事情实在不太方便,有了这些孩子,在这个师命大如天的时代,选几个好苗子重点培养,没准将来还真能改变这些孩子的人生,甚至这个时代呢!

    “那好,你是今晚要用的话,最好带上小飞去,那里面的人都认识小飞。”这哑巴老头又道。

    “你就这么信任我说的话。”在一个信任缺失的年代生活过的人,实在不相信这时代的人会这么信任一个连根底都不知的陌生人。

    “我有一个兄弟是东厂的掌刑千户,他会帮我看着这些孩子的。我想小姐你也绝不愿在他的手底下过一遍。”

    秦韵闻言,嘴角抽抽,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她的易容竟然没有瞒过对方的眼睛。

    这倒粪老头话音一落,却有些难受地用手按着自己的胃部,那丑陋的额头,有汗珠不断滚落。

    刚才这老头说他要死了,莫非是得了什么肠胃上的重病,虽说她擅长医术,可不擅长中医呀。要是对方得了什么肿瘤,癌症之类的,恐怕是真的没救了。

    估计最近在物色托孤的人选,结果自己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这里有我一套更干净一点的衣裳,你先准备,我出去告诉小飞一声,还有进门时,会经过哪些地方,会遇到什么人,小飞都会在路上告诉你。”

    这倒粪的老头,并没有询问秦韵怎么扮成自己,指着床边的一套打着补丁的衣袍道。

    秦韵的易容自然不是盖的,虽然她易容后,和这倒粪老头只有四分像。

    可这老头,头上一直带着脏兮兮的帽子,这帽子遮住半边脸,脖子里她又围着脏兮兮的布巾,将脸又遮住了一些。

    对易容的人来说,扮丑其实是最好装扮的,因为太丑了,根本就没有几个人会专门盯着一个丑陋的,让人看了就发呕的人看。

    更别说这个丑陋不堪的人还是个倒粪水的老头,那味道,任何人都会退避三舍吧,这就给她提供了更好的掩护。

    当她再一次出现在院子时,院子里的孩子都睁大了眼,第一眼看上去,是真的很像。

    不知这哑巴老头对小飞说了什么,这个小乞丐在短短的一段路上,很快地给她解说了一番简单的进狱流程。

    当他们两人起拉着那辆肮脏的粪水车,走近了刑部大牢时,秦韵看到丁一还坐在那饭铺的大堂。

    因为是熟人,每进一道门,那些狱卒们不愿闻这种臭味,早就躲的远远的,一路放行,倒也让她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因为事先小飞已经讲解过一些基本的方位,她一路路过去,正要向庚子号房靠近时,却见这时,过道那头,有三个人迎面走了过来。

    牢中的灯火虽然不怎么明亮,可她还是一眼认出,走在最中间的正是柳折眉,他的身侧走的是两个狱卒。

    这么晚了,他们要把柳折眉带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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