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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生死之选

    两人一直在千年寒潭下待到天黑,夏侯懿带着南宫墨雪重新回到了地面上,两人将方才他母妃有意识的事情跟师尊说了,又同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告别之后匆匆上了路。

    他们的马车并没有原路返回四方镇,反倒是绕过无影山朝深山中去了,依旧崎岖颠簸的山路让马车里的南宫墨雪睡得极不安稳,夏侯懿倒也难得规规矩矩地不再有什么动作,马车内一角的香炉内燃着淡淡的墨莲香,墨色青眼袅娜直上,飘散在整个马车中。

    临走时门人给他们换了极为厚重的毛毯,马车内的两人半倚在车壁上翻着这几日的密信,夏侯懿将其中一份黑色底烫金的密信完好的递到了南宫墨雪,倒让她一愣。

    “这是什么?”南宫墨雪冲他挑眉,她虽然替他整理密信和消息,却从来不插手他的事情,这密信的颜色倒是让她一怔,而后接了过来,上面的三道加急的金色火漆甚至没有打开。

    “出尘写给你的。”夏侯懿不以为意的答道,他们里走那日出尘没过来送行,这会儿想必是心里难过着,虽然他也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但毕竟他还不至于连这点事儿都要过问,即便是心底有些不大舒服。

    “你又没看过怎么知道是他写给我的呢?”南宫墨雪将手中的密信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只见金色火漆下面画着一片雪花,八角银色的雪花看起来倒有几分雅致。

    夏侯懿垂着眼翻着手中其他的密信,将整理过的都扔进炭火盆里烧掉,脸上的神色也淡然无波。

    “因为他写给我的密信从来都不会画画,况且黑色底的是家书。”

    握着迷信的南宫墨雪手上一滞,樱唇微微抿起有几分不知所措,洛美人对她的并不似凤栾那般是能够为对方舍命的知己,也不似轩辕昊那般是对她美貌纯粹的占有,更不似懿这般你宁愿自己受折磨也要护她周全的痴心,洛美人始终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安静地守着他心底的一片净土,从未要求过什么却让她心悸不安。

    “我还是不看了吧……”她有些犹豫,手指用力攥着手中的那薄薄的一封家书,他们算不得是交心的朋友,可他却一直懂得自己内心的焦虑和担忧,从百花宴上的守护开始,他所表现的喜欢便像是阳春三月的暖风一般透在她心底,可是与她而言他们兄弟二人全然不同。

    夏侯懿抬起头来放下自己手中的密函和密信,轻轻地伸手将她攥在一起的手指松开,一双璀璨黑眸带着笑意柔声道:“你若是不看让他情何以堪,这只是一封信而已。”

    南宫墨雪低垂的眼眸闪着一样的光辉,抿着的唇却始终未松开半分,若是普通男子,但因为这一封信便能够让女子犯了七出之中的戒条,而他这么小心眼儿爱吃醋的人却这般,当真是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缓缓地拆开信封上的火漆,展开信函,果然是写给她的——家书!

    “雪丫头,总算是打开了?不过即便是你不想打开懿也会让你打开的,他那个人别的有点没有自信倒是始终如一!”

    刚看了第一行,南宫墨雪便“噗嗤”笑出了声,夏侯懿一偏头将脑袋伸到她面前飞速的扫了一眼第一行,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道:“臭小子!”而后又转头继续看他手中的密函去了。

    “昨日我又去了相国寺寻方丈喝酒,不想梅林里我埋着的酒都被方丈喝了大半,喝了几坛不够尽兴觉得索然寡味了。”

    南宫墨雪的心底一暗,果然还是来了!她原以为只要他们都不说破,洛美人不会太为难她,可是她错了,即便是因为他骄傲不愿意破坏她与懿,可是毕竟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人的七情六欲总是很奇怪,没有人能掌控自己的情感,或者说不爱便不爱……

    “我也曾想过,若是第一次见面我不是在追杀你,而救下你的人不是懿的话,我们会不会能够相处的更好,不过这也只是也许;又或者我没有答应懿去南方十三县而是陪你去寻解药的话,我们会不会比现在走得更近?”

    她微微泛白的手指终究是抵不过这些话,一声脆响信笺裂成两半,夏侯懿挑眉瞥了她一眼,伸手给她倒了杯安神茶递到她手中,轻声道:“出尘就是那样的性子,若是不让他说出来恐怕日子越久他越难受,丫头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南宫墨雪沉默的抿了一口茶,低低地“嗯”了一声捏着半张信笺接着看下去。

    “你看完了再撕也不迟啊!我也想过明明我们一样的长相一样的身份和地位,甚至也许一样爱你,为何你心里只有他没有我呢?可如今我才猛然发现,从见到你的一开始,懿就已经将你放在了心上,也将你的家人放在了心上,而我对你的爱只是单纯的一抹情思,浅淡的不着色的思念,也许不像懿对你。”

    一旁的夏侯懿突然将脑袋往南宫墨雪肩上一搁,沉声道:“夫人我困了。”带着几分撒娇和赌气的味道,南宫墨雪却看见了他眼底的那一抹不安。

    “不然你先放着眯一会儿,我给你看完剩下的再叫醒你如何?”南宫墨雪伸手给他拉了下腿上的毛毯,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又轻拍了下他的背,当真像是哄孩子一般倒叫夏侯懿一时间无语了。

    窝在她怀里的夏侯懿闷闷地应了声“好”,然后当真闭着眼睡过去了,南宫墨雪垂下眼接着看手中的信,心底却是有几分不安。

    “这些年后宫争斗权势倾轧之中,懿总是比我懂事且沉稳,就像是他从见到你第一眼起便决定要守护你一般,也许这也是他聪明的地方,有朝一日我们终将能在这风雨飘摇的东辰皇朝谋一片自己的天空,那个时候才能安稳度日,不过无论何时除了懿,还有我也是你的亲人,你们共同的亲人,会一直守护你们。”

    南宫墨雪手微微颤抖,她不是傻子可也经不住这般,她以为她对洛美人而言甚至不如嫣然他们来得重要,可如今才发现,洛美人看得竟然比她自己还透彻三分,他这是要告诉自己坦然处之吗?

    仔细将手中的信笺折起,放在衣袖中,低头看了一眼靠在她怀里假寐的家伙,轻轻弯了唇角伸手掐了下他如玉的脸颊,“还不起来么?想知道洛美人跟我说了什么吗?”

    睫毛微颤的夏侯懿始终抿着唇,见她戳穿自己狴犴也不好再装下去,一翻身便坐了起来,一脸委屈地道:“夫人这是嫌弃我么?”

    “噗嗤!”

    南宫墨雪被他哀怨的神色逗得一乐,松开了捏着他脸颊的手笑道:“嫌弃你长得太过俊美,被人当街追求吗?还是嫌你功夫比我高我打不过你?或者是嫌你没有侍妾三十六,小宠七十二?这些我都挺满意现状,若是真有了说不定倒是嫌弃了。”

    夏侯懿也被她的话逗乐了,取过堆在桌上的几份密函,一一打开放在腿上,手上已经用笔醒目地圈出来重点的内容,看得南宫墨雪心底一紧。

    “轩辕瑾动用了北齐国主从西域重金购得的火箭,并且带了几十名北齐的高手从官道上堵截我们?”

    “不仅如此,轩辕昊太子府中的影卫也四散在祁都周围寻找我们的下落,看样子夏侯泰不仅和轩辕昊有交易,和轩辕瑾貌似也有什么交易呢。”

    夏侯懿沉声道,若不是为了千年冰魄他绝对不会纵虎归山,可如今轩辕瑾的反应倒也正常,毕竟她是被丫头废了功夫的,只不过她这么明目张胆的想要捉拿他们,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这养精蓄锐的人一下子变得张扬起来当真是不计后果了。

    “夏侯泰真是够蠢的呢,这会儿恐怕夏侯淳也跟他有了什么交易,毕竟康王不会坐视不理,若是不跟秦王联手的话,单是京陵的几个亲王就够他们文家头疼了,可他如今让轩辕昊动手不管不顾的显然已经跟夏侯淳达成一致了。”

    南宫墨雪想到前世文氏一族通敌叛国的事情便摇了摇头,夏侯泰当真是人蠢,蠢到了用自己一族的力量替他人做嫁衣!

    “看不出来丫头还挺聪明,出尘说最近这三日秦王一党每日弹劾洛王府的势力,洛王却只是闭门谢客不作任何反应,皇上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交到了亲王的手里,太子也乐见其成。”

    夏侯懿又递过去一份密信,上面写的正是具体的事件和时间以及牵涉到的势力和官员,果然都是洛王一派的,“他们想联手打压洛王势力,然后挑起皇上对洛王一派的不满之心,局势越混乱到时候他们就越容易起事。”

    南宫墨雪将看过的密函扔进炭火里烧掉,轻声道:“让他们争吧,既然文氏一脉自寻死路我们又何必搀和进去呢,只不过夏侯淳想做这保皇忠臣,我们就偏不让他做!”绝美的唇角透着几分残忍与冷凝,她和他的仇不死不休!

    “丫头你还没跟我说过为何这般不待见他……”转头见到南宫墨雪煞白的脸色和眉眼间隐忍的怒意,夏侯懿猛然想起来她说的前世之事,眸光微闪立即明白了几分,轻笑道:“即便是你不这么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凡是夫人看不顺眼的人都应该提前投胎去。”

    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按在她太阳穴上,透着令人安定的沁凉和舒适,南宫墨雪轻声道:“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死不休!”

    夏侯懿低低地应了一声,笑道:“夫人要他死,那么他便死定了,夏侯淳想要从文氏一族这件事中一举数得必然是能的,他所依仗的湘西王府和忠勇侯府都不牢固,云国公府更加靠不住。”

    她闭着眼讨好的在他肩头蹭了几下,将这些看过的信笺都扔进了炭火盆里,火盆里的火光瞬间暴起火星四溅,而后又慢慢地暗了下去,夏侯淳他想要皇位她偏让他得不到!

    “我不要他死,我要他生不如死。”南宫墨雪轻声道,前世的仇她要报,不仅是夏侯淳和冷沁柔,还有那藏在母后给母亲下毒的人,也许他们真正应该担心的是那幕后之人。

    夏侯懿微微扬了下唇角,他喜欢她这般爱憎分明,喜欢她这般敢作敢当的性子,不矫揉造作也不虚伪得悲天悯人,这样的她能存于乱世之中,能活的自由自在。

    “好,有朝一日他的生死会握在你的手里,这一天也许并不远了。”

    轻声叹了一口气,夏侯懿迅速地写了一份密函塞进火漆筒里递给了外面赶车的影卫,他们的影卫每日到一个地方便会换一次,毕竟这般寒冷的天气若是连续赶车的话恐怕会被冻伤,不同的人也不容易引起注意。

    “对了,懿,前些日子在龙脉山附近伏击我们的杀手,后来死在京郊猎场的忠勇侯府的庶子,你们查到了什么?”

    南宫墨雪并非是相信忠勇侯的为人只是她很清楚忠勇侯的势力一直便是夏侯淳最为忠诚的利刃,即便是他的庶子伏击他们,这事儿也绝对不是夏侯淳指使的,因为他还没有这么没耐心的想要挑起洛王势力和懿王势力的怒火……

    “赭影死在了他们手里,影卫调查到了南宫霖跟这些人又瓜葛,于是出尘派人追踪了一段时间,发现问题出在……”夏侯懿深吸一口气,他并非不想同她说实话,只是有的时候真相往往更加残忍,她也许不会想到那些,可毕竟人心难测!

    “查到了?是谁?”南宫墨雪目光灼灼看向夏侯懿,查到了这有所牵连的人必然是跟给将军府下毒之人有关联的,既然是能动用忠勇侯庶子的人,想必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是云国公府!”夏侯懿艰难的说完,看了一眼南宫墨雪微微变色的神色,接着道:“云国公后院有个魅夫人,那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个妾室,却多年来无所出,因此生性暴躁骄傲的莲郡主才能容忍她这么多年,说容忍也是假的,只不过莲郡主奈何不了这个魅夫人罢了。”

    南宫墨雪只是淡然一笑,云国公虽是她外祖的庶弟,可二人从来都犯冲,不过是异母兄弟罢了,这些年云国公深居简出,京陵人人都说他是因为女人得了封号没脸见人,可如今看来倒不是呢!可他为何争对母亲和将军府,若是说他同外祖有过节的话,相府却是一直相安无事的……

    “在景家那个追杀我们的忍者就是魅夫人的人,而忠勇侯死了的那个庶子应该是云国公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争对将军府,此事出尘已经同将军和云相都说过了。”

    夏侯懿始终看着南宫墨雪的神色,见她只是在思索着和其中的厉害也松了一口气,若是在京陵告诉了她的话,依着她的性子恐怕当时便会单枪匹马杀进云国公府去了,毕竟这丫头的暴躁性子遇到了她的家人和朋友的事情完全压不下来……

    “你们怕我会直接动手杀了他们?我有这么傻吗……”南宫墨雪偏头瞥了一眼夏侯懿,小嘴不慢的撅了起来,国公府?很好!小的觊觎她的男人,老得要害她家人性命,等她慢慢地玩死他们!

    “这事儿是前几日才知道的,也算不得是可以的瞒着你,那几日不是没工夫么……”夏侯懿面上微微有几分囧色,他们自初一那日起连着十日都没出过墨雪阁,他自然不想让她大过年的心情不好了。

    南宫墨雪先是一愣而后凤眸一瞪他便也不说话了,毕竟他说的也没错,他们既然这么多年不动声色的想要加害将军府,必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她还不至于当真这么硬碰硬去,杀人的方法很多……

    因着他们从无影山走山路进北齐,连续两日他们都没能宿在客栈,而影卫那边已经传信说嫣然和鬼影他们都已经就位了,轩辕瑾的人到了汝阳便不再前行,只是停留在汝阳城徘徊,看样子是在守株待兔了。

    北齐的都城祁都位置奇特,背面是延绵不断地冰山高原,人迹罕至道路不通,东面则是浩瀚的大海却因为常年冻结不能行船也不能通车马,因为北齐最为彪悍的军队驻扎在海边,连寻常的百姓也靠进不了,而西边则是一汪神秘而充满着死亡气息的沼泽,这里素来就有北齐的迷失森林的说法,近百年来进去过的人没有一个活着走出来过。

    “咱们明日进汝阳城,今夜好好睡上一觉。”夏侯懿吩咐影卫离去,接替的影卫已经易容完跟在他们身边,即便是影卫不吭声南宫墨雪也知道这人是鬼影,毕竟认识这么久了他怎么易容她都有熟悉的感觉。

    “好!”

    一身男装的南宫墨雪跟在夏侯懿身后,她身形较夏侯懿矮小,换了男装做他的小厮不容易引人注意,鬼影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让店家准备了两间上房之后便进了房间。

    北齐的天较东辰的天更加辽阔,许是因为这里是高原的缘故,月朗星稀看起来倒有几分的寂寥和落寞,南宫墨雪烘干了头发躺在床上瞧着窗外的月光,身旁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知道他已然睡着了。

    清冷的月华透过朦胧的双层纱帐洒在他身上,比月华更清冷的面容上透着一丝笑意和舒心看得南宫墨雪不由自主的弯起了唇角,回想起一年前他总是清冷的面色如今倒真的变了许多,自己也慢慢地不再夜里梦到前世的种种,没有那染血的噩梦心里的戾气少了许多。

    她轻轻的从怀里取出今日收到的洛美人的来信,再一次展开玄黑色的信笺,透着月华清晰地看到了上面用一种特殊颜料写上去的内容,今日她文的那一句话便是要确定这信是洛美人专门写给自己的还是单纯的家书,她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洛美人要瞒着懿。

    月光下微微发荧光的字体依然是洛美人飘逸潇洒的字,带着几分不羁和放肆却有着寻常人没有的清明。

    “我知道你一定会好奇看的,毕竟不能对懿说的话对你说却是无妨。”

    才看着第一句,南宫墨雪心下一惊,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猛然擢住了她的心脏,却还是忍不住接着往下看。

    “十一年前,我私自吞了师傅的药,逼得母妃不得不将懿体内的毒都度到了我身上,我侥幸活了下来倒成了百毒不侵的。”

    她心底的疑惑更深看得皱起眉来,接着往下看。

    “只是,因为中毒的时日较长,毒血深入骨髓即便是死不了却也好不到哪去,懿也知道我并非是因为体弱而瘦弱,师傅和母妃都隐瞒了他一件事情,那便是我们体内的毒还有一种未解,这一味毒若是不解,两人都活不过三十,若是便是解了一死一生。”

    手中的玄黑色信笺从她素白的手中悄然滑落下来,轻轻地落在锦被之上,这才是洛美人一直以来隐忍退让的原因,并非是真的兄友弟恭,他只是在等待自己选择,选择那个可能活下来的人吗?这对她而言是何其残忍和不公?因为她的牵挂便能决定他们兄弟二人的其中一人的生死,她何德何能!

    床里侧的人轻轻动了一下,南宫墨雪连忙将信笺揣回衣袖中,伸手摸了下眼角的泪,深深地呼气吸气再呼气吸气。

    “丫头,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么?”夏侯懿睡眼惺忪的问道,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迷糊,手却已经握住了她锦被上的手。

    她急忙转头将桌上温热的花茶倒了一杯出来,递给夏侯懿才忍住眼中的泪水道:“喝点水,嗓子都哑了。”

    夏侯懿揉着眼坐了起来,接过她手中递过来的花茶喝下,柔声道:“怎么醒了?可是认床?”

    南宫墨雪不动声色地将他手中的空杯放回桌面上,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没有做噩梦,只是觉得有些冷睡不着,半年前来的时候这里还挺暖和的,没想到这儿的冬天会这么冷。”

    她的脸色惨白,额头沁着冷汗眼神带着几分悲戚和哀凉,她自认为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她却没有全力决定洛美人的生死,她不希望懿三十殒命,却也不希望洛美人放弃生命成全他们,她……

    夏侯懿也注意到了她神色不对劲,想来想去却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他凝视着她的面孔半饷才开口道:“能跟我说说吗?因为什么让你如此痛苦。”

    微凉的怀抱将她纳入怀里,没有半分旖旎情思却有着温暖的关心,南宫墨雪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将衣袖中的信笺取了出来递到夏侯懿手中。

    选黑色的信纸照在月光下泛着萤萤的光彩,整张纸都亮了起来,夏侯懿手中的信纸转瞬间脆如薄冰,化为灰烬消失不见了。

    两人齐齐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南宫墨雪眼中的哀戚更甚,她知道洛美人不想让懿知道,可是她无法不让他知道,她做不到……

    “懿,最近身子可有什么异常?”她转头轻轻地看向夏侯懿,手也若有若无的搭上了他的手腕,她同凤栾和笛子学过一阵子医术,虽然不精湛把脉却是足够了,若是他体内真的有致命的毒,他自己不可能察觉不到!

    “没有,除了有些乏力嗜睡以外,身体康健。”夏侯懿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心底却是一凉,被她发现了吗?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来反手握住她的手轻笑道:“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夫人难道是想……”

    他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妖娆魅惑的声音透着丝丝暧昧,让南宫墨雪瞬间红了脸,从他手中缩回手来佯怒道:“没脸没皮的,谁是你夫人了?”

    夏侯懿斜睨着身旁的小人,冰凉的唇在她耳畔打转低语道:“北齐境内我们要多加小心,这大半个月想来也是极为煎熬的,夫人忍忍便能过去了……”

    南宫墨雪:“……”

    同色狼沟通用正常人的方式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七窍生烟,就如现在的南宫墨雪,她干脆不理这个色狼背对着他躺下,闭眼睡觉了。

    见她打算睡了,夏侯懿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她终究还是知道了呢,除尘那个不省心的死小子!他们以为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能瞒得住他十几年么,真是太天真不过了,他们体内致命的那种毒若是不解便活不过三十,可实际上他却知道一种法子至少能活一个!去景家之时他又仔细地问过南昭女皇关于此事的一些细枝末节,更加确定了这个方法可行,若是圣手医仙操刀的话,出尘至少能多活三十年……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已然熟睡的小人,目光腻在她莹白的小脸上,叹了口气,双亲之心头血可解此毒,母妃若是活过来了自不用说,可是他们的父皇……那个坐拥天下凉薄如此的男子会愿意用心头血救一个他流放了十几年并且容貌被毁母妃已死的皇子吗?

    答案自不用说,他不会的!

    所以他自第一眼见到丫头开始便如此强硬地闯进她的世界里,不管她是否接受自己都霸着她想方设法让她爱上自己,因为他的生命如此短暂,他能陪她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十二年,只是这十二年他会让她成为全东辰最幸福的女子,拥有一切她想要的东西。

    所以即便是他知道出尘心里同样有她他也不管不顾,因为若是他死了,出尘还能陪她走完一生,他能代替自己陪在她身边,因为那毒须得换心能解,换掉那一半有毒的心脏,两个人的心合为一体,他也算是赚了的,毕竟出尘的心有一半会是他的……

    他一直没有做哥哥的自觉,他自私凉薄可是他别无选择,他爱她,却也爱他,一个是他最爱的女子,一个是他最爱的弟弟,他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因为他活得痛苦。

    他也曾想过直接杀了那个人用他的血救活自己和出尘的命,可是圣女冰炎却说,双亲的心头血能解毒却也不能完全解除,毕竟毒在心上,若是彻底的解了毒,只怕双亲的命也不久了……

    哪怕他再怎么恨夏侯云天,也不想让母妃死去,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千年冰魄,好不容易才能让母亲活过来……

    月凉如水,千里冰封,万里飘雪。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陵今日依旧飘着鹅毛大雪,不知道是因为明年将是丰收年还是什么原因,这个冬日的雪下个不停。

    懿王府书房内,洛出尘疲惫至极地倚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的墨玉瓶一动不动,隐在暗处的无影不声不响面色却是痛的,他跟着影主的日子不多,却十几年来都从来不曾见过影主这般痛苦,揪得他的心都痛了起来。

    “影主,该吃药了。”无影终于看不下去,转身将温水倒好放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桌上,一动不动地立在书桌前,颇有他若是不吃药他便不挪的架势。

    洛出尘缓缓地收回视线来,打开桌上的药瓶倒出来一粒猩红的药丸在口中慢慢地嚼着,没有要吞下或者喝水的冲动,无影忍不住皱起了眉,影主只要心情不好吃药的时候便是直接嚼,可是就连三岁稚子都明白药丸越嚼越苦……

    半晌,洛出尘突然抬头看向无影道:“若是有一日我死了,你们不要太难过,毕竟每个人都会死。”

    无影惊得猛然抬起头来,视线和他的视线对上,他以为这几日影主心情沉豫是因为主子和南宫姑娘的事情,可没想到他竟然有了轻生的念头!

    “影主,说什么傻话呢!”

    洛出尘嘴角微微勾起,是啊,大家都觉得他是因为雪丫头选了懿自己气疯了,不过这倒是也好,依着丫头对懿的痴情,她不会想让懿死去的,他自愿为他们去死,这样也是完美的,毕竟得不到她可他的半颗心却能永远陪在她身边,即便他已经死了……

    “是啊,我说胡话呢!不过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天的话,无影你就替我告诉懿,其实是因为我太自私才选择这样做,因为死了就没有痛苦了,活着的人才会记住我一辈子。”

    洛出尘低低的笑了笑,苍白无力的笑意飘渺地难以捕捉,无影却是透心的凉,主子的事情他不敢过问,可是他却不是傻子,影主的话听起来凉薄却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可看上去也不像是要寻死,无影一时间心乱如麻……

    “你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同寻死的,哪有那么傻的人呢!我只是见惯了生死突然感慨一下罢了。”

    洛出尘的脸上有恢复了往日妖娆万分的风流笑意,看得无影心底都在发颤,影主不笑还好,这一笑他都快要吐血了!

    “影主,昨日的信鸽都回来了,昨日的信都送到主子手里了,鬼影他们传信回来说都已经各司其职到了,只等主子跟南宫姑娘明日进汝阳城了。”

    无影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往后连退了三步,无论是主子还是影主的脸都不要多看,尤其是他们笑着的时候,看多了容易睡不好觉,当真是天妒人怨!

    洛出尘已经习惯了他们避着自己的脸,微微应了一声便朝着无影摆了下手道:“你去歇着吧,我累了回房沐浴一下就睡。”

    方才自己的话定然吓到无影了,这小子虽然沉稳却还是不如鬼影那般雷打不动,不过最好的便是守得住秘密,否则他也不会跟他说这种话的。

    轻叹一声转身朝旁边的卧房去了,无影怔愣在原地半晌,终究是不放心跟了过去,往洛出尘一墙之隔的偏殿中的床上一趟便睡了。

    与此同时,金莲宫中正是热闹非凡。

    今日早些时候皇后凤辰宫里的宫人过来给冰凉的十六皇子和十七皇子送药,说是太子小时候得过类似的病症就是吃这些要好了的,莲皇贵妃连忙谢恩让宫人当面喂给了两个小皇子,还在宫里虔诚的念了一整日的佛经,不想这刚过前半夜,十六皇子便已经吐得一塌糊涂了,而这刚半岁不到的十七皇子几乎已经奄奄一息了。

    皇上闻讯赶了过来,见到两个两个皇子这般受罪,勃然大怒直接让御林军将皇后从凤辰宫中押了过来,莲皇贵妃的哭声震天一刻也没停过。

    这会儿太医院的医正陆老太医带着他的孙子陆小太医前后赶到了金莲宫中,漫天大雪之下,文皇后跪在雪地中岿然不动,莲皇贵妃的哭声一下比一下哭的惨,被人从芸妃的被窝里拖出来的夏侯云天铁青着一张脸,阴郁的神色五人敢大声出气,生怕成了替死鬼。

    “皇上,十六皇子服用的东西里含有大量的泻药,这即便是个成年人服了也是要拉上七天七夜的,十六皇子这才不过三岁,当真是当真是……”

    陆老太医声音都发颤了,对一个孩子下这种狠手果然是只有文家女子才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丧心病狂!”陆小太医伸手给自己爷爷顺了下气,自己上前一步道:“回禀皇上,这十七皇子中毒了,虽然不致命可是却严重过敏,下毒的分量不大可却极为痛苦,中此毒者会全身溃烂,若是不能及时医治就毁容了……”

    陆小太医语速极快,说完之后将桌上的药方交给了太医院的年轻太医,立即有人准备药材熬药去了。

    跪在地上冻得簌簌发抖的文皇后则是粲然一笑,是不是她做的他都不问便将自己定罪了,她这一国之母也不过就是空有个名头罢了,连凤印都不在她手中,如今就为了这两个皇子便让她在后宫之中丢尽脸面,夏侯云天你真好,好得很!

    “皇后,你可有话要辩解?”夏侯云天忍着暴怒的心情看向一旁跪着的皇后,她生性善妒、心思狭隘这些他都知道,因此这么多年来他才不将后印放在她手中,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能对自己的皇嗣动手,不敢怎样小十六和十七都只是襁褓中的婴孩!

    文皇后一身月白的寝衣,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夏侯云天,却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开口辩解。

    “皇上息怒!皇后娘娘今日给两位皇子送来的药可千真万确是太子小时候用过的方子,这药材用量都是在太医院拿回来的,皇上可让人在查证便是,这药熬好之后娘娘亲自用银针试了毒让太医看过之后才送到了金莲宫中来的。”

    一旁的张太医连忙跪了下来,“皇上,今日白日的药是老臣经手的,老臣用项上人头担保皇后娘娘绝对不可能毒害十六皇子和十七皇子啊,请皇上明察!”一把年纪明年春天便要告老还乡的张太医颤颤巍巍的跪着,花白的胡须透着万般的隐忍和惊惧,牵扯到这等事情便是将命搭进去也不一定能落得了好!

    文舒兰见势头不对,连忙朝前几步跪了下来,“父皇息怒啊,母后是这一国之母又怎会做这等事情,若是母后真的对小皇子们存了什么不良的居心,又哪有人傻得会在自己送的吃食里下毒呢?”

    夏侯泰一掀袍角跪了下来,伸手扶住文舒兰的腰身,一脸痛色的道:“父皇,此时定有奸人作祟,若是不查清便给母后定了罪,恐怕会寒了太后的心啊!”

    一旁的八公主和芸妃也跟着跪了下来,轻声道:“皇上息怒,为了不让皇后蒙冤,也为了找出真正的凶手,请皇上明察。”

    “你们一个个都想气死朕?”夏侯云天阴测测的说了一句,转头看向御林军统领道:“给朕传百里连安进宫,大理寺着手调查皇后毒害十六皇子和十七皇子一案,限他三日之内给朕差个水落石出,否则……”夏侯云天看了一眼在地上跪成一片的人厉声道:“涉案者统统按律处置!”

    文皇后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她这一生为了在后宫争斗中活着干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可是没干过的她死都不会认,夏侯云天既然无情至此,那么她变也不必顾虑夫妻情谊了。

    风雪飘散,吹不散人心的雾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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