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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笑里藏刀

    梁德妃虽蒙圣宠多年,却因体质虚寒受孕三次,可每次都不出四个月便小产了,至今无所出。多年前闵妃病逝,留下三皇子无依无靠,梁太后便说服皇上,将三皇子送去梁德妃膝下教养。眼下梁德妃虽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却并非自己亲生,这也是她多年来最遗憾最痛苦的事。

    朱贵嫔口无遮拦,竟将梁德妃最忌讳的事与人前议论,实在太过鲁莽。就连一向沉稳的皇后也不禁往前探了探身子,心里也为朱贵嫔捏了把汗。

    “怎么,朱贵嫔如此惦念闵妃,莫不是想去地下陪她?”梁德妃说这话,口气虽似玩笑,可那慑人的眼光却能将人瞬间刺穿。

    朱贵嫔闻此,自知失言,脸色瞬间变的惨白,一时没个招架,只得直愣愣的盯着梁德妃,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见这情形,安梓纯亦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不想几句斗气的话便能关系到性命。就如母亲所言,后宫是个太可怕的地方,地狱尚且有个法度,而后宫生存却没有规则。

    “曹昭仪寻常总与德妃在一处,今儿怎么不见她。”说话的是皇后,她口气温和,面带关切,语笑嫣然间就化解了朱贵嫔此刻的尴尬。

    梁德妃闻此,亦不愿当着安梓纯的面与朱贵嫔纠缠三皇子的事,想着往后日子还长,有的是机会叫这多嘴的贱人永远闭嘴。便狠狠的剜了朱贵嫔一眼,才侧脸望着皇后,略显敷衍的说,“不过比旁的姐妹能多说上几句话罢了,莫不是还要时时黏在一起?”

    温后闻此,依旧不为梁德妃的不敬气恼,反倒笑了笑说:“听闻曹昭仪的姐姐就是当年随驸马入赘锦阳公主府的侍妾,是不是有这回事?”

    听闻此言,梁德妃亦冷笑一声,“这种事情,本宫又怎会知道。”

    梁德妃虽口上这么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曹昭仪是梁德妃这些年来一手培养扶植起来的心腹,可以说曹昭仪的事她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其实打从五年前锦阳公主去世之后,曹昭仪就常去向梁德妃哭诉自个姐姐如何从正妻变为侍妾的悲惨遭遇,求梁德妃能向太后进言,准她姐姐恢复正妻的名分。梁德妃为了笼络人心,也与太后提过,可陛下那边不松口,任谁也没有法子。这事便一直搁置了下来。

    温后闻此,又瞧了安梓纯一眼,安梓纯立即应道:“曹氏的确是臣女父亲的侍妾。”安梓纯说完,眼中透着股恨意。到如今她还忘不掉那晚曹氏唯恐天下不乱的邪恶面孔。

    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芳洲和悦明便被她害死了。

    “可惜今儿曹昭仪没来,否则见了郡主,一定十分欢喜。”温后说着,与安梓纯笑了笑,似是打心眼里喜欢她。

    梁德妃却对温后这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嗤之以鼻。若说曹昭仪见了昭懿郡主自然很欢喜,欢喜到想将她千刀万剐才是。

    梁德妃这半天心里一直不大痛快,也不愿在此久留,便起身告辞了。

    到此,朱贵嫔才缓过神来,却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只怪自个性子急躁偏爱逞强,怎会一时糊涂,妄想与梁德妃挣个高下。想她梁德妃向来心眼窄,今儿结了仇,往后还不知怎么对付她呢,真是悔不当初。

    七皇子见他母妃脸色如此难看,忙问了句,“母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朱贵嫔方才长舒了口气说,“眼见秋季行猎的日子近了,你也别再贪玩,好好跟着师傅练练骑射,别再跟去年似的,连个兔子都打不着,叫你父皇当众数落。”

    七皇子见母妃竟当着昭懿郡主的面,毫无顾忌的将他先前的窘事道出,顿时羞愧非常,偷瞧了正浅笑着看他的安梓纯一眼,有些手足无措的与朱贵嫔道:“知道了,儿子这就去练习骑射还不成。”说完与皇后行礼,道了句,“儿臣告退。”便急匆匆的出了殿门。

    朱贵嫔见此,情绪略微缓和,颇为无奈的与皇后说,“瞧这孩子,与我一样,都是个急性子。”

    温后为人宽和,留安梓纯在凤鸾宫用了午膳,朱贵嫔亦留下作陪。饭毕,三人又在一处说话。

    安梓纯才思敏捷,说话谦卑又不失风趣,朱贵嫔越是接触便越是喜欢的不得了,几次暗示温后想撮合安梓纯与尚未婚配的尚泽业。

    可温后每次都有意绕开这个话题,没有否决亦没有答应。温后心里清楚,皇上既赐安梓纯昭懿郡主的封号,必有其深意,一定是对这孩子寄予厚望。皇上平日里虽偏爱七皇子些,大抵是因为这孩子敦厚善良,与众不同罢了。若真说器重,还是阮淑妃所出的皇五子尚泽川。所以皇上即便真存了将昭懿郡主收做儿媳的打算,也一定不是七皇子。她又怎能不遂圣意,贸然接受朱贵嫔的请求呢。

    安梓纯这半日应付下来,身子早已疲惫不堪,却还要与皇后和朱贵嫔闲话逗趣,一直也是强颜欢笑。

    眼见已过了申时,勤政殿那边却还没动静,安梓纯有些着急,只怕耽搁久了,皇后会留她宿在凤鸾宫。

    这会儿府上虽有子然和含玉时时盯着,可她心里依旧不踏实,只怕曹氏会趁她不在,怂恿爹爹处置了芳洲。毕竟爹爹已对芳洲起了杀心,固执如爹爹,并不会因她得了昭懿郡主的封号便轻易饶过芳洲。

    一盏茶毕,勤政殿那边总算有了动静。安梓纯亦不敢耽搁,立即别过了温后别过了朱贵嫔,随来宣召的太监出了凤鸾宫。

    这刚走出去不远,就听朱贵嫔在后头唤着“郡主留步。”安梓纯忙停下脚步,象征性的转身往后迎了几步。

    朱贵嫔大步赶了上来,发间的珠翠玉环映着夕阳发出阵阵脆响,为这空荡的内宫甬道添了些许生气,安梓纯亦笑脸相迎,微微福身,“贵嫔娘娘有何吩咐。”

    朱贵嫔见此,赶紧给安梓纯回了个更深的礼,而后上前十分熟络的拉过安梓纯的手道:“今日初见郡主,已觉的十分亲切,正如皇后娘娘方才说的,郡主往后若是得闲,便时常进宫来走动走动,下次可得去我宜寿宫坐坐。”

    安梓纯隐约能猜到朱贵嫔的用心,却不愿点破,心想这皇宫还是少入方能长命安康,虽然口上答应,心里却十分排斥。

    “郡主是知道的,我家业儿有个同胞姐姐唤作昌怡,去年刚出嫁,那孩子与我是一路的性子,都喜欢热闹,想必与郡主也会一见如故。若是郡主得空,不妨去她府上坐坐,她一定欢喜。”

    安梓纯对昌怡公主早有耳闻,到不是因为这公主生的多美亦或是天赋异禀,还是全仰仗她这有福气的母亲,朱贵嫔。

    朱贵嫔当年身怀龙裔,太医诊出是双胞胎时,圣上大喜,只当是国泰民安的吉兆,不但昭告天下,还大宴群臣,举国同庆了三日。后来朱贵嫔生产,先后诞下一双儿女。这可是启瑞国开朝以来唯一平安诞下双生子的嫔妃,更何况是一儿一女的龙凤胎。圣上喜极,不仅为此大赦天下,还越级晋封了朱贵嫔的位份。这份荣宠亦是史无前例的。

    若非朱贵嫔只是当年采选入宫,庶民出身的女子,怕是早就位列九嫔之尊了。

    安梓纯是最不喜热闹的人,可人家给脸,自己当然也要捡好听的说,便应道:“久闻昌怡公主不但遂了娘娘的美貌,性情也温婉善良,能与公主在一处说话,我才欢喜呢。”

    朱贵嫔闻此,脸上的笑容就没消退过,边抬手帮安梓纯整理发间有些移位的朱钗边说:“你这孩子人甜嘴也甜,要是我的女儿就好了。”

    朱贵嫔这句话已经暗示到了极点,安梓纯却没有回应,只笑了笑便行礼告辞了。

    一路随传旨的太监往勤政殿去,安梓纯心里却忽然有些忐忑,算来也有两三年未见皇舅舅了,我已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无忌惮攀着他的手臂打秋千的小丫头了,如今的我,有时甚至连我自己都会心生厌恶。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

    安梓纯想着苦涩的笑了笑,一股火顶到胸口,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身子越发的不适起来。

    邵宜侍见此,不禁快走了几步移到安梓纯的身侧,小声问了句,“郡主可还安好。”

    安梓纯没有应声,只点了点头,佯装无事。

    行至勤政殿,传旨太监立马进殿通报,安梓纯亦站在廊下恭候。不多时那太监出来,请安梓纯进殿,其余人等不得一同入内。

    安梓纯轻呼了口气,端起肩膀,迈着坚实的步子十分端庄的走进了勤政殿。

    勤政殿已经上了灯,安梓纯随那太监快步走过排排灯柱,终于入了内殿。

    安梓纯循着规矩,不敢轻易抬头窥探圣颜,刚一站定便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礼毕之后,安梓纯正要谢恩,眼前忽然飘过一抹艳丽的色彩,正疑惑却被人托着手臂拉起,安梓纯忙抬眼一瞧,见一容色极佳的妇人正含笑望着她,她惊喜之余不忘唤了一声,“惠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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