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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于歌袅袅(四)

    他相信,以尹维对娥皇的疼爱,就算周宗不说什么,他也会大加反对,而他也素闻娥皇对尹维唯命是从,尹维说的话她定然相信,她的心性也定然不会嫁给太子。

    就当一切进行的无比顺利的时候,却突然得知太子像皇上要了宁亲郡王的女儿,绝口不提和周家的亲事,他像是失了一根骨头一样,松了一口气软软的倒在椅子上喘着粗气,他不敢想象,若是太子真的娶了娥皇,他会做出些什么事。

    虽然这时,他和周娥皇,才仅仅的两面之缘。

    所以他毅然的放弃了对李璟说出于歌的秘密,那是太子的伤,他可以去嘲笑,却沒有资格去碰。

    “哥,该回去准备准备了,明天就是大喜之日了。”李煜看着坐在地上的太子,淡淡的微笑,带着眼里的潮湿。

    太子微微抿起唇角,眼里满是柔色,眼睛看着房梁,仿佛那里真有什么人在对着他笑。

    “是啊,大喜之日,你说于歌会嫁给我吗?”

    李煜有些心惊,他娶得是宁亲王的郡主,却一身喜服跑到于歌死的地方,一心一意问于歌会不会嫁给他,那神情,沒有落寞,甚至有一点欣喜。

    于歌被父皇耍弄了心机,太子心里一定是痛恨交加,可是于歌不愿再纠缠于人世,而是选择离去,恐怕也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着两个人吧。

    若是沒有这些事情,于歌会嫁给他的吧,李煜也不得不承认,于歌对太子的确是一心一意。

    看着太子有些期待的眼神,李煜点了点头,“会的,于歌最喜欢的便是你了。”

    太子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心满意足的回过头去,“我就知道她会同意,所以我特意來找她成亲,她一定很高兴。”

    成亲,对于于歌來说可望而不可即的字眼,太子娶得第郡主,他娶得是歌姬于歌。

    李煜低下头去,“哥……”

    “于歌多次提起你的琴声,说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她还说很多次看过你填的词,清新寡淡,却让人回味无穷,于歌说在我的几个兄弟里,就属你沒有给她过白眼,沒有瞧不起她。

    重光,我从小就疼你,我不会作曲,不会填词,不会诗词歌赋,却能得到于歌,今天哥就在这里求你一次,天地为证,你为媒,我要娶于歌为妻。”

    李煜乍听了心里一惊,后來又想,于歌已故,何必和死人计较那么多,更何况自己的确欣赏于歌的心性,略一沉吟,便点头,“好。”

    太子舒缓了一口气,又看向房梁,眼底的柔色越來越明显,他对着天地缓缓跪下,又对着李煜拜了一拜,最后看着房梁上泪流满面,双膝缓缓下跪,直至俯首在地上,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心里的悲伤。

    是的,不管他再怎么思念假装,他的于歌再也回不來了,不会在疲惫的时候红袖添香,不会在杏花满园的时候,翩翩起舞……

    他欠于歌的,欠她一句话,欠她一个家,欠她一辈子。他再也沒有机会还。

    太子大婚,周家的娥皇也去观礼,只是匆匆一瞥被风吹起的红盖头,便看见了新娘子的美貌如花,不算是倾国倾城,也算得上是品貌皆有,看得出來是个贤惠淑德的人,眼神不曾离开太子的脚步,亦步亦趋,带着小小的雀跃。

    可是太子只顾拿着酒杯觥筹交错,哪管得了这个身边的人,也许他是在躲着什么。

    “丫头啊,你说这太子前脚去咱们家探口风,连见你一面也不曾,怎么就转眼娶了宁亲王的郡主?”周宗不解的在一旁说道。

    “也许是他听说我整天呆在教坊那种地方,交往不是大官权贵,以为我水性杨花,所以就后悔放弃了。”娥皇理所当然的说道。

    周宗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虽说娥皇整日不是在家里闺阁绣花,可是她的名声在外,多少人踏破了门槛也沒有见过她一面,更何谈是提亲了。

    “爹,你看好多杏花啊……”娥皇拉着周宗的袖子,激动的跳了起來。

    人群沒有在意这个小小的声音,只道是哪家的千金來观礼,不过都被漫天飞过來的杏花花瓣吸引了注意力,源源不断的纷纷洒洒,铺陈在大红的地摊上。

    “看你,整天跟你先生学的不知道礼仪了?”周宗板着脸训斥。

    娥皇撅了撅小嘴,不情愿的安静了下來,眼睛却一闪一闪的看着新娘子的方向,她和太子站在杏花中,被漫天的绯红包裹,犹如一对璧人。

    可是同时被她的声音吸引的,是自从她进來眼神就不曾离去的李煜,他静静的站在某一个角落,本该他出席大场合,他揉散在人群里,匆匆來去,只为了追寻那个娇俏的身影。

    还有一个,是她喊起來的时候,准确无误的看到她的太子,眼神迷离而痛苦,甚至带着一丝欣慰,漫天杏花是给谁看的?太子妃?娥皇?还是于歌?

    众人皆对太子的用心良苦赞不绝口,恭喜他费尽心思抱得美人归,太子只是淡淡的笑着,并不回应。

    唯有太子妃站在那里,脸红心跳的颤抖和感动,她说不出什么滋味,虽然她在这之前,从來不喜欢卑贱的杏花。

    可是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杏花也是如此的可爱,那是太子对她用的心,手里紧紧的握着一个飘落下來的花瓣,脚上身上都沾满了杏花,那应该是被幸福包围着吧。

    当她以为太子只是为了前途而娶她的时候,太子却给了她一场别出心裁的烟花,为此,她将生死不离。

    每个人心里都怀着自己的痛楚,恐怕最快乐的,莫过于拽着周宗的袖子大笑的娥皇,那么明亮,那么清脆,那么令人嫉妒的想要撕碎。

    婚后的生活过的异常平静,太子妃不负众望,做的有声有色,李璟也多次打听于歌去了哪里,她的家乡到底在哪里,太子都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看着李璟面上哑巴吃黄连的样子,心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原來你在惦记着,可是于歌不愿被你惦记,提起都不愿意。

    太子每次的转身,历经都感觉他在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他无数次想对他摊开來说,可是每次想说的时候,他身边总会太子妃,李璟就算再糊涂,也不至于这种事,让太子妃知道。

    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层山。

    的确如此,纵使李煜千辛万苦的费尽心机去偶遇娥皇,也不受她待见,反倒是在故意躲着他,他思前想后,总觉沒什么地方做错了,除了跟尹维说了太子的坏话,可是尹维也不至于跟她说这件事,更何况,那是为了她好,他也沒有做错,太子的确不是出自真心。

    他的计划一步步的在实施,他不等在等下去,若是李璟和太子摊牌,知道了于歌的死讯,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太子被废除,二个是李璟承受不了,太子最后胜利,李璟对于歌的用心超过了他的想象。

    不管是哪种结果,都是他不愿看到的,所以他不能再等下去。

    第二年的初春,李煜如约给太子抱來两个孩子,也真是天意,是田里的农夫捡到的,他找江湖上的朋友买过來,还是两个男孩。

    其中一个哭的震天响,另一个知识张着嘴,流着泪,却发不出声音,是个天生的哑巴,恐怕是家里的人养不起就丢在了田里自生自灭,真是可惜了两个男孩。

    他拿不准到底送哪个,就都抱了去,太子一见淡淡的看了眼就红了眼睛,他知道,若是于歌还在的话,他们也该有孩子了,可惜时隔仅仅一年,人去楼空。

    “哪里來的孩子,好可爱啊。”太子妃听见声音,端端的走过來,欣喜的逗弄着那个在太子怀里哭声震天的孩子。

    李煜不知道如何回答,看向太子,太子淡淡的说着:“是以前家里的歌姬生的,去年回家成亲了,家里发了大水,人都死了,只留下这个孩子,主仆一场,我让六弟接过來,给他口饭吃。”

    太子妃淡淡的应是,太子的好名声在外,收养个旧仆的孩子也算是情理之中,不过这孩子眉眼间还真有点像太子,也说不出來,压下了心底最后一点怀疑。

    若真是他的孩子,她也得默默的接受,可是太子仅仅是当仆人來养,已经给足了她面子,她又能说什么呢?只能贤惠的默不作声。

    “另一个也是吗?怎么不哭?”太子妃看向李煜怀里的孩子。

    “他不是,他是捡來的,是个哑巴,所以哭不出來。”太子抢先一步说道。

    太子妃满是同情的接过的李煜怀里的孩子,她和太子成亲一年多了,却还沒有动静,她不是不想要孩子,可是太子一年总共去她的房里不过几次,整日忙于政事,她又不能明说,所幸太子对她一直很好,并无想要纳妾的意思,她也就渐渐地放下心來。

    今天看见太子抱着那个孩子不撒手,心里的确是泛起了丝丝的酸涩。

    听说太子手里得了一个孩子,一个歌姬生的孩子,怔怔的抱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朝都沒有去。

    李璟心里一咯噔,孩子,于歌回來了?

    可是回來禀报的人,并沒有提到那个歌姬的踪影,李璟按捺不住,还是以太子生病不上朝为由,去太子府探望。

    太子妃很是欢喜,太子不过是一天不上朝,就急忙的赶來探望,可见太子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李璟一到太子府就径直去了太子所在的地方,看见太子一身便衣,怀里抱着一个睡着正香的孩子,温柔的宠溺。

    “父皇,你怎么來了?”

    李璟不知道怎么回答,“听说你病了,沒來上朝,我來看看你。”

    太子沒有怀疑点了点头,“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罢了,还耽误父皇的时间白跑这一趟。”

    “不碍事,你的身体要紧。”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这么虚与委蛇。

    “这个孩子是……”李璟还是忍不住开口,那孩子白白嫩嫩,眉眼之间,还真的是有些熟悉。

    可是半大的孩子能看出什么呢,只是心里怀疑,眼里也跟着怀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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