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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计中计

    1

    车子在坎坷的路上奔驰,雨瓢泼一样地下着。

    韦延一边开着车,眼睛一边注视着前方,眨也不敢眨。

    这儿的路很烂,很危险,稍不注意,就有坠下悬崖的危险。韦延这次外出,是专门给弟弟韦安买药的。

    本来,这事派一个公司职员去,或者货运,都是可以的,按理是不需要他这个“宏达”公司董事长大动干戈,亲自出马。可是,这药太重要了,他怕路上出问题,每次都亲自开车去买。

    公司上下职员见了都夸,说董事长对弟弟真是太关心了。韦延听了,只是长长叹一口气,脸上带着无限的忧伤和悲哀。

    最近一段时间里,“宏达”公司连连发生事故,开始是韦延的父亲高血压发作,在医院里突然病逝;接着是继母赵冰想不开,竟然为父亲离世悲伤过度,跳水殉情。随后不久,弟弟韦安着凉发烧,高达四十度,持续不退,烧好之后,竟然变得疯疯傻傻的,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医生赶来查看了一番,最终摇摇头。韦安烧坏了脑子,目前的智力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没有什么区别,要想恢复,必须喝一种特效补脑药。这种药,外省的一个城市有。

    弟弟现在成了韦延唯一的亲人和希望,他不能再失去自己的弟弟。

    因此,买这种药,成了韦延工作之余最重要的一件事。

    每次药物喝完,无论多忙,韦延都会扔下手头工作,亲自开车奔驰几百里,去给弟弟购置药物,风雨无阻。

    现在,他的车子,就在从外省回家的路上。

    车子在大雨中,如一只甲壳虫一样颠簸着,艰难而缓慢地前行。

    韦延的心里,时时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隐隐觉得,今天可能要出事,还可能是大事。

    久经江湖的韦延,每次在大事来临时,都会产生这样的强烈预感。当然,这种预感不是空穴来风,不是随意猜测,而是有事实根据的。

    今天在那边买完药,他刚打开车门准备上车,发现自己出来时放在车门旁的一本杂志落在车座下。

    这个小小的细节,让他马上断定,有人在他离开后,曾偷偷弄开过车门,进过车中。因为,他离开时把所有的车玻璃摇上,车门已经锁死。

    他仔细检查起来,车内东西一点儿也没少,放在车座位上的皮包中的钱也一分没动。

    韦延的额头出汗了,浑身血液都凝固起来,更加感到危险逼近。那人费尽心思打开车门,不要钱,不拿东西,究竟想要什么?

    要人命!他的脑子里闪过这三个字,如雷雨来临前的闪电一样。

    他的脸色一片惨白。

    韦延俯下身子,又一次细细检查过自己的车子,仍没发现一点儿异样。他摇摇头,怎么可能没有异样?那人想办法弄开自己的车子,进入里面,不会不做什么,只是自己没发现罢了。

    他想了想,下了车子,微笑着回过头,假装很关心地对和自己一块儿来的王才道:“来,换辆车开开,听说你那辆车经常熄火,我开着试试,不会是笑话吧?”

    王才是公司的一个副经理,这次一块儿来,是准备考察公司的一个新项目的。听了他的话,王才很高兴地答应了。

    两人换过车,韦延擦了把汗,笑着挥一下手,让王才开着车先走,自己随后跟着。上路不久,大雨就下了起来,闪电也没完没了,一道道划破天空。

    此时,望着王才开着车在大雨中缓慢前行,韦延心中暗想:但愿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愿这次能平安到家,毫发无损。

    王才的车跑得十分小心,已经逐渐到了一段下坡路。

    这段路坡度很陡,几乎成了六十度,十分泥泞,路的侧面是万丈悬崖,稍不注意,车子就会一头摔下去,万劫不复。开始,王才开着车走得还算正常,可是突然之间,车子吼叫着加快速度,奔马一般直冲下去。

    韦延见了,吓得睁大了眼睛,猛地停住车子,摇下挡风玻璃,伸出头大声吼道:“踩住刹车,踩住刹车——”他的声音十分嘶哑,充满了惊骇。

    可是王才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车仍像一头无法阻止的蛮牛,直冲下去,毫不迟疑。远远地,传来王才变了声的惨叫:“救命啊,救……命……”叫声没完,车子一头坠下万丈深渊。不久,山崖下传出一声闷响。

    韦延跳下车子,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站在出事地点向下望去——下面是无底悬崖,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他感到头晕目眩。

    王才过去是司机出身,开车技术高超,在公司几乎无人可比,无论什么样的车在他手中都如玩物一样。这次,车冲下陡坡的时候,他不可能没有踩刹车,可车仍停不住,直冲下深渊,说明了什么?只能是刹车失灵。

    韦延的那辆车是才买不久的一辆新车,刹车一直很灵,特别管用,自己开着从没出事。这次刹车失灵,只能是人为的。

    他想到了自己先前的怀疑,一定是那个打开车门的人干的。

    松掉刹车的人,本来是想杀死自己的,他有所防范,和王才换了一辆车,否则这会儿摔成肉酱的一定是自己。韦延浑身一颤,惊慌地四处张望。他甚至能感觉到,有人一直暗暗跟踪着自己,一直跟到买药的城市。甚至现在,那人仍在某处不为自己所知的地方,在悄悄观赏着这场他一手导演的车祸。

    韦延铁青着脸,转身上了车,车子又一次在雨中行驶起来。

    那人如果就在附近,一定知道韦延还没死,那么,谋杀一定还会继续进行下去,进行到他死去为止。

    2

    这次,刚来到那所外省城市,韦延就隐隐感到被人跟踪。因为,他隐隐约约瞥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在视线里晃动了一下就消失了。

    他暗暗上了心,走着走着,猛然回过头,却没有发现那个影子。他轻声问王才:“你感觉到身后有异常没有?”王才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好像有个人跟踪他们。

    两人商量好,一齐走进一条小巷中,边走边假装漫不经心地谈着话,突然之间,一起回头——可是,身后的巷子里空空的,并不见人。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他想,看来是自己过于紧张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那时,他们确实已被跟踪。

    韦延驾着车,瞪着前方,全神贯注地开着,不时地停下来,摇下窗玻璃,伸出头四面观察。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天地一片昏暗,他的脑袋里无来由地闪出一句话: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现在虽然不是夜晚,可四周一片混沌。这儿更是杀人的最好地点。死一个人,就如死一只鸡。

    他又一次打开手机,想向外界呼救,可是手机显示没有信号。他愤怒地骂了一句,又叹了口气,看来,现在只有听天由命了。

    当车开到一片稍微平坦的地方时,韦延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路边的山虽仍陡峭直立,犹如斧削,可是外边已没有了悬崖。看来,是他多虑了,谋杀的人没有跟踪过来,大概认为他已经摔死,所以早已撤了。

    韦延心头舒展,脸上露出了一丝笑。

    天边的云散开了一点,稍微亮了一些,这是又一场大雨将要降临的前兆。

    韦延想,得在这场大雨降落前走出这段路,走上高速公路。不知为什么,他伸头望了一下车窗外,笑容一下子凝固了。他睁大眼睛,猛地一脚踹在油门上,车子狂吼一声,如一个醉汉一样摇晃着直冲过去,疯了一般一头撞在山崖上,“哐”的一声,挡风玻璃全部震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在车子刚刚离开的地方,一个磨盘大的石头黑压压地飞下来,带着风声,“咚”的一声落在地上,地皮都颤动了一下,甚至他坐在车里也能感到车子的震动。

    石头离车子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重重砸下。

    他睁大眼睛,靠在座椅上,呆呆地望着那块石头,脑子里一片麻木。这次,他简直是和死神擦肩而过,当时如果不是他抬头看了一眼,不是反应灵活了一点儿,手脚快了那么一点儿,现在,他和车子大概都被砸成饼了。

    那一刻,韦延明显地看到,在石头落下的地方,一个黑影鬼魅般一闪,消失在雨中。由此看来,这块石头不是自然落下,而是人为的。

    他再也不敢停留了。

    车子还能动,哼了几声,挣扎着离开,摇摇晃晃地跑了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挣扎,大约半小时后,他开着车子终于上了高速路,长长吁了一口气,感觉轻松了一点儿——这儿车来车往,虽是大雨中,可也算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算是安全了。

    韦延掏出手机,本来想报案,说在那条简易公路的拐弯处,有一辆车翻下了山崖,请警察去那儿看看。手机还没打开,他的车就轻飘飘地翻了一个身,带着他一块儿,如风筝一样高高飘起,潇洒地飘出大桥,向下面滚滚的洪水中落下去。

    在落水的刹那间,他隐约看到一辆货车急驰而过,消失在雨中。

    也是在同一时间,他的脚闪电一样踹向车门。

    车门“哗”地开了,两个黑点同一时间落入水里,击起高高的浪花,一个是他,一个是那辆可怜的饱经沧桑的车。

    3

    韦延擅长游泳,他高超的游泳技能救了他。

    在暴涨的洪水里,喝了几口水后,他紧紧抱住一棵漂流下来的树,努力地向河边游去。最后,在一个河流转弯处,他终于随着回流顺势划到岸边,精疲力竭地上了岸。

    这时,已经是黄昏了。

    天,暗得可怕,乌云遮盖了整个天空,大雨很可能还要再次倾盆而下。

    他的脸连冻带泡带吓,更是白得可怕,浑身簌簌发抖。

    韦延无力地坐在水边,用手抹了一把水,又抹了一把湿淋淋的头发,仿佛想理清思路一样。直到现在,他也没弄清楚,究竟是谁在害他,对他下毒手。是谁?是竞争对手,还是别的另有目的的人?他努力思索着,一个个可能的人出现在他的脑海,又一一被他否定了。

    大雨又瓢泼而下,空中,一个闪电接一个闪电划过,黑沉沉的底色中泛出幽幽的蓝,如魔鬼的影子。他感觉到,那个人就躲在沉沉的黑暗中,悄悄观察着自己,嘴角浮现出一丝恶狠狠的笑。

    那人把他出行的路线都掌握在手了,精心地组织了一场场谋杀。

    那人连连出手,看样子迫不及待,想尽快置他于死地。

    韦延不能再给那人留下机会,得赶快回去,拿出对策,不然的话,他将死无葬身之地。甚至死了,还不知道被谁害死的。

    “枫叶别墅’’是韦延的住所,在大雨中静静地矗立着。当韦延拖着湿淋淋的身子摇晃着走进别墅时,电光一闪,一个人影突然闪出来,跑到他面前,眼睛如猫眼一样在暗夜里闪着光,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韦延一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喊道:“谁?”

    “张洁走了,不要我了。”黑影不回答他的问话,站在那儿十分委屈地说。

    韦延松了一口气。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胆战心惊。此刻,他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弟弟韦安!

    他鼻子一酸,扑过去抱住韦安喃喃道:“哥险些回不来了,险些看不见你了。”一边说,泪水一边落了下来。

    韦安好像没有感觉到一样,直直地站在那儿,仍然重复着那句话:“张洁走了,不要我了。”

    韦延这才想起来,张洁呢?弟弟出来好半天了,又是这样大的雨,她为什么不管管?

    张洁是他新近聘用的一个女秘书。他聘用她,不为别的,完全为了弟弟。他希望张洁能照顾好自己的弟弟,不要让弟弟出现任何意外事故。张洁很愉快地接受了他的任务。

    还别说,韦安见了张洁,高兴得嘻嘻地笑,几天之后,就和张洁熟悉了,而且特别听张洁的话:张洁让他喝药,韦安就大口地喝药——过去他可是从来不喝的。张洁让他睡觉,说如果不睡,她就不高兴了。韦安一听,马上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假装打起鼾来。

    韦延看见了,由衷地感谢道:“谢谢你,张洁。”

    张洁温柔地一笑,疑惑不解地道:“怪了,他怎么谁的话也不听,就听我的呢?”

    韦延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红着眼圈告诉张洁,她长得有些像自己的继母赵冰,大概因为这样吧,韦安潜意识里产生一种亲切感和熟悉感,就有了一种依赖。

    张洁听了,也红了眼圈,长叹一声道:“二十一岁了,智力竟然如一个孩子一样,真可怜。”大概是因为同情,以后张洁对韦安照顾得更加无微不至。

    可是,今晚却是个特例。这么大的雨,她怎么能放任韦安在雨地里跑呢?韦延生气了,对着屋里大声喊:“张洁,张洁!”然而,只有哗哗的雨声,却没有张洁的回音。

    韦延气得哼了一声,拉着韦安的手,跑进了别墅,让韦安去睡。韦安脱衣擦净,睡在床上,噘着嘴仍是一句话:“张洁走了,不要我了。”

    韦延皱起了眉头。他曾说过,他可以受委屈,他的弟弟绝对不能受委屈,张洁难道不知道吗?

    他的手机已经落在水中了,于是他转过身,快步回到自己房中,拿了另一部手机,准备给张洁打电话,让她赶快回来。就在他准备开机的同时,手机突然响了,屏幕显示竟然是张洁打来的。他打开,很不高兴地责问道:“张秘书,你究竟去哪儿了?”

    “董事长,救……救命啊……”手机那边,是张洁歇斯底里的惨叫和呜呜的哭声,在夜里格外吓人。

    韦延吓了一跳,忙问究竟怎么了,张洁仍呜呜地哭着,什么也不说。同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来,冷冷地道:“她已经被我们绑架了。”对方提出要求,让韦延拿出五十万元现金去赎人,一分不少,如果报警,立马撕票。

    韦延拿着手机沉吟了一下,对方哼哼一笑,问他:“不会是不想赎人吧?”然后告诉他,张洁说他一定会来赎自己的,因为,张洁知道他一个惊天的秘密,如果他不来赎,她就在被撕票前说出这个天大的秘密。

    韦延眉毛一挑,轻声问道:“哪儿交钱?”

    “半山亭。”对方说完,“啪”的一声挂了手机。

    4

    韦延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骂了一声,飞快地换好一身干衣服。然后,他拖出一个皮箱,打开保险柜,拿出五十万元钱,整整齐齐码好后,想了想,又去了韦安的卧室。韦安已经喝了药睡了,可嘴里仍像小孩一样念叨着:“张洁走了,不要我了。”

    韦延轻轻抚了一下韦安的头,轻声说:“好好睡,听话,我去把张洁给你领回来。”

    “真的?”韦安听了跳起来,流着长长的口水,“呵呵”笑了。

    韦延点点头,很认真地道:“真的。”

    “拉勾。”韦安顽皮地伸出手指,对着韦延。

    韦延笑笑,也伸出一根小手指,和他轻轻勾了一下道:“不过,你要听话,好好睡觉,别到处乱跑。”

    韦安一听,忙“咚”的一声倒在床上,用被子遮着脑袋,“呼噜呼噜”地打起鼾来。韦延满意地走了出去,上了另一辆车子,开着直奔半山亭。

    虽然此时天刚黑下来,可由于大雨仍在下着,所以,街上已很少有人来往,车辆也很少了。因此,韦安的车子走得很快,不久就出了城,越走越荒凉起来。

    半山亭,就矗立在城郊的半山处,极少有人来往,再加上暴风雨的夜晚,更是荒凉冷寂。

    韦延把车开到半山亭停下来,仔细地四面望着,可亭子里空空的,根本不见一个人,他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来,在静静的半山亭显得格外疹人,手机显示仍是张洁打来的。他打开,里面仍是那个沙哑的声音沉沉地问:“钱带来了吗?”

    韦延忙说带来了,他已经到了半山亭,张洁人呢?

    对方告诉他,带着钱去葛山古墓处,他们在那儿等他,不见不散。“别磨磨蹭蹭的,来快一点儿,九点前不到,我们就撕票。”对方仍冰冷地说道。

    随之,张洁的声音再度凄惨地传来:“董事长,快啊,求你了。”

    韦延忙安慰着张洁,让她不要怕,他已经带着五十万块钱,马上就到。刚说到这儿,对方手机挂掉了。

    韦延站了一会儿,哼哼一笑,坐了下来,吸起一支烟。他想,还是九点以后赶到吧,到时如果对方撕票了,那就遂了自己的心愿,避免那个秘密暴露出来;如果没撕票,他就说路上车子出了故障来迟了,仍能堵住张洁的嘴。

    两支烟吸罢,看看表,时间也耽搁得差不多了。

    韦延站起来,开上车,歪歪扭扭地上了路。雨仍在扯天扯地地下着,山沟处洪水轰隆隆地响,声势十分惊人。

    离葛山古墓十几步处,韦延停下车,左右望望,山里一片阴冷。他缩缩脖子,在大雨中走向目的地。葛山古墓掩映在一处悬崖边的乱葛藤架里,不知是什么时候建的墓群。这个墓群近年来受到盗墓贼的频频光顾,一座座墓都墓洞大开。哗哗的雨声中,突然一道闪电,这些墓洞青幽幽的,如张着嘴的鬼怪一样。

    韦延走进墓地,感到身上凉飕飕的。他抱着膀子,边走边大声喊:“张洁,你在哪儿?钱带来了。”

    可是,四周除了雨声以及轰隆隆的水声外,什么也没有。

    他想,难道张洁真被撕票了?那可真是要谢天谢地了。

    可是,戏还得演下去,不然的话,如果张洁没有被撕票,事情就惨了。正想着,他感到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出其不意地一个趔趄,俯着身子摔下去。身子下面,竟然软乎乎的,不像是泥地。就在这时,一个闪电蓝汪汪地划过,他发现面前紧挨着的竟然是一张脸,顿时大吃一惊,跳了起来。

    地上躺着的人,正是张洁。

    张洁恐怖地睁着眼,张大嘴,瞪视着韦延,好像在质问他为什么来迟,又好像随时准备扑起来咬他一口似的。

    韦延擦擦额头的汗,四处望望,确定绑匪已经离开,才再次俯下身子,借着手机的光,仔细打量着张洁。张洁死了,她的致命伤在胸前,一把匕首插在那儿,上面布满血迹。张洁的右手死死抓着匕首,可以看出,临死前,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挣扎。

    他想看看匕首究竟扎了多深,可又停住了,怕留下指纹。

    抬起头,他望着黑黢黢的天空,哼哼地笑起来,难以掩饰内心的兴奋。从此之后,他的秘密就再也无人泄露了。他对弟弟的阴谋,再也无人知晓了。

    韦延给弟弟买的药,并不是医生开的那种药。中途,他把药换了,药盒子装的是另一种药物。这种药物根本不能补脑,只会破坏脑组织,让人变得更加痴呆。

    因为,“宏达”公司是他的,他不能按老头子的遗嘱办,更不能让韦安染指,瓜分公司的一草一木。

    老头子归天,赵冰死后,就在他担心韦安要瓜分他的公司时,苍天保佑,韦安竟害了一场病,高烧四十度,病后脑子严重受损,智力竟然和儿童无异。他暗暗高兴,怕韦安脑子恢复,就借买药之机,弄来这种药让韦安喝,可韦安不听话,坚决不喝。于是,他就让张洁去劝。过去,韦安很听继母赵冰的话,他想,张洁长得像赵冰,一哄一劝,或许能行。

    本来,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谁知一试之下,竟然成功。

    韦延因此留下张洁,暗暗向她摊牌,并郑重许诺,事成之后,给她一千万。

    现在,弟弟已经彻底成了废人,成了脑残。据研制这种药物的人说,这药喝上半个月,人的脑组织就会被彻底破坏,再难恢复。韦安喝这药,早已超过半个月。他这次去,是想再弄一点,让弟弟多喝一点,这样确保万无一失。

    至于张洁,已经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

    张洁即使不死,韦延也会想法让她死去的,不然,留着她的话,这个秘密就会成为把柄,说不定害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没想到,现在一个不知名的绑匪竟然成全了他的心愿。

    5

    韦延微笑着回过身,准备离开这儿,忽然脑袋一偏,一声大叫,重重地倒在地上。

    因为,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发现危险已经突然袭来。大雨中,身后林子里,一个黑影倏地从暗影里闪出,就如从古墓中钻出的鬼魅一样。闪电一划而过,映出一张惨白幽蓝的脸,那人手中持着一根大棒子,大棒子划过空中,带着一道凌厉的风声,向他的脑后抡来。

    在棒子将要贴到头上时,韦延猛地倒了下去,一股锐风扫着发梢过去。

    如果稍微慢那么一点儿,他将会成为这片荒野中的第二具尸体。

    黑影冷哼一声,紧追不舍,木棒又一次横空扫来。韦延身子一滑,再次倒在地上,一溜儿翻滚,刚想站起来,脚却踏空了。旁边,是万丈深渊。

    一声长长的惨叫在雨夜里响起.韦延落下了深渊,许久,深渊里传来“咚”的一声落水声。黑影站着,喘息了一会儿,大概还不放心,用手电向深渊下照着,左晃右晃,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又搬起几个大石头扔了下去,石头“咚咚”地落下,在黑黑的雨夜里,更显得声势惊人。

    没有动静,只有水声和雨声。

    黑影侧耳听了一会儿,冷冷地笑了笑,转过身满意地走入大雨中,仔细转了一圈, 寻找着什么,然后悄悄走了。

    过了一会儿,崖边,韦延悄悄探出头来,在黑暗中谨慎地四处望着,空空的雨里,什么也没有。

    落下深崖,是他的计谋。

    受到袭击的那刻,他终于明白,黑影绑架张洁,引诱他上山,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掉他。可以肯定的是,他白天遭遇的一系列暗杀,很可能都是黑影或者黑影指使人干的。现在,他不死,黑影一定不会放手,仍会继续下去,跟踪追击,直到自己死去为止。黑影下手狠毒,计谋多端,令人防不胜防。

    韦延觉得,他需要一点时间喘息一下,松一口气,开始反击。因此,他需要制造一种假相,让黑影认为自己死了,从而放松警惕。

    这儿之所以叫葛山,是因为到处都是葛藤,而且葛藤很粗、很韧,盘根错节,犹如蟒蛇一般,四处穿插。

    就在倒地的一刹那,韦延随地打滚,双手却没闲着,有意识地寻找着,迅速抓到两根粗壮的葛藤。然后,他一声大叫,假装落下山崖,双手却紧紧扯着葛藤,贴身山崖,找着一个崖坎藏着,一脚踢下一块松动的石头,让它“咚”地落下水,仿佛自己落水一样,骗过对方。他藏身的头顶上面,是一丛树,遮盖着一切。

    黑影消失了,他艰难地爬上来,咬着牙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和我斗,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

    韦延攥紧拳头,好像面前站的就是那个冷笑着的黑影。

    现在,他决定,马上开始反击。

    6

    韦延迅速走出葛山墓冢,这时,雨终于停了下来,云开了,隐隐的月光露了出来。

    他走到路上,找到车,驾上就走。到了离进城公路不远处,他左右望望,没有车子经过,忙一手打开车门,一脚猛踩油门,随之一个翻滚,落在地上。

    车子怒吼着高速冲下山坡,撞在岩石上,“轰”的一声燃烧起来。韦延则一身泥水一身伤痕,坐在路旁哼哼着。此时虽已是夜里十二点左右,仍然有车子经过。一个司机停下车,问他怎么了。韦延告诉司机,车出事了,翻在了公路下,他受了伤,希望对方赶快送他去医院,不然就完了。说完,看司机犹豫着不答应,韦延马上拿出一千元钱,交给司机。

    司机看到钱,眼睛一亮,带上他去了指定的市北医院。

    医生们都认识他,知道是本市有名的大富翁,忙让他住进医院,一个医生开始手忙脚乱地检查起来。

    韦延咬着牙,不停地哼哼着,说一只腿根本动不了,全身麻木。说着,他摇摇腿,痛得咬紧了牙,脸色惨白。

    医生仔细检查了,说擦伤的地方很多,好在没伤筋骨,腿痛大概是瘀伤。然后,医生擦了药水,让他好好休息。

    这时已经是深夜一点多,医院的走廊里没有了声音,偶尔有脚步声,一会儿就远去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时机。

    他要悄悄溜出医院,去做一件案子,去杀人。当然,事后要有证人,证明自己行动不便,不在案发现场。于是,他想到了这所医院。他住进医院,浑身是伤,当然不可能作案。

    这所医院离“枫叶别墅”不远,过去生病的时候,他经常来这儿住院,因此,对医院的一切都很清楚,包括医院的建筑布局。趁大家睡去,韦延悄悄关上高级病房的门,轻轻翻窗出去,在路灯下一闪,就飞快地下了楼,沿着树木的暗影窜到院墙边,从下水道爬了出去。

    他要尽快完成一切,然后抢在天亮之前回到医院,睡在病床上哼哼着,装出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枫叶别墅”在雨后的夜晚死一般寂静,矗立在隐隐的月光下。他轻车熟路地打开门,悄悄进入房中,坐在桌前,找到一张纸,拿起笔潦潦草草写下一行字:“张洁走了,不要我了,我也不想活了”。

    然后他咬咬牙,拿了纸条,鬼影一样摸黑进入弟弟韦安的卧室。

    韦延已经计划好了,今夜一定要杀死韦安,让弟弟看不到明天早晨的启明星。

    韦安脑子没残,一切都是伪装的,都是在哄骗他。

    当在葛山上,那个黑影在雨中出现,抡着棒子向他砸来的那刻,恰好电光一闪。电光下,韦延险些叫出声来,因为他认出来,那个影子不是别人,正是弟弟韦安。他在心中狠狠地骂,自己毒,没想到还有比他更毒的。

    韦安假装脑残,骗过了他。

    韦安也装出傻傻的样子骗过了张洁。韦延想,韦安一定没喝药,他在演戏,跟真的一样。他一定是派人跟踪自己,追杀自己,计划不成,就铤而走险,亲自出马。

    事后,韦延把韦安引诱自己上山的过程在脑中大致还原了一遍:这小子知道张洁是自己派去卧底的间谍,于是就绑架了她,录下一切需要的录音,然后藏起张洁,趁自己回房打电话的功夫,就躲在卧室中,用张洁手机拨通自己的手机,将要钱和撕票的事,通过录音放出来,还故意压低声音,发出沙哑的音调。当韦延离开后,睡在床上的韦安,就马上带上绳捆索绑的张洁,驾着车,绕道去了葛山古墓。他之所以让韦延先去半山亭,然后再去古墓,就是为他自己争取时间,好提前赶到葛山古墓,进行伏击准备。

    到了古墓后,张洁已没了利用价值,韦安就毫不犹豫地杀了她。然后,他埋伏在旁边,等着韦延到来,然后突然袭击。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韦延还是化险为夷,逃出了他的魔掌。

    现在,让他去死吧。韦延恶狠狠地想。

    7

    韦延不敢开灯,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心里想:韦安这小子太阴毒了,稍不注意,自己就会落入他的手里,万劫不复。他谨慎地走进去,一步步向床边摸着。

    房内,传来韦安沉稳的鼾声。

    杀了自己的哥哥,这小子一点儿也不感到心里有愧啊!韦延怒火中烧,一不注意,腿撞着了椅子,传来“哐”的一声响,在暗夜里格外惊人。他大吃一惊,惊慌地躲在柜子后,生怕惊醒后的韦安会突然跳起来,给他致命一击。还好,听了一会儿,韦安仍沉稳地打着鼾,根本没有受惊。

    韦延又走出来,轻轻扑了过去,跪在韦安身卜,一把掐住弟弟的脖子,牙齿咬得咯咯响,直到弟弟彻底停止了呼吸。一切特别顺利,自始至终,弟弟都没有反抗。

    然后,韦延站起来,把那张提前写好的纸条放在桌子上。他的计划很简单,把韦安的尸体带到河边,推到河里,给人一种自杀殉情的假相。

    张洁被杀,韦安已死。

    从此,他计划中的一切,只有上天晓得。

    韦延“嘿嘿”一笑,把韦安的尸体扛在肩上,悄悄扛了出去,放进车子的后备箱中。然后,他走回房里,找件雨衣穿上,再戴上墨镜和口罩。镜子里出现一个蒙面人,谁也不认识的蒙面人。

    韦延满意地一笑,匆匆走出去,开上车走了。

    他当然不能去高速公路旁的河边,那里到处都是监控视频,稍不注意,就会被监控视频录下来。他选择了一条简易公路,这儿虽十分坎坷难行,路边有悬崖,但没有监控视频,晚上又几乎没有车辆经过,还是很安全的。

    车子拐向了简易公路。

    他抬起手腕看看表,已经是深夜一点左右,剩余的时间足够用来完成一切。

    车子在隐隐的月夜走了一会儿,他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在这样的夜晚格外惊人。他忙打开手机,浑身一颤,如见了鬼一样,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是谁?”

    手机那边,一个尖细且带着笑意的声音问:“你说我是谁?”

    他再次看看手机,信息显示是张洁的,没错。

    可是,张洁已经死了,就死在自己眼前,胸口插着匕首,眼睛瞪着,嘴大张着,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他定了一会儿神,轻声问:“你是人是鬼?”

    对方笑了,语带讽刺地道:“这么聪明的人,怎么问这么傻的话?”

    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张洁没死,可是,当时所见的尸体又是谁的呢?

    张洁再次笑了,告诉他,那尸体千真万确就是自己,只不过她当时没有死,更没有被绑匪撕票,一切都是装的,是她和韦安设下的一个圈套而已。

    原来,韦延猜测韦安用手机录音哄他上山,这没有错。可是,张洁并没有被韦安绑架。

    韦延从省外的那个城市回来时,张洁不在别的地方,就躲在韦安的衣柜里。韦延回房去拿手机,韦安就用提前准备的录音,假装绑匪,让韦延赎人,怕韦延不去,就吓唬他,说张洁将暴露他的秘密。

    韦延听了,连忙答应了。他刚上路,这儿韦安马上带上张洁,开车赶往葛山古墓。然后,他让张洁假装被撕票,倒在地上,胸口插着匕首,这是为刺杀韦延做准备。到时,韦延被绊倒,或者发现张洁,俯身察看时,张洁就可以趁势跳起来,出其不意的一匕首,置韦延于死地。

    然而,韦延却逃过了。因为,张洁在韦延俯下身时,躺在地上,就如睡着了一般,根本没有动手。

    无奈之下,韦安只有抡根大棒子,亲自上阵,等到把韦延打下深渊后,他回过头再去寻找张洁时,瓢泼大雨中,却怎么也找不见张洁的影子。

    韦延迷糊了,真有点儿弄不明白,张洁是自己安插在韦安身边的间谍,怎么会投靠韦安呢?

    卧底前,他可是拍着胸脯答应了的,事成之后,给她一千万。一千万啊,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张洁听了一笑,告诉他:“你弟弟答应我,如果我能帮他弄死你,‘宏达’公司的三分之一股份归我。”

    韦延这才明白过来,愤怒地问:“所以,你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张洁笑笑,仍然不温不火地回答:“是的,谁能受得了那样的诱惑啊?”

    韦延想到药物的失效,马上问:“这样说来,韦安从来没有喝过我买来的药?”

    张洁很得意,吃吃地笑起来:“当然,一切都是双簧,演给你看的。”

    韦延听了,仍隐隐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韦安在葛山墓地谋杀自己,计划是相当完美缜密的,当时,张洁只须匕首往前一送,他就完了,而她就可以得到“宏达”公司三分之一的股份,可张洁并没有这样做啊,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好像猜出韦延的想法似的,张洁给了一个答案:“亲,我爱你,舍不得下手啊。”

    韦延听了,咬咬牙,恨恨地想:哄鬼吧,这个该死的女妖精。

    8

    韦延一边开车,一边打着电话,同时心里一边暗暗地谋划,打算赶紧找个地方,尽快抛掉韦安的尸体,然后赶回来,再把这个狐狸精收拾了。不然的话,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张洁好像猜出来了似的,吃吃笑道:“亲,你不会也想杀我吧?”

    韦延呵呵一笑,假装十分亲热地道:“当然不会,你没有杀我,我怎么舍得向你下手呢?”

    张洁又笑了,说知道他不会向自己下手的,否则,四条命,四个冤魂来报仇,他是受不了的。韦延听了,一惊,吸口冷气,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张洁停顿一会儿,在韦延的感觉中,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张洁感到吊足了韦延的胃口,这才缓慢地说:“你父亲,还有你后妈是怎么死的,我可是清楚的哦!”

    韦延的手一颤,仿佛五雷轰顶一般,感到血都凝固了。

    他的眼珠红了,仿佛能冒出火来,突然恶狠狠地道:“我是被逼的,那个骚妖精,该死一千次一万次。”他说的那个人,当然是他的继母赵冰。

    母亲死后,老头子就迫不及待地引回那个女人。那个骚女人啊,不是人,简直是白骨精的化身,是狐狸精幻化的。他彻心彻肺地领悟到,老头子为什么会抛下患难与共的母亲,以至于晚节不保,拜倒在那个女人的石榴裙下。

    那女人走回家,妖妖媚媚地对着韦延一笑,他顿时目瞪口呆,感觉灵魂飘飘悠悠的,如飞到了云里雾里。

    这女人瞅着老头子不在身边时,总是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给韦延放电,挑逗他。有时,还假装关心他,在他的身上拍一把,或者捏一下,说他的衣服单薄了,会着凉的,应当加一点。

    有一次,瞅着没人,她竟然把软软的身子靠在韦延的身上,好像没有骨头一样。

    一个后母,比自己还小,又是这样一个骚货,韦延本就是个花心大少爷,哪能不动心?

    那次,韦延感冒,赵冰来看他,瞅着没人的时候,竟然把手伸入被中,去摸他身体发烧没有,而且眼光一漾,妖媚地道:“烧得很烫哦,火一样的。”说完,捂着嘴笑了。

    韦延再也忍不住了,跳了起来,一把抱住她。就在他脱光赵冰的衣服,准备再脱自己的衣服时,赵冰冷了脸,一个耳光掮在韦延的脸上,趁他一愣,披头散发地跑了出去。

    韦延傻站在那儿,一时缓不过神来,不知赵冰一惊一乍的,究竟演的哪一出戏。

    当天,一组手机照片就到了老头子手中。

    赵冰流着眼泪说,她没脸活了,韦延想强奸自己。

    老头子气得嘴唇发青,找到韦延,指着他结结巴巴地大骂:“畜……畜生……”话还没说完,一头倒下,高血压发作,当即就住进了医院。

    在医院里,老头子悠悠醒来,一边挂着氧气,一边屏退众人,叫来了韦延。

    老头子一声长叹,瞪着他说:“家丑不可外扬啊。今个儿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鉴于你这样的德行,难当大任,‘宏达’公司的产业将一分为三,你、你弟弟,还有赵冰,三人各得一份。”

    韦延急了,低声问道:“凭什么?”老头子可是答应过他,财产不分,等老头子退了,让他出来当董事长,主持公司的一切。

    听到韦延的询问,老头子满脸通红,拍着床大怒说:“畜生,你知道为什么。”

    韦延跪在床前,流着眼泪,信誓旦旦地赌咒发誓,说自己是被冤枉的,是赵冰设下的计谋陷害自己,老天可以作证。

    可老头子偏听偏信,歪过头,闭上眼,态度特别坚决。他望着昏昏欲睡的老头子,眼睛凶光一闪,站了起来,看看四周无人,猛地关了氧气。

    老头子的嘴大大地张开,如沙滩上的鱼,呵呵几声,不一会儿便魂归西天。

    他探探老头子的呼吸,发现已经彻底停止,这才又打开氧气,喊着“爸爸”,大哭大叫起来。

    老头子入土后,他满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从此他可以指点江山,笑傲江湖。谁知,王律师找到韦延,告诉他,他爹在住院期间已经写好了遗嘱,公司财产分作三份,他和赵冰还有韦安一人一份。老头子事后和他谈,只是让他有个心理准备而已。

    他面对遗嘱,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什么出格举动,而是风平浪静地说:“理所应当嘛,十分公平。”暗中,他却积极行动,准备弄死赵冰。

    这个狐狸精,跟了老头子,进入自己家里,陷害自己,显然都是为了财产。他要让她一分钱也得不到,还枉自送了性命。韦延暗暗发誓。

    老头子为了讨好赵冰,专门给她买了一艘游轮,两人无事的时候,经常去江上逍遥浪漫。

    老头子死后,一天,赵冰一个人感到无聊,就去游轮上玩。韦延知道了,悄悄提前藏在船上。

    那天,只有赵冰一人在甲板上时,他偷偷上去,拦腰一抱,将这个狐狸精扔入江中。那一处水流很猛,赵冰入水,只是翻了一个跟头,就再也不见了影儿。

    韦延则凭着高超的水性,钻入水中,悄悄溜了回去。在船上,还有一封信,是赵冰的遗书,大概意思是老公已死,自己了无生趣,愿追随地下,因此跳水而死。

    这封书信,是韦延提前写好的,放在赵冰的手袋里。

    一直以来,韦延认为,这些都做得天衣无缝,无人知道。没想到,在这样一个阴森森的夜晚,竟然让张洁一语道破,他怎能不惊?

    韦延感到,这个张洁不简单,她对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一定是另有目的,他必须弄清楚了,对付起来才能有的放矢。因此,他一边开车一边问:“原来你一直都在跟踪我,究竟为了什么?”

    那边,赵洁冷笑着否定了:“我没有跟踪你,是有人跟踪。”

    韦延禁不住大声问道:“谁?”

    张洁在那边轻声道:“你的弟弟韦安。”

    韦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左右望着,身上感到阵阵凉意,好像韦安真的就在身边,正冷冷地盯着自己似的。

    9

    韦延和老头子对话时,韦安没有走远,他走了一段路,又悄悄摸回来,想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因此,就隐身在病房的门外。他透过玻璃,悄悄窥视着里面的一切。老头子骂韦延,他听到了。老头子分财产,他也听到了。韦延掐了老头子的输氧管,韦安躲在门后,看得一清二楚。

    至于韦延杀害赵冰,韦安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因为,自从老头子死后,韦安就暗暗注意起韦延的行踪,随时随地悄悄跟踪起他来。那次,赵冰准备去游轮,韦延提前上了船,这些韦安都知道。韦延把赵冰扔入水中,以为无人看见,其实,韦安躲在远处,通过高倍望远镜,把这些事情都看得清楚明白。

    此时,张洁的讲述,让韦延的冷笑打断了,他假装不屑地道:“别编故事了好吗?他既然什么都看见了,为什么不举报我啊?这样,财产不都成为他的了吗?”

    “他举报,警察会问他为什么当时不出来阻止,他傻啊?”手机那边,张洁讥讽道。

    韦延更疑惑了:是啊,韦安既然已经看见了,当时为什么听之任之,不出来阻止自己的行动呢?在电话那边,张洁微笑着一语道破谜底:“他巴不得你这样做。这样一来,他既没动手,又少了竞争的对手,何乐而不为啊?”

    韦延听了,额头上的汗涔涔流下来。

    这个韦安,果然狠毒无比,他放任哥哥出手弄死所有的对手,他自己呢,却假装脑残,避开哥哥的毒手,再趁机杀死哥哥,“宏达”公司也就顺理成章地属于他一个人了。这个计划,既能逃脱警察的怀疑,又能打韦延一个措手不及。

    张洁一笑,冷着声音问:“你弟弟是挺厉害的,他派出杀手,沿路想做掉你,失败之后,一咬牙,竟然亲自动手。”

    韦延恶狠狠地说道:“再厉害,他不也死在我的手中吗?”

    张洁停顿了一下,幽幽地道:“你没感到今晚你弟弟睡得太死了吗?”

    “什么意思?”韦延一惊。确实,他总感觉,以弟弟的心机,今天晚上睡觉,不该睡得如此沉稳。

    张洁的声音冷丝丝地钻过来:“因为,今晚我给他提前服了安眠药。”

    原来,韦安从山上回来时,张洁已经提前下了山,悄悄进入到韦安的房中,在他的茶杯里放了高效安眠药。

    韦安回来后,精神放松,喝过茶后,上床休息,自是昏睡不醒。韦延一听,突然想起当时他撞响东西,韦安也不醒,原来竟是这样。

    他不由得再次问道:“你为什么这样?你难道也想杀死他?”

    张洁说,她本来想动手的,可是没想到,韦延竟然没死,又摸了回来。这样一来,就免得她动手杀人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韦延一惊,更感到这个女人莫测高深。

    谁知那头,张洁妖媚地一笑,用广告语回答道:“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10

    已经是夜里两点了,韦延心想,不能再废话了,赶快先处理掉韦安的尸体,然后干掉这个女人,不要让她再活在这个世间了。

    他的车加快了速度,向更陡峭的地方驶去,越是隐蔽的地方,越是安全。

    这时,张洁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如在地狱中冒出:“你以为韦安死了吗?”

    韦安心里一颤,惊问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他没死,他在前面,正瞪着眼看你,不信?你朝前面看。”张洁的声音打着颤,好像看到了韦安似的。

    “胡说——”韦延浑身发紧,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抬起头来。在车灯惨白的灯光下,前面不远的地方,果然站着一个人,睁着眼,吐着舌,不是刚刚掐死不久的韦安是谁?

    韦延发根竖起,浑身发抖,眼睛几乎凸出眼眶来,这怎么可能?难道韦安真的没死,又一次糊弄自己?或者,世间真的还有鬼魂?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再也控制不住,加大油门,开着车子疯了一样向韦安冲去。他想要碾死韦安,让韦安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随着他的一声大吼:“去死吧,狗东西!”车子带着他,还有韦安,轰然落入深渊,再也不见了影儿。

    过了好一会儿,岩石后转出一个黑影,长发披散着,遮挡着脸面,在这深夜的山里,显得格外诡秘。那人冷笑一声,用手拂拂头发,隐约的月光下,可以看出正是张洁,她美丽的脸上,带着阴冷的笑。

    原来,韦延从医院回到别墅后,始终没有逃过暗夜中一双窥探的眼睛,这就是张洁。

    当他悄悄摸进弟弟的卧室,掐死韦安,把尸体扛出来放入后备箱,回去再穿雨衣戴墨镜时,张洁悄悄溜出来,把韦安的尸体弄进自己车中,然后开上车子,很快消失在暗夜里。

    她知道,韦延想抛尸,一定不敢走高速路,选的肯定是简易公路。她的车就提前快速来到这儿,选了一个最为陡峭的拐弯处,把韦安的尸体弄出来,在背后用三脚架支撑着,让韦安站立在车路边的悬崖上。随后,她把车子开到路的拐弯处藏起来,熄灭了灯,自己就蹲在拐弯处,偷偷向远处望着。

    一切做好后,她拿出手机给韦延打了电话。

    她把从韦安那儿听到的有关韦延杀害父母的消息,一股脑儿抖出来,告诉了韦延。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她就是让韦延听到这些阴谋败露,从而心神大乱,神思恍惚。

    这些,只是前奏。

    趁着韦延心神大乱的当儿,她告诉韦延,他的弟弟没死,就站在前面望着他。韦延抬头乍见之下,一定震动很大,心神到了崩溃的边缘。

    以他的心狠手辣,以他的冷酷无情,见到弟弟还活着,而且站立在深夜的路边,第一个想法,肯定是撞死弟弟。

    这样一来,他就会和韦安的尸体一块落下悬崖,粉身碎骨。

    张洁静静地走到韦延翻车的地方,探头看了看悬崖下,底下一片漆黑,传来轰隆隆的水声,看样子韦延再也不会逃出生天了。她愉快地打了个响指,上车走了。

    明天,即使他们兄弟俩和车子一起被警察发现,最终结论也只是一场车祸而已。因为,韦延放在韦安屋中的那张纸条,已被张洁悄悄收了起来。

    这件事,自始至终,也不会有她参与其中的痕迹。

    天快要亮了,东边的天边出现了鱼肚白。张洁伸了个懒腰,感到十分愉快,她拔通了一个手机号,对着里面轻声而得意地道:“姐姐,一切成功。”

    那边听了,惊喜地问:“真的,那么快?’

    她再次打个响指,骄傲地说:“真的,仿妹妹的手段万无一失,放心吧。”

    说完这些,张洁思索了一会儿,告诉对方,韦延兄弟一死,现在风声一定很紧,可千万别露面,不然会引起警察的怀疑。对方听了,高兴地连声答应。

    张洁很满意地笑笑说:“这才是我的好姐姐。”然后嘱咐姐姐,要注意身体,多吃有营养的东西。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很关心地说:“昨天买的香蕉,放在柜子里,可一定要吃哦。”

    姐姐听了,说:“放心,一定会吃的。”

    张洁笑了,那是惯有的冷酷的微笑。

    11

    两天之后,“宏达”公司专聘的律师办公室里,出现了一个女人,一身旗袍,风姿绰约。王律师一见,睁大了眼镜后的眼睛,迟疑地问道:“你——你是赵冰?”

    赵冰微笑着点点头,怕王律师不信似的,从小皮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放在王律师面前。

    王律师拿着仔细看了,红着眼圈连连喟叹道:“回来得真及时啊,两个少爷刚刚出了车祸,丧事要人主持;偌大公司,也要人接管。”

    赵冰听了,十分悲痛。

    她解释说,她本来准备为韦延的爸爸跳水殉情的,可是跳水后不久,就被人救起,一路坐船去了南方,心中十分悲伤,想出去散一段时间的心。谁知出去一趟,家中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说着,赵冰又忍不住大哭起来。

    韦延和韦安的丧事,在赵冰的主持下,办得很隆重,也很风光。

    丧事完毕之后,赵冰正式走马上任,接管起公司业务,当起“宏大”公司的董事长。

    她上任的第一天,秘书就接到一个电话,是韦延的秘书张洁打来的。她在电话里很内疚地说,应聘后没有干好秘书工作,没有保护好韦延和韦安,以至于使得他们两人一起出事,她非常惭愧,也非常难受,再也无颜来公司上班了,就在电话中辞职,回了南方。

    秘书把这些报告给赵冰,赵冰听了点点头,连声道:“与她无关啊,怎么能这样?”然后叹息一声道,“这样的好秘书,可惜了。”

    秘书积极建议,如果董事长实在舍不得张洁,可以再请她回来,给她升职,加点工资。赵冰摇摇头,告诉秘书,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让她去吧。

    秘书无言地点点头,退了出去。

    赵冰上任后的第五天,她正在聚精会神地办公时,办公室大门被敲开,几个干警站在门外。她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警察们来到她面前,“唰”地亮出逮捕证道:“张洁,哦——不,应当说是赵洁,你被捕了。”

    赵冰猛然醒悟过来,掏出身份证摇晃着大喊:“我是赵冰,这是我的身份证。”

    干警对她的身份证视而不见,冷冷一笑,拿出一个手机来,轻轻按了录音键,里面响起痛苦的喘息声,继而响起断续的说话声。随着这些声音,一个阴谋也逐渐浮出水面。

    赵冰有一个孪生妹妹,名叫赵洁。当赵冰落水之后,被人救起,一时不敢回去,怕再度遭到韦延的暗杀,于是就找到赵洁,让她帮自己想办法,夺回韦家的财产,到时姐妹俩平分。

    赵冰脑子灵活,一眨眼睛一个主意,但她知道,和妹妹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赵洁听了她的请求,果然想出一个非常妙的主意。她让姐姐先隐姓埋名,她替姐姐报仇,夺回韦家财产。

    于是,赵冰就按照赵洁的计划,穿上破衣烂衫,脸上抹着污垢,住在贫民窟里,装成一个拾破烂的。赵洁呢,改名张洁,去“宏达”应聘。

    韦延刚开始看到张洁,吓了一跳,以为是赵冰回来了,等到看了应聘资料,才知道是认错人了,很高兴地聘用了她。他虽然杀死了赵冰,可是,仍然倾倒于赵冰的妖媚,现在,把这样一个酷似赵冰的秘书放在面前,也聊胜于无。

    赵洁进了“宏达”公司,游走在韦氏兄弟间,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她先是答应韦延,去劝韦安喝药,可是暗地里又悄悄把这事告诉韦安,和韦安合伙。在葛山古墓准备杀死韦延时,她却又不下手,目的很简单,仍然是让他们互相残杀。

    赵冰以为,妹妹如此积极,是为了替她夺得财产。

    其实,她完全想错了。

    赵洁安排她住在贫民窟时,就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害死韦延和韦安后,她并不希望姐姐赵冰得到那些财产,她计划以赵冰的身份出现,去接受韦家的财产。当然,怕王律师不信,她提前把赵冰的身份证拿去。

    在她的运作下,韦家兄弟自相残杀,她则微笑着在一旁看戏,坐收渔人之利。

    至于对付赵冰,她的方法更为简单。她悄悄送去了一串香蕉,放在柜子里,那天早晨告诉姐姐,假装关心姐姐。在香蕉中,她已悄悄注射了毒液。姐姐一旦吃下去,自会中毒死去,一个拾破烂的,吃捡拾的香蕉中毒死去,是无人过问的。

    所有的事情解决后,还有一人无法交待,就是原来那个张洁究竟去哪儿了。她眉头一皱,又想出一个办法.掏出原来用张沽名义购买的那款手机,给秘书打了个辞职电话。

    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但她没想到,最终还是暴露了身份,因为她太看低了姐姐的智商。

    赵冰吃了她送的香蕉后,肚子痛得不得了,再想起妹妹在电话里特意询问香蕉的事,和她拿走自己身份证的事,终于明白自己上当了。

    她知道,妹妹下手无情,要么不做,做就做绝——看来,自己是死定了。

    赵冰临死前心想:我活不了,让你也享受不成。

    她艰难地打开手机录音,把赵洁和自己设计的阴谋,断断续续地讲了出来。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时,她对着手机悔恨地喊着:“钱啊,再多的钱这会儿有什么用?”说完,呻吟着离开了这个世界。

    赵洁面无表情地听完录音,听到姐姐临终前的吼叫和呻吟,她缓缓地低下了头。

    这会儿,她也明白了,再多的钱对她也没用了。可是,这样的醒悟也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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