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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懵懂情事

    二老爷还欲说,花不缺摆摆手,捂嘴咳了两声道:“雨姐儿能得她师父的疼爱是她的福份,就不要勉强她了。时间已不早,叫厨房上菜吧。”

    坐在下桌的花碧媛看到方篱笙对花著雨说话时那温和的声音,那等柔缓的目光,恨不得把她自己变成花著雨才好。而方篱笙对花著雨所说的疼爱和怜惜,不由让她暗地银牙直挫,盯着花著雨的背影一脸阴郁,现在让她还享受两天,一旦以后方篱笙成了她的男人,她绝不准他再见花著雨。她发誓,他所有的疼爱和怜惜,只能是对她,而不能是除她以外的任何女人!

    最后看到花著雨毫不推辞地就坐到方篱笙身边,她的十指都快被绞断,花著雨是什么意思?她都不知道要避嫌吗?还是她又发了春心,也对方篱笙想入非非?

    她一个人坐在席位上暗自咬牙切齿,却叫坐在她旁边的花若芸尽收眼底。她轻笑着不经意道:“明知道师父要来,七妹为什么还要晚回?是故意让大家看看她师父有多在乎她吗?”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一时间,更是让花碧媛火冒三丈。

    整座饭厅并不因花碧媛的满腹嫉妒而停转,先前花著雨未回时桌上都只放着一些点心茶品,如今听到花不缺下令,下人们都忙开了,撤的撤,上的上,很快时间,三张桌面上都摆满了香气四溢的各式菜肴。

    待菜式摆好,老夫人又吩咐福妈道:“差点忘了,我们库房里还有一坛百日香的好酒,雨姐儿她师父是贵客,当该拿出珍藏好生款待,赶快去库房里取来。”

    福妈应声而去。

    方篱笙微笑道:“老夫人不必如此盛情,其实我平日极少饮酒,几乎是沾酒立醉,老夫人还是将好酒留着款待别的贵客才是。”

    老夫人闻言笑颜更开,一脸慈祥道:“别说这么见外的话。您既是雨姐儿的师父,又是南北同盟会的长老,不论这哪一个身份,我们不都是应该盛情款待?既然到了我们国公府,长老就不要太见外,只当是自己家里一样,饮酒是气氛,少饮一点也没关系。就算是醉了,难道我们偌大的国公府还把您招待不过去不成?”

    听她如此相劝,方篱笙也不再推辞。过得一会,酒菜全上齐,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两桌小辈们趁着首席的长辈们说话的机会,赶紧开动起来。

    二老爷亲自为方篱笙斟了一杯酒,笑道:“瞧方师父年纪轻轻,不知年方几何?”

    “二老爷客气了。”方篱笙含笑,“以前有人这么问我的时候,往往后面还要跟着问可有妻室,田产多少,兄弟姐妹多不多,那个时候我一般都会很委婉的回答,因为别人那是为了给我说亲,自然要一一回答清楚,这样方能让人因我的自身条件权衡是否把小姐嫁给我。二老爷刚才这么问,差点让我有了那种错觉,不过我相信我们著雨的二叔肯定不会有这个意思,毕竟我是著雨的师父,当着弟子的面给师父说亲,有失长辈颜面。”

    他一句话就把二老爷别有用心的话给抵了回去,弄得二老爷一时愣在了那里,嘴巴张了张,却不知如何把话接过去才好。

    花著雨低下头暗笑,这位二叔想跟方篱笙玩,就算多带了个脑子出来,恐怕都还不够用。

    桌上的人都没料到方篱笙会如此回答,气氛略微尴尬了一下,何氏干笑道:“我家老爷自然不可能有这种意思,只是佩服您年纪轻轻就可以担起同盟会一职的大任,心里是佩服得紧。所以才想给府里的子弟教化的时候树一个有志不在年高的活榜样。来来来,这百日香的酒闻着份外香,口感也极佳,老爷,何不敬著雨师父一杯?”

    不说不觉得,这一说,花著雨微一吸气,果然发觉弥散在空气中的酒气甚是香醇沁肺,不愧是老夫人珍藏的老酒。

    有二老爷亲自相敬,方篱笙却之不恭,同举杯浅饮。

    而接下来,这些长辈们对于他们邀请方篱笙来前所罗列的问题半句不提,尽说大泽的风土人情等等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方篱笙竟然也扯得一手好淡,慢慢饮酒吃菜,跟着他们的话题慢悠悠的转乎。

    花著雨也极是有耐心,除了偶尔给方篱笙夹一筷子以示她的尊敬,便是一个人将满桌子的好菜一一细细尝了个尽。

    直到下桌的小辈们将饭菜一卷而光,又都各不耐于这种打太极的话题纷纷起身离席,这种不着正题的谈话内容才嘎然而止。

    屋里的下人也不知何时被悄然摒退了出去。

    而这时,方篱笙在几位老爷相继敬酒之下,早已六七杯酒下肚。

    看着他如玉般剔透的脸上微微染起红晕,老夫人自认时机差不多,这才一停筷子话入正题道:“其实这次让雨姐儿邀约方师父来,就如之前告诉你的,是为了向方师父征询雨姐儿将来去留的问题。”

    “哦。”方篱笙微挑了下眉,侧目看了眼没心没肺吃得特别香的花著雨,莞尔道:“不知此话怎讲?”

    老夫人一脸凝重道:“我们国公府向来遵师重道,此事经大家商量,一致认为方师父有参与决议的必要,如果等会你也没有异议,那么不日我们就会把雨姐儿送到观音堂去。”

    方篱笙这才微抬了眼,“老夫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送著雨去观音堂?这是何道理?”

    此时他明明微醺,眼眸却如千山白雪般清亮惊人。

    顾氏接着老夫人的话道:“想必长老也听说过,在我们大泽,女子一再被退婚,一是有辱家声,二是外人会认为此女有什么无法向人道明的隐疾,或是德性败坏等等,再也不会有人上门提亲,将会孤老终身。所以为了让雨姐儿不自取其辱,也为了其他未出阁姐妹不被她影响了婚事,我们这些长辈才决定让她自梳去观音堂当斋娘,等到了那里,此生她就再无这些被人看低议论的苦恼,于她于我们大家都好。”

    方篱笙的眼睛渐渐眯起,瞳孔上不知何时浸染上了一层沉沉黑气。不过他依然笑得温和,笑意却未达眼底。

    “谁说我们著雨身患隐疾?谁说我们著雨德性败坏?谁说我们著雨会孤老终身无人敢娶?”他连着三个谁说的反问句,字句悠长,说得不轻不重,且语调依旧平静清淡,“如果各位长辈是这样认为,那么可否容我带她走?别人不稀罕我这徒儿,我这个当师父的,却怜惜得紧。”

    老夫人哼了一声,“方师父这句话差矣。送她去观音堂,并非我们不疼惜她,而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他一再如此明显的抹着花家长辈的脸来维护花著雨,真把他自己当了号人物?

    花不缺沉下脸,更显不悦,此人就算是花著雨的师父,他武国公又何曾把他放在眼里?何况他年纪轻轻,又凭什么在这些比他大上一圈的年长者面前吹胡子瞪眼睛?

    眼看要僵场,何氏赶紧圆话道:“不是我们这些长辈这样认为,而是自昨天北冥王出事后,国师大人已经算出雨姐儿与北来客相冲,又另换了北冥王妃人选,所以外间多有传闻,说雨姐儿克夫。方师父想,有了这种传言,雨姐儿日后还要如何说个好人家?我们这都是为了她着想。”

    “外面的人是信传言,我们自己人当然是只信人了。著雨各方面都很好,何况她今年才十五岁,正是花季时节,试问各位象她这等年龄的时候,谁不是对以后的人生充满了幻想和渴望?至今她没有犯一点错,作为长辈,难道就忍心让那些外人的嘴巴击毁了自家血脉的一生?我相信稍微有点血性的长辈都不会这样干。”方篱笙手执玉杯,轻轻晃悠着。

    老夫人看着他,“不是我们不心疼自家的血脉,只是我们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而让其他的闺女都嫁不出去。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就算我们心疼她不让她去观音堂,可是谁又来解了我们这些长辈的难处?”

    他们各自陈述着自己的立场和观点,花著雨依然无动于衷,不断夹着自己喜欢吃的菜,将碗里堆得高高的,然后又一点一点慢慢的消灭,好像他们的谈论与她无关一样。

    因为这家人现在已经把她当作筹码,正在与方篱笙进行着一场不见销烟的撕杀,而她这个当事人是并不需要参与的局外人,这里没有她的发言权。

    不过她敢断定,如果方篱笙愿意付出代价,她的这些血亲就会以各种忍辱负重换她继续呆在这座丑恶的宅子里。

    但是如果方篱笙不上他们的套,那么他们就会义正严辞地把她扫地出门。

    方篱笙并不是她的谁,他没有理由会为她付出诸多,所以结局她已能断定,且不在乎——因为这些人,终将会为今日的决定付出惨重的代价!

    “老夫人有何难处?若是我方某能帮得上一二,倒是乐于相助。”方篱笙神色浅淡,很是上道地微笑着问。

    终于说到正题了,二老爷精神一振,“既然方师父如此说,我们也不好相瞒。事情是这样的……今年你不是奉南胡陛下之命提前一年来收粮么?可是这完全出乎我们意料之外。你让我们皇上经国储粮调出七八十万担大米,可是由于今年年成不好……”

    他长长叹了口气,“我们举家用度有些困难,便麻着天大的胆子调用了国储粮的大米趁着价高给卖了以维持一大家子的生计,本想等明年收成好的时候补上,谁知道南胡陛下的提前取粮,完全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害怕出事,在万般无奈之下,我和我大哥举债四处筹钱又高价购进大米,本已筹齐,结果大米在前几天运回来的路上翻在了江里,如今一粒米都不剩,简直是天要亡我们矣。”

    他顿了一下,满目悲哀道:“为了能在短暂时间重新再筹米,我们只好决定把家里的女儿找经济实力雄厚的人家结成姻亲以解决亏空,可是现在有了雨姐儿这个拦阻,谁家敢与我们议亲?这不是要叫我们国公府灭亡么?”

    他的最后一字才落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方篱笙,他们实在不知方篱笙会怎样看这件事情。

    “原来是这样。”方篱笙点头,继而又笑得让人心里发寒,“可是你们可知道,现在只要我出得这道门,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叫你们满门抄斩?”

    花不缺脸色一变,“相信方师父看在雨姐儿的面上都不会这样干,毕竟雨姐儿是你的弟子,你岂能把她往断头路上送?”

    方篱笙轻笑出声,“所以说,你们希望我怎样相帮?”

    花不缺本想说让他再通融些日子,或者能不能把要调的粮改少一点。结果老夫人心一狠,沉声道:“如果方师父能把我们的这些亏空全部填补齐了,所有的一切事情也就解决了。”

    花不缺、二老爷、三老爷以及顾氏、何氏、秦氏齐齐抽了口冷气,老夫人的心是否也太大了?方篱笙就算家里富得流油,可是让他忽然拿出这么大批大米来,也不怕把人逼急了,再也不管什么师徒情份甩手而去?

    花著雨也听得愣住,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祖母大人,是否也把她的价钱卖得太高了一点?她以为她这个在他们眼里一无是处的孙女值这么大的价钱?

    她看向方篱笙,等着他嘴里慢悠悠吐出个“不”字。

    然而方篱笙却回以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然后撑着额角半倚在椅子里带着微熏的醉意道:“其实以我们方家的财力,这么点大米并不算得什么。而且又是关系到我们著雨的终身幸福,我这个师父更应该慷慨解囊才是。但是就这么送给国公府的话,却又名不正,言不顺,外人也肯定要对国公府百般非议……”

    他的眼睛微闭了闭,似乎是酒意上来,让他难以再把话完整的说下去。

    这么紧要关头,一群别有用心的人岂能让他就如此倒下去?

    二老爷迫不急待地凑过头来道:“外人对国公府百般非议又如何?”

    方篱笙不答,似乎有睡着之势。老夫人忙瞪花著雨道:“为何不把你师父摇醒?”

    花著雨端坐一动,不无讥嘲道:“祖母若是要被人卖了,还会积极帮着求主顾来买吗?”

    “你……”老夫人恼羞成怒,一拐杖就要隔桌打过来。

    方篱笙忽然“嗯”了一声,半撑着头脸看着老夫人半空中的拐杖,醉态可掬道:“老夫人是要打我么?”

    老夫人尴尬,忙收了拐杖,不待她说话,方篱笙又侧目醉眼朦胧地睨着花著雨,笑得像个大男孩,“为了不让外界对国公府百般非议,就当这些大米是我的著雨将来的嫁妆……”

    此时此刻,灯光淡薄,有着些许朦胧。他在淡漠的灯光里,宽长的衣袖半褪手腕,露出一抹玉色腕骨。他的笑容像是春天里在花丛中乍隐又现的蝶,隐隐散发着淡淡的迷离香。

    别人或许都只注意听着他“但是”后面的结局,可是花著雨却明明白白听到他把“我的著雨”说得是那般字正腔圆。在那个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他云月玉珠般的眸子里有蓦然闪现的璀璨光芒,继而又笼罩在一片烟气茫茫中,流转幻光。

    她手上的筷子悄然滑落,她如湖面般平静的心田乍然层波荡漾,有些失措,有些震动,心跳恍似快了一拍。

    “看来方师父不胜酒力已经醉了,来人啊,将雨姐儿的师父扶到客房去休息。”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各位长辈们都一身轻松,于是声音都拔高了不少,中气十足的唤下人将已然半醉的方篱笙扶离了席。

    “我们雨姐儿不错,有这么个好师父。本应当要送去观音堂的,现在都能帮你免去,也是我们祖宗有灵,让你有这么个福德。”何氏用手绢拭了拭嘴角,几乎是眉开眼笑,“不过以前只道方家是边城首富,那也只是在边城,料不到一出手就不得了,这么大笔款子的大米轻易就能拿出来,还是在这个大米稀缺的时节,眼皮都不眨一下,真不知他的家底有多厚。”

    业已喝高了的二老爷歪歪扭扭站了起来,口齿不清地拍着桌子道:“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方家的生意不仅做在我们大泽,南胡那边也是做得极大。他们平时猪满圈,粮满仓,一旦遇到收成不好的时候就会赚大钱。这么点儿大米对他们来说算什么?真是鼠目寸光,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何氏笑着扶住他,“是是是,方家有钱,家财万贯,良田无数,让人数也数不清,日后我们媛姐儿嫁过去的话……”

    “咳……”老夫人猛然咳嗽,将何氏得意忘形的话声彻底打断,“时间也不早了,雨姐儿得到好结局,今儿个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大家都各自去休息吧。”

    经她点醒,何氏猛然明白过来,怕一张嘴又管不住,赶紧扶着二老爷讪笑着出去了。

    由于都是卯足劲了劝方篱笙的酒,三老爷和花不缺此时也已相继喝得差不多,顾氏趁此机会上前扶住花不缺,柔声道:“老爷已步伐不稳,让妾身送你回去吧。”

    经过上次的事后,花不缺一直都不再理会她,甚至顾相亲自来说情,他也只是答应不把她送回顾家,言行之间,都是绝情得很。可是经过米粮翻没,顾氏不顾一切又回去讨消息,再加上此时顾氏声音柔腻,与他共进退,让他的心底里又软塌了几分。尽管顾氏已是半老徐娘,额际就算用脂粉也掩饰不住岁月的痕迹,但是眼下那眉梢眼角的波光澹荡犹如二八少女,不由让他下身一热,一把搭在顾氏肩上,醉声道:“醉了醉了,头痛得厉害,快扶我回去。”

    顾氏风韵犹存的脸颊一红,示意周妈妈搭把手,一齐把花不缺扶了出去。

    老夫人也已离开。秦氏让两个家丁扶住三老爷,离开前,她走到花著雨面前,叹了口气,“也别想太多,女子生来便是这命,现在你能化险为夷,全拜你师父所赐。难得有这样一个对你好的人,可要珍惜。”

    花著雨道了谢,秦氏扶着婆子的手往外走去,边走边似无意的对那婆子道:“这百日香可真厉害,平日我们老爷千杯不醉的人也成了这般,回头还不知道要被他折腾成什么样子……”

    那婆子低笑着,说这也是三老爷只宠爱她一人的福气,别人想也不想来……

    辞别一室残藉,花著雨和琴儿也回了静婷苑,正在等门的芍药迎了上来,“小姐,听说您师父过来了,事情谈得怎么样?”

    早已埋了一肚子气的琴儿恨恨道:“还说,老夫人和老爷他们太过份了。”

    虽然后来她也被赶了出去,可是她还是隐约听到那些不该她听到的话语。

    芍药看着她,“怎么说?”

    琴儿气愤道:“他们说现在北冥王失踪,小姐被传成克夫,由皇宫里的人代北冥王退了婚,小姐的声誉将会影响其他小姐的婚事,便一定要把小姐送到观音堂终身孤老。小姐的师父不同意,他们就拿小姐做要胁,如果不送观音堂,就要小姐的师父赔好多大米。”

    芍药清楚里面里面的一些关窍,皱眉道:“小姐的师父答应了吗?”

    脱下了没心没肺外衣的花著雨微带倦意地朝内室走去,“师父被他们合计灌醉,稀里糊涂就答应了。若他明天醒来发现几杯酒让他损失如此多的银子,估计肠子都要悔青,做不得数的。”

    芍药上前心疼地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慰道:“不会的,小姐的师父不比寻常人,对小姐也是真心的关心,他绝对不会坐视小姐被送去那等地方而无动于衷,奴婢相信小姐师父的为人。”

    花著雨摇摇头,“现在不要说这事了,给我打水来,我困了。”

    琴儿赶紧去了。芍药知道她想清静,转身给她铺着床,道:“能把这么大的亏空都填补了,想必合府的人都喜得合不拢嘴。怪不得我刚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二小姐的丫头借了三小姐的宫廷蜜脂去涂抹,恐怕是阴霾了多日的宅院内人人都觉得轻松万分,连二小姐都有心思涂脂抹粉了,明儿又不知要去哪里招蜂引蝶。”

    花著雨心里一动,“你看到二姐的丫头找三姐借了宫廷蜜脂?”

    芍药哼声道:“自然看到了,那丫头乐得好像她要嫁人了一样,一边走一边和旁边的丫头称赞三小姐的两盒宫廷蜜脂擦在脸上肤质有多细嫩。以为别人都是聋子,那条路只有她们两人走一般。”

    花著雨眉头一皱,有个念头急速自脑海掠过,如果花不缺三兄弟不断劝方篱笙喝酒的目的是希望他在酒醉的时候答应他们的要求,那么,会不会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她忽然想起何氏离开时的话,碧媛嫁到方家……她凭什么这么肯定?再是秦氏离去前若有似无的闺房秘话,说明那酒并非是喝下去醉了就没事的,难道是……

    她回头看了一眼窗外,正是月上中天时分,静夜如澜,方篱笙现在已经醉得不醒人事了吗?

    她有些烦闷的站起来,铺完床的芍药以为她要喝茶,把已凉的茶壶提起道:“奴婢给小姐重新沏茶去。”

    花著雨看着那茶壶,是官窑烧制的,瓷质极好,通身洁白,除了壶嘴有一小块难以察觉的破损,再无一丝瑕疵。这小块破损是前几天琴儿倒茶的时候不小心磕着了的,因为不影响使用,便继续留着在用。可是毕竟已是残缺了,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若是当时用壶的人稍微注意一点,也不会让她每次看到茶壶的时候总注意那一点破损。

    以物及人,方篱笙明知道花家对他有企图,酒量明明也不好,为什么还要对于别人的酒来者不拒?若是他连一点都看不出来,那便是他心智的缺陷,有此缺陷的人,当该要为他的愚蠢买单。

    她将茶壶接在手里,随手朝窗外一扔,“这种破壶沏出来的茶我还是不要喝了,明儿买了新的茶壶再沏茶吧。”

    芍药有些莫名,小姐平日并不是一个如此挑剔的人,今日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显得心烦意乱?

    “姐姐也太会浪费了,我看这茶壶还好得很,不就是嘴儿有点破了么?待我明天把这截破了的嘴儿一起切了,就看不出任何瑕疵了。”冥欢竟然从窗口接住了那只茶壶,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花著雨一看他就来气,背转身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不是肚子疼么?”

    冥欢把茶壶放到桌上,有些撒娇地把他的右臂伸到她的面前,“肚子不疼了,倒是我的胳膊上仍然又红又肿,还有些使不来力气,怕是又有什么异端,姐姐帮我看看嘛。”

    芍药知道花著雨这时心情不好,只盼冥欢能哄得她开心,便是悄悄退了出去。

    “是么?”看着他晶亮的眼眸,想到他极有可能的身份,花著雨觉得她还是应该静下心来问个明白。便坐下道:“真的很疼吗?白天又没听你说?”

    冥欢把袖子挽起,“白天姐姐有事忙,我也不好打扰,便自己忍着了。”

    花著雨抬起他的胳膊仔细地看了看,果然有些红肿,若又不能受力的话,恐怕是经脉还没理顺。她伸手轻轻给按摩着。

    “听说姐姐因为北冥王失踪而被退了婚事,还被人传言克夫,姐姐以后是不是就嫁不出去了?”冥欢歪着头看她。

    花著雨耐着性子一笑,“我本来就不欲嫁什么北冥王,让我不嫁更好。”

    “可是你因此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嫁不出去?嫁不出去我就杀了北冥王,因为如果不是他要找什么八字纯阴的女子,我又怎么可能遭受此难呢?”

    冥欢手心一颤,“如果北冥王是无心的呢?”

    花著雨哼了一声,“无心又怎么样?难道就要放过他?你可知道为了那个北冥王我吃了多少苦?”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撩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曾经以毒物自伤的那块还未完全掉痂的伤口,“看到了吧?这就是因为北冥王而受的伤。如果我不答应嫁北冥王,别人就会用各种刑罚来惩治我,这就是证据。”

    看着那触目惊心的黑痂,也能想象得到当初的狰狞,冥欢暗抽了口气,伸手轻轻抚上去,“是谁如此狠心对姐姐?”

    看到他满目都是浓浓的愧疚,花著雨终于心里大爽的笑了。

    “不管是谁对我下手,总之都是北冥王的错。我人生如此悲惨,以后他也别想好过,哼哼,只要他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把他大卸八块,以解我心头之恨!”

    冥欢叹了口气,收回手,放下袖子道:“好吧,与姐姐为敌的人就是与我冥欢为敌,以后见到了北冥王,我一定首先就帮姐姐出气,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供姐姐鞭策。”

    他抬起头,露出一种孩童渴望赞许的表情看着她,一双清亮眼瞳似笑非笑。

    花著雨心里微微震荡,面上却极力不露声色,只淡淡一笑道:“希望你说话算话,别到时候看到北冥王又吓得成了软脚虾。”

    冥欢笑笑,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花著雨没有躲,她的手是凉的,柔滑而冷。他轻轻握着,将手心的热量一点一点传递给她。

    他们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执手相看,深深地凝视着彼此,给人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

    终于,花著雨挣脱他的手,“如果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的话,可以去睡了。”

    “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冥欢说到一半语气又恢复到正常,笑嘻嘻地,“不管怎么样,希望姐姐说的那句只要有一口粥也会分我一半的话还会有效。”

    花著雨叹了一口气,她这般问,他都不肯说,就算他传递的是友善,但是人心难测,她会找个借口让他滚出她的院子的。

    冥欢走后,她洗洗就睡了。

    本来一天劳累,应该跟昨夜一样落枕就能睡着的,结果她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脑海总浮些一些奇怪的场景。

    既然如此不安心,她干脆一骨碌爬起来,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小瓷瓶揣上,然后悄然开门出静婷苑。

    夜,静悄悄地。

    月光缓缓流泻,温柔似水。

    在一排静寂的客房前,待那个值守的婆子鬼鬼祟祟离开后,一条纤细的身影马上轻手轻脚像狸猫一样悄然摸向那间檐下挂了风灯的屋子。不用说,此人正是忽发善心的花著雨。

    屋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花著雨左右看了一下,迅速钻进屋内。屋内虽有月光从窗口流泻,里面的摆设大致能看清楚,为谨慎起见,还是点亮了桌上的蜡烛,立即就看到脸色微红的方篱笙在闭目熟睡。帐子层层叠叠,却有半边撩起,他俊秀的脸面露在外面,漆黑的长发落在额间,浓密的长睫犹如两弯刷子,拉出两道扇形阴影。

    也不知他此刻做了什么美梦,唇角微微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花著雨摇了摇头,就这点本事还敢喝别人的酒,真是嫌命长了。如果她不是看在他多次救过她的份上,才懒得管他神志不清下的艳遇,还给他送醒酒药来。

    她从瓷瓶里倒出一粒小指甲大小的药丸,奔到床边,一手捏住方篱笙的下颌,一手就把药丸往他嘴里塞。

    然而任凭她如何塞,他就是牙关不松。她暗咒了一声,手指捏着药丸狠狠一按,方篱笙却忽然张开了嘴,一口将她的两根手指咬住。

    她反复扯了几下都没扯脱,而静寂的屋门外,竟然听到隐约的脚步声,恐怕是欲行其好事的人马上就要进来了。

    她再扯了扯,他的牙齿依旧,是狗变的吗?是不是现在睡梦中把她的手当猪蹄给啃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若是被人看见她在这里,又不知要传出什么古怪的传言来。

    她左看右看,什么使得的遮蔽物都没有,一时实在不知该如何躲起来,简直要疯了。

    情急之下,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就爬上了床,翻过熟睡的人,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其实她这一钻进去就发现不妥,因为方篱笙的衣裳敞开许多,长发披在肩上,将锁骨半遮半掩,光洁的胸膛上的肌肤在朦胧烛光下硬是映出暧昧的光泽。不仅如此,鼻端还嗅到一股清幽的味道,淡淡的酒香带着另一种香气,好闻至极。由于手被咬住,她的一边脸颊不得不贴在他微微裸露出的一片胸膛上,简直让人面红耳赤。

    再者,她这一莽撞钻进来,不说与他这么样贴着不像话,实际上若是别人进来,这死人仍咬着她的手指,她就根本无所遁形。所以说钻在这被窝里,分明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发现自己干了一件如此愚蠢之事,她不由懊恼地踹了方篱笙一脚,然后决定还是光明正大站出去,别人若是问她在这里干什么,她就说彻夜照顾酒醉的师父,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讲不讲去,反正她问心无愧。就是不知破坏了别人的好事,明天府里又会有怎样的大戏上演?

    她甚至有些迫切想看到那些处心积虑的人被坏好事的丑恶神态,那一定会非常好看。

    她暗笑着一掀被子,方发现被咬住的两根手指不知何时已被松开了,然而她还没好好想是怎么松开的,那厮竟然招呼也不打一个翻身就将手脚全搭在了她的身上,这还不甘心,好像抱小狗一样将她搂在怀里紧了紧,嘴里喃喃,“大黄……”

    花著雨整个人僵住,然后怒目而瞪,搞突然袭击,大黄你个妹!

    门外突然传来极低的说话声,“这位方公子极是有钱,瞧着人又长得是少见的俊美,怪不得老夫人愿意拿出价值不菲的好酒招待,如果凭一点酒就能钓到一个这样的金龟婿,就算陪上再多值钱的东西也值得,日后可都会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可不是,我们刚才去通知人来的时候,你没看见二小姐还在擦脂抹粉?二夫人也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嘘——别说了,我们现在只要等到二小姐来就可以下去领赏了,到时候我们可是促成这段姻缘的媒人,二夫人不会亏待我们的……”

    两个人只顾在外面做美梦,居然也没发现屋子里点亮的蜡烛。花著雨急得直挣扎,可是方篱笙的手臂像铁箍,腿压在她腰眼上也是沉沉的,根本就让她无法动弹。反而换来他在她头顶的喃喃呓语,“大黄乖……别动,让我安静睡一会儿……”

    说这么大声,要昭告天下吗?真的是要疯了。

    果然,那两个站在门外的人听到里面的说话声立即进来察看,“咦?我刚才出去的时候明明把蜡烛吹熄了,怎么又点了起来?”

    “是你记错了吧?”

    “……看来我得了健忘症。”

    两个人的脚步又朝床边挪来,“不知道那位公子是不是真的醉到不行?如果没有二小姐让他那个,他会不会真的难受得要命啊……”

    “什么真不真啊?你我当年又不是没见识过百日香的厉害,七小姐的生母当年若不是被灌了百日香,以她那样的倾国倾城之色,岂会伦落到给我们老爷做平妻的地步?”

    “嘘——叫你少说点,你偏要说,还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走吧,这位方公子睡得正熟,估计酒的烈性马上就要来了,二小姐也该来了……”

    两个细碎的脚步声渐远,却让缩在方篱笙怀中的花著雨惊出了一声冷汗。

    这百日香果然不仅后劲足,还有让人乱性的催情作用。而这两个人提到什么她的生母当年也是被灌了百日香才会做了花不缺的平妻是什么意思?有着倾国倾城之色,她的生母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她从未思索或者考虑过,总认为她不过是一个过客,一个已死的人没必要让她去奠记或者缅怀,可是今日方篱笙的被算计,忽然让她产生了想知道当年这具身体的生母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悲情故事,才会伦落到成为花不缺平妻的地步?

    可是这个不是现在的重点,重点是现在这么被困着肯定不是个办法,等会花碧媛过来,她又如何躲得过去?总不能两人这等模样叫人看个正着。

    她狠狠地又踹了方篱笙一脚,心道刚才明明把那粒醒酒丸塞到了他嘴里,他为什么还不醒来?难道一定要等着被人x了?

    或许被踢得疼了,方篱笙嘴里“啧”了一声,然后果然移开了他的手臂和大长腿,翻了个身,给平躺着了。

    眼见机不可失,花著雨一骨碌就坐了起来,然后轻手轻脚跨过某人的身体……

    “二小姐来了?人在里面正睡得香呢。”

    这一声顿时吓得花著雨腿一软,整个趴在了方篱笙身上。

    有人已经半推开门,“你们可要在外面守紧点,别让那些不长眼色的给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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