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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得手

    一辆简陋马车从穴阳山缓缓而来,沿途在大周村逗留了半日做了基本的补给后,便又启程往下一处地方去。

    在前面赶车的是一个中年汉子,皮肤黝黑,露出衣袖的手上有不少伤痕和老茧,一看便知是个做苦力出身的人,眼下他正娴熟的驭着马在小道上跑,他身后一帘之隔的马车中,婴儿啼哭的声音连绵了一路几乎都未停歇过,行到一处老井时汉子驭住了马,车又向前走了几步才稳稳停下,刚停稳车身,车帘便被人撩开,露出一个年轻妇人的脸,右臂弯里是吵了一路仍旧不住啼哭的孩子,她似乎为这孩子不休的哭闹而苦恼不已,眼中疲色深深,问正在拴马的汉子道:“怎得突然停下来了?”

    汉子将马拴在一颗树干上,系牢,将挂在车尾的一只罐子取下来,边到井边汲水边答道:“路途还远,往下走想找口井喝水不易,便在此歇息一下,也让马歇口气。”他将罐子灌满水,提到妇人的马车前,从包袱里掏出两个粗瓷碗来舀水,将其中一碗递给妇人:“天热,喝口水消消暑气。”

    妇人道了句谢,接了碗小口的喝了几口,汉子仰头碗中水一饮而尽,又接连喝了两三碗才放下碗,看着那妇人的孩子依旧啼哭不已,边用手指蘸了点水凑在他嘴边,婴孩立马停了啼哭,将他的手指含在嘴里,啯上面的水气。

    汉子笑了笑,对着那妇人道:“要我说你这小娘子怕是才做娘没多久,怎得连孩儿饿了都不知道,怨不得一路哭得那般惨,你看他这样子,真是饿坏了,喝完水后快些到车上去喂喂他。孩子吃饱了便肯定不会再哭了。”

    妇人闻言愣了愣,而后有几分不自在的笑了笑,也并未多说什么。将碗中水喝完后,汉子看了看天色说是要启程了。倘若再不走,只怕天黑前到不了下一个城投宿。

    妇人抱着孩子坐在车上,路途遥远又颠簸,这一路赶来着实匆忙,吃不下睡不好,又兼有这样一个磨人的孩子,又哄了两声依旧不见他有收敛。反而哭得愈加刺耳,妇人无法,想起车夫先前的那个法子,便也如法炮制的用手指蘸了水凑在孩子嘴边给他啯。如此反复几次后孩子便不再要她的手指,只兀自瘪嘴哭得厉害,那声音又尖锐又洪亮,就好像是在她脑中架起了打鼓大锤不停的敲打一般,脑中一阵嗡嗡作响。她所剩无几的耐心已然被消耗的差不多,眼中泛起汹汹杀气,右手做鹰爪状,掐上了孩子的喉部。

    孩子不过有五六个月大,身子细细小小的。身上没有多少肉,软软一团只知道咧着嘴哭,完全不知道掐住他颈的手指只要稍稍用力便会要了他的命。妇人手下微微用力,他的脸色变渐渐变了,哭声小了不少,随着力道的加大他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发不出声音来,原本粉白小脸涨成紫红色,只要对方再稍稍用力他便要毙命于此。

    然而最终关头,那险些取了他性命的手指却松了,伴着马车过石子路的颠簸,妇人在车中掩唇一阵猛咳,直到袖间见了红才稍稍缓过了一口气,深吸一口气稳住气息,她凝视着袖子上的血色皱紧了眉头,偏头看了一眼襁褓中已然没了动静的孩子,伸手试了一下他的鼻息。

    孩子还活着,只不过是被掐晕了过去,着实算是命大。

    妇人将昏过去的孩子放在一侧不予理会,自己垂首坐在车的另一个侧,靠着车壁微微合上眼休整精气,车身颠簸带着车帘时起时落,车帘高扬起拂在她脸上她也未曾理会,只觉得周身都乏力的很,半梦半醒的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车行走的频率骤变,虽然只是一点细不可察的异样,她却敏锐的有所察觉,只是还是差了一步,近些天来身子的不适和连日赶路的辛苦消耗了大量元气,手还未触上腰间的软剑,便已然被迎面而来的凛然杀招逼得只能向一侧闪身躲去,她躲避的速度极快,然对方比她更快一步,迎面而来的一招不过是个分散精力的幌子,真正随之而来的流光劫才是正招,两三招之间便将她逼得退无可退,被锦缎击中了后心,险些失足从崖上坠下。

    慕皖见状忙改了流光锦的势头,手腕施力将锦缎缠在她右臂上从悬崖边拽了回来,而后收了流光锦在手,睥睨着瘫坐在地上的人。

    即便是落了这样的下风,月落还是能笑得十分自如,仿佛站在上风的人是她,睥睨对手失利的也是她,若不是她唇边缓缓流下的那一缕血颜色暗得太过诡异,慕皖都要忍不住怀疑这一切都不过是月落使出的一个障眼法,是她故意酝酿出的的一个阴谋。

    慕皖走到她身侧,弯下身并未急着取引灵珠,而是先点了她的穴道,确定她不能再施什么小手段手才翻找她身上任何可藏匿物什的地方,却什么都没发现。

    月落脸上笑意不减,慕皖看着她那副嘲讽表情,亦是微微一笑,抬手抚上她的乌发,缓声道:“这样的饰物倒是从未见你戴过,样子真是奇巧,苍鹭山果然是多宝之地。”她将从月落发上取下的一串步摇拈在手中,对着夕阳观察那一串颜色各异的珠子,微微一笑,将泛着金光的两颗茶色珠子从步摇上摘下来后把步摇随手一扔,只留那两颗珠子攥在手心里。

    慕皖抬手解开月落的穴道,朗声道:“宫主不愧是宫主,这般好心思,真真让人叹服。”

    月落重得了自由,微微动了动手臂,撑着将身子坐正,唇边笑意不减,宛如在魑魅宫时一样的深浅难辨:“先前听闻宫中人称赞你心细如尘,以为不过是些恭维之辞,今日看来却还有几分可信,这些年跟着公子,你真长了不少本事,当初你刚入宫时我便说过,他日我之位若有人取而代之,必定是你,可见我当时所见不虚。”

    慕皖收了珠子,缓缓道:“当初我入魑魅宫,不过是想能找一个仪仗,活到大仇得报之日便可,然宫主不甘慕皖平凡如斯,想尽办法步步紧逼,才逼出了今日的慕主子,说起慕皖这个门主之位,倒有一半的功劳要记在宫主身上。”

    月落闻言笑了笑,看着她道:“是了,你今日这样确实是我逼出来的,然我今日这样,又是谁逼出来的?”

    慕皖展颜轻笑:“宫主为权势所迷,为其生为其死,着实算不上可怜。”言罢她未等月落回言,而是走到马车旁,跨过被药迷晕的车夫,弯身从车里抱出那个被掐晕的孩子,拨开襁褓查看了一下他颈上的伤势如何,又将襁褓拢上抱在怀中,往山下走时她听见月落在那里轻声言语些什么,像是在喃喃自语:“倘若是为了权势,那便好了……”

    慕皖将孩子带到了最近的村庄中,抱着孩子在村里走了一圈,对着在河边洗衣服的一个妇人道:“这位大嫂,我原路跋涉而来,口渴的厉害,可否到你家去讨口水喝?”

    妇人回头看见与她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生得很是漂亮,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看着样貌打扮不像是本乡人,便忙将洗得差不多的衣裳给收在竹笼里,连声道:“自是可以,小娘且随我来。”

    慕皖跟在妇人身后来到临水的一处民居里,房子盖得十分大气,看着应当是家境殷实的人家,院中有三个小女娃在嬉戏玩闹,稍微大些的那个看着来人了忙跑到门前来,一边将娘亲手里的竹笼接过满怀的抱着,一边好奇的打量慕皖。

    慕皖对她笑了笑,女娃一愣,继而脸一红抱着竹笼跑开了,妇人见状对慕皖笑道:“乡野丫头,没见过甚世面,有些认生。”

    慕皖抱着孩子在院中案旁坐下,回眸看了凑在角落里偷偷打量她的姐妹三人一眼,对妇人笑道:“这三个女娃生得很是漂亮,大嫂一看便是有福之人。”

    妇人笑了,便倒水边道:“如今家中日子倒还好过,娃儿也很是省心,只是终究是女娃,日后许了婆家嫁了人便空落了,不及你有个儿子,总还是个盼头。”又伸头打量了一下慕皖怀中的婴孩儿,啧啧赞道:“这娃儿生得真是好看,白白净净的是个好模样人,看你这模样,夫君定也是个文雅人罢?”

    慕皖轻笑点头:“算不得什么文雅人,不过是读了些书罢了。”

    妇人接口道:“那便是文雅人了,倒是他如今身在何处,怎得要你们娘俩这般在外行走,这处虽然不算乱,然你这样容貌又无人依傍的,若有人打了主意可如何是好?眼下天色已晚,要我说不如现在我家住下,正好家中还有处空房,暂时歇了脚,等明日天亮了再走也不迟。”

    慕皖笑道:“我正愁如何开口,倒是大嫂快人快语先抢在了我前头,大嫂真是热心肠人。”

    妇人笑笑:“算不得什么热心肠,女人家出门在外确实不易,能帮衬自然要帮衬些的。”又见她面色有些古怪,有些疑惑道:“你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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