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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惊变

    惊变如同一盘棋局中的一步关键之子,一朝落下,引起的便是一连串的局势变化。

    赵晗在被刑房的姑姑毒打了一顿后,遍体鳞伤的被扔进了柴房之中,她卷缩在堆满灰尘和杂物的地面上迷迷糊糊有些晕眩时,突然听见了柴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而后是轻微的脚步声,慢慢接近,直至停在她眼前。

    她没有力气抬头看看来的人究竟是谁,只能通过她绣鞋上的花样来分辨她的品阶,继而确定了来者的身份。

    世子……不见了……许晗强打起精神,虚弱无力道。

    慕皖明显顿了一下,继而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晨早膳后,世子说吃得多了想要去外面走走,又让我给他做糕吃,待我将糕做完时,已经找不到他的人影了……

    世子宫中并无多少宫人,待宫中所有宫人一同去寻,必定能寻得到。慕皖蹲下身,查看她身上的伤势,喂她吃下一枚药丸,缓声道:你身为世子贴身宫人,竟然将主子给伺候丢了,按照宫规我不得不罚你,也不得不因宫中人多眼杂而重罚你,虽然伤势看着严重,你却不必担心,等日后回了魑魅宫,用那里的上药匀上,便不会留下半分疤痕。

    赵晗摇摇头,缓声道:我犯了错,怎样受罚都无所谓,只是今日正是开宫门的时候,清晨有告假的宫人到宫外去,守门的侍卫说确实看见过一个个头略小些的宫人于此经过,却又因有腰牌而放行了,恐怕那便是乔装的世子。

    慕皖眼中神色一滞,面上却是一派漫不经心:小孩子玩心重些,也最没耐心,很快便玩够了,够了便会自己回来,他手中有入宫的腰牌,不会有人阻拦。不必如此忧心,好好养伤便是。她从地上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裙上的褶皱,道:今夜有大事要发生,你下心在这里待着,事情了解后,我便将你一起带回魑魅宫去,至于世子,我会让人守在宫门处,若发现他回来便先将他带去别处。况且如今这个时候。宫里不一定比宫外安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会对他另做打算的。

    赵晗闻言伏在地上不语,半晌幽幽道:世子不过还是个孩子,即便出身主子痛恨的楚王宫。然而那些陈年旧事与他却是不相干的,如今他已经失去了母亲,不日又会失去父亲,主子仁慈恩怨分明,赵晗不求其它在,只求能留他一条性命,即便不愿为他安排日后生路,让他自生自灭的活着也是好的。

    慕皖看她一眼,转身向外走去:这些都是不打紧的事。当务之急还是要平安过了今日,等明日清晨事有分晓,便再来与我提此事吧。

    言罢她推开门走出柴房,门口守着的宫人见状忙上前,赶在她动手前将门掩好。一脸谄媚笑容在听得她淡声吩咐的那句务必看好了她,若人跑了,你清楚本宫的惩戒规矩。后顿时僵硬在脸上,后知后觉的想起面前这位夫人,在刚刚成为后宫第一人时,杀伐果断惩戒的那两个美人,顿时打了个激灵,面色微变,惶恐的连连称是。

    从柴房处回来,慕皖让人备了香烛糕饼,在王宫最大的花园中当着人来人往,宫人摆起了祭祀的排场,这里是卿钰当年刺杀慕云不成反被杀死的地方,据说她死得凄惨,直到如今当初那些见过那一幕的老宫人,在谈起卿钰惨死的场景时还是不禁会打个哆嗦,慕皖只可惜那时自己还疯疯癫癫的,错过了许多机会,没有去寻来卿钰的尸身,也没能给她一个像样的安葬仪式,时光荏苒,斯人如今已经成了黄土下的一抔枯骨,而如今她所能做到的,便也只是在这个充满大不韪的地方,用此不韪之法来祭奠一番为她枉死的故人。

    陪同在慕皖身侧的宫娥蹲在地上烧超度的经书,听见有脚步声便要紧张一下,然而这处是宫中景色最标致的一处地方,平日里除了往来的宫人们,时常还有闲来无事结伴出游的宫妃们来此漫步消遣,如此人多眼杂,这副场景虽然陛下没看到,也早晚会悄无声息的传到陛下耳中去,宫中的后妃们争宠的手段从来都是不入流又狠毒的,如今自家夫人已经因上次之事得罪了不少夫人美人,倘若她们联手来将此事添油加醋在陛下面前说道一番,那夫人该如何自居,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又该何处栖身?

    思及此,宫娥有些心不在焉,差点不留神烧了手指头,抬头见夫人依旧面色不改的在祭天,她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小声又有些紧张提醒道:夫人可是忘了宫中规矩,除了国丧国难和灾年,宫中是见不得祭祀的香火的。

    慕皖不为所动,仿若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兀自将所有步骤一一做完,宫娥见状也不敢多说,只能默默的照主子吩咐行事,直到撒仙水收尾后,慕皖才缓缓问她道:你怕?怕什么,是规矩还是死?

    宫娥为这番反问问得挪揄着说不出话来,只听夫人幽幽道:怕又能如何,该来的迟早要来,躲也没有用。

    宫娥默默不言,心中思考着夫人这番话的意思,默默的随着她又拜了三拜,就算是完成了祭祀的过程,回转寝宫时她还是没能参透这番话中的玄机,远远地看到宫殿大门时才回过神来,问了一句:夫人眼下要做什么,可有事情要吩咐奴去做?

    送盏热茶来我殿中,今日宫妃来拜本宫一概不见,你们在门口守着,非要事不要来打搅我。

    有了门禁令在先,她这一日果然过得分外悠闲,拿着一卷书斜靠在软榻上,就着一盘糕点慢慢的消磨着在楚王宫中的最后时光,糕点精巧,吃一块时觉得入口即化,美味无比,再吃第二块时便觉得有些腻味,想喝口茶来解一解这股甜腻劲儿,茶盏中却空空如也,慕皖才后知后觉的察觉,似乎这一下午都未曾有人来给续茶,而放在从前,这样的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料想到一种可能性,和外面如今的大体局势,慕皖抿唇笑了笑,下榻将绣鞋穿上,走到门口推开门时,院中果然空空如也,再向外过一个回廊和拱门到外院时,那里早就是狼藉混乱一片,到处都是背着包袱逃窜的宫人宫娥,见到她还不忘匆匆行上一礼,而后匆匆的向门外跑去。

    这是怎么了,都这般慌慌张张,莫不是天塌了?

    慕皖话一出口,正在跟她行礼的那个宫娥脸色一变,顾不得什么多余礼数,上前一步道:夫人还是快些收拾了细软逃命去吧,倘若晚了,宋兵攻入宫中,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宋兵?怎么会有宋兵来?

    谁有知道呢,就像是从天上降下来的一样,不过半天时间便冲了楚国的好几道关卡,眼下已经快打到王城了。

    慕皖对宫娥挥挥手:性命攸关,你快些去逃命吧。

    宫娥为她的从容有些许诧异:夫人莫不是要留在宫中。

    慕皖摇头,缓缓道:我自有该去之处。

    她的该去之处自然是回魑魅宫,先前云迁曾经问过她,大业得成后可否愿意与他结伴游山嬉水的过完后半生,若是还在当年,她必定是要欢喜的答应下来的,可如今已经不是当年,她也早就不是当初送给他草蚂蚱只为安慰他的天真少女,人世沧桑最是让人老得快,如今她的容貌还是年轻的,但心已经苍老了几十岁,再也做不出当年那些单纯的打算,也再也过不了那样单纯的日子。

    或许就像她刚入魑魅宫时,剪秋院的师父说过的一句话:魑魅宫的厉害之处,便在那个魅上,鬼魅缠的不仅是你的对手,仇人,目标,还有你自己,踏入这个门槛的人,便是半人半鬼的样子,你可以学着如何做一个神出鬼没的鬼魅,却再也做不回过去的那个人。

    她不是不愿意离开魑魅宫,只是不能离开,那样无依无靠任人宰割的经历之后,自由自在的生活与她不再是一种悠闲自得的享受,而是一种飘摇无依的孤寂感,排遣这种痛苦感觉靠一个人肩膀的力量完全不够,唯有依仗着一个强大的力量,一边为它所庇护,一边维护着它的强大,唯有这样她才能强起来,才能找到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这是楚王宫在她心底留下的最深的桎梏,比仇恨更让她痛恨又无力,让她变得如此步步为营的胆小,宁愿与血雨腥风相伴,也再也回不到悠然质朴的生活中去。

    慕皖往国君寝宫里走的这一路,所见的都是一副大难临头的场景,而整个楚王宫的重心如今却未曾露面,也未曾对这一混乱景象加以制止,完全是放任自流的状态,分明是已经自身难保。

    快到寝宫门口时,从寝宫的大门中突然跃出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速度极快的向慕皖冲来,慕皖只来及闪身避开,站定身子时那马已经跑出了很远,马背上的人身形英挺,明明是极眼熟的,却透出一股陌生的味道,仿佛是一个人的新生一般,连周身的感觉都如脱胎换骨般的有了莫大的变化。

    秦壑的杀手锏,终于亮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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