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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章V章

    常言道:居移体,养移气。

    一个人的容貌虽不好改,但她周身的气度却是能由后天造就。自从离开云林村,宜悠和李氏日子顺遂。虽然偶尔辛苦点,但大体上还是一直呈上坡路。

    所以大半年下来,母女俩脾性是越发温和。毕竟不缺吃不缺穿,每天有下人伺候着,除非那些特别想不开的,一般人肯定不会苦大仇深,或是遇到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就动怒。

    可现在这情况却是个例外,因为沈家来的不是旁人,沈福江和沈福祥一左一右,中间搀扶着一身深蓝色棉袍,蓬头垢发的老妪正是沈老太太。

    见到穿红嫁衣的李氏,老太太张口就开始哭天抹泪。

    宜悠一跺脚,拿起桌上的砚台直接扔过去:“嚎什么丧!”

    她心里正烦着,没想到沈家却往枪口上撞。就是有再好的涵养,怕是她也忍不住。

    “芸娘。”

    沈福祥痴痴的看向这边,沈福江赶紧上前一步,拿出一个红封:“我们不过是来看看,宜悠来替你娘收下。”

    总算这还有一个明白人。被李氏拉着,宜悠的理智有一瞬间的回笼,不过她并没有接红封。来贺喜的无非是亲朋,至交好友只是少数,大多数还是亲戚。虽然她与沈家和解,可两边还说不上很深的交情。若说是亲戚,那更是不可能。

    “不劳沈家破费,你们今日入城有何事,我派马车送你们前去。”

    老太太歪着眼走过来,宜悠却是知道,她私房银子多,可以买得起好药材。养了这么些时日,她总算是能下炕,当然这其中沈福祥也居功至伟。

    “你们,怎么能这样就嫁人。”

    大喜之日本就凑个热闹,永平坊的人却是大多数留在此处。当着众人的面,老太太歪着的眼睛流出浑浊的泪珠。

    “当年李家说你不吉,我不顾沈家安危,命福祥迎你进门,为你遮风挡雨。没曾想如今翅膀硬了,你竟然忍不住就另攀高枝。要我看,你准是老早就不安分,同这人勾搭上了。”

    宜悠直接甩了李氏的袖子,回头冲梳妆的妈妈使眼色:“扶我娘进屋,不要让人随便进去。”

    她的声音中有着不容拒绝,就是李氏也乖乖听从。目送正房门关上,宜悠直接叉腰站在门槛上。

    “嘴长在你脸上,还当真是有用处的紧。黑的能给你说成白的,死的也能给你说成活的。当年的事谁都清楚,你跟李家不过是一丘之貉。”

    “你……真是孽障,就这般对长辈说话。”

    话音刚出口老太太就后悔了,这百发百中、屡屡给人会心一击的招数,在二丫手里却是从未奏效过。

    老太太都明白的事,宜悠临到头也不会软和。

    “我对沈家如何全云县都知道,你可知春生如今在何处?”

    “春生?”提到最亲的孙子,老太太颤抖起来:“是你害了他,你个害人精,竟然把你弟弟打成那副模样。”

    周围人的眼神变了,宜悠迈出门槛:“你还当真是不知,春生念书好,是我去求了知州夫人,送他入越京读书赶考。更是我这做堂姐的,都不顾长生,给他订下了一份订好的姻缘。”

    老太太愣在那,怎么会有这事。似乎县城中所有人都知道,但她却从未听到过风声。再想想她却是恍然大悟,记得年前春生娘俩回来时,侄女曾经与她说过,二丫给春生订了个官家小姐。

    “姐姐,什么好事你给了春生没给我。”

    长生从里面跑出来,听到一半立刻老大不乐意。怎么又有人跟他抢姐姐,姐姐说他跟穆宇是兄弟,关心穆宇也是应该。可春生算什么,姐姐怎么能偷偷给他好东西。

    “是一门亲事。”

    “亲事,就是娶媳妇么?”

    “正是如此,你还记得主簿家的姐姐,那边是春生未来的媳妇。”

    长生对杏姐儿有点印象,远远地见过几次,他知道那是个比死去的四丫姐还要难缠的大小姐。娘说娶媳妇后,两人要朝夕相对过一辈子。他不喜欢杏姐儿,春生想拿就拿去。

    “随便他……”想了想他似乎觉得这有些不对,想着方才念过的书,他补上一句:“春生是兄长,让着他也是应该,这亲事姐姐便给他。”

    宜悠摸摸弟弟的头,让他同穆宇进去陪李氏。而后她扭头看向老太太,似乎她还没从打击中回复过来。

    “哎,我本不想多做声张。”

    “为何不声张,穆夫人可是给了他近一百两银子。咱们知道你心善,但有些事该说也得说。又不是啥坏事,至于藏着掖着,人家还不领情。”

    人群中立刻有别人顺着敲边鼓,一时间众人纷纷称赞她仁慈。

    宜悠仔细留意着,是穆然所护佑几个铺子中的伙计,更多的则是常爷手下之人。当即她放下心来,常爷那般心思缜密之人,怎会忽略沈家的威胁。

    虽然他只是拍拍胸脯,道了句一切包我身上,但后面一切他却是做得井井有条。几天功夫,永平坊便铺天盖地的一片红。除却少数不能用的官家之物外,其余的竟然丝毫不亚于年前她那场婚事。

    “二丫,你当真做了这些事?”

    沈福祥永远是瑟缩着小心试探,刚重生起宜悠还想过她会改变。可多番努力她只明白了一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于这个亲爹,她已经是彻底放弃。

    “那是自然,这么多人都在,即便我胡言乱语,也不会拉如此多人为我掩饰。”

    “恩,芸娘她……”

    正当他犹豫后半句时,老太太终于清醒过来:“你是姐姐,帮着春生点事应该的。姐弟情是一回事,芸娘另嫁是另外一回事。”

    宜悠眼皮耷拉下来,她发现自己永远不要试图同老太太讲道理,因为在她心中:一切人都该向着她,一切违背她意愿的事都是天理不容,一切顺着她做得事都是理所应当。

    总而言之一句话,除了她之外,别人都不能算个人,别人的一切情绪都可以被忽视。

    “我娘怎么不能另嫁?她是卖身给了沈家当奴才,还是给你签了卖身契!”

    “一女怎能嫁二夫。”

    “大越哪条律法说不能嫁第二次,还是云州不兴这一套。要我说,咱们云州富庶,民众开化且民风淳朴,向来没有寡妇不二嫁之说。”

    这话可是给在场所有人带了顶高帽子,若沈家如今势大,或许还有人凑上去抱大腿。但如今宜悠夫婿为官、李氏要嫁的常爷也是个富庶的儒商,单拎出哪个来都能把沈家比下去。

    再说孤儿寡母占着理,说话又好听,自然所有人一边倒的向着他们。

    “对啊,芸娘那人还真是不错,对谁都和和气气。五谷斋的米向来不缺斤少两,俩这么好的人在一处,真是老天爷做的姻缘。”

    “那老太太的事我知道,出了名的不讲理。我来跟你说说……”立刻有人开始自沈福海的事起,说着沈老太太所有的蛮横。

    “跳出那个火坑也是个好事,芸娘也舒坦些。”

    这是大多数妇孺的心生,当然也有少数生活不顺遂,整日被婆婆欺压的媳妇心有不平,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其中夹杂着些许男人,虽然有些不赞同李氏的做法,但宜悠往那一站,俏生生的脸露出来,大多数人目眩神迷后,却是不忍佳人面露忧愁,反而开始倒戈。

    眼见无人支持,老太太干脆拿出最后一招,往地上一坐,巴着门开始哭天抹泪。

    “我苦命的儿,你这般孝顺,却因着娘没了媳妇。连亲闺女,这会都站在前面数量咱们。”

    沈福祥忙蹲下,这会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常掌柜他却是见过,无论什么地方,他都比不过对方一星半点。早在正月底他便听说了芸娘再嫁之事,虽然痛心,可他却被娘的病情缠着,一点都抽不出空再问问。

    方才在门口见了芸娘,他再次想起上次成亲给二丫送箱笼时的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托着细瓷茶碗,那份自内而外散发出的贵气直逼眼前。如今的芸娘,已经不是他所能高攀。

    “四弟,你来劝劝娘。咱们来之前说好,只是贺喜,说两句话就走。”

    沈福祥无力的开口:“娘,人你也见了,咱们回云林村,你也到了喝药的时辰。”

    任凭他如何劝,老太太始终巴着门上把手。沈福江上去硬掰,那双苍老的手却似与铜把手烙印在一处般,纹丝不动如论如何都把不开。

    锣鼓声离这边越发近,迎亲的队伍马上就来。宜悠走近了,镶着珍珠的鞋尖露在老太太视线中。

    弯腰她附在耳边:“你信不信,我能让春生入越京,也就能让他回来。主簿家小姐如今在越京,这回来,以他们娘俩怕是再也找不到人。到时候春生的姻缘和功名全都毁了。”

    “你不能!”

    苍老的声音却没吓住她,宜悠笑得更是得意:“我为何不能?记得我曾跟你说过,我与春生压根就无姐弟情,我该关照的亲弟弟是长生。”

    “二丫。”

    宜悠横了沈福祥一眼:“你少管这些,你不管我和长生只伺候她一个,我从无一点阻拦。我已经请求大伯多分你些地,也算孝敬你前些年那些养育之恩,如今你还是不要过问我这些事的好。

    老夫人来,咱们继续说。既然我能闲的无聊给他这一份前程,若是你惹得我心生不快,自然就可以随时收回来。当然春生有些小聪明,回来就给我添些麻烦。可你觉得,我会怕一个乡野莽夫来找茬?”

    老太太停止了抽泣,环望四周,最终却发现这边人太多,成亲当日也太闹哄。二丫这番满是威胁的诛心之言,除却他们几人,确是无人能听到。

    “而这会,你已经惹怒了我。春生入京这一路上,就等着风餐露宿。没有官家指引,他绝对住不进驿站,出云州后可不是每日都有城镇可住宿。”

    “你不能这样。”

    “我为何不能?”

    摊手宜悠笑得要多猖狂有多猖狂,她并不想以势压人,她也想坐下来好好说话。可像老太太这样的人,注定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沈老夫人,你且给我听好。我户籍在云县,与沈家并无干系。我夫君官职比沈家任何一个人都要大,我也不指望你们供吃供喝,所以别指望向以前一样压制我。我、真、的、一、点、都、不、怕!”

    老太太一屁股坐下,后脑勺磕在门闩上。

    宜悠朝沈福祥呶呶嘴:“麻烦你们亲自来一趟,等忙过这阵,我自会登门道谢。”

    作为柳姨奶奶之子,沈福江不只是不喜欢嫡母,他本心里是恨此人的。听侄女对他还算客气,他当然借坡下驴,直接上前扶起人来。

    宜悠送他们倒台阶下面,心里默默合计着,经过这一次惊吓,在春生回云州之前,老太太应该不敢再找她麻烦。以她对春生的了解,此人极为嫌贫爱富。见识了越京的繁华,短时间内他自不会想起这个中风且给不了他钱财的乡下奶奶。

    “道谢就不麻烦,改日回来也到沈家坐坐,咱们地窖里的肉和菜还新鲜着。”

    **

    刚想道别,一声牛叫声传来。宜悠顺着声音扫去,就见牛车上下来一瘦削的老妇人,面相与她有三分相似,正是李家老夫人。

    一下车她便走到门边,搂起宜悠心肝肉的叫道:“二丫当真是辛苦了,芸娘在何处?”

    宜悠一个头两个大,明明穆然走之前,已经嘱咐过他四哥,务必看好李家,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来城里报信。是以她对云岭村那边尤其放心,只挂念着如何阻止沈家。

    没成想这边她什么风声都没听到,那边李家竟然已经来了人,而且来得直接是李氏的娘。

    “我大姐现在何处?听说新姐夫是五谷斋的掌柜,这桩亲事可真不错。”

    李家族长跟过来,面上也带着亲切。

    宜悠瞅一眼他们牛车上,除了仨人之外什么都没有带。如果真心祝福,怎么都得把当年欠着的嫁妆带点来。莫说是全部带来,就是带一斗小麦,她也能劝说自己相信李家的诚意。

    可如今车上空空,她却是立刻明白。这一家人空这车,怕还准备带些东西回去。毕竟大越规矩,女儿家成亲,娘家总会留下点聘礼,然后自家再买些添补上去。这样显得有来有往,双方也谁都不吃亏。

    “我娘在里面,不过她此刻不方面见你们。”

    冷冰冰的说着,李老夫人老脸上出现不可置信的神色。原本准备往回走的沈家三人,此刻也是停下来,站在最前面看向这边。一左一右皆是来找茬的,宜悠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心上蔓上一层乌云,她听着锣鼓的位置。四合院离着常爷的宅子并不远,但为了热闹,当初常爷定下的迎亲之事,却是围着整个永平坊转一圈。离着他们到,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我那闺女总算是脱离苦海,二丫也嫁了好人家,日后你们娘俩也该享福,我这心里也舒坦些。”

    李老夫人变脸变得很快,有些不明真相之人却是开始劝她。

    宜悠头更大了,这边她要如何解释。若是在夫家不得宠还好,但两边都不讨好,说出去别人肯定会觉得是李氏的问题。当然这的确是李氏的问题,谁叫她偏偏摊上个龙死凤生的龙凤胎。谁叫偏生她生下来不足一年,李老夫人再次产下一子。

    不吉利加上不是家中唯一的孩子,足以将她彻底打入冷宫。即便她人再美、手脚再勤快,也改变不了这些自私自利的长辈的贪得无厌。

    她不能承认,那剩下的只有一条路可走。走到老太太跟前,她冷声说道:“听到没,李家说沈家是苦海。”

    老太太岿然不动:“她如何说与我无关,沈家如何,世人自有公道。”

    宜悠向来知道老太太聪慧,她知道何时做什么事,是于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此刻明显李家针对他们娘俩,老太太自不会去做那出头鸟。

    “春生过得如何,自有我来决定。我不舒坦,他也别想舒坦,穆大哥在越京可是认识些人”

    说完宜悠转过背,看都不看她一眼。

    “二丫你挡在门口作何,快让我们进屋看看芸娘。”

    李家人面露急切,牛车栓在最门口,李族长直直的望着院子中的箱笼,似乎在丈量着牛车上能放下几只。

    **

    老太太脸色阴沉,由沈福祥走着上前:“亲家也来了。”

    “你们怎么也在这。”

    见老太太往后退,宜悠小声说道:“春生。”配上那抹邪恶中带着狠戾的笑容,直把老太太吓得一哆嗦。孙子还捏在宜悠手里,只要她忍一忍,将来春生有了功名去了官家小姐,自有办法捏死这起子小人。

    “自然是来看芸娘,你们李家怎么也来了。当年说她不吉利,连一点布头的嫁妆都没给,直接将她赶到我们沈家。这十几年,就连二丫和长生过满月,你们也跟聋哑似得,没有一个人来这边看。”

    “亲家莫非是烧糊涂了?”

    李老太太对着宜悠谄媚,但能狠得下心对待女儿,她岂是良善之辈。

    当即她反唇相讥:“芸娘如今已与你家并无瓜葛,再说沈老夫人你,都中风的人还不乖乖躺在炕上养着,整日折腾儿孙。”

    听到有人说他娘,沈福祥不干了:“你们李家这是说何话,我娘说得又没错。当年沈家送去的聘礼,李家可是全数收下。”

    宜悠默默的退出来,若是对他们娘仨,沈福祥有对老太太一半的回护之心,如今四合院中的男主人必然会是他。可惜此人,永远都被孝道的枷锁囚禁着,几十年下来他所思所想早已异于常人,压根就说不动。

    “原来是这样,这李芸娘当真够可怜。”

    “是啊,在娘家爹娘不疼,好不容易嫁个人家,却是从一个火坑迈入另一个火坑。”

    听着众人的愤愤不平,宜悠勾起唇角。只要李家与沈家对上,露出本来面目,他们一家便成了那最为可怜的。若是一开始她便如此揭穿,多数人定是不信。可如今他们掐在一处,不用她言明自会有人想到那处去。

    听着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她心中那点离别感伤终于彻底掩盖起来。沈老太太名声早已毁了,如今她将李老太太拉下水。这两家堵心的人,最终却是因为各自的贪婪,于此时此地全数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

    锣鼓声音震颤着房檐上的冰雪,一滴雪花飘下,打在宜悠面颊上,常逸之的迎亲队伍终于如期到来。

    高头大马上的他走近时,就见到两位老太太在四合院门前争个面红耳赤。若不是有人拉着,两人怕是要立时打在一处。勒住缰绳放缓速度,他瞅瞅街道两边。

    大红的喜字和红灯笼,他没走错门,这当真是芸娘家。那前面的人,向来就是闹事的。虽然他认出了沈老夫人,可却并不想理会。朝边上明远打个眼色,后面跟着来抢亲的五州斋伙计立刻跟上来。

    “新郎官来了,大家都让一让。”

    装作浑然不知,几个彪形大汉组成一堵人肉墙,快速将这边清场。舞狮的队伍跟过来,震天的锣鼓声掩盖了沈、李两家的争吵。

    常爷自越京请来的舞狮团,自然比云州本地的更为精彩。繁多的花样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这才记起来,今个儿是来办喜事。新娘先婆家和娘家,两家子人一个来砸场子,一个来打秋风,当真为人所不齿。

    没人再理会俩老太太的可怜姿态,众人上前,吆喝着热闹起来。

    外面锣鼓喧天,宜悠终于进了屋。李氏已然梳妆完毕,常逸之早已送来全套芳华斋的脂粉,再由巧手的梳妆妈妈涂上去,她有些松弛的肌肤变得如小姑娘一般。

    整日呆在蒸房内,不见阳光又有水汽滋润着,李氏一天比一天好看。如今上妆后,那模样着实让宜悠一阵眩晕。

    而后她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扶着炕沿坐下,闭上眼直接晕了过去。

    “二丫。”

    新房内一阵兵荒马乱,而外面五州斋的壮汉子早已在赶人时展现出了惊人的实力。如今虽然街坊四邻都堵在门口,临时充当抢亲的队伍,却终究抵挡不住这些人。

    常逸之用绝对的实力,以云县历史上最快的速度冲出重围。而后门口的文考,自然难不住自幼饱读诗书的他。

    刚想进去,他就听里面传来惊呼:“有人晕倒了。”

    当即他冲进去,看到炕上趴着的李氏时着实吃了一惊。想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到了大喜的日子,别是芸娘出了什么事。

    “刘妈妈,快去请郎中。”

    最初的慌乱后,李氏恢复正常。她成亲虽然重要,但闺女也很重要,再者这两出也丝毫不冲突。这么多的人手,留几个照看闺女就是。

    吩咐完刘妈妈,扭头她正与常逸之的视线撞到一处。听芸娘声音中气十足,常逸之心刚放松下来,就见到上完妆的她。怎么会这么美,他心中涌出浓浓的不可置信。

    再往炕上一瞅,二丫全须全好的闭眼躺在那,并没有代理芸娘。疑惑过后他心中更是喜悦,虽然初见时芸娘很普通,几次见面她也只是端庄娴雅,可他并不排斥自己的夫人更好看些。

    “你已经来了,二丫晕倒了,我得守着她醒过来。”

    听声音确实是本人无疑,常逸之走南闯北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会他也冷静下来。

    “那是自然,我粗通医理,先给她看看?”

    “好。”

    李氏满口答应下来,就见常逸之朝她腰间看去。她有些疑惑,瞅瞅自己腰上,腰带、帕子、喜服,没有什么特别之物。

    “帕子借我一用。”

    她忙递过去,就见常逸之将帕子搭在闺女右手手腕上。

    “你也不用避嫌,咱们云州没那么多规矩。”

    常逸之冲她安抚的笑笑:“无妨,这不碍事。”

    虽然芸娘不在乎,可如今穆然不在家,他更是要重视流言蜚语。云县本地人自是无妨,可他在越京吃过这方面的亏,吃一堑长一智。

    边上的梳头妈妈和陪嫁妈妈纷纷夸赞起来,直言常爷心细,人又正派。这些妇人平素无事最爱说东家长西家短,随着李氏成亲,这事也一道传了出去。

    到后来有人说宜悠与常爷同居一个屋檐下,母女俩跟一个男人云云时,这些妈妈们的话却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问诊如此光明正大之事常爷都垫个帕子,这般正人君子,岂会做那些为人所不齿之事。

    当然这是后话,却说此时常爷搭在宜悠脉博上,凝神后他眉头舒展开:“应当是有喜了,才半个月听不大出来。”

    “这样,她为何会晕倒,可是身子骨不好?”

    “今日受惊太过,这两日又心绪波动大。”

    李氏长舒一口气,闺女没事就好,而后她才反应过来:“这是有喜了?”

    “确实是,我自幼便看《伤寒杂病论》,中医四百方也背的很熟。以我这粗浅的医理,应该可以确定她这是有喜。”

    常爷话说的谦虚,李氏却是彻底放下心。因为她认识的云县郎中,都不一定能背下最基础的中医四百方。

    这会宜悠也终于醒过来,穆然连日换着花样给她补身体,她底子并不差。坐在炕上,她抚摸着自己腹部:“当真有了?”

    “确实,大概半个月,单看脉搏很难看出来。”

    半个月,那就是镜子那一次,宜悠红了脸。没想到穆然没骗她,那般虽然有些羞人,却当真是容易怀上。再摸着肚子,她仿佛感觉到了那里的跳动。顿时因为穆然走而空空荡荡的心填满,这段时日有孩子陪着她。

    唇角慢慢向上弯起,前世她有孕时那般厌恶,唯恐其挡了自己享乐。如今到此刻,她却是满心希望小宝宝一天天长大,然后穆然回来,他们一同迎接儿女的降生。单是想着,她就觉得那定是一件极为幸福之事。

    “穆大哥如今应该还没到云州,娘,我们叫人告诉他可好?”

    李氏看向常逸之,后者立刻唤来一名伙计,随手提笔叫他去云州:“记得亲自教于穆县尉手中,一定要让他知晓。”

    “多谢常爷。”

    “这般见外做甚。”

    宜悠坐在炕上,面上全是笑容:“过几个时辰才能叫常叔,如今我还得有点分寸,不然叫妈妈们看到肯定得笑话。”

    周围一圈婆子也打趣起来,直道今日是双喜临门。有那泼点的,甚至盯着李氏说,指不定过些时日就是三喜临门。其中隐含的寓意让李氏红了脸,常逸之脸也通红,不过他却是高兴的。芸娘如今才三十出头,他的两个孩儿都折在常家,如今脱离那一家,或许有生之年他还能有自己的亲生孩儿。

    “时辰差不多了,娘,碧桃和刘妈妈留下来,你先忙自己的事。”

    宜悠晕倒的时辰并不长,这会正好赶上吉时。拿起炕上的红盖头,她亲自给李氏盖上,然后将大红绸带交到她手中。

    因着不能下炕,她只能尽量坐直了,面对常逸之:“常叔,我娘头三十年就没过一天舒心日子,你要好生对她。我住得如此近,若是哪天她受欺负,我定会护着她。”

    常逸之点头:“往后的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她一定平安喜乐。”

    他没有再说过多的话语,一句平安喜乐,足以证明自己此刻的决心。牵着大红绸缎另一端,常逸之想着方才进来时芸娘那艳若桃李的面颊。她是一普通妇人时,那坚强的姿态就让他心动不已。如今又加上这幅绝色样貌,突然让他心中有些不安。芸娘太好了,他定要好生对待。

    鞭炮声响起,常逸之亲手将芸娘送上花轿。环视一周,他看向人群中胡子拉碴、失魂落魄的男人。他穿着穆然的棉袍,正是芸娘的前夫。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常逸之微微颔首,风光霁月的一笑。感谢你的不不识货,也感激你的不珍惜,我才能拥有芸娘这般好的夫人。翻身上马,他低头对明远轻声吩咐。

    后者站在门槛上,拍拍手大声说道:“各位乡亲父老,今个是我们掌柜大喜的日子。掌柜说了,凡是来五谷斋和五州斋买任何东西,不限数量,一概九折。原本十文钱的米,现在只需要九文钱,天黑打烊前都作数,大家可尽数前去。”

    站着的众人沸腾了,不限数量。他们可以把一年吃得米都买来,反正放在米缸中也不会坏。还有那五州斋,稀奇古怪的玩意从来没断过。价钱那般高,如今省去十分之一,这得省多少钱。不趁此时去尝尝鲜,错过了还不知下次是什么时候。

    随着迎亲队伍走远的,正是围在四合院门口人群。沈家和李家顿在原地,他们本想在迎亲时趁着人多说道说道。

    尤其是李家,李族长站在门口:“娘,常逸之那般有钱。这会咱们要是不说清楚,日后再来找芸娘时,她就是随意打发咱们,也没人会说她一句不对。”

    李老太太何尝没想到这点,这回她正窝着火:“走,杵在这也不是个事。”

    沈老太太由俩儿子扶着,呸了她一口:“想着占便宜,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媳妇和孙女。”

    沈福祥脑海中却闪现着那全无芥蒂的一笑,他本以为芸娘的夫婿会计较她曾经的过往,或许因此两人会产生嫌隙。到时芸娘累了,自会回到四合院,他也可以继续陪着她。

    如今希望破灭,他却是彻底绝望。先前他只觉得这一生都不可能再与芸娘有牵扯,如今这预感坐实。一言不发,他扶着自己的娘往城外走去。

    **

    云州城,穆然先去了趟城外大营,而后又往城门处赶去。一来一回耽误不少功夫,等他到监军府门口时,就在门房遇到了守在这的伙计。

    展开信一看,当即他恢复正常的脚又有些跛:“当真?”

    “我家老爷医术在越京城也小有名气,有他诊出来自然不会差,恭喜穆大人。”

    穆然身子足足抖动了一会,小媳妇真的有孕了,他有后了。想起廖兄为他分析的形势,大越这几年风调雨顺,廖将军兵精粮足,此战着实不难打。

    “你告诉她,我一定会平安归来,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半截车厢人全知道我是写小说的了(有个大嘴巴同事真不好,真心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人生就是如此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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