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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复出

    蹇卦——高山积水,奔行危难,蹇卦的卦象在视野内化做实景:幢幢山影平地拔起,犹如铜墙铁壁,无数条白茫茫的江河从山顶奔腾而下,雪玉滔滔,千山万水,逆亦和江辰的距离仿佛一下子拉长到了极致;山高水深,更使人生出道阻且遥,望而兴叹的无力感。

    这正是蹇卦的卜算结果:前景只会陷入险境,安心等待,原地不动是最好的选择。蹇卦化出来的实景令江辰真切体会到了这一点,甚至心神生了动摇,觉得自己应当放弃进攻。

    犹豫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强大的意志力在我内心爆,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欲”全力施为,电光犹如一条条咆哮的怒龙,劈中重重山峦,山崩石裂,轰鸣隆隆。“惧”也化做实质喷出,滂沱黑雨犹如天降洪水,覆盖了千河万江。

    “被关了一年多。倒是磨炼了你的毅力。”逆亦的声音在无限山河中回荡,“孰不闻‘人力有力穷,天地无尽头’这句话?”

    塌碎的山石以惊的度累积、堆高,重新攀升起巨人般的巍巍同形。哪里的河水被黑雨覆灭,哪里就重新冒出汩汩泉水,涌成江河。

    逆亦与江辰的距离始终如天涯海角般遥远。

    “岂不闻‘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道理?”江辰在千万道闪电中来回穿梭,体内的生死螺旋胎醴像龙卷风般旋转至极点,带动蓝色的闪电如陀螺转动,泛出黑碧双色光泽。

    这是江辰第一次将“欲”、神识八象术与生死螺旋胎醴结合,电光纵横驰骋,所向披靡,浩荡山河像被一张无形的嘴巴慢慢蚕食,纷纷消失,再也不能恢复。

    蹇卦随之破解,江辰一眼望见了近在咫尺的逆亦。

    满天电光悉数向他剌去,每一道电光仿佛都变成了江辰的坐骑,而江辰一刻不停地换乘,以变幻莫测的方位,令逆亦难以捕捉江辰究竟遁隐在哪一道闪电中。

    “刺”字诀刹那间击中了逆亦胸膛,他的身体忽然变成了半透明,肌肤晶莹如水,血管、肌肉、内脏清晰可见,都呈现出通彻明亮的液质,整个内脏完全液化。

    黑碧色的生死螺旋胎醴侵入内脏,后者立刻生出一团团黏稠的液球,包围住生死螺旋胎醴。渐渐地,生死螺旋胎醴被强行拆开,分化成碧绿色的生气和幽黑的死。生气被液球吸收,死气化做一缕缕黑烟,散出体外。

    江辰不由暗自佩服,分离的生死双气,威力当然远远不如不及合一的生死螺旋胎醴,亏得逆亦想出这种化解的法门。

    “轰”字诀不停地施出,“喜”挟轰势奔腾而起,千万道七彩光焰笼罩了逆亦,还夹杂了生死螺旋胎醴的黑碧光色。

    逆亦屹立不动,以不变应万变,液化的内腑缓缓流动起来,带动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液球循环,拆分生死螺旋胎醴。“轰”字诀击得他身躯各外,坑坑洼洼,但转瞬间,凹陷的坑洼洼,但转瞬间坑洼又被汩汩液体埴平,一层层灰暗色皮从逆亦身上脱落。

    与此同时,逆亦右手无名指生水,试图以坎卦相迎,故伎重演衍化出来未济卦。

    江辰冷笑一声,逆亦此举不过是想逼他收回“喜”,江辰就如他所愿。“喜”迅没入神识,无数道光焰在空中慢慢消散,与此同时,其中的一道赤芒陡然加,电射而出,直刺逆亦。

    “扑哧!”绚丽的赤芒溅带起一束鲜血,逆亦晶莹剔透的液身被打回原形,右肩皮开肉绽,鲜血淋淋。赤芒咆哮着穿过逆亦的肩头,在半空矫健的转折,复又旋射向耸。

    赤芒正是魔枪!在施出“喜”的同时,江辰悄悄射出了魔枪,隐藏在万丈光芒中。当“喜”被收回之际。流光彩焰消散,逆亦的注意力被引开,才终于被江辰“阴”了一枪。

    哪怕逆亦功法再高,也不可能承受得住魔之力诞化的魔枪一击而安然无恙。

    江辰没有给逆亦任何喘息的时间,就全力冲上,又拳奋南,在逆亦闪过魔枪的刹那,生死螺旋胎醴趁隙侵入对方肉身。

    “损!”逆亦轻喝一声,右手大拇指翘起化山,在上呈艮卦,左手无名指画出汪洋沼泽,在下呈兑卦,艮卦与兑卦,衍化成损卦。出乎意料,逆亦的目标并不是江辰!他双指交叠,损卦按向了自己!

    损卦——损益相间,互为制衡!损卦是《易经》六十四卦中非常微妙的卦象,它虽然属于下下卦,但讲究的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如何减损一部分利益,去谋求更大的利益,就像用“失”去换更多的“得”

    “轰!”损卦及身,逆亦肩头的伤口霍然加大,血如泉般喷疾射,然而,生死螺旋胎醴也随着伤口泄出,被排出体外。

    每一滴鲜血都爆出惊人气劲,封住了江辰雨点般的拳影。在逆亦的反击中,江辰不得不暂取守势,无法乘胜追击。

    中指一点,魔枪被逆亦弹回,无奈地消散在虚空之中。

    江辰对逆亦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像三国时关公疗毒,必须先挖肉刮骨,损伤自己,才能除毒。逆亦运用损卦的本意,刻意激化伤品,顺势将生死螺旋胎醴导出。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本可以凭借自身精纯的法力,强行化解江辰尚不成气候的生死螺旋胎醴,可逆亦没有,他选择了最巧妙、最因势利导的方式,同时也是最冒险、最没有把握的方式。

    毕竟他只参习了几天《易经》,还是师从江辰这个半吊子,施出损卦,相信他也是在拿自己做尝试,来见证《易经》的奥妙。

    江辰忽然明白了归墟大成高手独有的一分痴狂:为了验证心中所学,自身的生死安危完全被置之度外,允天如此,逆亦也是如此。这或许是江辰至今都无法迈入归墟大成的原因。

    “好手段,难怪允天当日也被你所伤。”逆亦嘉许称道,这时一团液球冒出他肩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度,液球转化成血肉,结疤落痂。

    “前辈竟将损卦用于疗伤,真是通天手段。”江辰心悦诚服道,激化伤势溅出的血还能用于反击,可谓一举两得,物尽其用。

    双方目光交击,气机互锁,重新对峙,第一个回合江辰吃了亏,第二个回合,他自是小小地扳回了一局。

    “至此为止吧。”逆亦忽然拂袖而坐,轻松摆脱了江辰的气机锁控,而身下凭空多出一个石蒲团,他手指在地上飞画出一个个卦象,埋陷入沉思,仿佛刚才激烈的战事,不曾在心中留下头点痕迹。

    这种说放就放,不滞于物的潇洒,不拖泥带水的决然,也许就是常人眼中的冷莫无情吧!

    “六十四个卦的每一个卦爻,就像一个从生到死的衍化,若能在法术中融入变爻,便可与共时交点相辅相成。”逆亦忽然抬起头,目光闪亮,这一战他显然获益良多,“你对共时交点揣摩得如何?”

    “还差得远呢。”江辰苦笑道,“对前辈来说,随时随地都可进入共时交点。我却要借助天时地利心境,才能偶尔得之,不过与前辈一战,倒时让我领悟了许多战斗的技巧。”

    逆亦兴致似乎颇高,破天荒指点道:“你若能潜心体悟魔的本源,也会有一番收获,比如你扭动全身关节变形有法门,那应是魔的天赋力量。”

    江辰这才想起他提过的源心,好奇的问道:“前辈也用过源心吗?”

    “否则我怎会充当燎月妖王?只有体验其他生命的存在,才能越自身的局限。”

    “前辈是指跳出‘我’吗?在莲华盛会上,明阳真人和允天好像也谈及‘我’的局限。”

    “光知道这些有什么用?”逆亦傲然道,“须先明‘假’‘中’‘空’三观,再身体力行才是。”

    “什么是假中空?”

    逆亦指了指座下的灰色石蒲道:“这是什么?”

    “蒲团。”

    “蒲团是它的假名,它是一块石头,因其形状、用处,我们才称之为蒲团,这就是‘假’,就像是逆亦、燎月的称呼一样,都不过是假名。”

    “它的本质不并不是蒲团,这就是所谓的空观?”

    “你的悟性确实不错。”逆亦欣然点头,“虽然我们知道他的本质并非蒲,知道它是空,却仍然称之为蒲团,这就是中观,事物虽然虚假,但不会因为虚假而流于空幻,假、中、空三观合一,才能真正地了解天地万物。”

    见江辰听得入迷,逆亦兴致勃勃继续道:“只有深悉万物,才能跳出‘小我’的局限,你要像一只蚊子,一片云,一棵树那样去生活,从它们的视角出,观照天地。你不仅仅属于人,而是天地中任何一种可能的存在。”

    江辰恍然大悟:“前辈以燎月的身份入世,就是体验一个妖王的存在感受?”

    逆亦叹道:“说来容易行业难,须彻底去除‘我’的烙印,变成另一个存在,外貌要变,生活要变,想法也要变,既要隔岸观火,又要如鱼得水,最初时,我曾化身为一棵普通的野草,扎根在土壤里,不吃不喝地过了数十年。”

    江辰心中骇然,像逆亦这么搞下去,要么道境大进;要么脑子错乱了,变成一个不知道他是谁的疯子!难怪云界谣传逆亦死了呢!

    从他只有在说法时,冷漠的眸子里才闪出的照人光彩,只有在论道时,淡定的口气里才出现波动,江辰窥视到了藏在那张面具背后一点点寂寞。

    接下来的十多天,江辰没有离开,继续和逆亦探讨《易经》与共时交点,甚至到手切磋。逆亦也没有赶他走,直到他的法力恢复了三四成,足可自保,江辰才主动道别。

    “放眼云界,怕只有允天才能与前辈抗衡,对手难寻,前辈为何不与允天一战,一解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呢?”江辰站在洞府门口中,而对逆亦沉呤许久,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心中真正的疑窦,只好随口扯出允天。

    “我和允天的实力伯仲之间,未必能在一场分出胜负。”逆亦没好气道:“允天为人异常执著,又是以战养道。要是被他知道我就是逆亦,岂不是被他纠缠不休?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他一次次打架?眼下他有些察觉我的道境,但我是他的属下,又对他唯命是从,允天想找茬也没有借口。”

    江辰憾然道:“可惜云界众生没有眼福,一观当世最强两大高手的巅峰对决”

    逆亦冷冷一哂:“这不是你真正想问的东西吧?”

    江辰一愕,随即明白,逆亦以共时交点隐约感应到了我的念头。

    “人的感情是否虚假?”江辰凝视着他,问道。

    “我的回答是否虚假?”逆亦不动声色地问道。

    踌蹰再三,江辰摇摇头,逆亦既然走了身化万物、割断“小我”的道路,抛妻弃女是必然的选择,江辰为离笙说得再多,也是白费劲。

    “我已经忘记想要问什么了。”江辰对他拱手一礼,飘然飞离了紫禁山。

    北极圣地的大好山河在下方飞掠而过,夏日炎炎,骄阳似火,江辰体内流涌的鲜血也越来越灼热。

    江辰忍不住长啸:“终于等到了龙归大海、虎回深山的一天!”

    “江公子,江公子……”飞了一会,江辰隐隐听到背后传来呼叫声,不禁心中纳闷。他前脚刚逃出紫禁山,怎么后脚就被盯上了?回头再瞧,天际有一个黑点正向他急急飞来。

    江辰看清来人,不由一楞:他肥头大耳,拱鼻阔嘴,胖乎乎的肉翅使劲地向他挥动着,居然是阔别已久的飞猪妖猪哥亮。

    江辰停了下来,心念数转,揣测对方的来意。

    还未近身,猪哥亮已在半空屈膝叩拜:“亮拜见云界之主大人,恭喜云界之主大人安然无恙,否极泰来,宏图霸业指日可待。”

    江辰目光扫过四周,确认再也无人尾随,才意味深长道:“这么巧?”

    猪哥亮依然保持跪拜的姿势,头了不招,毕恭毕敬道:“不是巧,云界之主被囚的消息传开后,亮就守在紫禁山脚下,苦苦等候了一年零七个月十九天。半月前,紫禁山一个巡逻的上妖无故失踪,亮就猜到云界之主已经脱困,于是更加留神紫禁山的动静。今日云界之主大人一出山,亮便瞧见了。”

    “你到是一片忠心,胆心大,心也细。”江辰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就不怕和允天成为对头?就不担心白等一场?又或者等来的是一个失去琵琶骨的废人?”

    “天定云界之主,岂会轻易倒下?”猪哥亮沉声道,“良禽择佳木而栖。亮顺天行事,一无所惧。”

    江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我不太清楚,你究竟是以何种身份参拜我这个云界之主的?”

    猪哥亮一对抬风大耳微微一摇,缓缓抬头:“我就是我自己,既不是护法的家臣,也不是云浮岛的暗探。这么说,云界之主大人是否满意?”

    他坦诚云浮岛暗探的身份,江辰才暂时相信了他。

    “危难见人心,本座决不会亏待你。”江辰满面春风,扶起猪哥亮,“日后大业有成,你就是本座手下第一功臣,云界权力财富美女,任尔索求。”

    猪哥亮再三拜谢,又向我坦白身世。原来,他的远祖来自云浮岛,本是万兽园里眷养的一头白玉猪,由于偷食了药圃的灵草药芝,才通灵智、成人形。云浮岛也没有责罚白玉猪,而是把他打入了北极圣地,潜伏下来。

    “亮的历代祖先,总是在迷茫和痛苦中度过一生。云浮岛是先祖的故土,祖宗们兢兢业业为云浮岛办事,就是渴望有朝一日,能够回去,但在北极圣地生活了这些年,这里早已是我们的家了,出卖北极圣地,祖宗们的心里又怎么好受?”猪哥亮神色黯然,“夹缝里求生的日子,亮已经厌倦了。我终究是妖,不是人,就算回到云浮岛,也不会得到太高的地位。做一个俯帖耳的家臣,亮又觉得不甘心,辜负了胸中的抱负。”

    江辰正揣摩猪哥亮的话时,突然再次跪倒,泣不成声:“亮曾对天里早已是起誓,要改变历代祖先的命运,求云界之主大人成人。”

    剖心沥肝的告白,无疑是在青蛙忠诚心迹,去江辰心中嫌隙。江辰被囚禁的消息传出以后,他便逗留在紫禁山附近,日夜打探,直到江辰出山,光是这一番苦心,就足够江辰地他刮目相看的了。

    “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以北极圣地权臣的显赫身份,风风光光地去一次云浮岛。”江辰信誓旦旦地扶起他,一言点穿了他的心愿。到了此刻,江辰心中所有的芥蒂才消除,开始将他视为心腹。

    猪哥亮略一沉吟,道:“让亮猜一猜云界之主接下来的打算,云界之主大人被允天囚禁许多年,想必急着要出一口你中的闷气吧?”

    江辰意气风道:“没错!我正想去东洲大闹一番,扯扯允天的后脚,杀一杀妖军的威风。”在允天和云浮道两天对垒之际,江辰悄悄放出毒影。管保妖军伤亡惨重。大败而逃。

    猪哥亮摇摇头,正色道:“云界之主此言差矣,您身为云界之主,在表面上,自当全力维护云界的利益,否则日后如何带号令群妖慑服?眼下,您万万不能和允天公开作对,以免被妖怪们视做云浮岛的帮凶。”

    “表面上?公开?”江辰细细玩味他的话意,嘴角不由渗出一丝微笑,“你这么说,想必胸中已有了盘算。”飞猪妖说得在理,如果他意气用事,和允天明着干,办会因小失大,哪怕他杀了允天,也得不到妖军的效忠。

    “云界之主大人这口闷气是要出的,但怎么出?如何出才有利?”猪哥亮狡黠地眯起眼,“您与其出头趟东洲的浑水,不如在北极圣地找一个打击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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