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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章、伤心小剑戒情人

    “那为什么天启不将这八姓之人杀光呢?让他们流落到民间,对皇朝可不太安全啊。”

    花忆蝶此话倒并非有什么残忍的意味,而是身为雪族人的本位思考使然。

    “小姐说得其实没错。”

    另一位雪族妹子兰儿居然淡定地点头:

    “只是一来长生山有好生之德,中土方定,百废待兴,不欲多造杀孽;再有便是长生大殿中至尊大萨满曾有昭示:大衍八姓与曜陆命运息息相关,大衍八姓灭亡之日,即是曜陆混沌再起之时。故而,杀不得。”

    擦,这个纠结啊。

    花忆蝶为天启皇帝捏一把汗:

    八个姓氏,比不得八个罪犯,实在不好管理。看来奴随主姓,渐渐淡化、融合其血缘传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换了自己这个穿越系的主,恐怕也只能这么干了。

    不过心里总隐隐觉得,来自于化外的雪族是坐在一个火山口上,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喷涌而出的烈焰崩上天去。

    “咦?竹姐姐,你不为小姐更换手巾么?”

    兰儿从脸色有点发白的竹儿手中,将已经冰冷的手巾接过。想了想,歉意地道:

    “竹姐姐,你虽不是雪族,但是个好人,兰儿只是据实向小姐说知,你莫怪兰儿。”

    “小姐,兰儿说的没错。竹儿也是雍遗,但,但不是什么大衍八姓,对小姐也绝无二心。”

    竹儿的脸更白了,兰儿却涨红了脸。

    梅儿不明就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其实自己算是雪族还是雍遗,连她的亲生父母都说不清楚。

    百余年过去,以圣峦六山为首的雪族,和以大衍八姓为骨的雍族,早已血脉交融,再难割裂开来。

    不久以后,已俯瞰天下的花忆蝶再次回想起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得向这个世界发出感叹:

    人,是最喜欢自扰的生物。

    为什么明明世界这么小,却总想着彼此保持警惕的距离?

    为什么已经是难分难舍的一家人,却依然努力想要区分清楚?

    为什么本来战火已偃息,却徒劳地还在磨砺着锈蚀了的干戈?

    ……

    然而现在,花忆蝶却没有这个意识,只觉得话题略沉重,清了清嗓子出来打圆场:

    “那个,竹儿兰儿,还有梅儿,你们在我眼中,都是值得信赖的好姐妹。花忆蝶不相信你们,还能信谁去?”

    “小姐……”

    煽情自然动情,众婢免不了又是一番感动。

    花忆蝶心里却在想:

    那个震九霄在玩卧薪?要不要再送个苦胆过去,配齐一套呢?

    ……

    七天后,无双花影打开了小竹屋的门。

    强烈的阳光照得他眯起眼睛,他伸出手去,感受着那股温暖而坚定的热力。

    信步出了竹林,外院走动的人见之纷纷避让不迭。

    他视如不见,一如往昔,黑衣白面,下睑眼影深重,唇角习惯性带着一丝笑意,像是在嘲讽世间一切无常。

    只是眼中,从此多了一抹阴郁。

    花府的外院婢女仆妇们,本来对这个英俊高大的俏郎君颇有好感,然而陈三姐一事后,心中对他生了恐惧,无人再敢接近,更遑论搭讪玩笑。

    那些奴仆们则怨念更甚,他们多与花贵全交好,此番全哥断腿,个个为他抱不平,也不知是谁一番嚼舌后,大家都把那凶手标签,贴在无双花影的身上。而真正掌刑的家将头领花长胜,反倒被有意无意地忽略开去,无人提及。

    曾有人想当着无双花影的面大声啐口水,以示轻蔑。结果与他对视了一眼,就乖乖把唾沫咽了回去。

    那个眼神,仿佛可以冻结自己心脏里的血。

    恨是一回事,狠却是另一回事。

    于是花府外院的奴仆们更怕这个看起来邪邪的,有点像报丧使者的家伙。

    “……往日还只在黑夜现身,现在大白天就出来吓人!”

    越来越多的人在新任二总管,花府老仆花富申面前抱怨,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听得只是微微摇头:

    “彼非恶人,为何偏与之不共戴天……”

    说着便自顾自地叹气、诵经,末了在一张满是墨迹的纸上,虔诚地再次写下长生大神的尊号。

    “陈三姐倒罢了,可他也间接害了全哥。”

    来人小声嘟哝着走了,花富申笔一顿,一滴墨汁洇黑了神名。

    “长生大德,凡夫无心,罪过罪过。”

    花富申颤巍巍将纸小心叠好,放到一边,再次取过一张崭新的白纸,重新开始万念之赎的修行。

    你们怎会知道:无双自古多英杰,岂有一个是奸邪?

    夜晚,无双花影抱剑,静静地坐在树顶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座小楼。

    我是血奴,一柄没有了心的剑。

    他对自己说。

    ……

    又过七日,震九霄在李翠娘的搀扶下,走出柴房。

    今日的守卫居然是花长胜,他闭目抱臂立在门外,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过,或是什么也不放在眼中。

    外院的人们再次惊住了,比起昔日的花贵全,面前的震九宵显得判若两人:

    原来和气的圆脸变得瘦削而冷峻;左侧的鬓角,霜染似地斑白了一片;原本上扬的嘴角略下垂,似在宣扬自己的无情:

    那个终日无忧无虑的花贵全已死。

    我是震九霄。

    眼前的我,已不再是我自己。

    ……

    大家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招呼,最近一直在外院晃荡的无双花影却迎了上去,众人一下心齐刷刷提起。

    无双花影朝他点点头:

    “好早。”

    震九霄也还以颌首:

    “你也是。”

    “我是花府血奴:无双花影。”

    “我是震九霄。”

    “我没有欠你什么。”

    “不错。”

    “日后你若有事,可以找我三次,我为你出三剑。”

    “多谢,三剑足矣。他日你若有难时,也可以找我,我救你。”

    “谢谢。”

    无双花影并没有因对方现有的弱小实力而嗤之以鼻,这声谢说得非常诚恳。

    两人居然聊得很投机,四周人等虽听不清他们交谈内容,却也看得咋舌不已:

    全哥和他哪来的深仇大恨?这不是好端端的在交朋友么?

    而且,其实那个叫无双花影的,看起来也并没那么讨厌。

    多看两眼,倒比以前更顺眼些……

    最后一句,是某些感时应景,春心萌动的奴婢们的想法。

    震九霄向远处看了一眼,无双花影没有回头,只是瞳孔微微缩小:

    “我先走一步,便不送你了。”

    “再见。”

    花忆蝶带着梅儿和竹儿匆匆赶到,只来得及看到熟悉的黑色背影离去。

    擦,这家伙还在赌气?

    竹儿梅儿负责清场,众人识相地离去。

    片刻后,柴房外只剩下四个人:

    花忆蝶、震九霄、花长胜、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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