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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拾章、夜宴:亥时中(我来买单!)

    鸨儿脸一下变得惨白。蕊娘手握被踏过的青帕,似是已无力再带上;听到了轻红的话,一边的舞伎们再无半点顾忌,与身边男宾调笑得愈欢;另一边,歌乐伎们个个垂头丧气,那个抱琵琶的女子还嘤嘤地低声哭了起来。

    “走吧。”鸨儿惨然唤了声,半个团队怏怏地收拾东西,准备散去。

    “请等一下。”花忆蝶再听不下去,起身动手就掀帘子。

    “小姐,别——”竹儿急忙拦阻。

    “啊!别——”众小姐眼看自己样貌要暴露在一干下贱人的面前,吓得如同帘外有鬼似地躲避不迭。

    花忆蝶挑帘而出,昂首挺胸,步下短阶,走入场中。

    灯光下,帘中小姐们三两抱成团呆呆地望着花忆蝶,这个似乎越来越看不懂,也越来越不好欺负的昔日女伴。

    右席上,扶着帘的竹儿呆呆地望着花忆蝶,这个似乎越来越陌生,却越来越让自己感动的主人。

    场中央,一干伎人们呆呆地望着花忆蝶,这个似带着凛冽寒意,又似含着一团温暖而来的绝代佳人。这一刻,她们觉得自己的存在完全是一种多余。

    左席上,以各种不堪姿势纠缠在一起的男女们呆呆地望着花忆蝶,男人们下意识地想把身边的软玉温香不着痕迹地推开;而女人们则下意识地把自己身上多出的某只不老实的手按得更紧,同时向身边人倚偎得更紧。

    “啪嗒”的一声,孙公子的酒杯掉在了桌上,同样滴答而落的,还有合不拢的嘴中,流下的半杯酒。

    孙公子身边的轻红试图无视花忆蝶,但发现那个只会流酒水加口水的公子已无法配合她的举动;她再试图直视花忆蝶,以获得一丝平等对决的机会,但发现她的猎物,根本不是她的猎物。更要命的是,她已失去了所有得到欣赏、关注、成名的可能。

    这一刻,她想发疯。

    李然的表情很奇怪,他呆呆地望着花忆蝶,一方面咽喉耸动,另一方面,又极力挣扎着,想扭过头去看小承王爷的脸。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自己的颈骨在呻吟。

    小承王爷也呆呆地望着花忆蝶,眼中有无限欣赏,无限**。

    这一刻,他愿意为了眼前这个女人,毁灭他所认知的一切,包括自己,也包括她。

    时间似乎有些静止。

    花忆蝶径自走到鸨儿面前,鸨儿惊艳之下随之而来的是震骇,深深地弯下了腰:

    “贱妾见过良人,不知各位良人在此,罪莫甚之,奴等将自行回避,不敢冲撞了良人。”

    自惭形秽么?

    花忆蝶轻笑一声,拉起鸨儿的手:

    “姐姐。”

    “啪嗒。”

    “啪嗒。”

    更多的酒杯掉落声,小承王爷冷不防也差点没把握住手中杯,有点狼狈。

    “姐姐,我叫花忆蝶。”

    “是,是是花小姐。”

    “你们的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忆蝶很是喜欢。”

    “……”

    “花小姐,你,你怎可与这等女子把手言欢,还,还互称姐妹?!”

    一位貌似姓王的公子终于反应过来,推开身边女子,摇头晃脑,一副恨铁不成钢,如果肯回炉,还会有希望的模样。

    “正是,良家子岂可与伎人同处?!”

    “花小姐,吾不希望见你如此抛头露面啊!”这位边说着,还不着痕迹地擦了把口水。

    “扑哧!”

    花小姐垂首一声轻笑,顿时几位发言人的骨头都酥了半边:

    她在对我笑!没错,她是在对我笑!

    “哦,忆蝶倒是有所不知了。请教几位公子——”

    刚说了一半,几位斯文人纷纷抢着开口,还要作出施然起身欣然微笑潇洒行礼等高难度动作,实是不易。

    “敝人孙元,表字叔芳,现就学云歌书院,前任北院院长大人,正是小可叔父。”

    “小生王可,字梦举,家父是云歌城北少司马。”

    “在下陈侗,号逸群,略有祖荫,不过良田三千顷,商铺二百家。”

    ……

    花忆蝶耐着性子听完一长串各种装逼的自我介绍,无视一切表情,自顾自地往下讲:

    “嗯,请教几位公子,忆蝶刚才握了鸨儿的手,并称她姐姐,这种行为是否不妥?”

    众公子一楞,随即一个个沉痛地摇头:

    “不妥啊不妥,相当的不妥,不妥之极也。”

    出奇地整齐划一,花忆蝶有点好笑,继续道:

    “如果一个良人作此行为,外人看来她是否会变得有点低贱?”

    “贱啊贱,相当的贱,贱之极品也。”

    一位公子趁着酒兴正闭眼摇头晃脑,忽觉得不对,睁开眼看同党们个个满脸杀气地看着他,恍然道:

    “花小姐,白某不是那个意思,白某的意思是说——”

    “那好,”花忆蝶打断他的辩白,接着道:

    “各位公子请继续,”

    这位小白公子还没反应过来,“继续什么?”

    “哧!”花忆蝶朝他又是一笑。他心中一荡,正自暗爽间,忽听得花忆蝶一声娇喝,饱含无穷的怒意:

    “继续抱着你们的女人!喝你们的酒!如果握一下她们的手就变得低贱,那么看看我和你,你还有你,谁比谁更贱!”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公子们的酒一下醒了大半,不知为什么冷汗潺潺而下,面前的如花容颜,竟使自己有种想回避视线的冲动。

    伎人们望向花忆蝶,这一瞬间,只有感激,深深的感激。

    连姚轻红都不例外。

    小姐们则很复杂,有欣赏认同,有不屑鄙视,有……

    但是,此刻大家的心中都有一个统一的想法:

    这个女子不寻常!

    几个底子扎实一点的公子,开始聚在一起翻书袋,打算找证据来驳斥花忆蝶,但有人刚提出,往往会被另一人反对掉:这条太重,会伤花小姐的心;这条更过分,你敢说出口我发誓在花小姐面前绝不认识你……

    一时间大动静没有,小声音嗡嗡不断,大厅内像是进了一堆苍蝇。

    花忆蝶不理会任何人与事,只诚恳地看着鸨儿道:

    “姐姐不必为银钱事烦恼,忆蝶愿为你们今晚的精彩表演出资。”

    “花小姐,这可使不得!”

    “竹儿,可还认识蕊娘么?”

    花忆蝶未回头看帘中,只是略偏头,轻柔但又坚定地说道。

    竹儿缓缓走过来,泪水不觉滑过面颊:

    “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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