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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地火明夷

    三个年轻人看样子是因为体力有些不济方才落在了队伍的最后,他们从外表看起来并不比石穿小上多少,但是石穿仍然在心里将他们骂做“小兔崽子”,而且每骂一句双眼就热切一分,不是因为这些小兔崽子,而是这些小兔崽子手中的家伙——毛瑟军用手枪——石穿更爱把它叫做盒子炮。

    那,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尤其对现在的石穿而言。

    三人一边慢慢的走着,一边谈论着刚刚战斗的情况,互相攀比着杀伤了多少“敌人”,却丝毫没有注意旁边的动静。

    旁边确实没有什么动静。

    空旷的田野上风轻轻吹过,甚至带不起多少尘土。在吹过草垛和土高炉的时候偶尔会发出瑟瑟呜呜的响声也根本无法引起三人的任何注意。石穿在无声无息的接近着,直到三人身后十米时,其中一个人方才若有所觉的转过头来。

    “噗!”的一声,一只三棱军刺直直击碎了他的喉结,一把破开了那人的喉咙。石穿在那年轻人胸口踹了一脚,借势拔出了军刺,在第二个人转头之前将之反手插入了他的耳朵。此时,最后一个年轻人方才刚刚转过头,面sè惊恐的看着鲜血满面的同伴们,以及一脸杀气的石穿。手中的手枪甚至都忘记了抬起。

    “噗”石穿并没有给他适应恐惧的机会,军刺带着一条血带直接刺入了他的眼睛里,一声惨叫后那位年轻人轰然倒地彻底失去了生机。整个过程,不过十秒。

    石穿用几人胳膊上的红袖标擦干军刺,随后他才从三把枪中选出了一把保养最好的,而且有些意外的发现他拿到的这把枪竟然都是zhōng yāng军特配的20响订制型。这可真算得上意外之喜。

    手枪的枪身上刻了两个汉字“要武”,不知是不是主人的名字。石穿又在尸体上搜罗到了近四十发子弹,而后将手枪别在腰里,随口冲着尸体说了一句:“杀人者死,你们并不冤枉”便迅速离开现场,继续向南走去。

    战争中的双方,没人注意到这个意外的插曲。即使注意到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石穿。只会觉得战争中多了三具尸体而已。或许是三名“烈士”,或许是三名“逆贼”,但这一切都与石穿再无关系。

    又经过两天,石穿方才踏上成都的地面。迎接他的是一场淋漓的冬雨。

    雨水凄凄沥沥,连珠成串,自瓦片上滴答滚落。石穿缩在车站的屋檐下,一边嚼着干粮一边看着外面雨中的世界。一九六七年的成都也并没有和其他地方产生太大的不同,在这个时代,似乎天下所有的城市都是一副模样,彻底没有了差别。

    灰蓝sè的中山装和军绿sè的绿军装就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也都必须接受的衣服。街道上两sè交互错杂,了无生气。甚至连人们手中的伞也都是一样的灰暗,在雨中的街道上勾勒出另一片乌云。

    这时,石穿忽然又记起当年银杏雨中的那抹殷红。心中莫名的有了一些激动,为那如火的红sè和张扬的热情所激动,毕竟,眼前的世界太过单调了。

    曾几何时,他记忆中的成都并非如此的单调。那时,满城芙蓉花开,香透长街。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蜀音透着富饶,擦肩而过的姑娘眉眼弯弯含笑,可如今是怎么了?为什么都消失了?这就是自己父子两代一直为之奋斗的未来么?

    那些通红的辣椒、翻滚的火锅、酸辣的凉粉都没有了么……石穿不无遗憾的想着,可是他的遗憾转瞬而逝,这些东西太过遥远而不切实际了。他晃了晃头,在头脑里飞快的闪现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进入成都,石穿便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虽然从现有的情报上看这份任务并不太难,只需要找到那份档案然后烧掉它就行了。但是石穿的直觉总是在告诫他这次的事情不会那么容易,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一次他会面临十足的危险。到现在为止,石穿凭借直觉躲过了十次炮弹、两次狙杀外加两颗地雷。因此,他直到现在仍旧在做着准备,避免一切可能的危险。

    当雨终于停下时,时间已是下午。石穿已经吃饱喝足,拍了拍腰间的手枪和后腰处的军刺,立刻向着永兴巷走去,脚下积水纷杂,踏碎的是他刚刚沉静的梦。

    对于成都,石穿并不陌生,他至少来过这里四次,可是从没有听说过永兴巷。因为这里实在太不起眼。就连当地人也想不到,共和国三线建设的副总指挥竟然会居住在这么低调的地方。低调的简直不可思议。

    这是离闹市区不太远的一条小巷,里面有许多四合院,大都是明清时代的建筑。院墙较高,将外面的世界与里面隔断。每个院子里都有很多住房,既各自相对dú lì,总体上又相近相靠。院子里种着各种各样的树木,巨大的树冠覆盖着屋顶,冬天里院子便显得有些yīn冷。

    站在巷子口,石穿向里面望去,原先布置了哨兵和jǐng卫的七号院子如今空无一人。大门上似乎也贴着封条,门前灰土甚多,怎么看也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石穿只是看了一眼,随即便转身离去。现在还是白天,白天不能明目张胆的进去。这,也是他的直觉。

    但是他并没有走多远,因为他在巷子口旁边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一位衣着破旧的老人。那是个奇怪的老人,冬天还坐在冰凉地面上的老人,当然十分奇怪,尤其是老人面前的地面上还用沙土画出一幅八卦。

    “难道,他就是那个算命很准的老头?”石穿又想起那句不着调的叮嘱,忽然对这个奇怪的老人产生了兴趣。他也不急着走,而是在路边的马路上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一边吃着馒头,一边看老人在那里闭目独坐。

    老人的胡子很长,花白花白的,一直垂到了胸口的位置。两个小时过去,老人没有丝毫的变化,连眼皮都没有睁开一下,唯有那道长长的胡子随风摆动,让他区别于一尊石质雕像。

    正当石穿觉得不耐烦时,忽然,一群身着绿军装的小子们手提着木棒一股脑的冲着老人冲了过来。石穿心下一紧,知道这群人是来“破四旧”的。立刻关切的看向了老人那里。然而他却见老人不慌不忙,眼睛仍然没有睁开,却飞快的用脚在面前的地面上一擦,随即竟然伸了个懒腰,躺倒在了地面上。

    小红卫兵们跑过来后,自然没有了八卦图。他们看见老人这幅样子也都愣了愣,随即在队伍里骂了几句,就向下一个目标冲去,毕竟和那些名胜古迹相比较,一个白胡子老头不值得浪费多少时间。而等红卫兵们一走,老人又翻身起来,在地上画起了八卦。

    “这群瓜娃子……豁老子索!”老人睁开了一只眼睛撇了一眼那群红卫兵的背影,淡淡的骂了一句,颌下的白胡子左右乱摇,显得甚为得意。可他忽然眼角一挑,因为他看到了一双布满灰尘的绿sè军鞋!那军鞋的主人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俯下身,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的模样。

    “老人家,你是在算命么?”石穿的脸上一副解放军标准的笑容,灿烂如花。可是面前的老人却好像看到了什么妖魔一样,嘴皮乱颤,疯狂的摇着头,却像一个拨浪鼓。他穿着布鞋的脚掌再次伸向地面,却被绿sè军鞋一把勾住,不得寸进。

    石穿点了点头,慢慢蹲下身子看着老人,而后道:“那么,老人家,给我算一卦吧!”

    “你看不懂摇头的意思么?我……我不会算卦!”

    “那你在地上画得是什么?”

    “是……大饼!北方的大饼!”

    “哦,那咱们就算一卦吧。”

    “我说了,我不会算卦!那是封建迷信!要破除的!”

    “哈哈哈哈哈”石穿忽然一阵大笑,在身边抓起一把沙子俯身帮老人把地上的八卦画完,淡淡的道:“谁说,封建迷信就一定都是错的呢?”

    那老人愣住了,愣了足足十秒钟,却也哈哈大笑起来。有些干枯的手掌拍着石穿的肩膀道:“好好好,要是这么说,我就为你算上一卦。你这个小子,很对我的脾气。想要算什么?”

    石穿想了想,索xìng坐倒在老人面前道:“算算最近的运势吧。”

    老人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把一分钱的硬币。他不像其他算命先生那般对客人问东问西,只是看了看石穿的脸就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那些硬币在手中攥握良久后忽然被抛向天空,旋即便叮当的坠落满地。那老人一边扒拉着看着正反不同的硬币,一边在口中念叨:“上六、六五、六.四;九三、六二、初九……嘿嘿,居然是‘地火明夷’?”

    “地火明夷?”石穿重复了一遍,问道:“那是什么?当做何解?”

    老人随手收起了地上的硬币,对石穿道:“rì入地中,光明被伤;万事阻滞,等待时运。年轻人,你的运气看来不怎么样啊。此卦乃是异卦相叠。离为明,坤为顺;离为rì;坤为地。rì没入地,光明受损,前途不明,环境困难。嘿嘿,你要吃些大苦头才是了。”

    石穿哈哈一笑又问道:“那请教老先生,我该如何处置?”

    老人忽然正sè道:“坚守正道,韬光养晦。”

    石穿先是一愣,右手双指按了按眉心随即点了点头道:“坚守正道不错,可是韬光养晦我却做不成了。呵呵,或许命中注定当有此一劫也说不定。”说罢,石穿取出一些粮票和干粮递了过去,起身对老人行了一个抱拳礼,道:“多谢老人家了,小子谨受教!”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可是转身的刹那,那老人忽然开口叫道:“小子!”

    石穿站住身子,回头问道:“老人家还有什么交待?”

    老人忽然双眼闪烁,视线只是紧盯着石穿的胸口转也不转,让石穿觉得莫名其妙。过了好一会儿,那老人才叹了口气道:“山水太极,外圆内方。顺势而动,逆天而行。切记,切记!”

    “顺势而动,逆天而行?”石穿若有所思的咀嚼着这句话,而后又对老人恭敬的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入夜,成都白rì的喧闹被黑幕笼罩、替代,终于归于沉寂。二月末的夜里,尤其显得有些yīn冷。成都永兴巷的巷子口,一个淡淡的黑影突然在灯光下一闪而过,如狸猫般窜上了院墙,脚步轻盈的弓身而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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