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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烦恼

    暗室外。

    好奇的蓝兰想象不到里面作法驱鬼的情形,可从门缝中不断蹿出的一股股灰尘看来那场面一定紧张的很。

    心急火燎的夏翩跹把耳朵紧贴在墙门上,然而似乎墙的另一面始终处在一片寂静中。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一刻钟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直到,那一声满含怨怒的吼叫,打破了这一片死寂。

    夏翩跹身体心头一跳,脑海中忍不住翁的响了一声,连背上都瞬间有针扎入骨的恐惧感觉。蓝兰上前伸手去扶,只觉她全身上下都在抽搐。

    蓝兰正想出声安慰,却在这时见门被缓缓推开。

    烟尘纵横中满脸灰尘的田添翼同周朝贤架着已经变回人样的叶声闻当先走出来,随后走出的三人也均是沙土满身,夏翩跹匆匆迎上去,看到朱乘九脸上的喜色,她心中一松,正要上前看看叶声闻如何了,却被最后出来的方子天伸手拦了下来。

    抬他回去。方子天吩咐了一声,他此时面色灰败之极,微微张口兀自喘息,显然是耗力过度所致。

    夏翩跹问方子天:拦我干嘛,让我看看,他怎么样?

    方子天依然没放开她:幸不辱命。

    这时朱乘九走过来,对夏翩跹道:鬼魅已除,姑娘可以放心了,但他现下生气不旺,需静养几日,女体阴寒,最好不要近前。

    夏翩跹点点头:有劳了...

    蓝兰跑到姜午阳近前免不了一番问这问那,而姜午阳却似不愿多说,累的竟有些再也站立不住,蓝兰见状想到此间大事已了,也没顾得上跟她姐姐道别就架着姜午阳回房歇息去了。

    姜午阳临走时眉头微皱地看了夏翩跹一眼,那一眼有深深担忧。只是后者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待朱乘九走后,场中就只剩下方子天和夏翩跹。

    虽不懂道法方术,可夏翩跹却也听闻过一些,知道这些神叨叨的法门做得好可以降妖伏魔,做不好却会轻则受创,重则要命。这时见到方子天面色疲惫,自是知他心力耗损不轻,低声道:多谢你...

    方子天眼中神色几变:不用谢我,回去准备还债吧。我已经让你称心如意了,他好了之后你若是让我有半点不痛快。我立马杀人。

    夏翩跹垂目沉思。迟迟未说话。

    心中喜伤交杂。末了却只是点了点头。

    一瞬的工夫,这里就变得空荡荡,只剩她一人孤零零站在门前。

    她缓缓坐在了冰凉的地上,静看着一片黑暗中的凄苦与清冷。

    今年的雪来的特别早。没到十月末就下了一场,谁都想不到大清早还青天白日,转眼间就变做了风卷雪头。

    飞舞的雪粉,呼啸翻滚遮天盖地而来,来往冲撞,却不知它们是揭地而起,还是倾天而降,大地和天空被雪混成了一体,满眼都是混混沌沌。皑皑茫茫。

    待得风静雪停之后,整个督监府都白了屋顶,白了院落,白了树木,放眼望去万千枝丫像万千水晶条。成为了银色海洋里的银珊瑚。

    那一场法事后,叶声闻身体大好,夜里更睡的安稳,他本以为往后的一切便就此没了烦恼。

    可是,他错了。

    虽不再被方子天禁足在屋,可府里所有的人却都在刻意避开他。就连丫鬟、下人、仆妇们看他的眼光都不对劲,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

    叶声闻本也不太在意他人的眼光,可渐渐的,他发觉夏翩跹也突然开始对自己冷淡了。

    一连很多日,叶声闻总是往夏翩跹屋里跑。

    他告诉她自己每天晚上都睡的很好,她笑笑,他告诉她自己已经完全是自己了,她还只是笑笑。

    然而她的笑,眉眼间没有一丝喜悦的意思,全都是些皮笑肉不笑。

    没有欢笑的时光,是虚度的光阴.....

    近来似乎她很钟情于女红刺绣,身边总是摆着一簸箕的针线活。

    每次叶声闻好不容易等到夏翩跹放下活时,她总是很疲惫的样子,偶尔她也会强撑困倦和他蹦几个字,可说出来的话也只是嗯、哦还有呵呵....

    每到这时叶声闻总是不好意思再烦扰她,只想尽快离去让她歇息。

    他心里隐隐满是焦虑,觉得她对自己的喜欢在渐渐淡去,可却不明白既然他们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为什么在这当口竟然翻船了。

    这一日,叶声闻起了个大早去看夏翩跹,他坐在屋里的一角,着实注视了她很久。

    当他坐到腰酸背痛的时候,企图用清嗓子或是换坐姿的方式来引起她的注意,然而她全部注意力却始终都在穿针引线上。

    自己已经在这把椅子上坐了多久?一刻钟还是一个时辰?他发现如今自己修身养性的功夫根本和她不能想提并论。

    又过了片刻,叶声闻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沉默,终于张了口:我想离开这里.....

    手上的针,一顿。

    夏翩跹未说一句话,只是扭着头静静地凝视着手中那只刺了一半的鸳鸯。

    她似是不知道这手上的下一针,该不该扎....

    叶声闻看见了她双眸中的清亮,知道这次她一定听见了自己说的是什么。

    然而,冷淡,冷淡,一直冷淡.....

    很久后,她依然没有放下手中那穿插的针线,反倒是毅然决然的落针。

    说出的话也不带一丝情绪波动:你身上又没银钱,离了这里还能去哪?

    这话里可没有一点要跟他走的意味,反而更带着些许要跟他划清界线的意思。

    他定定地盯着她,面容惨白,只有眼内仍抱着一点点希冀。

    叶声闻用沉默维护着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然而这尊严是那样的卑微、那样的可怜,而他望着她的眼神,又已经将心底的一切出卖。

    夏翩跹如果愿意看,她一定读的懂。

    然而,她又是冷淡,还是冷淡,全身都是冷淡.....

    她这是在下逐客令?

    叶声闻的脚步只在门槛处微微停了一瞬,就头也未回地走了出去,任夏翩跹痴痴地忙于手中的刺绣。

    门外是天地白茫茫,他独自一人回屋,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

    门内,她透过半掩的窗,怔怔地看着那风雪中的孤寂身影,在他出屋的那一刻,针尖儿随心而乱,刺破了指肚。

    终于放下了手中当作了盾牌的刺绣,她低头,看着那心头上的一滴血侵在了鸳鸯戏水图上。

    秀布上的那一点红,刺眼得令人目疼。

    她多希望他能恨自己,多希望他能昂着头,多希望能挺胸阔步地把她的一切甩在身后,可他没有做到。

    眼见将要完成了鸳鸯戏水图,在呲啦呲啦中被一双素手撕成一缕一缕。

    双腿慢慢抬到了椅上,双臂环抱住膝盖,她想在椅子上尽量缩成一团。似乎缩得越小,伤痛就会越小。

    我会让你恨我....会让你洒脱的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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