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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还而不入

    徐次辅微晒,你已写下婚书、收下聘礼,我再不乐意又能怎样,毁婚不成?这会子又抬出圣上来,唯恐我从中作梗似的,郴儿,你把为父当作什么人。

    本朝律法,有媒、有聘、有婚书,婚姻已是铁定,女方不得悔婚。凭媒妁写立婚书,依嫁娶礼式聘嫁,庶无后悔。巳定而輙悔者,笞五十,其女仍归其夫。

    男方倒是可以悔婚,只是损失聘礼罢了。不过,让平北侯府、魏国公府悔婚?徐次辅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知道自己做不到。张劢且不去说他,张并何许人也,岂是好欺的。

    徐次辅面色淡然,默默无语,徐郴心中越来越惴惴不安。良久,徐次辅慢慢问道:你来信请示素华的亲事,为父并未答允,郴儿为何自作主张?

    徐郴神情恭谨,因着议亲事,特意请弘济寺的**师给两个孩子合八字。法师说,八字极合,但必须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定亲,否则有血光之灾,性命之忧。孩儿心疼素华,故此宁可信其有,便依照法师所令时日为素华定了亲。没有得到父亲大人的允许会擅自定下儿女亲事,孩儿死罪。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叩头,求父亲责罚!

    什么法师所言,自然是胡扯。徐郴知道,徐次辅也知道,不过是撒谎骗人罢了。

    徐次辅看着跪地叩头的长子,心里凉凉的。他竟不愿意跟自己这亲爹说实话,竟学会跟自己这亲爹撒谎,伯启,你我父子之间,竟到了这个地步么。

    徐郴心中内疚,重重叩头,没多大会儿额头已是红肿。徐次辅叹了口气,郴儿,起来吧。事已至此,怪你又有何用,你也不过是一片爱女之心。

    徐郴膝行到徐次辅跟前,抱着他的大腿哽咽哭泣。徐次辅微微一笑,当你还小么,这般撒娇。伸手拍拍徐郴肩背,极之轻柔。

    徐郴哭了出来,父亲,也不知您难成了什么样子!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父亲怎会做出许孙女为严家妾之事?定是严首辅过于咄咄逼人。

    徐次辅眼神冰冷,也没怎么着,险些失了圣眷,被勒令致仕回乡而已。郴儿,近二十年来,被勒令致仕回乡的阁臣,可有善终的?下场一个比一个悲惨。被勒令致仕回乡,对手再打击你,你可是全无还手之力,差不多是任人宰割了。

    徐郴打了个寒噤,徐次辅拍拍他,温和说道:暂且无事,如今严贼松懈,已有月余不曾寻衅于我,诸事顺利。自从许孙女给严璠,严首辅大喜,对自己不复相疑。

    徐郴背上一凉。为了父亲,自己死上千回百回都无怨,可阿迟不成,阿迟花朵一般的年纪,还有好几十年平安喜乐岁月要渡过,说什么也不能卷入这样的争斗之中。

    徐郴抬起头,父亲,素华的命格委实有些奇怪……话没说完,徐次辅已是不悦的皱起眉头,冷冷看向长子。怎么着,还要拿你闺女的命格做什么文章?

    迎着父亲的目光,徐郴硬着头皮说道:素华不宜和属鸡之女子同居,否则,家宅不宁,事端横生。殷夫人,正是属鸡的。

    徐次辅缓缓问道:一晚也不成?先是告诉我你有了御赐的宅子,继而说什么素华不宜与属鸡女子同居,你是想今晚就走么。

    徐郴俯伏在地,父亲,一晚也不成。阿迟定下亲事,倒霉事不知要轮着谁,弟弟们、侄女们岂能善罢干休,岂能给阿迟好脸色?阿迟自小到大,可从没受过气。

    徐次辅沉默片刻,温和说道:为你们备了接风宴。宴席之后,再动身吧。徐郴感激的磕了个头,是,父亲。徐次辅微微笑了笑,圣上赐宅,这是何等的荣耀;郴儿当晚便即入往,实是忠君之举。这个段子,改日要拿到圣上面前讲讲去,圣上最喜臣子忠诚,就好像严首辅最喜人拍马屁一样。

    接风宴摆在内院花厅,硕大的两张紫檀雕花圆桌,每张都足足能围坐将近二十人。男人一桌,女人一桌,中间用红木嵌大理石的屏风隔开,但声音可闻。

    徐次辅温和吩咐,都是自家人,分开坐即可。这屏风无用,撤下吧。侍女、婆子恭敬答应,即刻把屏风抬了开去,两张桌子上的人也能互相看见了。

    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落到阿迟身上。这便是大房那位嫡长女了,明媚娇艳如春花,清丽澄澈如秋月,仪态优美的静静坐着,好不矜持,好不矜贵。

    昨天还以为她要沦为妾侍,万劫不覆;今天却得知她早已是魏国公未过门儿的妻子,以后的一等国公夫人,世事难料,世事难料,众人心中俱是感概。

    徐素敏虽是强自抑制,看向阿迟的目光中还是有着无数怨毒,嫉妒的想要发疯。平北侯夫人居然会聘这乡下丫头为儿媳!她有什么好的,她有什么好的?

    徐素敏还算有定力,不管怎么说还支撑着能赴家宴。殷夫人连她也不如,阿迟和张劢定亲已是板上订钉,已是铁的事实,这事实给了殷夫人巨大打击,她倒在榻上不愿起来,继子的接风宴上,看不到她的身影。

    阿迟泰然自若,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徐素敏恶毒的嫉恨眼神。一旁的徐素芳特意扯扯阿迟,呶,看那人。看看这无耻的徐素敏,明打明的欺负人,真过份。

    阿迟浅浅笑着,脑海中蓦然浮上一句诗,一棵树,看另一棵树,恨不得变成利斧。嫉妒真是一种很要命的心理状态,会让人变的疯狂、丑陋。怪不得莎翁会呼吁,您要留心嫉妒啊,那是一个绿眼的妖魔!

    徐郴常常有意无意的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宝贝女儿阿迟。他本是对徐次辅异常愧疚的,不过徐素敏怨毒的目光落在眼中,徐郴的心瞬间揪紧,走,今晚便走!让阿迟在这种目光下过日子,于心何忍。

    席间,徐二太太虽是心里犯着酸,面上却还是雍容端庄的,不曾露出异态。徐三太太城府不深,一脸羡慕的问陆芸,怎么能攀上这样的好亲事啊?要做国公夫人了,可真好。

    陆芸矜持的笑着,平北侯到南京寻觅名医,便住在咱家隔壁。既是邻居,自是要相互拜访,平北侯夫人只见了大丫头一面,便喜欢的紧,央媒提亲。

    徐三太太还在羡慕着,徐二太太笑着开了口,素华什么时候成了大小姐?陆芸淡淡笑着,我闺女是长房长女,不称大小姐,却称什么?

    徐二太太皮笑肉不笑,自是称二小姐。素华和我敏儿同年同月同日生,敏儿早出生半个时辰,是长姐。陆芸也不跟她争执,外子已禀告过父亲大人,我闺女长房长女,不管在南京,还是在京城,都是徐大小姐。

    徐三太太兴奋的在一旁看着,大房一家回来了真好啊,有人给二房对着干了!二房已经威风的太久,有人压一压他们也好,省的他们忘乎所以。

    徐二太太谦虚请教,如此,我家敏儿该如何称呼?她做了十几年徐大小姐,你闺女一回来,她便要改了不成?你闺女要威风,做了国公夫人之后到张家威风去,徐家,且轮不着她耍横呢。

    陆芸哪肯接她这个话,弟妹请示父亲大人便可。何必跟她废话,凭添是非,她真有什么疑问,问公公去。

    徐二太太心中鄙夷,就会拿父亲做挡箭牌!却也没再继续追问什么,毕竟徐二太太还没跟徐二爷通过气,并不知道公公徐次辅到底是怎么想的,不便造次。

    宴席之后,徐次辅温和说道:天色不早,郴儿这便动身,莫耽搁。徐郴恭敬应是,带着妻儿拜别徐次辅,出门上了马车,直奔灯市口大街。

    阿迟要求跟徐郴、陆芸同乘一辆马车,爹,娘,我害怕。徐郴心疼的不行,乖女儿,到爹娘身边来。陆芸也红了眼圈,看把我闺女吓的。

    阿迟坐在父母中间,可着劲儿撒娇,我饭都没吃好,总觉着好像有刀子在我眼前飞似的。徐素敏的眼光,跟刀子也差不太多。

    徐郴哪还顾的上内疚,柔声安慰宝贝女儿。阿迟跟她们吃一顿饭就吓成这样,要是整天跟她们在一处过日子?徐郴打了个寒噤,那真是不敢想像。

    徐郴一家离开之后,徐二爷、徐三爷请教徐次辅,父亲,怎不留大哥住两晚?徐次辅说的很堂皇,你大哥忠君,圣上既赐有宅子,便应当立即住进去。徐二爷、徐三爷虽觉着很扯,却也不敢再问。

    各自回了房。徐二爷回去之后,被徐素敏眼泪汪汪的捉住,爹,我才是大小姐!素华有的,都应该是我的!

    徐二爷有点摸不着头脑,徐二太太拉过他悄悄说了几句话,徐二爷沉下脸,知道什么叫婚书么?有正书,还有别纸,别纸上祖宗三代名讳列的清清楚楚!素华和张家的婚书上,女方父亲明明白白写着徐郴的名字,你们想什么呢,敢是疯了?

    妻子和女儿可能有些异想天开,徐二爷常在外头奔走,并不糊涂。平北侯是什么人,哪是能糊弄的,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净瞎想。徐二爷不耐烦的想着,甩甩袖子,转身去了姨娘房里。

    徐三爷则是摒退侍女,和妻子密商,……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兰儿和芳儿都是我闺女,哪个我也舍不的。娘子,芳儿虽不是你生的,却是我亲闺女。你若肯帮忙,我亲闺女便能保全,事成之后,我总是承你的情。

    徐三太太红了眼圈,你摸摸良心,四丫头吃穿用度,跟三丫头有分别没有?这么多年了,我可曾亏待过她?如今说这个话,你亏良心!

    徐三爷陪着笑脸,说了半天好话,都是我不对,我不好,娘子莫和我一般见识。好言好语哄的三太太顺心畅意,成了,明儿我便回娘家办去,包管妥妥当当的。

    第二天徐三太太便到殷夫人面前请假,回了娘家。这次回娘家时间很长,一直到天黑透了才回徐府。徐三爷一直在院外徘徊,见到三太太回来,迎了上去,低声迫切问道:如何?三太太满面春风笑道:幸不辱命。

    徐三爷大喜,我的好太太。也不管丫头、婆子们还跟着,拉着三太太的手回了房,体贴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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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而不入,否难知也,归家你不入我房,原因又有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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