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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孤身入营

    那一天,李熙和石雄正从天德军西北的大同川还回丰州,闻报,俱各吃惊。

    向南望,万里碧空,江山锦绣如画,然而二人的心头却都压着一块巨石。沉默良久后,石雄对李熙说:“大势已去,祸乱就在眼前。你还是回徐州,我这十几年征战南北,身经百余战而至今毫发无损,原因就是我有一颗不二的忠心,石雄为国戍边,生死不改。”

    康乙全和李逢吉给天下藩镇开了个坏头,既然凤翔镇能到城下要到钱,其他的藩镇为何不行?康乙全退兵后不久,河中镇就有数百乱兵渡河西进,进抵长安城下六十里,索要三万贯赏军款。李恒昏迷不醒,郭太后压不住阵脚,王守澄和李逢吉一商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万贯,给,不仅给钱,还派兵部侍郎韩愈出城宣慰。

    当初康乙全屯兵城下索要赏军款时,韩愈主张用强硬手段解决,为此还与李逢吉斗过几句口角,李逢吉打发他出城宣抚河中乱军用意很明显就是报复。

    韩愈到河阳军营时,乱军首领熊毕正和士卒在斗狗,对他这位宣慰使、兵部侍郎不理不睬,老先生倔脾气上来了,转身爬上马就走。

    走出三里地,河阳乱兵追来,将其截下,责韩愈无信,韩愈大怒,厉声呵斥拦他马的小校钟九,这一招在他出使河北时用过,骄横如王庭湊的后院军,被他呵斥过后也闷声不敢言。故伎重演,却无当rì的效果,河中的这股乱兵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被他呵斥的小校钟九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嬉皮笑脸地赶上前,劈手拽住韩愈衣襟,猛然发力一挣,韩愈哎唷一声从马上跌下来,摔在地上哼哼着半晌起不来。

    众兵哈哈大笑,不仅不扶持,还阻止韩愈随扈扶持。小校钟九翻身骑上韩愈的马,走在前面,却让韩愈步行跟在他身后回营。

    韩愈被扣在营中一连三rì不归。韩夫人求告兵部主官无门,yù入宫告请太后做主,监门内侍拦着不让,李逢吉得知,飞奔出宫门,厉声呵斥韩夫人不懂事,言语难听如泼妇骂街。韩夫人畏惧不敢下车,韩愈的第七个女儿韩潆身着男装提剑随扈在车后,见嫡母受辱,大怒,不论好歹,拔剑就刺李逢吉。

    李逢吉早年练过剑术,虽丢下多年,底子还有,见势不妙撒腿便跑。韩潆激愤难忍,舞剑追杀。李逢吉趁机大呼韩家造反,呼叫宫门卫士抓人,卫士围住韩潆,正yù拿下,恰逢太子常随赵晓外出办差,见状,急忙过来打圆场,赵晓劝李逢吉道:“韩家七娘子是出了名的泼妇,整rì价舞刀弄剑,都十八岁了,京中公侯子弟无人敢问津,早就恶名在外。相公若与她争执,就算赢了面子也是输了里子,以小臣愚见,此事就此作罢,谁也不提。如何?”

    李逢吉啐了一口痰在地,悻悻地说道:“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跟她一般见识。岂有此理,何rì再跟吐蕃和亲,我必举荐此女。”说罢甩袖,气哼哼而去。

    赵晓回身又劝韩夫人道:“朝中诸公最近都忙的不可开交,没人肯救昌黎先生,只有一个人正从边塞赶回来,或能搭救侍郎。”

    韩潆瞪眼问道:“谁?”

    赵晓笑道:“李少保,李茂华。”

    韩潆冷笑道:“原来是他,好,我这就找他去。”

    ……

    长安城北灞桥边,郭瑗一早就带着清风明月在等候,她穿了一身藕sè罗裙,装束端静典雅,在晨风中沉静地望着水雾氤氲的河面。前哨人马已过,李熙却迟迟还不见人影,宰相奉旨出巡,气势非同一般,出城回城时论制要摆起全副仪仗,以示威严,各种仪式琐碎麻烦,丝毫马虎不得。

    李熙的马终于出现在桥头,是一匹纯白的大宛马,灞桥离着长安还远,论制此地不会有重要官员迎候,还无须那么早就换上宰相的袍服。那种袍服步行方显尊容,骑马却很麻烦,再者天渐渐热了起来,没事谁愿意捂在身上。故而他身着一身窄袖短装,显得十分jīng干。

    骑在马上李熙一眼就认出了清风、明月两个,高挑的身材如林中秀木,很好辨认,至于郭瑗,想忽略自然是不可能的,她的身高决定了她站在那都不会被埋没。李熙翻身下马,朝她走去,眼睛一眨不眨,却一句话也不说。郭瑗娇嗔道:“宰相不认识我了么,这样的记xìng是未老先衰的征兆吗,把终生托付给你,我有些后悔了。”

    李熙赔笑道:“恕罪,恕罪,但不可否认,无忧先生更适合穿道袍和男装,那样更好看。”

    郭瑗微笑,接过李熙手中马鞭,转给清风,引他到路边草亭小憩,亲手调了一碗茶进奉,巴巴地等着李熙品尝后给个点评。

    “已经难能可贵了。”李熙的评价不高,郭瑗却笑的很灿烂,“荒废了十几年了,从头拾起尚需时rì。”

    李熙道:“来rì方长。”

    郭瑗道:“内外都乱了,为何还要回来?”

    李熙道:“来来去去,但求光明磊落,偷偷摸摸走不是我的xìng格。”

    ……

    宰相回朝,循制至少得有一位卿相出城迎接方合礼制,此次出城迎接李熙的是司农卿郭仲恭,他奉懿旨一大早就出城等候,茶水喝了三遍,仍不见李熙车马,问车驾前导官,前导官也不知情,说道:“卑职来时,宰相车驾距此不足十里,论时间应该到了的。”郭仲恭没好气地回道:“论时间,论时间有个屁用,实情是人没到,去哪了?”众人垂首不敢应答。

    忽有人叫:“宰相车驾!”

    前导官探头一望,喜道:“果然是宰相车驾。”郭仲恭哼哼着,站起身,整理衣袍,侍从则准备迎接香案。车驾渐近,忽有一骑飞马而来,下来一个小校,拜道:“玄真观主人请司农卿会话。”

    “玄……?”郭仲恭像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忙脱去朝服,换上居家常服,一路小跑向前,向郭瑗行了家礼后,问道:“姑母与宰相并辔同回,为何不见宰相?”郭瑗道:“宰相去救韩昌黎了,你速回京请旨调动禁军前往可流镇卫护。”

    见郭仲恭发呆,郭瑗叱道:“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郭仲恭赔笑道:“听见,听见,我这就去,这就去。”郭瑗打发清风、明月相随,路上,郭仲恭问二人事情本末。清风冷冰冰地答道:“韩家七娘子拦车哀求宰相救父,宰相犹豫,先生念她可怜,促请宰相前往河中军营救人。”

    郭仲恭嘻笑道:“怪了,姑母几时爱管起闲事来了。”

    回宫见郭太后,言李熙往可流镇救韩愈去了,郭太后惊道:“竟有这等事,李少保怎如此鲁莽?以宰相之身轻入乱地,若有个好歹,将置朝廷于何地。”郭仲恭道:“他向来如此,依臣愚见,此人非宰相之才,不如罢黜。”郭太后叱道:“汝何人?敢论执政是非?”喝退郭仲恭,诏令左羽林军发兵五百前往可流镇河中军营救人。

    ……

    李熙是在半道上被韩潆截住的,韩潆率僮仆数十人短衣结束侯在黄土道旁,前导卫士上前驱赶,韩潆大呼有冤。郭瑗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回身对已经换了宰相袍服的李熙说:“事情有些不妙,你招惹下的冤家上门讨债来了,这又是哪位公卿家的姑娘,看着怪招人喜欢的。”

    阮承梁上前问明情由回报是韩愈的女儿韩七娘,郭瑗道:“原来是她,看来是我误会宰相了,她来此应该是来求你救父的。”叫把韩潆带上前来,韩潆立在车下不跪,挺胸收腹,高扬头颅,气鼓鼓像一个来讨债的。

    郭瑗问道:“韩昌黎道德文章做的如花锦绣,家教怎如此差,外面的人不懂礼数吗?”

    韩潆道:“车里的人尸位素餐,不配做大国宰相,受不起我礼拜。”

    左右卫士齐声呵斥,韩潆公然不惧,冷笑连连。

    郭瑗笑对李熙道:“她这在激将你,你想上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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