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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夜③篇晨梦

    “……醒醒,醒醒……”

    一个女人的低唤,一声一声,催促着宝芙。

    宝芙抬起涩重的眼皮,天光朦胧,还没大亮。

    是谁在吵?要知道,她才刚刚阖眼没多久啊……昨晚……一想到昨晚,她就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虽然有一点点儿心理准备,但她还是很吃惊。

    阿灭那么个性冷酷嚣张的家伙,在那种时候却……

    也许他是有些霸道,有些蛮横——但他整晚的热烈和温柔,对她不知餍足的纠缠和需索,却折磨得她,一次次徘徊在地狱和天堂之间。

    然后,堕入死亡——那种,甜蜜而疯狂的死亡。

    让她只要一想起来,心和身,都会忍不住发烫……战栗。

    耳畔传来阿灭均匀而平静的呼吸。

    宝芙偏过脸,看了看他,忍不住在那张,依然熟睡的英俊面庞上,印下轻轻一吻。

    “你……”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那个女人轻轻的,耳语般的声音。

    循声抬起头,在晨曦笼罩的树林中,宝芙看到一个幽灵般的黑衣女人。

    从头到脚都被一袭黑袍包裹,只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美丽脸孔,和一头微微卷曲的长发,以及一双乌黑清湛,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大眼睛。

    戈君!

    宝芙在心里惊呼一声。

    只见戈君只是静邑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进树林。

    宝芙来不及去想,为什么此刻,戈君会出现在这里。她看了一眼阿灭,见他并没有被惊醒,于是悄悄的爬起身。抓起扔在不远处草丛里的裙子。一面往身上套,一面跟着戈君走进树林。

    直到走进树林,她才发现,那个黑衣女人不是戈君,而是戈良。

    她的灵魂在回到五百年前时,遇到的那位——侍奉在神女身边的巫女戈良。

    虽然有相似的容貌,但是戈君绝不会有,戈良这样阴恻恻的笑容。

    就像是她饲养的那条镜灵——那条隐匿在铜镜中,狰狞的毒蛇。

    宝芙骤然一哆嗦。

    后背上,那曾经被镜灵咬伤的地方,又感到一股熟悉的钻心疼痛。

    当初,被咬的只是她的灵魂。

    为什么现在,就连**都会痛。

    宝芙转身就跑。

    戈良绝不是善类,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有所图谋——她必须去通知阿灭。她的心暗暗一沉:也许,戈良正是冲着阿灭来的。

    但是眼前一道黑影飘过,戈良堵住她的去路。

    宝芙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没有向后退。她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迎着戈良那两道幽遽的目光,看过去。

    “你想干什么?”

    “你和他之间……”戈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突然伸手,碰了碰宝芙的脸颊,她的手指,奇寒入骨,“……连着一条线……”

    宝芙想要躲开戈良的手指——被她触摸的地方,犹如被冰锥刺到。

    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竟然无法动弹。

    像是,被噩梦魇住。

    “……那个男人……”戈良苍白的唇,绽出一丝微笑,“……他,是你的劫!”

    这低低的,仿佛呢喃诅咒的声音,让宝芙整个人,觉得好像掉入,一个没顶的冰湖。

    五百年前,她也听过戈良,说相同的话。

    那时,为了找到阿灭。戈良唤出镜灵时,也曾对宝芙这么说。宝芙当时并没有过多在意,也没有认真去想:戈良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觉得后背一阵黏湿,是冷汗涔涔流下。

    宝芙盯着戈良,真希望看穿,这个女人到底什么花花肠子。

    “你究竟想说什么——有胆??人,就要有胆把话说清楚,!”

    “你都知道呵……”戈良抿嘴一笑,伸出一根食指,在宝芙额间轻轻一戳,“……全都藏在这里……”

    被她戳到的地方,登时宛如被火炭烫到。

    宝芙的脑子里,突然现出一个画面:那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一个古老,苍凉的黑色石头祭台,祭台上躺着一个被铁链捆缚的女人……

    伴随着这个画面,一股难以言述的悲伤和凄怨,涌上心头。

    她愣了愣,不禁低声道。

    “……她是谁?”

    “……是用来献给黑暗的祭品……”戈良的唇角,泛起一丝,带着魔魅的笑,“……是你……”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宝芙喃喃自语,只觉后背,越来越湿冷。

    “……快逃……远离那个男人!”戈良的黑眸,突然间变得空洞而幽遽,仿佛直通黑暗的两道深门,她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而凄厉,“……我看不见你的未来!”

    这时的她,不止神态,声音,就连最后那句话。

    都和那天在医院里,戈琳琅给宝芙看手相时,说得一模一样。

    说完,戈良那苍白的脸,和披着一身黑色羽毛般的身影,就突然在宝芙眼前,遁于透明。

    宝芙想要抓住她一片衣角,都已经来不及。

    一股溺水般的恐惧。

    紧紧攫住宝芙。

    她不禁大叫起来。

    “不要走——回来——把一切都给我说明白——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一道白光,突然刺到她的眼睛。

    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仍然躺在草丛里。耳畔传来,小蟋蟀演奏的晨曲,她的裙子和衣服,都在几米外的草地上——昨晚它们就在那里。而铺在身下,阿灭的那件皮制夹克,里子都已经被她的汗水湿透。这时她才明白,刚才只是做了个梦。

    不过这梦境,也太过真实可怕。

    宝芙实在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戈良那个女人会跑到自己的梦里,和自己胡说八道,她不是早在五百年前,就被摄政王骁肃杀死了吗。她应该已经,是个鬼魂——宝芙突然身子一僵:她想起如夜曾经说过,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她恰巧属于,那种可以和鬼魂沟通的人。

    难道是如夜的鬼魂,给自己托梦?

    微微寒噤,宝芙赶快把这恐怖的灵感,驱除脑海。

    僵尸就已经够她头疼的了,最好——绝对不要再来什么:鬼啊魂啊,这类长了脚就和没长脚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这辈子没有任何野心,只想安安静静的画几笔画。

    然后,拥有一个需要去用心经营,甜蜜温馨的家,几个调皮捣蛋但是却可爱的孩子,一个可以和她,共同把这美梦变成现实的男人。

    最重要的,是后面一项。

    和一只僵尸,可以建立一个家庭吗?

    昨夜,和阿灭做了那种最亲密的事后,迫使宝芙,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宝芙的心突突直跳,不由把目光,瞟向身旁的阿灭。

    昨天阿灭躺着的地方,那些蓐倒的草,依然很平展,但是上面的人,已经不在了。

    一阵淙淙的水声,从溪岸那边传来。

    宝芙忽然觉得有些口渴,她想起来,因为昨夜的某种剧烈运动,她不止是出了很多汗——总之,她都闻到自己的身体,散发出一股浓浓的,令人羞耻的味道。确实该好好清洗一番。

    尽管已经调动全身的细胞,进入一级警戒,但光着脚穿过草丛时,她还是差点儿踩到一只独角仙。

    自然,受到惊?车牟皇悄侵怀娲笠悄掣龃有n?钤诳占渚窒恋某鞘校?砸巴獾囊徊菀荒径夹拇婢次返呐?恕?p>  当宝芙自作多情的以为,自己会遭到甲虫的报复性攻击,而一口气冲到溪边时,她正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波光粼粼的溪水中,一个赤身的少年男子,正从水面窜出。

    清晨银色的曦光,织成一片点点闪烁的透明光网,汇聚向他修长、俊美、强健的身体。随着他那线条优美滑利的身躯,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那张银色的光网,都会变幻出万千辉芒。仿佛,是他的身体在发光。

    从他身上滑落的水珠,耀眼如一颗颗,星星宝石。

    宝芙怔怔注视着这一幕。

    忽然觉得,阿灭很像,一个林中妖仙。

    从前只觉得独孤明在男人里,俊美得妖魅。此刻,她觉得眼前的阿灭,已不仅仅是用美丽一词可以形容。

    乌黑的短发。

    凌厉霸气,却又蕴含秀致的两道剑眉。

    削挺的鼻梁。

    轮廓好看,厚薄适度的漂亮嘴唇,线条清秀,不失悍硬的脸庞。

    在他身上,男儿的阳刚中,又总是透出一股令女人心折的莫名柔软。会让看到他的女人,忍不住想去疼爱他。

    如果再看到,他不穿衣服的模样的话……

    对那个身体,经过昨夜那么多深刻的了解,应该已经很熟悉了。可是夜里的光线毕竟太暗,此刻在这让人每一个细节,都清楚无遗展露的白天,宝芙觉得自己的脸颊,在迅速充血——幸好只是脸充血,还没有流鼻血。

    趁此之前,她还是赶快闪远点。

    免得自己因为心脏病发作,倒毙在这荒郊野外。

    就在她想脚底抹泥,转身溜掉之际,只见那双遽黑的眸子,蓦地朝她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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