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三章
一九三八年的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的这一天，晚饭前王云清带着一家人张罗着在宅子里挂灯笼，麻良臣和淑珍二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兴冲冲的走进院子。看见到麻良臣和淑珍的到来，王云清刚才还有些笑容的脸马上阴沉了下来。
众人在客厅落座后麻良臣满脸喜色的对王云清夫妇说：爸、妈，小婿春节期间太忙没时间看望二老，您们不会生我的气吧？现在我们俩给二老拜个晚年了。说完，麻良臣夫妇起身来到两位老人座前跪下磕头。
王云清看着跪在身前的女儿和女婿发出一声冷笑，他把头转向一边。自从麻良臣当了汉奸后，他见到这个女婿就像见到瘟神一样讨厌。王云清曾断然宣布和麻良臣断绝翁婿关系，但是这腿长在麻良臣身上，麻良臣不愿和岳父断绝关系，仍然是厚着脸皮常来王家走动。麻良臣是个颇有心机的人，他知道岳父的人脉和背景，也知道岳父在日本人心中的分量，他现在还要靠王云清的名气罩着呢。
王云清对二人不理不睬，王夫人也显得很不高兴，她摆着手说：行了，快起来吧，你们可真是的！大年初一都过了十多天了还磕个什么头呀。
王云清用鼻子哼了一声：快起来吧，受你们的大礼我怕折寿！
待女儿女婿坐定，王夫人埋怨说：良臣啊，不是我做长辈的挑理，想想你家刚从东北逃难到北平时没吃没穿没住处，就跟叫花子一样！要没有我们王家的接济能有你今天吗？你爸妈没了，我们老俩就如同你的亲生父母。虽说我们施恩不图报，但是不管你外面有多忙春节时也要回家给老人拜年表孝心吧？你应该明白，春节回家团圆这可是咱中国人的礼数。
糊涂！你和这个白眼狼讲什么知恩图报？王云清手指敲着桌子斜眼白了夫人一眼，王夫人停住话头。王云清夫妇的话让麻良臣觉着很没面子，他干笑两声点起一支烟吸起来，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婚后略有些发福的淑珍满身透着珠光宝气，她见父母生气忙起身给父母倒茶，王云清不领情的把茶杯推到一边。淑珍尴尬的打起圆场；爸妈，别生气，我们这不是看您们二老来了吗！再说今儿是正月十五，不晚！还在年节里呢！
淑珍这么一说，王夫人更不高兴了，她指着淑珍说：没良心的丫头！妈平时最疼你，良臣不来你自己就不能来嘛？如今看来我是白疼你了！
嫁出的姑娘泼出的水，她爱来不来，你别跟他们费口舌！他们不来我心里还清净点！王云清白了夫人一眼。
淑珍见父母如此态度觉得十分委屈，脸憋得通红，眼眶有些湿，她刚想对父母说些什么却被丈夫给拦住了。麻良臣从沙发上站起来向王云清夫妇鞠了个躬说：爸妈，良臣确实失礼，不过事出有因，春节时没能给二老拜年是因为我和淑珍春节期间不在北平。
王夫人诧异的问：这大春节的你们不在北平上哪去了？
麻良臣刚要站起来回答却被淑珍拉回到沙发上。淑珍笑着对父母说：春节时良臣带我回东北老家探亲去了，我们昨儿才回来的。
胡说！老麻家在东北的亲戚死的死逃的逃，他老家早就没人了！你以为我老糊涂了？敢拿这瞎话来骗我！王云清生气的冲着淑珍一拍桌子，吓得淑珍不敢再说什么了。
麻良臣瞪了淑珍一眼：你老娘们尽瞎扯！实话跟爸说怕什么的？随后他又笑眯眯的对王云清说：爸，您别生气，淑珍说的是瞎话，她是怕您生气才这么说的。其实啊，我们是在秦皇岛那边过的春节。他停顿了一下，见王云清夫妇看着自己没有说话，于是抽口烟停顿了一下后接着说：实不相瞒，一个月前通过朋友的举荐我到那边当了个县长，当时我怕您生气没敢告诉您。我是新官上任人生地不熟的，春节时有几天闲工夫，就带着几个下属跑到乡下了解情况体察民情去了。今天是正月十五我和淑珍才匆忙赶回家过节，还请二老见谅啊！
王云清听麻良臣说完后调侃到：我曾好言劝你离开那些鬼子汉奸，如今你的官又做大了。这样下去你离死就不远了！告诉我，是大汉奸殷汝耕提携你这小汉奸的吧？听说你最近跟他打得火热。
这话麻良臣听着相当刺耳，要是换别人骂他是汉奸他早就急了，但碍于王云清是自己岳父的面子，他才强按住心里的怒气满脸堆笑的说：爸，什么汉奸不汉奸的，您说话别这么难听嘛！您老了，脑子跟不上形势，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咱们打不过日本是事实，中国被日本给占了也是事实，怎么办？国民党百万大军都被日本人打得落花流水，就凭您一己之力能改变了这个形势？您要是能赶走日本人，我就鞍前马后的为您效力，可是您做不到！
王云清还真被麻良臣给问住了，他捋着胡须不说话。
麻良臣摊开双手接着说：咱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先忍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您想想，中国这么大百姓又那么多，日本人哪管的过来？还不得靠咱们中国人帮他们管。再说人活着就要找活做，要不然怎么养家糊口啊？气节不能当饭吃吧！
王云清打断麻良臣的话厉声喝道：你不要狡辩，你为日本人效力就是卖国求荣做日本人的走狗！不是汉奸是什么？我再问你，你摇尾乞怜向日本人要饭吃，吃饭时还要他们的脸色，这亡国奴的饭好吃吗？
爸，我跟您说过多少次了，您就是不理解。我们为日本人做事不是卖国而是曲线救国，现在咱打不过日本人，就是看人家脸色吃饭咱也得忍着。我们出来做事是为了保护咱们的老百姓少受日本人的欺负，同时也是积蓄力量隐忍等待，等着有朝一日咱再把小日本赶跑！您应该知道啊，咱们汉族人推翻满清的统治不还忍了二百多年吗？其实我给日本人做事儿，学的是那‘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关云长，现在暂栖敌营，将来还要过五关斩六将呢！您要是还不理解我的话，那咱远的先不说，就说眼前的事儿，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有日本人罩着咱家，有谁敢欺负您。所以咱们遇事都要从长计议，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王云清满腹学问却让麻良臣的诡辩给气昏了头，他愤然说到：我们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家还要靠侵占中国的日本人来护着，这可是天大的笑话。你也别跟我谈什么曲线救国，只怕你奴才做久了，就忘了你是个中国人！。王云清怒从心头起，一口气堵在胸中，满脸憋得通红。淑珍见状忙上前给老父捶背，王云清生气的把她推向一边。
麻良臣见话不投机忙转移话题，他起身打开大包小包的礼物说：爸、妈，这大正月十五的该喜庆才是，咱们就别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看，这是我们两口子孝敬您们二老的，有爸爱喝的东北烧酒，还有稻香村的元宵、月盛斋的酱牛肉，还我们还给两个弟弟买了电动玩具。哦，对了，淑珍还给妈买了一块儿日本出的高级布料。他摆了一桌子的东西。
王云清对这些东西看也没看的说：你买这些东西的钱不干净吧？
麻良臣嘴角一歪嘿嘿的乐了：爸，瞧您说的，这钱哪有脏净之分？就是从茅屎坑里掏出来的钱不也一样花嘛！用干净的钱买东西谁也不会多给您一点。
王云清不想再搭理这个汉奸女婿，他起身要离开客厅。
麻良臣见状忙叫住岳父：爸，您先别走啊！我这有个东西还没给您看呢，我敢打保票，您要是看了这个东西啊，肯定会十分的惊喜！他故意卖着关子。
哦？这我倒要见识见识这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王云清停住脚步，好奇的看着麻良臣。
麻良臣从一个包袱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卷包着牛皮纸的东西把它放在桌子上，然后把包着的纸层层打开，原来是一个画轴。
爸，这可是个无价之宝呀，您打开看看！麻良臣不无得意的看着王云清。
王云清走到桌前，把画轴慢慢打开，忽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拿着画的双手微微抖动。
爸，这玩意和你心意吧？
王云清一边点头，一边念叨：不错！一个怪石，两簇幽兰，三、四只翠竹。笔墨清新，意境深远。好画，好画！是郑板桥的画中之精品哪！他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麻良臣：这副画是难得的稀世珍品，你是怎么淘来的？
麻良臣所答非所问的说：爸，这画好吧？您喜欢就收下吧！
王云清真是一眼就喜欢上这幅画了，但从不收藏古董的麻良臣手里怎么有这样一幅画？他敲打起麻良臣：这画倒是不错！可是人们都说二鬼子欺负起百姓来比鬼子还坏，这画不会是你从哪个有钱人家讹诈来的吧？
我就知道您肯定喜欢这画！您就收起来吧。麻良臣媚笑着把放在桌上的画儿卷起来。
这出处不明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呢？依我看这画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它怎么来的你得给我说清楚。。
见岳父较起真儿来，麻良臣便说出了实情。原来他这次来王家一是看望岳父母大人，二是受日本人山本将军的委托，劝王云清出山与日本人合作的。这幅画就是山本将军委托麻良臣带来的，算是他请老朋友出山的礼物。
王云清听麻良臣说完后非常生气，他额头青筋毕露，嘴角的肌肉乱颤，手指着女婿骂道：你这个混蛋小子，自己当汉奸还不算，还替日本人当说客让我也当汉奸？我早就说过我至死不会与日本人合作的。回去告诉你的日本主子，没门！他说完指着屋外吼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淑珍见状忙央求父亲说：爸，您别生气。良臣也是好意，他看您整天在家闲着，怕您寂寞，就想为您找个事儿做。再说他这次来家里是受您日本同窗山本将军之托，他哪敢违抗日本人呀。
她这么一说，老爷子更生气了：别总在我这提日本人什么的，滚！连你一起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淑珍怕把父亲气坏了，又忙抱住母亲的胳膊说：妈，您劝劝我爸，这大过节的生气多不吉利呀！
王云清指着女儿的脸骂道：要说不吉利，那也是你们两个带来的晦气！别抱你妈胳膊了，去抱小鬼子的大腿吧！
王夫人甩开女儿的手对女婿说：良臣，不能怪你爸生气。我知道你小时候受苦太多，过穷日子过怕了，你向往着有钱有势的生活是不是？当妈的告诉你：好日子要靠自己的本事去挣，不能走歪门邪道！你是东北人，你忘了东三省是怎么丢的？日本鬼子在咱们中国杀人放火你没看到？你妈是怎么死的？你没看到？咱们对日本人有国恨家仇啊！你妈如果在九泉之下看到你跟日本人搅合在一起，她该有多伤心！
您不能什么罪过都往日本人头上加，我妈是出去看动静时被流弹打死的，谁知道打死她的是日本兵还是大帅府的兵呢？麻良臣狡辩道。
本来还心平气和讲道理的王夫人听罢柳眉倒竖，住嘴！你这个不肖子孙。没有日本兵攻打沈阳你妈能死吗？真是的，你妈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没良心的儿子！她又对淑珍向门外一指说：今儿晚上家里没备你们俩的饭，我不留客，你们走吧，马上给我走！
淑珍只好对麻良臣说：今儿爸妈不高兴，咱们走吧。
王云清拿起桌上的那幅画说：麻良臣，把你的礼物全拿走！可这画是咱们中国人的，不能再让它落在日本人的手里！日本人许的官我不做，但这礼物我收下了，就算是买的吧。钱我不会少给，回头叫人把钱给你送去，你再转交给山本将军。另外再请你告诉他：我们以前虽是同窗好友，但我是个爱国的中国人，他是个侵略中国的杀人犯，所以我们俩人已经没有同窗之谊了！
麻良臣原本以为老岳父见了那幅名画会动心的，没想到又碰了一鼻子灰，他用手掸了几下衣袖后阴阳怪气的说：今天我给足你们面子了，赶我走可以，可我得告诉你们，日本人不好惹，你们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是早晚要吃亏的。说完拉起淑珍就走。
淑珍夹在家人和丈夫之间左右为难，她其实不愿走，麻良臣用力向外拉她。淑珍生气的推开麻良臣说：良臣，你怎么敢这样对我爸妈说话！咱今天给爸妈认个错不就得了！
麻良臣脸红脖子粗的训斥淑珍：**的少废话!我今天对你们家算客气的，要是给老子惹急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麻良臣强拉着老婆骂骂咧咧的往外走，这时从门外冲进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他双手举着一把手枪对着麻良臣大喊到：姓麻的，你给我站住！你敢撒野我就打死你！这孩子是王云清的小儿子王鸿举。小孩子的举动让屋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麻良臣望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心里有些紧张，他边后退边摆着手说：兄弟，你这枪是真枪还、还是玩具枪？听话，放、放下枪！去拿、拿姐夫给你买的电动汽车玩。
王鸿举小脸憋得通红，他用枪瞄着麻良臣一动不动。
麻良臣见王鸿举没有放下手枪，他又指着桌上一包东西强装笑脸的说：乖孩子，放下枪，姐夫给你买糖吃了，是日本的牛奶糖，好吃极了！
王鸿举用手枪指着麻良臣轻蔑的说：我才不稀罕小日本的牛奶糖呢！还是留着你这个汉奸自己吃吧！
王老爷子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他慢条斯理问：鸿举，你怎么随便把我的伯朗宁给拿出来了？不小心走了火怎么办？
爸，走了火怕什么？日本人的狗腿子死一个少一个！王鸿举脆当当的说。
‘爸，您叫鸿举把枪放下吧。麻良臣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老丈人。
王云清冷笑一声：小子，我告诉你，这枪可是真的，你可别乱动啊，要是惹急了鸿举，他一扣扳机就要了你的命！
听王老爷子这么一说，屋里的气氛更加紧张起来。人们屏住呼吸，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王鸿举手中的枪。
麻良臣这时进退不得，他生怕这个小愣头青扳动手枪扳机，只得故作镇定的站在原地不动，又不时的给淑珍使求助的眼色。
淑珍责备王鸿举说：弟弟，咱一家人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不许你拿枪指着姐夫！枪走火是要死人的！好弟弟放下枪，就算姐求你了！她壮着胆子走到弟弟身边要拿下他手中枪。
王鸿举一闪身躲开姐姐用枪瞄着麻良臣说：姐，你别动！你再动我就真的开枪了！淑珍吓得停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了。
这时王云清走到王鸿举跟前，对儿子伸出手说：听话！把枪给我！
王鸿举用枪瞄着麻良臣没动，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忽然做出射击状，嘴里大喊了一声砰！这一下把麻良臣吓坏了，他啊的一声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屋里的人也被吓了一跳，大家见麻良臣没有被打死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到肚子里。
王云清见麻良臣那个熊样不禁开心大笑起来：你这个汉奸果然没骨头，真不禁吓！
麻良臣羞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他缓缓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别动！你再动我真开枪了。王鸿举又用枪逼住了他，麻良臣只好停住脚步，他的额头上冒出冷汗，一个小孩子把他搞得如此狼狈，他的鼻子简直被气歪了。
把枪给我！王云清走到儿子身边伸出手，王鸿举只得不情愿地把枪交到爸爸的手里。
王云清接过手枪向麻良臣晃晃说:德国造，非常棒！说完举枪向天花板扣一下扳机，啪只听枪机响了一声，枪筒里并没有射出子弹。他用嘴吹吹枪口，把枪揣进怀里，然后拍拍麻良臣的肩膀说：幸亏我这枪里没装子弹，要是装了子弹的话，你小子今儿就得从这横着抬出去了！算你命大，赶快滚吧！
麻良臣又气又臊，他脸色涨得象紫茄子一样，老不死的你等着！明儿个我就到日本人那告你个私藏枪支罪！咱们走着瞧！麻良臣说完一甩袖子气哼哼的走了，淑珍拎着来时带来的大包小包东西，磕磕绊绊的跟了出去。
众人在客厅落座后麻良臣满脸喜色的对王云清夫妇说：爸、妈，小婿春节期间太忙没时间看望二老，您们不会生我的气吧？现在我们俩给二老拜个晚年了。说完，麻良臣夫妇起身来到两位老人座前跪下磕头。
王云清看着跪在身前的女儿和女婿发出一声冷笑，他把头转向一边。自从麻良臣当了汉奸后，他见到这个女婿就像见到瘟神一样讨厌。王云清曾断然宣布和麻良臣断绝翁婿关系，但是这腿长在麻良臣身上，麻良臣不愿和岳父断绝关系，仍然是厚着脸皮常来王家走动。麻良臣是个颇有心机的人，他知道岳父的人脉和背景，也知道岳父在日本人心中的分量，他现在还要靠王云清的名气罩着呢。
王云清对二人不理不睬，王夫人也显得很不高兴，她摆着手说：行了，快起来吧，你们可真是的！大年初一都过了十多天了还磕个什么头呀。
王云清用鼻子哼了一声：快起来吧，受你们的大礼我怕折寿！
待女儿女婿坐定，王夫人埋怨说：良臣啊，不是我做长辈的挑理，想想你家刚从东北逃难到北平时没吃没穿没住处，就跟叫花子一样！要没有我们王家的接济能有你今天吗？你爸妈没了，我们老俩就如同你的亲生父母。虽说我们施恩不图报，但是不管你外面有多忙春节时也要回家给老人拜年表孝心吧？你应该明白，春节回家团圆这可是咱中国人的礼数。
糊涂！你和这个白眼狼讲什么知恩图报？王云清手指敲着桌子斜眼白了夫人一眼，王夫人停住话头。王云清夫妇的话让麻良臣觉着很没面子，他干笑两声点起一支烟吸起来，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婚后略有些发福的淑珍满身透着珠光宝气，她见父母生气忙起身给父母倒茶，王云清不领情的把茶杯推到一边。淑珍尴尬的打起圆场；爸妈，别生气，我们这不是看您们二老来了吗！再说今儿是正月十五，不晚！还在年节里呢！
淑珍这么一说，王夫人更不高兴了，她指着淑珍说：没良心的丫头！妈平时最疼你，良臣不来你自己就不能来嘛？如今看来我是白疼你了！
嫁出的姑娘泼出的水，她爱来不来，你别跟他们费口舌！他们不来我心里还清净点！王云清白了夫人一眼。
淑珍见父母如此态度觉得十分委屈，脸憋得通红，眼眶有些湿，她刚想对父母说些什么却被丈夫给拦住了。麻良臣从沙发上站起来向王云清夫妇鞠了个躬说：爸妈，良臣确实失礼，不过事出有因，春节时没能给二老拜年是因为我和淑珍春节期间不在北平。
王夫人诧异的问：这大春节的你们不在北平上哪去了？
麻良臣刚要站起来回答却被淑珍拉回到沙发上。淑珍笑着对父母说：春节时良臣带我回东北老家探亲去了，我们昨儿才回来的。
胡说！老麻家在东北的亲戚死的死逃的逃，他老家早就没人了！你以为我老糊涂了？敢拿这瞎话来骗我！王云清生气的冲着淑珍一拍桌子，吓得淑珍不敢再说什么了。
麻良臣瞪了淑珍一眼：你老娘们尽瞎扯！实话跟爸说怕什么的？随后他又笑眯眯的对王云清说：爸，您别生气，淑珍说的是瞎话，她是怕您生气才这么说的。其实啊，我们是在秦皇岛那边过的春节。他停顿了一下，见王云清夫妇看着自己没有说话，于是抽口烟停顿了一下后接着说：实不相瞒，一个月前通过朋友的举荐我到那边当了个县长，当时我怕您生气没敢告诉您。我是新官上任人生地不熟的，春节时有几天闲工夫，就带着几个下属跑到乡下了解情况体察民情去了。今天是正月十五我和淑珍才匆忙赶回家过节，还请二老见谅啊！
王云清听麻良臣说完后调侃到：我曾好言劝你离开那些鬼子汉奸，如今你的官又做大了。这样下去你离死就不远了！告诉我，是大汉奸殷汝耕提携你这小汉奸的吧？听说你最近跟他打得火热。
这话麻良臣听着相当刺耳，要是换别人骂他是汉奸他早就急了，但碍于王云清是自己岳父的面子，他才强按住心里的怒气满脸堆笑的说：爸，什么汉奸不汉奸的，您说话别这么难听嘛！您老了，脑子跟不上形势，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咱们打不过日本是事实，中国被日本给占了也是事实，怎么办？国民党百万大军都被日本人打得落花流水，就凭您一己之力能改变了这个形势？您要是能赶走日本人，我就鞍前马后的为您效力，可是您做不到！
王云清还真被麻良臣给问住了，他捋着胡须不说话。
麻良臣摊开双手接着说：咱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先忍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您想想，中国这么大百姓又那么多，日本人哪管的过来？还不得靠咱们中国人帮他们管。再说人活着就要找活做，要不然怎么养家糊口啊？气节不能当饭吃吧！
王云清打断麻良臣的话厉声喝道：你不要狡辩，你为日本人效力就是卖国求荣做日本人的走狗！不是汉奸是什么？我再问你，你摇尾乞怜向日本人要饭吃，吃饭时还要他们的脸色，这亡国奴的饭好吃吗？
爸，我跟您说过多少次了，您就是不理解。我们为日本人做事不是卖国而是曲线救国，现在咱打不过日本人，就是看人家脸色吃饭咱也得忍着。我们出来做事是为了保护咱们的老百姓少受日本人的欺负，同时也是积蓄力量隐忍等待，等着有朝一日咱再把小日本赶跑！您应该知道啊，咱们汉族人推翻满清的统治不还忍了二百多年吗？其实我给日本人做事儿，学的是那‘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关云长，现在暂栖敌营，将来还要过五关斩六将呢！您要是还不理解我的话，那咱远的先不说，就说眼前的事儿，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有日本人罩着咱家，有谁敢欺负您。所以咱们遇事都要从长计议，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王云清满腹学问却让麻良臣的诡辩给气昏了头，他愤然说到：我们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家还要靠侵占中国的日本人来护着，这可是天大的笑话。你也别跟我谈什么曲线救国，只怕你奴才做久了，就忘了你是个中国人！。王云清怒从心头起，一口气堵在胸中，满脸憋得通红。淑珍见状忙上前给老父捶背，王云清生气的把她推向一边。
麻良臣见话不投机忙转移话题，他起身打开大包小包的礼物说：爸、妈，这大正月十五的该喜庆才是，咱们就别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看，这是我们两口子孝敬您们二老的，有爸爱喝的东北烧酒，还有稻香村的元宵、月盛斋的酱牛肉，还我们还给两个弟弟买了电动玩具。哦，对了，淑珍还给妈买了一块儿日本出的高级布料。他摆了一桌子的东西。
王云清对这些东西看也没看的说：你买这些东西的钱不干净吧？
麻良臣嘴角一歪嘿嘿的乐了：爸，瞧您说的，这钱哪有脏净之分？就是从茅屎坑里掏出来的钱不也一样花嘛！用干净的钱买东西谁也不会多给您一点。
王云清不想再搭理这个汉奸女婿，他起身要离开客厅。
麻良臣见状忙叫住岳父：爸，您先别走啊！我这有个东西还没给您看呢，我敢打保票，您要是看了这个东西啊，肯定会十分的惊喜！他故意卖着关子。
哦？这我倒要见识见识这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王云清停住脚步，好奇的看着麻良臣。
麻良臣从一个包袱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卷包着牛皮纸的东西把它放在桌子上，然后把包着的纸层层打开，原来是一个画轴。
爸，这可是个无价之宝呀，您打开看看！麻良臣不无得意的看着王云清。
王云清走到桌前，把画轴慢慢打开，忽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拿着画的双手微微抖动。
爸，这玩意和你心意吧？
王云清一边点头，一边念叨：不错！一个怪石，两簇幽兰，三、四只翠竹。笔墨清新，意境深远。好画，好画！是郑板桥的画中之精品哪！他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麻良臣：这副画是难得的稀世珍品，你是怎么淘来的？
麻良臣所答非所问的说：爸，这画好吧？您喜欢就收下吧！
王云清真是一眼就喜欢上这幅画了，但从不收藏古董的麻良臣手里怎么有这样一幅画？他敲打起麻良臣：这画倒是不错！可是人们都说二鬼子欺负起百姓来比鬼子还坏，这画不会是你从哪个有钱人家讹诈来的吧？
我就知道您肯定喜欢这画！您就收起来吧。麻良臣媚笑着把放在桌上的画儿卷起来。
这出处不明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呢？依我看这画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它怎么来的你得给我说清楚。。
见岳父较起真儿来，麻良臣便说出了实情。原来他这次来王家一是看望岳父母大人，二是受日本人山本将军的委托，劝王云清出山与日本人合作的。这幅画就是山本将军委托麻良臣带来的，算是他请老朋友出山的礼物。
王云清听麻良臣说完后非常生气，他额头青筋毕露，嘴角的肌肉乱颤，手指着女婿骂道：你这个混蛋小子，自己当汉奸还不算，还替日本人当说客让我也当汉奸？我早就说过我至死不会与日本人合作的。回去告诉你的日本主子，没门！他说完指着屋外吼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淑珍见状忙央求父亲说：爸，您别生气。良臣也是好意，他看您整天在家闲着，怕您寂寞，就想为您找个事儿做。再说他这次来家里是受您日本同窗山本将军之托，他哪敢违抗日本人呀。
她这么一说，老爷子更生气了：别总在我这提日本人什么的，滚！连你一起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淑珍怕把父亲气坏了，又忙抱住母亲的胳膊说：妈，您劝劝我爸，这大过节的生气多不吉利呀！
王云清指着女儿的脸骂道：要说不吉利，那也是你们两个带来的晦气！别抱你妈胳膊了，去抱小鬼子的大腿吧！
王夫人甩开女儿的手对女婿说：良臣，不能怪你爸生气。我知道你小时候受苦太多，过穷日子过怕了，你向往着有钱有势的生活是不是？当妈的告诉你：好日子要靠自己的本事去挣，不能走歪门邪道！你是东北人，你忘了东三省是怎么丢的？日本鬼子在咱们中国杀人放火你没看到？你妈是怎么死的？你没看到？咱们对日本人有国恨家仇啊！你妈如果在九泉之下看到你跟日本人搅合在一起，她该有多伤心！
您不能什么罪过都往日本人头上加，我妈是出去看动静时被流弹打死的，谁知道打死她的是日本兵还是大帅府的兵呢？麻良臣狡辩道。
本来还心平气和讲道理的王夫人听罢柳眉倒竖，住嘴！你这个不肖子孙。没有日本兵攻打沈阳你妈能死吗？真是的，你妈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没良心的儿子！她又对淑珍向门外一指说：今儿晚上家里没备你们俩的饭，我不留客，你们走吧，马上给我走！
淑珍只好对麻良臣说：今儿爸妈不高兴，咱们走吧。
王云清拿起桌上的那幅画说：麻良臣，把你的礼物全拿走！可这画是咱们中国人的，不能再让它落在日本人的手里！日本人许的官我不做，但这礼物我收下了，就算是买的吧。钱我不会少给，回头叫人把钱给你送去，你再转交给山本将军。另外再请你告诉他：我们以前虽是同窗好友，但我是个爱国的中国人，他是个侵略中国的杀人犯，所以我们俩人已经没有同窗之谊了！
麻良臣原本以为老岳父见了那幅名画会动心的，没想到又碰了一鼻子灰，他用手掸了几下衣袖后阴阳怪气的说：今天我给足你们面子了，赶我走可以，可我得告诉你们，日本人不好惹，你们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是早晚要吃亏的。说完拉起淑珍就走。
淑珍夹在家人和丈夫之间左右为难，她其实不愿走，麻良臣用力向外拉她。淑珍生气的推开麻良臣说：良臣，你怎么敢这样对我爸妈说话！咱今天给爸妈认个错不就得了！
麻良臣脸红脖子粗的训斥淑珍：**的少废话!我今天对你们家算客气的，要是给老子惹急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麻良臣强拉着老婆骂骂咧咧的往外走，这时从门外冲进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他双手举着一把手枪对着麻良臣大喊到：姓麻的，你给我站住！你敢撒野我就打死你！这孩子是王云清的小儿子王鸿举。小孩子的举动让屋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麻良臣望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心里有些紧张，他边后退边摆着手说：兄弟，你这枪是真枪还、还是玩具枪？听话，放、放下枪！去拿、拿姐夫给你买的电动汽车玩。
王鸿举小脸憋得通红，他用枪瞄着麻良臣一动不动。
麻良臣见王鸿举没有放下手枪，他又指着桌上一包东西强装笑脸的说：乖孩子，放下枪，姐夫给你买糖吃了，是日本的牛奶糖，好吃极了！
王鸿举用手枪指着麻良臣轻蔑的说：我才不稀罕小日本的牛奶糖呢！还是留着你这个汉奸自己吃吧！
王老爷子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他慢条斯理问：鸿举，你怎么随便把我的伯朗宁给拿出来了？不小心走了火怎么办？
爸，走了火怕什么？日本人的狗腿子死一个少一个！王鸿举脆当当的说。
‘爸，您叫鸿举把枪放下吧。麻良臣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老丈人。
王云清冷笑一声：小子，我告诉你，这枪可是真的，你可别乱动啊，要是惹急了鸿举，他一扣扳机就要了你的命！
听王老爷子这么一说，屋里的气氛更加紧张起来。人们屏住呼吸，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王鸿举手中的枪。
麻良臣这时进退不得，他生怕这个小愣头青扳动手枪扳机，只得故作镇定的站在原地不动，又不时的给淑珍使求助的眼色。
淑珍责备王鸿举说：弟弟，咱一家人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不许你拿枪指着姐夫！枪走火是要死人的！好弟弟放下枪，就算姐求你了！她壮着胆子走到弟弟身边要拿下他手中枪。
王鸿举一闪身躲开姐姐用枪瞄着麻良臣说：姐，你别动！你再动我就真的开枪了！淑珍吓得停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了。
这时王云清走到王鸿举跟前，对儿子伸出手说：听话！把枪给我！
王鸿举用枪瞄着麻良臣没动，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忽然做出射击状，嘴里大喊了一声砰！这一下把麻良臣吓坏了，他啊的一声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屋里的人也被吓了一跳，大家见麻良臣没有被打死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到肚子里。
王云清见麻良臣那个熊样不禁开心大笑起来：你这个汉奸果然没骨头，真不禁吓！
麻良臣羞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他缓缓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别动！你再动我真开枪了。王鸿举又用枪逼住了他，麻良臣只好停住脚步，他的额头上冒出冷汗，一个小孩子把他搞得如此狼狈，他的鼻子简直被气歪了。
把枪给我！王云清走到儿子身边伸出手，王鸿举只得不情愿地把枪交到爸爸的手里。
王云清接过手枪向麻良臣晃晃说:德国造，非常棒！说完举枪向天花板扣一下扳机，啪只听枪机响了一声，枪筒里并没有射出子弹。他用嘴吹吹枪口，把枪揣进怀里，然后拍拍麻良臣的肩膀说：幸亏我这枪里没装子弹，要是装了子弹的话，你小子今儿就得从这横着抬出去了！算你命大，赶快滚吧！
麻良臣又气又臊，他脸色涨得象紫茄子一样，老不死的你等着！明儿个我就到日本人那告你个私藏枪支罪！咱们走着瞧！麻良臣说完一甩袖子气哼哼的走了，淑珍拎着来时带来的大包小包东西，磕磕绊绊的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