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曼陀罗（上）
相传：每一朵黑色曼佗罗花中都住着一个精灵，他们可以帮你实现心中的愿望。但是，你必须用你的鲜血做为交换，用你的鲜血为她们浇灌。因为，她们热爱这热烈而致命的感觉。她们代表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爱。无间的爱和复仇，凡间的无爱与无仇，被伤害的坚韧创痍的心灵，生的不归之路。
※——————
一个夜晚，一间昏暗无光的房间的深处，隐约传来一滴水声。
就像是水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地，声音向周围缓慢地荡漾开来，空气随之渐渐地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黑暗的最深处，有血红色的光在跳动着，不安定的、忽强忽弱、忽明忽暗地变幻着。水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你的耳边。
忽“哧！”地一声响，血光大亮，照出了半张苍白的容颜。
看不见眼睛，但却可以清晰的看见纤瘦的下巴上，一张薄薄的唇红的触目惊心。
“很快了，很快你就会有感觉了……”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抚上它黯黑的花瓣，轻轻地摩挲着。“十年后，请你代替我，等待她的出现……曼陀罗，这是我唯一的心愿……”有晶莹的泪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汇集到了她尖削的下巴下，而后，滴落在黑色曼陀罗的花瓣上。
沿着花壁，血和泪慢慢地融合到了一起，黑色的曼陀罗的光芒飘忽不定地闪耀着，照着她生的不归之路……
*
“大小姐，妍捷小姐到访，家主让你去客厅会客。”下人弓着身子报道。
“谁是妍捷？”支着下巴，女孩歪着头漫不经心的问身后的人。
“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听说才华可与当年的丞相大人媲美。”站在女孩身后的老妪轻声回道，“不过也不尽然，毕竟丞相大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才女，放眼天下怕是能与之相媲美的屈指可数。这个妍捷怕是仗着自己是霄王之女，白得的这个虚名，小姐不见也罢。”
女孩懒懒的坐了起来，拨了拨袖子，道：“母亲吩咐，怎可不去。青陌，给我更衣。”
“是，小姐。”门外应声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着一身淡青短褐，眉飞入鬓，身姿挺拔。一双黑瞳如烟笼寒水，朦胧似幻的看着懒懒坐在美人榻上的女子。
女孩长身立起，边撑开双臂边对面前的下人道：“你先去回母亲，说我马上就到。”
“是，大小姐。”下人应声退去。青陌随即进前为其更衣。
当女孩的手臂刚伸入衣袖里时，突然停下，道：“青陌。”
“是，小姐。”
“你与我一同去。”
“……”青陌吃惊，想到以往都是离嬷嬷陪着小姐去的，自己是没有资格的。但转念又想到今日的天气出奇的冷，离嬷嬷长年风湿怕是受不了。而小姐身边最亲近就只有他们这两个人，不可能让小姐独自一人去前院，便就应了下来。
但离嬷嬷却是不放心的。“小姐，还是我陪你去吧。青陌没到过前面，要是二小姐又找小姐麻烦怎么办？”
女孩摇头，径自打开房门，有冷风灌了进来。外面的天空中纷纷扬扬的下着鹅毛大雪，花园里的姹紫嫣红现在却是一片的白茫茫。满眼的亭台楼阁，水榭歌楼无不是银装素裹，玲珑玉透，但也是分外的寒冷透骨。
青陌拿来一件披风为女孩披上，看着眼前堆得有好几尺厚的雪地道：“雪这样厚，不如我背小姐过去吧？”
女孩转头看了看他，摇头道：“不用。”便首先踏出了房门。
脚步移动处，却是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的。
青陌见女孩已经走了出去，便拿了把伞匆匆地跟了上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她们面前便出现了一座巍峨华美的建筑。雕梁画栋，飞檐走壁之间，有雪花轻舞，晶莹似梦。
女孩停在了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一阵阵爽朗不羁的笑声，微微皱起了眉。
“小姐，怎么了？”青陌收起伞，奇怪的看着突然停下来的女孩。
女孩摇头，便跨步走了进去。
“孩儿给母亲请安。”女孩躬身行礼道。
“你倒是让人好等，起身吧。”威严的女声，冰冷冷中透着一股怎么样也无法忽视的厌恶。
女孩好像并没有感觉到，面色如常的行礼，回道：“是，母亲。”
“妍捷小姐，这便是我的长女??络水。”??笛放下手中的茶碗，转头对??络水吩咐道：“络水，还不见过客人。”
??络水闻言，便乖顺的走到那黑发黑瞳，一身黑裙的少女面前，行礼道：“见过妍捷小姐。”
“络水小姐的美貌，果然是名不虚传。”那女子端坐于椅子上，不回礼，只管拿眼瞧着??络水，半晌道：“世人都说，这天下第一美人非姒族中人莫属，我也曾有幸见过一二。但今日一见小姐，却是未必了。看来，我这一趟算是不虚此行了。”说完才站起了身，扶起??络水，道：“小姐不必多礼，今日一见，是妍捷有幸了。”
??络水依然面无表情，行礼道：“妍捷小姐谬赞了。”说着便要走到母亲身边。可却在半途中，??笛开口道：“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络水怔了怔，站定脚步，行礼道：“是，母亲。”而后慢慢退了出去。
“大小姐身边的这个小子长得好生俊俏啊！”就在将要跨出门时，里面的人忽然大声说道：“大小姐真是好福气。”
??络水放下已经抬起的脚，转身看那女子，仍是面无表情道：“妍捷小姐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于小姐。”
“大小姐此话当真？”
“小姐！”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青陌闻言，狠狠地瞪向那女子。
??络水轻轻勾起了唇，一双重瞳深不见底。只见她轻启朱唇，用着毫无波澜的声音道：“世人都说小姐才比婵予，不知小姐是以何才与丞相大人相比？”
妍捷听不出??络水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便顺着她的话回道：“文……”
“原来如此，那小姐可真是好生了得，这文之一字包含的范围可不小。”??络水道：“不知小姐可否对出‘一叶孤舟，坐了二、三个骚客，启用四桨五帆，经过六滩七湾，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的下联？”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姐没有听清吗？那么我……”无意中瞥见母亲黑沉了脸，??络水转口道：“我突然想起有件要紧事没做，就先行告退了，小姐见谅。”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那你刚才的话还算数吗？”妍捷在后面喊道。
??络水踏出房门，头也不回道：“女子一诺，千金不换！”
“好，那你等着，我会找你的！”
“小姐当真要将我送给那女子吗？”紧随其后的青陌突然赶到??络水面前，伸手抓住??络水的肩膀，大声问道。
“送了又怎样，不送又怎样？”??络水停住脚步，漠然的看着他的眼睛，冷冷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仿佛被惊天的炸雷击中，青陌难以置信的放开她的肩膀，倒退数步，烟笼寒水的眸子此时一片的惊涛骇浪。
“可是，我不想离开小姐……”
??络水轻笑出声，茶褐色的重瞳里一片悲悯。她慢慢地走到他面前，微微踮起脚尖抚上他英俊却仍有些稚气的脸，轻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你不想，就不会发生的事。青陌，我们别无选择。”
“为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的，一切能扳倒丞相大人的事母亲都会去做。”??络水面无表情道：“而妍捷是霄王之女，霄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妹妹。”
“所以呢，所以就要牺牲我？”
“妍捷看上了你。”所以我们别无选择。
青陌颓然的坐到地上，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胸前，肩膀颤抖着，笑出了声。又或者，是哭出了声。
便就在这时，一个小男孩匆匆地从一条小路里跑了出来，看见??络水就大声喊道：“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离嬷嬷掉湖里了！”
青陌一下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地抓住那小男孩的手臂，大声质问道：“你胡说，离嬷嬷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掉湖里了？连你也想欺负我们小姐吗！”
“不是，我没有胡说！”小男孩像是被吓到了，眼泪扑簌簌的就往下掉。“离嬷嬷……离嬷嬷说要给大小姐准备热汤，一个人就去了厨房……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就……就掉湖里去了……哇~~，我没有骗人，我没有胡说！”小男孩大声哭了起来。
“人救上来了吗？”??络水低着头，看着脚下惨白惨白的雪地，缓缓问道。
“呜~~”小男孩听见问话，哽咽着边哭边回道：“上来了……哥哥救上来了……但是……但是……哥哥说，已经，已经没有气了……”
青陌一下站了起来，朝着厨房的方向跑了过去。
而姚络水却没有动作。
等了一会儿，小男孩看见大小姐还是一动不动的，不觉哽咽的问道：“大小姐不去看看吗？”
“我去了，离嬷嬷就会活过来吗？”她还是低着头，看着脚下惨白惨白的雪地，缓缓地，低沉着声音问道。
小男孩一愣，然后摇头。“不会。”
“所以，我为什么要去。”说着，便转身向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徒留下小男孩一人，呆呆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和她身后的一串长长的，深深的脚印。
*
“只剩下五年了，曼陀罗，只有五年……”纤长的手指颤抖着轻轻地抚上它黯黑的花瓣，轻轻地摩挲着。“结束这一场被诅咒的宿命，传达那一段被改写的历史……还有他，都拜托你了……”有晶莹的泪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汇集到了她尖削的下巴上，而后，滴落在黑色曼陀罗花瓣上。
沿着花壁，血和泪慢慢地融合到了一起，黑色的曼陀罗的光芒飘忽不定地闪耀着，照着她颠沛流离的爱……
*
盛夏的午后，炽烈的阳光透过格子的窗户丝丝缕缕的撒在房间的地板上。斑驳的光影仿佛银色的小小精灵，不断地跃动着，淘气的在她的脸颊、鼻尖、嘴唇、脖颈处嬉戏着。
靠近窗户的美人榻上，女子微阖着眼沉沉地睡着。长长如翼的睫毛细细密密的，在眼下晕开了一处阴影。白皙的几近透明的肌肤上有一层薄薄的红晕，仿若琉璃，闪动着醉人的光芒。而她那薄薄的唇此时却紧紧地抿着，就连一向没什么起伏的眉也微微的蹙了起来。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感觉你是可以碰触到的。”坐在榻下的少年，缓缓地伸出了手，想要抚去她眉间的折痕，但到了半空中却又停了下来。苦涩一笑，烟笼寒水般的眸中暗如深潭，少年凄然一笑，喃喃自语道：“??络水，我的小姐，这是不是就注定……你只是我的小姐……”
便就是在这时，有一个下仆匆匆走了进来，附在青陌耳边说了几句话。见青陌回应着点了点头，他便又匆匆离开了。
再一次的伸出手，却是没有犹豫了。青陌轻轻推了推正在熟睡的??络水，轻声道：“小姐，小姐起来了。芜琊公子来了。小姐起来见见吧，小姐，小姐……”
榻上女子的眼帘轻轻地颤动着，然后缓缓地睁开，现出一双朦胧无知的褐色重瞳。女子伸手揉了揉眼睛，哑着嗓子道：“谁要见我？”
“是芜琊公子。”
“芜琊？”??络水揉了揉额头，像是清醒了许多，道：“这大热天的，他怎么跑我这里来呢？”
“我就知道你给忘了。”忽门口传来一声低磁的男声，随之门帘被掀开，走进一位英俊少年。十七八岁年纪，高鼻深目，湛蓝的眼眸里满是笑意。“所以我就特地来了，怎么，还在赖床呢？”
“你怎么来了？”??络水慵懒地从榻上坐了起来，也不瞧他，转头吩咐青陌道：“青陌，给我打水，我想洗把脸。”
“是，小姐，我马上回来。”说着便走了出去。
“看来还没醒了。”芜琊看着青陌走出了门，便转头有些好笑的看着姚络水道：“今天是你十三岁的生辰，忘了？”
十三岁？是了，今天是她十三岁的生辰。
“是啊，是到离家的时候了。”??络水怔了怔，而后满不在乎道。
芜琊无奈摇头，走到她面前，微微弯下了腰，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还是这样没心。也罢，那你决定去哪儿了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总是要先离开禹城的。”
“那么，考虑一下去青城如何？毕竟那是子衿的国都，最是繁华昌荣之地了。”芜琊建议道。
??络水想也不想的就摇头拒绝。“不行。”
“怎么，就这么急着拒绝，是怕你母亲生气？”芜琊坐到她身边，低垂着眸看着她那一双仿佛永远都看不见底的重瞳道：“也许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我一直觉得你父亲这样的决定是很自私的。别，你先别反驳我的话，听我说完。”芜琊掩住了??络水的嘴，接着道：“我不知道你父亲当初为什么要与你母亲定下白头盟，要与之同生共死，他明明知道自己活不久的。但既然他定下了白头盟，后来为什么又要……”
“不，他不知道的。”??络水拿来芜琊的手，辩解道：“父亲刚开始不知道的，他爱母亲。”
“是吗？”芜琊苦笑。“但是他却死在我母亲的怀里，让你母亲恨她，甚至于恨你。这就是他的爱呀，难道这不是自私吗？”
“络水，你难道就不为自己想一下吗？在这个事件里，你是最无辜的，趁着这次生日，把真相告诉你母亲吧？”
??络水摇头，抿了抿唇，岔开话题道：“芜琊，谢谢你大老远的跑来给我过生辰。”
“你以为是我愿意的啊！”芜琊见她这样，无奈的只能假装气愤地抱怨道：“还不是母亲命令我来的，要不然这大热的天的，谁愿意跑这么远的路。要知道青城离禹城可不近了！”
“对不起，母亲又给你脸色看了吧，还有……替我谢谢丞相大人。”??络水面容微赧。
“你……”芜琊叹气，“你始终还是……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你的成人仪式准备好了吗？看这时间，你也应该准备一下去换衣服了。还有，神妪请了吗？神坛布置……”说到一半，芜琊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络水低垂着脖颈，不确定道：“难道说，你母亲没有为你……”
“不需要，我不需要那种东西。”??络水低着头轻轻的笑起来：“我根本就不需要。”
“络水……”芜琊心疼的将她拥进怀里，低声喃喃道：“没关系，没关系，有我在，我给你过生辰……”
金色的阳光透过格子的窗户柔柔地撒在她们身上，像是为她们披上了一件华丽的锦袍，美而虚幻，不似人间。窗外的少年手捧清水，呆呆的看着，唇紧紧地抿着，烟笼寒水的眼里氤氲着最深沉的悲伤。
黑色的曼陀罗在黑暗的角落里轻轻地摇曳着，妖娆的枝叶颤动着，仿佛在召唤着那一场不可预知的死亡……
*
月华升起，群星璀璨。
夜空下那一处宽广华丽的院落里一片灯火通明。一条玉带凿山而出，蜿蜒曲折，波光点点的绕着??府一周，最终汇入了漓江。
??笛静静地站在玉湖旁，看着满湖的河灯闪烁轻?。她负手而立，巍巍不动。有风拂起她鬓边的发，时间便在她发中婉转而逝。
“吱呀~”一声，??府大门微开，??笛转头看去，正要开口，却在看见她身后的人之后住了嘴。但见她眼眸深沉如寒潭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半晌，才用毫无波澜几近冰冷的声音道：“将东西都撤了！”便再也不看她，甩袖离去。
“是，家主。”
全身都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袍里的神妪从她身边悄然走过，装饰在凉亭上的华丽精致的轻纱被七手八脚的拆了下来，湖里的点点河灯被纷纷捞起。
看着眼前忙碌的情景，??络水有些愣怔，有些不敢置信，有些欢喜，有些悲凉。
“对不起……”芜琊站在她身后，歉疚道：“我不该带你出去的，我以为……”
“不，”她打断他。“不是你的错，因为……我也是这样以为的。”
这是不是就注定了，冥冥之中，她是不配拥有的。
凄然而笑，??络水转身对芜琊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和青陌说一声，我们今晚就离开。”
“……好。”
另一面，??笛走在回书房的路上，神色恼怒。
“既然你现在已经有了他，那应该也不在乎了吧！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这样想着，??笛突然停住了走得飞快的步伐，站在书房门前，转身对身后的侍从道：“吩咐下去，将青陌乱棍打死！”
书房的大门訇然关闭，随行的侍从躬身应诺。
不可预知的死亡，踏着她轻快的脚步缓缓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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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夜晚，一间昏暗无光的房间的深处，隐约传来一滴水声。
就像是水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地，声音向周围缓慢地荡漾开来，空气随之渐渐地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黑暗的最深处，有血红色的光在跳动着，不安定的、忽强忽弱、忽明忽暗地变幻着。水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你的耳边。
忽“哧！”地一声响，血光大亮，照出了半张苍白的容颜。
看不见眼睛，但却可以清晰的看见纤瘦的下巴上，一张薄薄的唇红的触目惊心。
“很快了，很快你就会有感觉了……”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抚上它黯黑的花瓣，轻轻地摩挲着。“十年后，请你代替我，等待她的出现……曼陀罗，这是我唯一的心愿……”有晶莹的泪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汇集到了她尖削的下巴下，而后，滴落在黑色曼陀罗的花瓣上。
沿着花壁，血和泪慢慢地融合到了一起，黑色的曼陀罗的光芒飘忽不定地闪耀着，照着她生的不归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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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妍捷小姐到访，家主让你去客厅会客。”下人弓着身子报道。
“谁是妍捷？”支着下巴，女孩歪着头漫不经心的问身后的人。
“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听说才华可与当年的丞相大人媲美。”站在女孩身后的老妪轻声回道，“不过也不尽然，毕竟丞相大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才女，放眼天下怕是能与之相媲美的屈指可数。这个妍捷怕是仗着自己是霄王之女，白得的这个虚名，小姐不见也罢。”
女孩懒懒的坐了起来，拨了拨袖子，道：“母亲吩咐，怎可不去。青陌，给我更衣。”
“是，小姐。”门外应声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着一身淡青短褐，眉飞入鬓，身姿挺拔。一双黑瞳如烟笼寒水，朦胧似幻的看着懒懒坐在美人榻上的女子。
女孩长身立起，边撑开双臂边对面前的下人道：“你先去回母亲，说我马上就到。”
“是，大小姐。”下人应声退去。青陌随即进前为其更衣。
当女孩的手臂刚伸入衣袖里时，突然停下，道：“青陌。”
“是，小姐。”
“你与我一同去。”
“……”青陌吃惊，想到以往都是离嬷嬷陪着小姐去的，自己是没有资格的。但转念又想到今日的天气出奇的冷，离嬷嬷长年风湿怕是受不了。而小姐身边最亲近就只有他们这两个人，不可能让小姐独自一人去前院，便就应了下来。
但离嬷嬷却是不放心的。“小姐，还是我陪你去吧。青陌没到过前面，要是二小姐又找小姐麻烦怎么办？”
女孩摇头，径自打开房门，有冷风灌了进来。外面的天空中纷纷扬扬的下着鹅毛大雪，花园里的姹紫嫣红现在却是一片的白茫茫。满眼的亭台楼阁，水榭歌楼无不是银装素裹，玲珑玉透，但也是分外的寒冷透骨。
青陌拿来一件披风为女孩披上，看着眼前堆得有好几尺厚的雪地道：“雪这样厚，不如我背小姐过去吧？”
女孩转头看了看他，摇头道：“不用。”便首先踏出了房门。
脚步移动处，却是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的。
青陌见女孩已经走了出去，便拿了把伞匆匆地跟了上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她们面前便出现了一座巍峨华美的建筑。雕梁画栋，飞檐走壁之间，有雪花轻舞，晶莹似梦。
女孩停在了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一阵阵爽朗不羁的笑声，微微皱起了眉。
“小姐，怎么了？”青陌收起伞，奇怪的看着突然停下来的女孩。
女孩摇头，便跨步走了进去。
“孩儿给母亲请安。”女孩躬身行礼道。
“你倒是让人好等，起身吧。”威严的女声，冰冷冷中透着一股怎么样也无法忽视的厌恶。
女孩好像并没有感觉到，面色如常的行礼，回道：“是，母亲。”
“妍捷小姐，这便是我的长女??络水。”??笛放下手中的茶碗，转头对??络水吩咐道：“络水，还不见过客人。”
??络水闻言，便乖顺的走到那黑发黑瞳，一身黑裙的少女面前，行礼道：“见过妍捷小姐。”
“络水小姐的美貌，果然是名不虚传。”那女子端坐于椅子上，不回礼，只管拿眼瞧着??络水，半晌道：“世人都说，这天下第一美人非姒族中人莫属，我也曾有幸见过一二。但今日一见小姐，却是未必了。看来，我这一趟算是不虚此行了。”说完才站起了身，扶起??络水，道：“小姐不必多礼，今日一见，是妍捷有幸了。”
??络水依然面无表情，行礼道：“妍捷小姐谬赞了。”说着便要走到母亲身边。可却在半途中，??笛开口道：“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络水怔了怔，站定脚步，行礼道：“是，母亲。”而后慢慢退了出去。
“大小姐身边的这个小子长得好生俊俏啊！”就在将要跨出门时，里面的人忽然大声说道：“大小姐真是好福气。”
??络水放下已经抬起的脚，转身看那女子，仍是面无表情道：“妍捷小姐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于小姐。”
“大小姐此话当真？”
“小姐！”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青陌闻言，狠狠地瞪向那女子。
??络水轻轻勾起了唇，一双重瞳深不见底。只见她轻启朱唇，用着毫无波澜的声音道：“世人都说小姐才比婵予，不知小姐是以何才与丞相大人相比？”
妍捷听不出??络水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便顺着她的话回道：“文……”
“原来如此，那小姐可真是好生了得，这文之一字包含的范围可不小。”??络水道：“不知小姐可否对出‘一叶孤舟，坐了二、三个骚客，启用四桨五帆，经过六滩七湾，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的下联？”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姐没有听清吗？那么我……”无意中瞥见母亲黑沉了脸，??络水转口道：“我突然想起有件要紧事没做，就先行告退了，小姐见谅。”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那你刚才的话还算数吗？”妍捷在后面喊道。
??络水踏出房门，头也不回道：“女子一诺，千金不换！”
“好，那你等着，我会找你的！”
“小姐当真要将我送给那女子吗？”紧随其后的青陌突然赶到??络水面前，伸手抓住??络水的肩膀，大声问道。
“送了又怎样，不送又怎样？”??络水停住脚步，漠然的看着他的眼睛，冷冷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仿佛被惊天的炸雷击中，青陌难以置信的放开她的肩膀，倒退数步，烟笼寒水的眸子此时一片的惊涛骇浪。
“可是，我不想离开小姐……”
??络水轻笑出声，茶褐色的重瞳里一片悲悯。她慢慢地走到他面前，微微踮起脚尖抚上他英俊却仍有些稚气的脸，轻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你不想，就不会发生的事。青陌，我们别无选择。”
“为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的，一切能扳倒丞相大人的事母亲都会去做。”??络水面无表情道：“而妍捷是霄王之女，霄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妹妹。”
“所以呢，所以就要牺牲我？”
“妍捷看上了你。”所以我们别无选择。
青陌颓然的坐到地上，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胸前，肩膀颤抖着，笑出了声。又或者，是哭出了声。
便就在这时，一个小男孩匆匆地从一条小路里跑了出来，看见??络水就大声喊道：“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离嬷嬷掉湖里了！”
青陌一下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地抓住那小男孩的手臂，大声质问道：“你胡说，离嬷嬷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掉湖里了？连你也想欺负我们小姐吗！”
“不是，我没有胡说！”小男孩像是被吓到了，眼泪扑簌簌的就往下掉。“离嬷嬷……离嬷嬷说要给大小姐准备热汤，一个人就去了厨房……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就……就掉湖里去了……哇~~，我没有骗人，我没有胡说！”小男孩大声哭了起来。
“人救上来了吗？”??络水低着头，看着脚下惨白惨白的雪地，缓缓问道。
“呜~~”小男孩听见问话，哽咽着边哭边回道：“上来了……哥哥救上来了……但是……但是……哥哥说，已经，已经没有气了……”
青陌一下站了起来，朝着厨房的方向跑了过去。
而姚络水却没有动作。
等了一会儿，小男孩看见大小姐还是一动不动的，不觉哽咽的问道：“大小姐不去看看吗？”
“我去了，离嬷嬷就会活过来吗？”她还是低着头，看着脚下惨白惨白的雪地，缓缓地，低沉着声音问道。
小男孩一愣，然后摇头。“不会。”
“所以，我为什么要去。”说着，便转身向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徒留下小男孩一人，呆呆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和她身后的一串长长的，深深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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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五年了，曼陀罗，只有五年……”纤长的手指颤抖着轻轻地抚上它黯黑的花瓣，轻轻地摩挲着。“结束这一场被诅咒的宿命，传达那一段被改写的历史……还有他，都拜托你了……”有晶莹的泪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汇集到了她尖削的下巴上，而后，滴落在黑色曼陀罗花瓣上。
沿着花壁，血和泪慢慢地融合到了一起，黑色的曼陀罗的光芒飘忽不定地闪耀着，照着她颠沛流离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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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午后，炽烈的阳光透过格子的窗户丝丝缕缕的撒在房间的地板上。斑驳的光影仿佛银色的小小精灵，不断地跃动着，淘气的在她的脸颊、鼻尖、嘴唇、脖颈处嬉戏着。
靠近窗户的美人榻上，女子微阖着眼沉沉地睡着。长长如翼的睫毛细细密密的，在眼下晕开了一处阴影。白皙的几近透明的肌肤上有一层薄薄的红晕，仿若琉璃，闪动着醉人的光芒。而她那薄薄的唇此时却紧紧地抿着，就连一向没什么起伏的眉也微微的蹙了起来。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感觉你是可以碰触到的。”坐在榻下的少年，缓缓地伸出了手，想要抚去她眉间的折痕，但到了半空中却又停了下来。苦涩一笑，烟笼寒水般的眸中暗如深潭，少年凄然一笑，喃喃自语道：“??络水，我的小姐，这是不是就注定……你只是我的小姐……”
便就是在这时，有一个下仆匆匆走了进来，附在青陌耳边说了几句话。见青陌回应着点了点头，他便又匆匆离开了。
再一次的伸出手，却是没有犹豫了。青陌轻轻推了推正在熟睡的??络水，轻声道：“小姐，小姐起来了。芜琊公子来了。小姐起来见见吧，小姐，小姐……”
榻上女子的眼帘轻轻地颤动着，然后缓缓地睁开，现出一双朦胧无知的褐色重瞳。女子伸手揉了揉眼睛，哑着嗓子道：“谁要见我？”
“是芜琊公子。”
“芜琊？”??络水揉了揉额头，像是清醒了许多，道：“这大热天的，他怎么跑我这里来呢？”
“我就知道你给忘了。”忽门口传来一声低磁的男声，随之门帘被掀开，走进一位英俊少年。十七八岁年纪，高鼻深目，湛蓝的眼眸里满是笑意。“所以我就特地来了，怎么，还在赖床呢？”
“你怎么来了？”??络水慵懒地从榻上坐了起来，也不瞧他，转头吩咐青陌道：“青陌，给我打水，我想洗把脸。”
“是，小姐，我马上回来。”说着便走了出去。
“看来还没醒了。”芜琊看着青陌走出了门，便转头有些好笑的看着姚络水道：“今天是你十三岁的生辰，忘了？”
十三岁？是了，今天是她十三岁的生辰。
“是啊，是到离家的时候了。”??络水怔了怔，而后满不在乎道。
芜琊无奈摇头，走到她面前，微微弯下了腰，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还是这样没心。也罢，那你决定去哪儿了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总是要先离开禹城的。”
“那么，考虑一下去青城如何？毕竟那是子衿的国都，最是繁华昌荣之地了。”芜琊建议道。
??络水想也不想的就摇头拒绝。“不行。”
“怎么，就这么急着拒绝，是怕你母亲生气？”芜琊坐到她身边，低垂着眸看着她那一双仿佛永远都看不见底的重瞳道：“也许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我一直觉得你父亲这样的决定是很自私的。别，你先别反驳我的话，听我说完。”芜琊掩住了??络水的嘴，接着道：“我不知道你父亲当初为什么要与你母亲定下白头盟，要与之同生共死，他明明知道自己活不久的。但既然他定下了白头盟，后来为什么又要……”
“不，他不知道的。”??络水拿来芜琊的手，辩解道：“父亲刚开始不知道的，他爱母亲。”
“是吗？”芜琊苦笑。“但是他却死在我母亲的怀里，让你母亲恨她，甚至于恨你。这就是他的爱呀，难道这不是自私吗？”
“络水，你难道就不为自己想一下吗？在这个事件里，你是最无辜的，趁着这次生日，把真相告诉你母亲吧？”
??络水摇头，抿了抿唇，岔开话题道：“芜琊，谢谢你大老远的跑来给我过生辰。”
“你以为是我愿意的啊！”芜琊见她这样，无奈的只能假装气愤地抱怨道：“还不是母亲命令我来的，要不然这大热的天的，谁愿意跑这么远的路。要知道青城离禹城可不近了！”
“对不起，母亲又给你脸色看了吧，还有……替我谢谢丞相大人。”??络水面容微赧。
“你……”芜琊叹气，“你始终还是……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你的成人仪式准备好了吗？看这时间，你也应该准备一下去换衣服了。还有，神妪请了吗？神坛布置……”说到一半，芜琊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络水低垂着脖颈，不确定道：“难道说，你母亲没有为你……”
“不需要，我不需要那种东西。”??络水低着头轻轻的笑起来：“我根本就不需要。”
“络水……”芜琊心疼的将她拥进怀里，低声喃喃道：“没关系，没关系，有我在，我给你过生辰……”
金色的阳光透过格子的窗户柔柔地撒在她们身上，像是为她们披上了一件华丽的锦袍，美而虚幻，不似人间。窗外的少年手捧清水，呆呆的看着，唇紧紧地抿着，烟笼寒水的眼里氤氲着最深沉的悲伤。
黑色的曼陀罗在黑暗的角落里轻轻地摇曳着，妖娆的枝叶颤动着，仿佛在召唤着那一场不可预知的死亡……
*
月华升起，群星璀璨。
夜空下那一处宽广华丽的院落里一片灯火通明。一条玉带凿山而出，蜿蜒曲折，波光点点的绕着??府一周，最终汇入了漓江。
??笛静静地站在玉湖旁，看着满湖的河灯闪烁轻?。她负手而立，巍巍不动。有风拂起她鬓边的发，时间便在她发中婉转而逝。
“吱呀~”一声，??府大门微开，??笛转头看去，正要开口，却在看见她身后的人之后住了嘴。但见她眼眸深沉如寒潭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半晌，才用毫无波澜几近冰冷的声音道：“将东西都撤了！”便再也不看她，甩袖离去。
“是，家主。”
全身都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袍里的神妪从她身边悄然走过，装饰在凉亭上的华丽精致的轻纱被七手八脚的拆了下来，湖里的点点河灯被纷纷捞起。
看着眼前忙碌的情景，??络水有些愣怔，有些不敢置信，有些欢喜，有些悲凉。
“对不起……”芜琊站在她身后，歉疚道：“我不该带你出去的，我以为……”
“不，”她打断他。“不是你的错，因为……我也是这样以为的。”
这是不是就注定了，冥冥之中，她是不配拥有的。
凄然而笑，??络水转身对芜琊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和青陌说一声，我们今晚就离开。”
“……好。”
另一面，??笛走在回书房的路上，神色恼怒。
“既然你现在已经有了他，那应该也不在乎了吧！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这样想着，??笛突然停住了走得飞快的步伐，站在书房门前，转身对身后的侍从道：“吩咐下去，将青陌乱棍打死！”
书房的大门訇然关闭，随行的侍从躬身应诺。
不可预知的死亡，踏着她轻快的脚步缓缓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