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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一指流沙

    听到李世民说出他心中女子的模样,恳切、认真得不落一根头发丝。我一直努力装出的矜持,就如些履薄冰。

    我心中涌起埋怨,好大的一串埋怨。为什么在整个事情只有我,也一直是我,如此的狼狈、如此的可怜,偏偏走近李世民的陷阱,偏偏又看清他如何作套、如何引诱,如何……他的目光凝在我身上,淡淡的坚定,似乎什么都不能将它轻易移开。

    只是如此坚固的一个目光之下却是什么都如一指流沙落下,滑不留手,终而失散于团聚。但从始而终有一桩心意在心间硬挺挺地结生,就像是李世民肋下的瑞气宝剑,虽身为铁却可削铁如泥,要一心相许愿什么斩削世上一切不坚。

    我知道,那并没有什么创新的心意是,我是嫉妒了,所以我不肯说出心中想到的那个名字。

    我装不太好那般无所谓,天大地大各走两边的无所谓风情

    只是,如浑没有想到的一样,摇了摇头。却完全没有防备时,看着他忽然动作利索地跳下马来,然后两个加利索地把我也抱了下来。我一双脚,刚刚踏实了地面,心里还在犯着糊涂,转瞬清明时还想爬上马。

    他已笑吟吟地说,“走,我让你看看那个姑娘。”

    我还想,那个姑娘?他已经轻携过我的手,快步向一带丛林里去,却在林前的一带小溪前停留,他指点着那小溪,要我好好看看那淙淙水面上凝出的眉眼。想到那个姑娘,我心里甚不痛快,对他要我在溪水上看看的要求,很是憎恨。就只打算瞄一小眼了事。

    自然低下头,将眸间抿成一道缝。就真打算如实是只看一眼。

    目光之下,湛湛的溪水中流水拧出一点重叠痕迹,果然将我的眼睛拧得弯弯的,就像是天上的新日一般弯。也似乎是笑盈盈的,风动河面时这笑容也流动了起来了,却原来,我听到了他的回答乐了起来。

    可是我自己为什么还要觉得伤心呢,而且这伤心,就像是再也藏不下去一样,要变成泪水涌出来。溪流的平缓水面上砸下一个又一个圆漪。是我哭了。

    李世民不会明白,我为何这样痛苦,若是希求非分的东西。得到了反而是罪是痛。所有不能相契合的东西,无论它有多美好,或是能变成多么美好。将来也总有一日,会变成负担、变成祸患。而我与他就是永世也不能契合的陌路人。

    他慢慢在我身边蹲下来,扳过我的身子。将我抱在怀里。我伏在他肩头,触到鲜滑的衣料,眼前恍若蓦然腾起一片跃动的龙纹,灼灼惹火的颜色,奔腾欲飞去的灵动,晃得我睁不开眼。

    在我想模糊一切事实时。它又楚楚历历地提醒我,提醒我,他是李世民。纵然是很久以后的现在,一切仓惶都应已安稳,青草间结生的是晨露,也不摇不动。一切说不得美好也说不得不美好,总之皆是个安稳。而我在他怀中却已慢慢变冷。

    那些再不能回还的往事,让我心惊。而安妥只是匆忙间一闪的黄梁。

    我们狼狈分开,正衬着夜勤与夜雪踏蹄急躁的声音。他似乎没有留意到我的抵触,全神去应付四周冥冥中什么突现的存在。

    我想,我那好不容易拼尽全力聚出的饱满拒绝,就这样轻易地,沦于无识。而若是下一次,我又是否能重执回这段勇气已然是个未知数。

    这时,再看向李世民,他的神情却无平日里的放松模样,是正经八摆地认真,似乎是在注听着四面八方里的什么。

    只是,他能一心二意得很好,这副凝重神情,竟比那日遇上老虎还要凝神几分,却也能一边凝重,一边向我做出完整的一个笑,虽然这则笑,无有丝毫凌乱,却完全没有放松的意思在里面。

    我仔细端详他神情,就端详出了冷汗。不自觉地,向他身边蹭了蹭,看了看四周之后,觉得蹭得还不够,就又蹭了蹭。他大概是感知了什么,还很认真地将我拉一拉,眼角微微向上挑之后,抵下头来和我说话,“今天,天气难得的日暖风和,我们一路加些脚程,也许会比大队早到十来天。”

    我正抬头看他的一刹那,却蓦然看清楚,他眸中心处一颗光点,急速变亮变清。啊!那是……瞬电之间,他将我推开,然后,似乎是拧了个身,呼啸的风声已至。

    清寂的林木中,一声携风注力的“啪”声,动破人心。我惊看那箭尾时,李世民轻拉我的手,又将我纳入怀中。

    我看着,他自我身前环绕的手臂,又凝了一眼,插在他身后一棵树干上,犹自颤动不停的雪亮羽箭。不自觉地,出手也环住了李世民的背心,他一定是觉出了我的变化,本已合紧的环抱又紧了紧。

    而后,林中响起了各种“窸窸窣窣”声响,到了后来已经是清楚而真实地向我们靠近。顺着林叶铺摇而下的摇摆,可以看清很多、很多的人形,向这里聚拢而来。

    我重又看了李世民一眼,他倒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安闲若定,还给我指看,天边一片,形状甚奇怪的云。

    而我实是无心观看,我笼络了一下那人数目,清楚人头攒动,整整有五十来号人,与我们二双对比,着实在是寡众易辨。

    由于,最近被追杀得略显频繁,可能是产生了虱子多了不怕咬的情节,这一颗心跳也并不是如何加快。只是觉得,如此人潮涌动,极尽铺排,又猝不及防,着实有些晃得人头晕。

    按照憧憬成了自然的,这一则定理,可以估计得出。我此番,只是怀了一节感叹,今次来的人,着实有些多了,不仅如此,甚至给人以拖家带口,移锅带灶,烟火人生的感觉。

    难道,是此前几次挫折过后,追杀过我的两位王爷,集体觉得,我虽是个不起眼的姑娘,却是几番走得恰巧那般狗屎运数。还不知,我能再行那运数多久,就只得将追杀我这等事,做成至斯不改的的人生事业,以期次数取胜,以次胜次,总有一次能蒙得正好。

    而且,我也着实见得,其雄心的固定金汤。就着这队伍,只打个略眼,就能看出,其中,有男有女,年纪相若,定是已合成家庭,使其子子孙孙,世世代代,张贴我一张小轴画像,日夜审视,以便偶然遇上,也能顷刻识得出来,必然予我以时时刻刻不竭追杀。

    他们这样,着实辛苦,我也觉得辛苦。

    我们都很无辜。

    我一心纠结此事,完全没有注意到,是在何时,他们已经齐齐单膝杵地,跪得好生笔直,成行成列。

    他们这般,却不像是普通人。

    此时,重复对上李世民的笑意,只觉得恍若隔世,宏大无比。我伏在他胸膛上,觉得,就像伏在莽莽山间,完全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我觉得,无比讶然,他这是……他们这是……

    我想从李世民怀里,把自己取出来,毕竟,现在状况不明……只是未能真实如愿。

    因与李世民的广博阔大相与递成的,是他仍记得抱着我这件事,而且,忽然低下头来,对我说,“不用怕,这些虽也是不速之客,倒是自己人。”我扭头看一眼,他说的这些,貌似拖家带口的自己人,顿觉,个个面目恭谨,诚然是一副好人的模样。

    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正不知是惊是喜。 一只手“啪”地覆盖上来,却不是我自己的另一只手,而是白白嫩嫩的一只小手。我茫然抬头,眼前赫然出现一个,一身雪白纱衣,如雾如幻的姑娘,她笑眼分明,样貌很是好看。

    她见我看她,又将我手握了一握。“是你呀,你不认识我了吗?我都找你们好多天了!”

    然后,她又开始左顾右盼,“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公子呢?”

    我也向左右看了看,然后,继续一脸很茫然地看着她,还分神看了看她拉住我的手,只觉得,眼前,有眉眼、唇鼻,一一归复记忆,霎然挑动出,栩栩如生的画面来。

    她冲着李世民叫的一声“哥哥!”,真正将我提醒得正好。我记得她了,事实上,我们不久前才分手,她是那个姑娘,那家客栈里的很大排场的姑娘。

    这么一来,我就知道,她问的是谁了。她问的是芙蕖。

    我拾回记忆,再看她时,就有一点心虚。但她却仍然不依不挠,使劲地从李世民怀中,要将我挖出来。一边儿使劲挖着,一边儿还对李世民说,“表哥,我们认识,你先放开她一点儿,我一定不会将她弄丢了的。我只是有一个问题,要向她问问。而且那是、那是很女孩子的问题,所以,表哥你就不要听了。”说完仍打算向我。

    李世民极是淡然一笑,倒是不应,只问好,“刚刚射来的这箭,我要是躲不开怎么办?”

    姑娘嘟起嘴,“我们从来都是这么玩的,噢,你是怕我伤了这姑娘。从前,你可都是临危不惧的,还劝我,要时时这样提醒你的。”刚又想重嘟个嘴,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眸中掠过我,闪了闪,“好了好了,我的好哥哥,你先歇歇,就先让我和这位姐姐说句话啊说句话。”

    我瞧了瞧,一直被她握住的手,还是向李世民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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