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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暗杀

    孟夏四月的月底,天气已经炎热的很,在屋子里耽上一会儿额间便会出一层薄汗。

    在这万物枝繁叶茂的时节,侍凤只能躺在床榻之上,背上的伤已经不能允许她正常的躺着了。而她手上的伤更是惨不忍睹,手指红肿,缠着厚厚的纱布,每次痒的时候,我陪在她身边都止不住掉眼泪。

    昭阳殿我已经吩咐楠娅全面戒严,不听劝告执意进来的就给我直接打出去,不必客气,包括苏珩。

    我永远忘不了他那天那句,不得无礼。

    “小姐,侍凤没事。”

    这几天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句,侍凤没事。

    如何能没事呢?昨天给她擦身子时,隐隐在她的心口发现褥疮的迹象,我焦急地命楠娅寻来药膏,希望可以缓解症状。

    “安心养伤,这笔账我会替你讨回来。”我看着她苍白的唇色,心里酸涩的直想哭,只怪我太没用,连自己的人都保护不了。

    我已经明白,一味的退让是不会让对手放过你的。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冷景黎当年教我的话,我竟是忘记在了脑后。

    唰啦——

    竹帘轻轻掀起,一截湖青色衣袖露出来,冲我摆摆手。

    我起身出去,看见楠娅,不明所以地轻问:“何事?”

    楠娅从袖中取出一片竹简,我狐疑地接过来,倨傲的字迹,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

    小心……?

    我皱了眉头,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楠娅摇摇头,道:“不清楚,应门的侍童说此前并不曾见过,送信的人也没说身份。”她顿了顿,又道:“婢子以为主子认得呢,主子没见过这字迹?”

    我摇摇头,道:“不认得。”伸手将书简递给她,吩咐道:“这片竹简先留着罢,仔细放好。最近把殿内看紧点,我可不想再生什么变故。”

    “诺。主子只管放心便是。”楠娅行礼退下。

    我看着窗外飘着槐花香的院子,心里一阵担忧,我觉得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小心……我想这并不单单只是一种警告,那个递消息来的人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

    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事情就发生的这样棘手。

    嘭——

    我丢开手里的药碗,在地上滚上一遭,勉强躲过眼前这个黑衣男子的袭击。

    在宫里就这么放肆!好,真是好!

    浓郁的中药味混着槐花香,倾洒在整个院子里,我静静地站着,看着黑衣人,并不出口喊叫。

    僵持半晌,黑衣人开口,沙哑嗓音染上疑惑:“你不喊?”

    “没必要。”我冷冷开口,屋子里侍凤大概在睡觉,若是出声惊动她出来便完了。

    按照她的性子,我实在不敢想象会怎么样。

    黑衣人使用双匕首,刚才我歪打正着踢飞他一个匕首,落在离我不远的位置,还真是天助我也。

    我就地一滚拾起匕首,将曲裾划开一道口子,方便我施展身手。

    这两年耽的安逸,身手已经远不如从前了,腰力腿力似乎都已经下降,但就招式还在,勉强还能唬住他一阵子。

    此地不宜久留,我得引着他到外面去才好,这会儿时间不知道楠娅如何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紧了紧手里的匕首,那人旋身过来的时候,我的内心还是害怕的要死。

    这不是一般的人,这人是个正八经的杀手!

    我一直躲避,那人似乎也觉察到了,他蒙着面,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剑眉紧皱着。

    “你这女人真是奇怪。”

    我冷冷一笑,道:“你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说话的。”

    扑哧——

    匕首楔进我的肩膀,瞬时鲜血染红了我的浅碧宫装。

    我单膝跪地,身形不稳,眼前开始出现眩晕感觉,这是迅速失血的缘故。

    刚才那奋力一躲,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若非如此,我现在就是一个死人了。

    “我值多少钱?”

    他一愣,如实道:“三万金铢。”

    我淡笑了一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道:“我死之后,你去城东广益斋找掌柜的,领两万金铢,买这笔买卖幕后之人的性命。”

    “你为何不求我放了你?”

    “你还真是个好奇心重的刺客。”我暗自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脚踝,冷声笑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求你也没用,不是么?”

    他冷冷地看着我,忽然收起手里的匕首,闪身离开。

    一阵风吹过,背后的汗早已经浸湿衣衫,我这才恍惚间明白,我似乎又逃过了一劫。

    紧接着眼前一黑,后脑一疼,便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幽幽转醒过来时,床榻边守着的是楠娅,正闭眼寐着,我一动想起身喝口水,她便醒过来。

    “主子,您醒了?感觉如何?”焦急的神色挂在她秀气的脸上,脸色差的很,想来是很久没有睡好的罢。

    “没事。”我摇摇头,开口竟是这么沙哑的嗓音。

    楠娅给我倒杯水,忧心道:“您这伤,婢子没知会宫里的人,不知道主子是什么意思。”

    我把空杯子还给她,头靠在床榻的廊柱上,疲惫道:“你做的对,此事不必知会别人,没什么用不说,反倒是图添烦恼。”

    楠娅单膝跪于毡席之上,口里带着羞愤的语气,道:“这件事是楠娅的失职,请主子责罚!”

    “此事是你失职所致。”我喉咙里痒,闷咳两声道:“但是最近人手紧张,待安逸下来再罚你。”

    “谢主子。”楠娅恭恭敬敬地给我扣了个头,抬头时眼眶红红的,道:“此事主子放心,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主子个交代。”

    交代么……即使没有也并没什么差别。

    我不是傻子,如今宫里什么事情能瞒得住苏珩,他将天下都看的像自己手掌的刻文,这点小事他怕是早就一清二楚了。

    秦梓背地里的小动作,苏珩都知道,也懒得管,可如今我被秦梓这般欺负,也不见他过来。

    我们想要交代,人家却不想给呢。

    我冷冷一笑,摆摆手,道:“罢了,不要什么交代,以后咱们和她算总账。”疲惫地闭上双眼,心里的酸涩将我淹没,眼角的泪不自觉的渗出,划过脸颊,流进鬓发之中。

    如果我知道我的不追究会变成她的得寸进尺,那么我一定会早她一步和她鱼死网破。

    但是这个假设不成立,我的天真终于将我拖向了罪恶的深渊,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侍凤!”我愣愣看着侍凤挡在我身前,眼见当胸而过的匕首,瞪大眼睛吼道。

    我抱住侍凤跌倒的身子,她嘴角流出鲜红的血迹,我惊恐地抹下血,可根本抹不完。一股股地鲜血从心口流出,我双手颤抖,嘴里呜咽地说不出话来。

    “主子,侍凤不成了,快走。”侍凤每咳嗽一下,血就更加汹涌地冒出。

    我着急地喊楠娅:“楠娅!快过来救侍凤!你快救救她!”

    这帮刺客行事极是利落,我不知道殿外的人怎么样了,今日若不是楠娅留在这里,我和侍凤恐怕早就都死了。

    “主子,侍凤第一回叫你主子,却不想竟是最后一回了。”她秀致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道:“侍凤怕是不能继续保护主子了。”

    “别说了,你会好起来的。”我紧紧抱着她,温热的血已经浸上我的手臂,滚烫的仿佛灼伤了我的皮肤。

    “为什么……主子那般器重执箫……明明我的身手也不差啊,主子……”

    “下辈子,我还要当主子的属下……”

    “主子……多保重,侍凤恐怕得先走一步了……”

    淡淡的笑意染上她的面容,竟透着几分恬静:“真的再见了,主子……”

    “不!”

    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床榻边坐着的人,我闭上双眼,转过身面朝里,不再去看。

    这半个月我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浑浑噩噩的,有时候苏珩会过来看我,每一次我都想和他同归于尽,带着内心的悲怆。

    是的,侍凤死了。

    为了救我,替我挡了一刀。若不是她,现在躺在棺材板里的就是我。

    我欠她一条命,可今生已经还不上了,注定是要欠到下辈子了。

    我现在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侍凤临死前,恬静的笑,那么美好的一个姑娘说死就死了。

    “你且宽心……”

    “你给我出去!”我打断他的话,厉声道。

    面对我的赶人,苏珩没说什么,起身出了屋子,半点生气也没有,无限度包容我的坏脾气。

    但是,这件事要是就这么算了,那我还不如和侍凤一起去死!

    “楠娅!”

    楠娅闪身进来,恭谨立着,道:“主子有何吩咐?”

    “咱们在雒阳有多少人?”我冷冷看着她,道:“能让我用的暗卫。”

    “主子三思!”她扑通一声跪下,眉宇间尽是担忧。

    “召集人手。”我沉声道。“主子……”

    “我说给我召集人手!”我心里憋屈的紧,语气狠厉道:“我不想说第三遍!若是不听我的,现在就给我滚回高丽去!”

    楠娅咚地一声给我叩了头,说道:“属下听从主子安排,现在就去召集人手。”

    秦梓,这一回,即便是鱼死网破,我亦不会让你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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