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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却说赢烈正在船上观赏湖光美景,忽闻得乐声细细,曲调悠扬,心中好不疑惑道:谁这般会凑趣儿?便举目望去,就见一艘船只自花丛深处行来,船身四周皆以鲜花为饰,有两名伶人怀抱琵琶,坐在于船上,弹奏乐曲。船上更架设一座红漆大鼓,鼓上一妙龄女子,正依着曲调节拍舞蹈。虽是两船相距甚远,看不清那女子容貌,但那身段却甚是轻佻窈窕,随着曲调,舞如银蛇,裹着一袭银红洒金的薄纱,日头一耀,分外妖娆,真如天魔降世一般。

    赢烈眼观如此佳色,心中不觉兴起,令宫人搬了座椅出来,坐下玩赏。一旁随侍的张鹭生,眼见湖上出了这等故事,原本还恐皇帝斥责,正在惴惴不安,今见皇帝不止不怒,还甚有兴致,连忙上前陪笑道:“皇上,可要吩咐人去将这女子传来伺候?”赢烈将手一摆,笑道:“不可,你不知,这般远远观望,如真似幻方有些味道。若是叫到近前,看是看得真切了,却也没趣儿了。”张鹭生笑道:“皇上见的是。”言罢,便退在一旁。

    赢烈本是个风流帝王,又极醉心于声色,然因近来朝政忙碌,有日子不曾随性欢娱。如今好容易稍有空闲,到后宫来走动,却因前番一场事端,宫中竟有才色凋零之势。皇后一心照料孩子,眼里早不存其他;宸贵妃那儿有一对的金枝玉叶,情形比之坤宁宫亦相差不远;至于旁人,旧人自是不必说了。就是新起的那些宫妃里,安婕妤也就罢了。简美人虽是个风流人物,性情却甚是清冷孤高,目无下尘,不善声色侍人,这般冷情的女子,自是不讨赢烈喜欢。武蕴蓉面伤已愈,能够上来服侍,然而御前却颇有些心不在焉。而穆美人之流论及色艺,皆数平庸,赢烈均不大能看得入眼。如此这般,他未免有些幽怀难解,乃发空对风月之叹。今见了这等姿色,不觉龙心大悦,颇为动意,虽明知其必是蓄意为之,倒很觉受用,亦不戳破,只静静观赏。

    待那女子跳过两曲,赢烈略觉尽兴,遂吩咐下头道:“去将这干人等传来。”张鹭生闻命,连忙传话下去。

    少顷,那花船便叫两个宫人撑了过来,上头的红衫女子并那两名伶人都跪在船板上,垂着脸儿,看不见容貌。那两名伶人皆是青色宫装,满头鲜花。那跳舞的红衫女子却只拿红绳将头发挽了个纂儿,衬得一头乌油也似的好头发,并无别样装饰。赢烈不看那两名伶人,只望着那红衫女子,这挨近了一瞧,却觉她身形姿态甚是眼熟,不觉开口说道:“你且把头抬起来。”

    那女子闻说,缓缓将脸仰起。赢烈一看此女面目,不由微微诧异,这竟是前番为自己贬斥、降做御女的唐玉莲。

    自打前番一场事端,唐玉莲因被禁足,赢烈已有许多时日不曾见她,险些竟要忘了宫里还有这样一号人物。今日乍见,看她身段瘦削,楚腰纤细,比之往日御前见幸之时还要轻盈上几分,兼且眉眼含愁,足堪人怜。又因那场故事已过去几月,他心中怒火已消,又看了方才一场好戏,不觉便将嫌厌之心减了七八分,只向她问道:“莲卿今日缘何至此?”唐玉莲跪在地下,正兀自惴惴不安,忽闻得皇帝发问,听那话音似是并无恼意,便大了胆子,微启朱唇,说道:“臣妾近日闻得皇上朝政繁忙,唯恐皇上操劳成疾,今听皇上来湖上游赏,特来献舞一曲,聊解皇上烦忧。臣妾一片赤心,绝无犯上之意,还望皇上宽恕。”

    赢烈听了这话,虽暗度其情,却并无不悦,又因近来着实无趣的紧,便沉吟道:“你既有此心,那便上来侍奉一二,也算将功赎罪,如何?”唐玉莲闻听此言,正中下怀,连忙回道:“皇上吩咐,臣妾不敢不遵。”

    一旁早有宫人放了舢板,她缓步走到这边,连同那两名伶人也抱了琵琶一道过来。赢烈便命人放了凳子,令她三人坐下,与她们说些闲话,又叫那两个伶人弹了几只曲子。唐玉莲本是个聪明灵慧之人,此番过来正为邀宠,自然放出了全副本事,献媚君前。她容颜本好,又很有几分捆仙的手段,不过一下午的时光,便已收拢了君心。赢烈既已不追究过往,自然也肯消受。到了傍晚时分,御前下了旨意,竟将晚宴摆在船上,同着唐玉莲一道用了。至晚间时候,便携了她同回养心殿。一夜故事,自不必细述。

    至翌日起来,唐玉莲起复一事传遍六宫,群妃皆是瞠目结舌。前有章媛的成例,钱氏的故事该当无人敢演才是。谁知这唐玉莲偏这般大胆,跑去湖中献舞,竟还重获君恩,当真是意想不到。思及此,便有人愤愤不平,进而暗恨自己胆小无用。更有那急躁之辈,忙忙地将此事报与皇后得知。

    其时,萧清婉才起来,正在窗前梳头,德妃便慌慌地走来,言说此事。她收得消息,先不置可否。只见宫人端了饭食上来,她便亲自喂着赢缊吃了碗蒸鸡蛋,又哄着他玩了一阵子,才同德妃走到外头明间内,在炕上坐了说话。

    德妃如今的性子总算沉稳了些,皇后不问,也并不言语。

    萧清婉便问道:“究竟是怎么个缘故?”德妃便将听来的消息一一告与,又添油加醋将那唐玉莲的妖媚形状描摹了一番,说道:“这样的荒唐事,娘娘再不管管,往后还不人人都有样学样了?长此以往,宫里可还有规矩在么?”萧清婉浅浅一笑,说道:“那德妃想本宫怎么管呢?”德妃不禁一怔。萧清婉又道:“这事儿,唐玉莲违制确是有的,然而皇上却并未见责于她。那便是说,她如此行事,是得皇上默许的。在这宫里,合不合规矩还是其次,端看能不能讨得皇上欢心。皇上喜欢了,便是色艺双绝,佳人绝代;皇上不喜欢,就是不守妇道,德行有亏。德妃入宫也有年头了,竟连这点点道理都见不明白?她这会子讨了皇上欢心,正在春风得意的时候。你们撺掇着本宫去说,本宫怎么去说?让本宫端着中宫的架子,硬是罚了唐玉莲,然后惹怒了皇上,见怪本宫?你们倒好坐在后头,稳坐吃三注的。本宫不去说!”

    言罢,她略歇了歇,饮了口茶水,即向左右道:“这茶略冷了些,重新炖盏上来。早膳若得了,就摆在外堂上。”将一干宫人打发出去,方才又数落德妃道:“你的耳根子也不要忒软了,人说个什么,你就倒着耳朵去听的。全不在自己心里过过?你如今跑来求本宫,本宫若听了你的呢,去与唐玉莲为难,惹恼了皇上,讨了一场没趣儿。届时,本宫势必迁怒于你。咱们三家谁能落得好处,倒是那起闲人,甚事都没的。你也不仔细思量思量!”一席话,说的德妃面红耳赤,只得抱愧道:“娘娘教诲的是,是嫔妾急躁了。然而眼看那唐玉莲又要起复,这心里就不踏实。”萧清婉浅浅一笑,说道:“你却难受些什么?她不过一个才起复的御女罢了,纵然一时得了皇上的喜欢,又能到得哪里?你是妃位上的娘娘,身前还有个皇子,你倒怕什么?白白的让外头那起小人把你当了刀使,你还做梦呢。”

    德妃听了皇后的话,心下方才略好受些。萧清婉又交代了几句,着人送她离去。

    穆秋兰送了德妃出去,折返回来,却见皇后又到里间看视太子,便也跟了进去。入内,只见萧清婉正扶着摇车,同赢缊嬉闹。她便走上前去,笑道:“娘娘如今的心性是越发好了,这样的事也不往心里去了。”萧清婉起身,淡笑道:“此话怎讲?”穆秋兰说道:“以往,但凡皇上又宠了谁,娘娘纵然宽宏贤惠,却也总要有几分不痛快。今儿唐玉莲复宠,娘娘却似全不着意一般。”萧清婉一笑,说道:“道理,本宫适才已然说明白了。皇上也就是这样罢了,本宫已然有了这孩子在,也就不在意他又往谁那里多睡了一宿半宿的。君心难定,所谓恩宠不过春风一度过眼云烟,于她们没生养的嫔妃自然要紧。本宫却不大在意了。”穆秋兰陪笑道:“娘娘所言极是,然而唐玉莲素来对娘娘怀恨在心。她今番得势,难保不在御前诋毁娘娘。皇上纵然圣明,但若这枕头风听多了,只怕也要生出些疑惑来。娘娘近来待皇上又很不如从前,奴婢眼里都有些看不过呢。”

    萧清婉含笑点头道:“原来你竟是来替皇上打抱不平的?”穆秋兰赶忙笑道:“奴婢不敢。”萧清婉又说道:“这也罢了,皇上心里不痛快,本宫也有所察觉。然而我也实在不曾料到,皇上这个年纪的人了,竟也生出这些毛头小子才有的脾性来!这也当真可笑可气了呢。”穆秋兰笑道:“娘娘这话就不在理了,天下男子都是一样的。再则,近来娘娘眼里只有小殿下,皇上过来,连句体己话也没有。想着往日娘娘如何待皇上的,皇上岂能不动意?偏小殿下又是皇上的亲骨肉,他有气也说不出口的。”

    萧清婉不接这话,只说道:“这也都罢了,只是唐玉莲那弯弯绕绕的心思,确要提防些。本宫前儿托人与安亲王妃捎信儿,她也不见个回音。”穆秋兰说道:“安亲王华诞降至,想必王妃也不得空闲。若有了消息,王妃必定来回娘娘话的。奴婢只是不明,这事儿怎么娘娘不托与夫人,倒请安亲王妃出面呢?”萧清婉笑道:“这里头却有个缘故。本宫父亲乃一文臣,唐将军也好,章将军也罢,皆是沙场宿将。自古文武难相宜,我母家同这二位交情薄淡,忽然上门去牵线,说出后来也不响,也要让人多心。不如安亲王与他们交情深厚,又有同袍之义,日常往来也多,还是请王妃出面好些。”

    正说着话,春雨打外头进来,言说早膳已然摆下,萧清婉便走去用饭不提。

    过得两日,赢烈走来坤宁宫,脸色讪讪的,低声同她商议与唐玉莲晋位一事。萧清婉看他那情状,低头轻声,倒似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不觉心里好笑,蓄意说道:“皇上既然瞧着唐御女好,那想封什么封便是了。横竖皇上宠幸她时,也不曾同臣妾商议。如今不合规矩的事情都做下了,又何必来讨臣妾的主意?”赢烈便说道:“岂有此理,你是中宫皇后,这些事情朕自然要同你商议的。”萧清婉听闻,便试探着问道:“那封个婕妤好不好?”赢烈踟蹰道:“她如今是个最末等的御女,一气儿越了几级封做婕妤,未免与制不合,又不曾怀胎,又没有功劳,如此行事难免令后宫众人不平。”萧清婉听了这话,便知那唐玉莲在他心中不过尔尔,便即笑道:“皇上既要守规矩,那便依着规矩来,就升做宝林罢。只是皇上日后想起这事,又或者唐宝林跟皇上撒娇抱怨,皇上心有反悔,可不要埋怨了臣妾。敢说,都是皇后拦在里头不叫封!”

    赢烈笑道:“朕怎会行出这等小气的事!”说着,便扯着她低声道:“朕今儿要在这儿过夜,你留不留呢?有那么些宫人奶母伺候,缊儿就是一夜不在你跟前,也不妨事。”萧清婉也知,再这般下去,皇帝同她是真要生分了,且夫妻二人确也有日子不曾好生亲热,心里倒也生出几分想念,便含笑应了。赢烈甚是欢喜,整整一日都留在坤宁宫未曾外出,至夜间还亲自吩咐了奶母宫人道:“好生照看太子,夜间如他哭闹,慢慢哄着就是,不要过来打搅皇后。”

    萧清婉见他这般,虽觉可笑,又有些自愧近来确是冷淡于他,便加意的温存体贴,柔顺承欢。两人于那红绡帐里,极尽绸缪。萧清婉那软款功夫比之往日更下足了十倍,种种柔媚之态,醉人心魄,引得赢烈欲罢不能。直缠绵至更深时分,方才交颈并肩,体倦而眠。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本来应该更的,结果家里断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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