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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人傻钱多见识短

    “看你做得好事!”

    顾宸铁青着脸,一把把手中的信纸扔向了朱雀。

    朱雀还没反应过来,云雀就刷地上前,双指稳稳接住。

    他眉头紧皱,一脸愠色地望着顾宸。

    气氛正是剑拔弩张,朱雀却好像没什么感觉,他轻飘飘地接过那纸,读道:“我~走~了……嗯,没了,就这么多?”

    他疑惑地望向顾宸,后者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只冷哼一声,没应他。

    “也没说去哪,也没说干吗去,就说走了,嗯……果然是不啼的风格……”朱雀悻悻地咂咂嘴,将那纸叠叠好放回了桌上,还周到地拿镇纸压好了。

    “就是你干得好事!”顾宸瞧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朱雀也算不上是什么软柿子,他一脸不乐意地撇撇嘴,“怎么是我干得好事,明明是你自己干得,想来感觉还想当不错吧,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了。”

    “你……”顾宸两颊青筋直跳,长袖一挥,一记霸道的掌风便如利剑一般朝他的面门袭去。

    朱雀面不改色,甚至闲闲地吹了吹手指甲。

    就在那风已经扫起额前碎发的当口,忽觉眼前一晃,定睛瞧去,却见云雀面目狰狞地撑起了浮萍拐。耳边铮铮两响,一旁的柱子“嘭”地发出巨响,接着,便见朱红的柱子上两道豁口触目惊心。

    云雀眯起了眸子,眼珠子好似火红的岩浆,在眼眶里剧烈地翻腾。他半遮着眼睑扫了顾宸一眼,默默地收起了武器。

    “喏,你早就知道是这种结果,所以对我出手只是图个痛快么?”

    朱雀又吹了吹指尖,然后举手理了理有些乱的短发。

    兴许是劈了一掌心里痛快了,顾宸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不少,他无声地收起了架势,方才鼓胀得乱抖的袍子和长发也终于安分了下来。

    “说吧,多久能把她找回来。”

    朱雀耸耸肩,“不知道。”

    顾宸身体一僵,“你是想回岛上去么?”

    朱雀的脸色变了变,他忽地抬起头,一脸冰冷地望着他。

    大约也是知道自己话说重了,良久,顾宸长叹了一声,颓然地垂下了肩膀。

    朱雀对他的举动无动于衷,僵着一张脸,带头走了出去。

    云雀甚至连一个正眼也没给他,紧跟着走了。

    顾宸有些丧气,也有些无奈。

    一直无言的百里看到这里,也苦恼地皱了皱眉,道:“朱雀和云雀是江湖中人,性子总归是不羁的……”

    顾宸扬扬手,断了他的话头,“我知道。”

    “朱雀看着气得不轻,要不……我去看看吧?”

    他摇头,“算了。”

    “那不啼……”

    “随她,她好歹也是有些功夫底子的人,为人又圆滑,应该吃不了什么亏,等她疯够了,自然会回来的。”

    “这……”

    “没事。”

    顾宸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瞄向了镇纸下的纸。

    要真的没事才好。

    奕国某城。市集。

    “诶,这位小哥,请留步。”

    正优哉游哉逛大街的小伙听到这么一句,迟疑地慢下了步子,他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个可能叫住他的人。

    “小哥,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小伙循着声音,低下了头。

    一个胡子有些歪曲的细皮嫩肉的小子正朝他一个劲地招手。

    他狐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叫我?”

    “就是你,就是你!”那小子手舞得更欢了。

    小伙暗暗地打量着那小子,幅巾黄幡,方铜朱砂。嗬,原来是个算卦的。小伙察觉到这茬,便有意要走,可他还没抬脚呢,就听那头的小子又发话了。

    “我看小哥你红光满面,看来近日要有大喜啊。”

    小伙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头,他探头探脑地坐下,颇有兴致地问道:“哦?是吗,那敢问先生,我会有什么好事啊?”

    “唔……”那油头粉面的小子抹了抹唇上的小胡子,转了转眼珠。

    一般人看到这里,便知道这是江湖术士要编着说辞招摇撞骗了,可眼前的这小子涉世未深,又被先前的那句“大喜”唬住了,所以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神色有异,依旧兴致勃勃地盼着对方开口。

    “到底怎么样?”

    听他这么说,算卦的小子故弄玄虚地抬了抬下巴,将手边的朱砂和宣纸推到了他跟前,“来,把你的生辰八字写下来。”

    “好好好。”那人听着,赶紧刷刷地挥起了笔。

    望着纸上几行歪七扭八的血红大字,算卦人纠结地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声,粗声粗气道:“让我瞧瞧。”

    “好好好,先生您尽管瞧。”

    算卦人“嗯”了一声,便拿起那没几两重的纸,斟酌了起来。他一边瞧,一边时不时偷瞄对面那人,瞄就瞄吧,他偏偏还瞄得意味深长,好像憋了什么话似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人也是个沉不住气的,眼瞅着人家这样看自己了,便有些着急。

    “先生,怎么样,怎么样?”

    算卦人“唔”了一声,而后又“咦”了一声,接着又“额”了一声,直急得那人一把又一把地抹起了汗。

    “先生,到底怎么样,您倒是说话呀!”

    算卦的小子神情算得上是有些沉重,“不知这位公子近来是否乔迁了新居?”

    “是啊!”小伙的神情一瞬间亮得怕人,“我家从城北搬到了城南的独院,先生您真是神了,连这个都知道。”

    “咳。”苏不啼轻咳一声,又摸了摸唇边的假胡子。

    搬家那天你家大摆流水宴席,我还去蹭饭了,怎么会不知道?

    “嗯……”她不动声色,算是不要脸地应承了人家的夸奖,而后才道:“公子有了心上人吧?”

    小伙面色一红,扭扭捏捏地点点头,“先生果然神机妙算。”

    哎,都老大不小了还没成家。世人不是常说,每个不想成亲的人,心中都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嘛。你那一看就是思春不成,哪里用得着算啊。

    苏不啼依旧一脸莫测高深的模样,随手卜了一卦。

    “怎么样怎么样?”这心急如焚的小伙已然成了知更鸟了。

    苏不啼皱了皱眉,看起来颇为苦恼,“公子,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还没说完,小伙便打断了她,“先生有话就直说。”

    她略略沉吟了一下,才一脸为难道:“公子的心上人,似乎……”

    “似乎什么?”小伙又贴近了不少,险些就要和她脸贴脸了。

    她不适地让了让,清了清喉咙,道:“她似乎对公子你……没什么心思啊……”

    一听这话,小伙的神色倏然暗了下去,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巴巴,毫无生气。

    “先生说得不假,她……确实是不喜欢我……”

    瞧你那副窝囊样,要是我,我也不喜欢你啊。

    苏不啼苦着一张脸,佯装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先生如此神算,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帮小生成全了这段姻缘?”

    好了,终于到重点了!

    苏不啼猛地打起了精神,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继续装深沉。

    “敢问公子,这位小姐平日里是否身居闺中,只有每逢初一十五才去寺庙里上香礼佛?”

    “是啊,是啊,先生当真是高人!”

    高你个头!现在这世道啊,村头的老妈子都知道现在流行文艺女青年那一套,没事都捧个书伤春悲秋的,看你小子也是没什么见识的,一准是被这种女人迷上了。

    “这……从卦象上看,你二人没什么姻缘……”她意有所指地瞄了那小伙一眼。

    小伙还算有眼力见,意会地“哦”了一声,伸手就开始掏腰包。

    苏不啼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他口袋中的银两,一双眼睛突突地发光。

    哟吼,果然给我找到了一座会动的金矿。

    “先生,一点心意……”小伙突然直起了身,朝她的袖中揣起了银子。

    她忙地坐好,因为动作太猛,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不过好在她有些功夫底子,也算勉勉强强保持住了这岸然道貌。

    “嗯……”她也不推脱,面无表情地收下了银两,又道:“要想将你二人的姻缘线连起,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每逢初一十五到那位姑娘常去的寺庙,想法子让她喝下这些符水……”

    说话间,她递出了手中黄灿灿的符咒。

    小伙子看起来有点为难,“这么多啊?”

    “啊?”她低头望向手中足有百张的符咒,嘴角一抽,收回了大半,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才重新递回去,“收下吧。”

    “一次一张?”小伙子居然不疑有他。

    苏不啼默默感慨,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人傻钱多”了。

    “嗯。”她郑重点头。

    “那请问先生,我要如何让她心甘情愿地喝下去呢?”

    “买通住持就成……”她说到一半,就发现不对劲了。

    果然,对面的小伙子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啊?”

    “咳,我的意思是,用诚意感动住持就成。”

    至于诚意是什么,你知我知啦。

    小伙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我一定谨遵先生的指示,让她全部都喝下去!”

    苏不啼一脸诚恳,但笑不语。

    如果那姑娘没被这水毒死的话,见这么多面,你们也该出点什么火花了。如果她刚好被毒死了的话,你也就可以安心地孤独一生了吧。

    思及此,她颇感安慰地点了点头。

    小伙子再三道谢,兴冲冲地走了。

    苏不啼笑嘻嘻地掂量着手中的银子,利落地把假胡子一撕,卷起那晃动的黄幡,将桌上零零散散的物什往随身的箱子中一扫,愉快地道:“收工喽!”

    几天的食宿又有着落了!

    “先生,能帮我算一卦吗?”

    苏不啼正沉浸在喜悦中,压根没注意听,头也不抬地就回道:“每日只算一卦,明日请早!”

    那人似乎有点遗憾,微微叹了口气,道:“啊……这样啊……”

    这时,苏不啼发烫的脑子已然微微地冷了下来。乍听到这声叹息,她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她放下手中的伙计,不确定地抬起头。

    今儿的天气尤其好,暖阳横斜,云絮斑斓,掺着腊梅沁香的风飘摇抚弄,让人的身子和心都如同浸在一汪融了冰雪的暖汤中,温软惬意,好似闭上眼睛,就能安然地发起馨香的梦。

    就在这样好的阳光下,她看到了那抹身影。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以为,那是她发得一个梦,一个……不可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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