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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病入膏肓

    到了晚饭的时候,虽然许家安还是在昏睡着,但是烧却退了一些。

    喜儿破天荒地没有过来帮忙做饭,庄善若要照顾许家安,童贞娘只得下厨做了几样小菜。

    被全家人冷落了半天的元宝趴在桌子上看了半晌,只见只有些蔬菜,没有鱼也没有肉,就扁扁嘴有些不乐意了:鱼,我要吃鱼鱼!

    童贞娘这一段时间舒坦惯了,再加上连家庄的灶不好烧,这顿饭烟熏火燎下来她是满肚子的没好气。

    她拿了一盘馒头过来,一掌甩到了元宝的屁股上,呵斥道:吃,吃,就知道吃!

    元宝委屈地哇哇地哭了,脸上糊满了鼻涕眼泪。

    童贞娘坐下,也不去帮他擦,依旧厉声道:我是短你吃还是短你喝啊?一顿没荤腥便馋成这个样子,要吃鱼自己下柳河摸去!

    许家玉看不过去,只得过来搂了元宝哄着。

    许陈氏心疼元宝,道:二郎媳妇,你别把气撒孩子身上。

    呦,我哪能有气啊。童贞娘冷笑道,元宝吵着要吃鱼。为了这鱼,他大伯已经躺床上了,他还不识趣儿,媳妇不过是说了他一句。

    许陈氏被噎着说不出话来。

    我们家的孩子大鱼大肉的什么没吃过,不过是碰到做得好的,吃个新鲜。童贞娘朝西厢房瞟了瞟丹凤眼,道,可不像某些人,半辈子没见过荤腥似的。就为了一口好吃的,万一丢了性命,你说可惜不可惜?

    少说两句,快喂孩子吃饭吧。许掌柜敲了敲筷子。

    庄善若刚好端了一碗薄粥从饭桌前经过,童贞娘的话可是一字不拉全落到她的耳里。她淡淡地瞅了童贞娘一眼,择了两片清淡的榨菜给许家安过粥吃。

    爹,娘,你说我们家这些日子是不是撞了什么邪了。诸事不顺。童贞娘看着许掌柜的脸色小心地道。

    许掌柜拿着筷子的手迟疑了一阵。

    许陈氏点点头,道:就是,我成日里念经拜佛也不管用。我也寻思着该找人过来驱驱邪。

    童贞娘在桌子底下踢了许家宝一脚,让他帮腔。

    许家宝却有些心不在焉,饭也吃得没滋没味的。许掌柜刚和他说了阿根托人捎来的话,都过了这么多天了,大门紧闭的杂货铺外还时不时地有些可疑的人在溜达。那可咋办好呢?看来那郑小瑞是不把许家逼到走投无路是不肯罢休了。

    大哥到底是咋惹到郑小瑞了?这大哥被他打也打了。连双秀被他娶也娶了,怎么就还不能解气呢?

    他许家宝年纪轻轻。可不能就这样一辈子窝在连家庄啊!

    大哥,哎,媳妇说的没错,家里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怨大哥!大哥找的都是些麻烦的女人。之前为了连双秀,得罪了郑小瑞;如今为了庄善若,他们好好的城里人做不了得躲到乡下去。

    唉,许家宝觉得很是烦恼,大哥隔三差五地抖个篓子出来,可真真要将人折磨死了。挨打,溺水。接下来还不知道有什么破事呢。还不如就像媳妇说的,干脆被郑小瑞打死或者在柳河里淹死倒是干脆呢,反正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也没大意思。

    想到这儿,许家宝觉得有些心虚,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神情肃穆的许掌柜。

    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难道爹就甘心在连家庄当老泥腿子?

    二郎,你说说!童贞娘使劲地朝他使眼色。

    啊,啥?许家宝根本没见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许掌柜停下筷子,道:别说那些没谱的了,快吃饭。

    许家玉匆匆吃好饭,去西厢房帮忙了。半晌,捧了一只空碗出来,喜滋滋地道:大哥喝了药,又吃了一碗粥,我看精神是要好得多了。

    许陈氏面有喜色,连念了几声佛。

    童贞娘陪笑着道:娘,可不是我说大郎自然是吉人自有天相了。这下您可要放宽心啊!

    许掌柜也放了心,胃口突然好了起来,又拿了半个馒头吃起来。铺子的事他是没精力再去管了,只盼着全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家里这些年的积蓄也足够他们在连家庄过得舒舒服服了。

    等大郎病好了,得找人将县城里的那个院子赁出去,反正是不准备回去住了,白空着倒是浪费。

    许掌柜又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一下许家宝。自从跟二郎说了铺子里的事后,二郎便沉默了许久。这孩子底子不坏,虽然也浪荡了几年,但幸亏是及早回了头,除了在自己媳妇面前耳根子软一些外,也没别的大毛病。

    他知道,二郎是不甘心放弃县城里的基业。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着,郑小瑞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够抗衡的。这十几年商场的风风雨雨下来,他也算是明白了,钱是赚不完的,赚了钱还得有命去花。

    可惜二郎还年轻,不懂得这个道理,还要抽时间好好开导开导他才是,可别让这个孩子钻牛角尖了。

    大郎,大郎,你怎么了……突然从西厢房传来了庄善若凄厉的叫声。

    许掌柜又是一阵心绞痛,手上的筷子竟然落到了桌子上。大郎媳妇一向稳重,如此这般,怕是大郎出了什么差错。

    众人忙冲到西厢房。

    刚靠近房门,便闻到一股又酸又苦的气味。童贞娘忍不住皱了眉,拿手扇了扇,故意慢了脚步,落到后面。

    许陈氏担心大郎,自然是冲到了前头。只见许家安正歪歪地倚靠在庄善若的身上,头发凌乱,微闭双目,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他的衣服上,床褥上,地上都是呕吐物,黑的药白的粥,混在一起,是一片的狼藉。

    许陈氏也顾不得脏。忙上前扶了许家安道:大郎,大郎,你怎么了?却觉得不对,原本退下去的烧怎么又升起来了。

    大郎吃了药吃了粥,都是好好的。庄善若死死地扶住许家安,她的身上也溅上了点点的污渍,刚眯了一会儿。大郎便说难受,我摸了他额头一把。又是烫得吓人。

    许陈氏还是在摇着许家安,许家安本就全身乏力,被她摇得头歪来歪去。

    许家玉忙上前拉开许陈氏,不顾那些污物,扶了许家安,道:娘,你别急,先听大嫂怎么说。

    庄善若爱怜地用手指揩去许家安唇边颜色可疑的污渍,道:我本想去拧把汗巾子给他擦擦,刚走开两步。大郎便将刚才吃下去的悉数吐了出来。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许陈氏急得团团转。

    快去请连郎中。许掌柜嘱咐许家宝道。

    童贞娘在许家宝经过的时候拧了他的手臂一把,皱着眉头退到一边,这个味实在太令人作呕了,她可不想去打扫。她假意去哄元宝。退出了房间。

    等连郎中迈着四方步进房间的时候,庄善若已经给大郎换了干净的衣裳和被褥,地上也都收拾干净了,房间里只微微还有一股味道在。

    连郎中皱了皱眉头,道:将窗子打开。

    许陈氏道:大郎着凉了,怕吹风。

    这严严实实地闷着病人也不好受。

    庄善若听得连郎中说的有道理,便选了一扇没有正对着床的窗子,开了一半。

    连郎中点点头,又伸出那两根留着焦黄长指甲的手指轻轻地搭在许家安的腕上,半闭着眼睛开始搭脉。

    半晌,他睁开眼睛,迟疑地道:原先这脉象还平稳些,这会子吃了药怎么反倒不好了呢?

    庄善若也觉得许家安比原先更不好些,除了继续发着烧,刚才给他换衣服的时候也觉得全身是绵软无力。

    连郎中又重新半闭上眼睛拈了山羊胡子沉吟着,那两根手指在许家安的腕上动也不动。

    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原来这寒气还在表里,现在已经是侵到了脏腑,又兼之前的伤病没有调养好,怕是要多费些周章了。连郎中道,然后又重新写了张方子。

    庄善若看到方子上加了些黄柏鸡血藤之类的药,知道许家安不单单是受寒那么简单,不由得心里一阵焦虑。

    新的药煎好了,庄善若用枕头将许家安的后背垫高,依旧拿了那枚小小的银勺子给许家安喂药。这药似乎要比原来还要浓还要黑,更带了一股腥气。

    勺子送到许家安的嘴边,庄善若倾了勺子往他口里一送,浓黑的药竟从嘴角流了出来。

    许家玉眼疾手快,忙用帕子将那药擦去了。

    庄善若定了定神,又舀了一勺子的药送过去,另一只手轻轻地撬开许家安的下巴,这才将药送了进去。

    许陈氏忍不住念了声佛。

    待到喂到第四勺的时候,竟然从许家安的齿间溢出了浓黑的药汁——原来前面三口的药只是含在口中,并没有咽下去。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许陈氏又开始抹眼泪,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大郎,那么俊朗,那么出息,竟然就接二连三地折在女人的手里。

    庄善若也是心焦,这药若是不喝下去,烧怎么会退?可是大郎已经烧得迷糊了,药是怎么也喂不进去了。

    许家安垫高后背躺在床上,眼睛紧紧地闭着,除了胸口在微微起伏,竟然就像是一具毫无生命力的躯壳。

    庄善若咬了咬嘴唇,定了定神,对房间里的众人道:你们先出去,我自有办法把这药给大郎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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