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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李豪揣起了丝囊,跟万老爷一块儿往外走,杨万福跟卫总镖头跟在后头往外送。

    一直送到了大门外,大门外,停着一辆平套高篷黑马车,在杨万福、卫总镖头殷勤、周到的搀扶下,万老爷登上马车走了。

    在杨万福、卫总镖头的“一路顺风”,“马到成功”的祝福声中,李豪他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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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豪回到了骡马行,白回回、楚云秋都在等他,他把经过情形跟二人说了。还取出丝囊,抽出锦盒跟纸条一起看,只见纸条上写着“‘香山’‘碧云寺’‘悟因’。”

    白回回道:“这大概是要送到‘香山’‘碧云寺’,把东西交给这个‘悟因’了。”

    楚云秋道:“听少主说,送的是枝凤钗,我原以为托镖人是个多情种,不是赠金钗便是还钗,却没想到收东西的人是个出家人。”

    李豪道:“这枝凤钗不是新的,我推测不是赠钗,而是还钗。”

    白回回道:“或许托镖人是让这个悟因,把这枝凤钗再转交给某人,再不然就是这个悟因确是收东西的人,刚出家不久。”

    楚云秋道:“缘尽情断,红颜心碎,黯然出家。”

    白回回道:“对。”

    楚云秋面有异色,道:“真要是这样,这里头就有着一段赚人热泪的凄美情缘故事了。”

    李豪看见了他的神色,不由一阵黯然,也一阵歉疚,叫道:“恩叔——”

    楚云秋倏然警觉,微一笑道:“少主,千万别往我身上想,我算不了什么。”

    李豪还想再说,白回回已把话题岔开了:

    “这么一件事,难道还会有人劫这枝凤钗不成。”

    楚云秋道:“这很难说,要是这件事里另有牵扯,那就另当别论了。”

    白回回点头道:“对,这么一枝凤钗当珍宝,还那么神秘,托个宫里的太监出面,定然是另有牵扯。”

    楚云秋道:“有个当太监的朋友,这种人不是官宦人家,便是京里大户,一旦沾上这种事……

    便绝不愿让外人知道,而且多情里把这么一枝沾上一个‘情’字的凤钗,当然视为无价珍宝。

    所以一旦出了什么差错,接下这笔生意的人要赔上身家性命,恐怕也不是什么危言耸听。”

    李豪道:“听恩叔跟白叔这么一说,我倒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回回道:“大少爷,人家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事,尤其是事涉官宦人家,知道的越少越好,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

    李豪道:“不,要是咱们真只是生意人,免招灾惹祸,的确是知道越少越好,最好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咱们不是生意人,而且有心利用他们,那就要知己知彼才能掌握了。”

    楚云秋微点头:“对,少主说得是理。”

    白回回道:“想知道内情,恐怕不大容易。”

    李豪道:“是不容易,不过只要是有心人,可也不难。”

    白回回道:“最好是不着痕迹。”

    李豪道:“那当然。”

    白回回道:“我送大少爷一样东西。”

    他站起身来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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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豪向楚云秋投过探询一瞥。

    楚云秋摇头道:“我不知道。”

    说话间,白回回已经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个旧革囊,旧囊里鼓鼓的,跟装了个球似的。

    白回回打开革囊口,取出了里头的东西,它还真像个球,不,应该说它像个扁圆的盘,比盘厚、雪亮,还带点逼人的冷意,从外往里成螺旋状的有层次,最外还带个缠了金丝的把状物。

    楚云秋识货,动容站起,叫出了声:“好东西。”

    白回回伸手抓住了那个把状物,只一握,龙吟似的一声铮然,那团东西开了。

    成了一条带着逼人冷意的带状物,宽约两指,长约三尺余,中间异厚,两边奇薄,另一头箭镞似的是尖的。

    那不是别的,那赫然是一把软剑。

    不但是把软剑,还绝对是个百炼精钢的好剑。

    李豪脱口叫道:“白叔——”

    楚云秋道:“老哥哥,你怎么有这好东西。”

    白回回道:“一个贫病交加的‘天竺’和尚送给我的,五年前的一个冬天。

    夜里大风雪,我收留了一个倒在店门口的‘天竺’和尚,第二天把他送到‘宛平’临别,他说无以为报,送我个这个。

    我说不能使,他让我收着,留赠有缘,五年后的今天,大少爷回来了,到了我这儿,就算是那个有缘人吧。”

    李豪道:“别人为了报答,送给您的,我不能要。”

    白回回道:“大少爷,您肩负重任,明天,以后,您都用得着它。”

    楚云秋从白回回的手里要过了软剑,振腕一抖,铮然龙吟声中,寒光乱窜,软剑直起来了。

    但是只一瞬间,它又垂了下去,他脸色凝重,神情肃穆:“少主,这是一把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我替你跟白老哥哥要过来了。”

    李豪道:“恩叔以为我能用。”

    楚云秋道:“武林中,江湖上,眼下能用它的人不多,在这屋里的三个人,只有少主能用它。”

    话落,他肃穆异常的双手把软剑递给了李豪。

    李豪神情也转肃穆,伸手接过,目现奇光,振腕也抖,龙吟震耳,寒光耀眼,软剑竖直而起,不颤不抖,静如一泓止水。

    楚云秋、白回回不禁双双倏然动容,楚云秋叹道:“功力修为,的确是一点也不能勉强,只有大和尚那样世外高人,才能调教出少主这样高徒。”

    白回回道:“大少爷恐怕真是那‘天竺’和尚所说的有缘人了。”

    软剑静然再响,它垂了下来,李豪肃然向白回回:“我谢谢白叔赠剑之恩。”

    他要跪下去。

    白回回忙拦住了他,道:“大少爷这是折煞我,明天一早上路,路上还不知道会碰上什么,精气神都得够,请早点儿安歇吧,明天一早,我给大少爷挑匹好马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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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李豪、楚云秋,白回回都起了个早。

    白回回没假手别个,亲自给李豪挑了一匹黑马,黑得发亮,混身没一根杂毛。

    其实,那匹坐骑是白回回自己的,他给它取个名叫“墨龙”,平日打从一早上遛、喂、刷,举凡一切照料,全都自己来,从不假手他人。

    万一万一有事,实在分不开身,那照料“墨龙”的一定是石三,绝不再有第三个人了,所以,“墨龙”至今也没有第三个人近得了。

    李豪,他一件长袍,两段袖口卷着,带几分飘逸,潇洒劲儿,完全是一付遨山游水悠闲打扮,手里没东西,软剑扎在了腰里,丝囊锦盒放进了鞍旁的口袋里。

    白回回还怕“墨龙”惊了李豪,亲自拉着“墨龙”,亲自把缰绳交给李豪,哪知缰绳到了李豪手里,“墨龙”竟温驯无比,还用它的脸蹭李豪的脸,不住低嘶。

    白回回满脸惊异,又一次的动容,道:“难不成它跟大少爷也有缘。”

    李豪虽然也爱“墨龙”神骏,可是他不能让人家赠过剑之后再赠马。

    何况软剑白回回不能用,“墨龙”却是白回回的所爱,他忙道:

    “大概我在‘天山’一待十几年,精谙马匹的一切吧。”

    楚云秋懂这位少主的心意,道:“少主答应今天就给他们回音,‘香山’虽然不远,可是路上所遇难以预料,为免耽误行程,少主还是早点动身吧。”

    李豪没再说什么,牵着“墨龙”出了跨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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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豪从“西便门”出了城,他没有纵骑飞奔,只让坐骑不快不慢的徐驰,顺着官道,望着垂柳,的确像遨山玩水,心旷神怡。

    “北京城”西郊的景色好,一直脍炙人口,李豪的确有点心旷神怡,因为他根本没把那不可测的凶险放在心上。

    没放在心上可不是不留意,他一路留着意,可是一直到“海甸”,都没有任何动静。

    杨万福是怕有闪失,托镖人是不能不防,或许不见得一定会出事。

    “海甸”是去“香山”,“玉泉”之间的第一大驿镇,李豪本来想歇息一下再走的,可是他只喜欢沿途的景色,不喜欢热闹,所以他没停留的离开了“海甸”。

    当然,“海甸”并不只热闹,前朝武清侯李纬的“清华园”就在这儿,李豪那已成废墟的家也离这儿不远。

    离开“海甸”不远,李豪就觉出有了动静了,那是三人三骑,不近不远的跟在后头。

    李豪没有回头看,他不知道那三人三骑是什么样人,可是他知道,那三人三骑是跟着他出“海甸”的,而且始终不快不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是游客还是有心人。

    如果是有心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是在等什么,等适当的地方,适当的时候。

    离“海甸”五里多,一座高山在望,眼前一片树林,官道要穿林而过。

    李豪马上明白了,后头那三人三骑等的是这地方,这一刻。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李豪的马近树林,后头那三骑蹄声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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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豪进树林,一片阴凉当头罩下,眼前也随之为之一暗。

    暗并不是暗得什么都看不见了,那只不过是微微一暗而已,尤其对李豪敏锐的目力,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所以李豪他能清晰听见,也清晰看见,高高的树顶,枝叶间,一条黑影随着那当头罩下的阴凉落下,疾快无比的向着他当头扑下。

    他像个没事人儿,容得黑影近头顶,他才抬手一抓一甩。

    一声惊叫,一个俐落打扮的黑衣汉子摔落在两丈以外,一时没能站起来,手里的一把匕首也摔出老远。

    李豪道:“哟,我还当是只顽皮的猴子呢,敢情是个人。”

    话刚说完,后头三人三骑疾驰入林,停在了他身后,面前,从西边树林深处也冲出了七八骑人马,挡在了前头。

    除了为首的是个穿裤褂儿的瘦老头儿似的,其他清一色的打扮俐落黑衣汉子,不用扭头看,身后的三个定然也是一样。

    黑衣汉子们神情冷而骠悍,瘦老头儿两眼开合间精光闪射,另有一股逼人的煞气,一看就知道,都不是等闲角色。

    李豪仍然像个没事人儿:“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认识你们,是你们认错了人还是——”

    瘦老头儿冰冷一笑:“没想到你不但身手不赖,还挺能装羊的。”

    李豪道:“身手不赖不敢当,说什么装羊我也不懂——”

    瘦老头儿道:“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咱们干脆来个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你认识不认识我们无关紧要,我们要你身上的东西。”

    李豪双手一摊:“你们不会看不见,我身上没东西。”

    瘦老头儿一双冷而犀利的目光,从李豪身上落在马鞍旁:“那就在你马鞍袋子里,反正我们是找你要东西就对了。”

    李豪道:“什么东西。”

    瘦老头儿道:“不要再装了,你明白。”

    李豪道:“我是明白了,你们是拦路打劫的。”

    瘦老头儿道:“你明白就好。”

    李豪道:“可是我又不明白,盗亦有道,要下手用抢,总得先打个招呼,说明白要什么,劫财不伤命,要命不劫财,你们怎么招呼不打,也不说明要什么,既劫财也要害命。”

    瘦老头儿道:“想活命容易,把东西放下,走你的。”

    李豪道:“天子脚下,京畿重地,绝不会是没王法的地儿——”

    瘦老头儿双眉微耸,两眼精光闪现:“你是不是太罗嗦了点儿,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李豪道:“不,有些事我一定要弄清楚,就算死我也要落个死而无怨。”

    瘦老头儿道:“你还要弄清楚什么?”

    李豪道:“你们到底是找对了人没有。”

    瘦老头儿道:“错不了。”

    李豪道:“你们要的是一袋珠子。”

    瘦老头儿立即道:“不,是枝凤钗。”

    脸色一变,倏然住口,但可惜迟了,来不及了。

    瘦老头儿接着怒声道:“你敢赚我。”

    李豪道:“大家都说实话,你不吃亏,我也老老实实告诉你,我保的确是一枝凤钗。”

    瘦老头儿道:“那就快交出来——”

    李豪像没听见:“我不懂的是,这枝凤钗可不是什么值钱的珍宝,你们为什么这么样劳师动众,甚至不惜伤害人命的拦路夺它。”

    瘦老头儿道:“你不必知道——”

    李豪道:“你不告诉我不要紧,可是我知道,你们不是一般的江湖匪类,你们跟这枝凤钗有牵扯。

    至少派你们来夺这枝凤钗的人,跟这枝凤钗有牵扯。”

    瘦老头儿脸色变了。

    李豪看见了,道:“还有,你们怎么知道我会今天一早送这枝凤钗的,原来这枝凤钗是交给‘威武镖局’保的,你们怎么知道保凤钗的人,而且知道是我?”

    瘦老头儿喝道:“你太罗嗦——”

    李豪道:“很明显的,这里头有文章,也就是说,有人把我和盘托给了你们。”

    瘦老头儿惊怒喝道:“你死定了。”

    李豪道:“我原就知道,我唯一真正弄不懂的是,你们为什么不从收东西的人那儿下手,偏偏舍易求难找护送东西的人拦路劫夺。”

    瘦老头儿握手暴喝:“杀!”

    只这么一声,前后近十人十骑,各从鞍旁拔出了刀,清一色的单刀,纵骑扑向李豪。

    地上那个黑衣汉子这时候也爬了起来,他拾起了匕首,站在一边找机会。

    双方十来个人,只有他没马骑,在马匹交错,单刀挥舞之中,拿着匕首硬往上冲,那是给自己找倒楣的。

    李豪探了腰,龙吟声中寒光闪现,涨缩之间金铁交鸣,“墨龙”长嘶,或奔驰,或回旋,转眼间,单刀或整把,或半截,纷纷飞起,堕落,瘦老头儿跟他的十人骑退闪一旁,个个目瞪口呆,惊容满面。

    李豪骑着“墨龙”在中间,手控缰绳,从容泰然,气定神闲,他根本就像个没事人儿。

    瘦老头儿一个定过神,惊声道:“你,你用的是什么兵刃。”

    好嘛,连李豪用的是什么兵刃都没看见。

    李豪道:“你现在不够格拦路抢劫我。”

    没马骑那个汉子不知死活,这时候扬手向李豪掷出了匕首,劲道不小,准头也好,寒光一点直奔李豪面门。

    可惜让李豪抬手接住了,李豪道:“要不要我把它还给你。”

    那汉子吓得一哆嗦,转身向林深处跑了。

    他这一跑,引发了别个的逃意,找时间拉转马头都往两边林深处冲。

    李豪道:“你留下。”

    谁留下?原在李豪手里的那把匕首,这时候直挺挺的插在瘦老头儿裆前的马鞍上,当然是他留下。

    瘦老头儿他还真听话,居然没敢动,可是他道:“你要是想问我什么,不如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这意思是说,他宁死也不会说什么,或许是不敢说什么。

    李豪看了看他:“看在你们是奉命行事,不得已份上,我不为已甚,你可以走了。”

    瘦老头儿没再说话,抖缰绳跨马,直向林深处冲去,转眼间消失在浓密的林深处。

    跑了,跑得一干二净,刚才还挺热闹的树林里,如今只剩下李豪一个人了。

    可是李豪也没有多留,随即他也策马走了,树林里又恢复了宁静,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唯一跟片刻前不一样的,是地上散落着一截一截的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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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往后,李豪没再遇到任何拦截,杨万福所怕的凶险,似乎有点雷声大,雨点小。

    或许,杨万福怕的不是凶险本身,而是怕凶险的后果。

    不管怎么说,那不可预测的后果,李豪似乎是渡过了。

    过“昆明湖”经“玉泉山”,不到中午,李豪已经到了“香山”。

    “香山”“万寿山”“玉泉山”,为“北京”西郊三山,而“香山”又为“西山”之左翼,起伏相连,形势沉郁,则又远过于其他二山。

    “碧云寺”在“香山”西北角,“洪光寺”之东,为“香山”第一大名胜,为“元”耶律楚材之裔阿利吉舍宅所建,原称“碧云庵”,明正德中,内监于经拓之为寺,而立冢域于后,土人呼之为于公寺。

    李豪骑“墨龙”直抵“碧云寺”前,他把“墨龙”拴在寺前石桩上,然后悠闲的进了寺门。

    进寺门,到院子,一名中年僧人迎面而来,至前单掌立胸微躬身:“施主光临,贫僧迎客来迟,请到禅房奉茶。”

    李豪答了一礼,道:“不敢多事打扰,我是来找人的。”

    中年僧人道:“不知道施主要找什么人?”

    李豪道:“我找位悟因师父。”

    中年僧人微微一怔,凝目望李豪:“施主认识悟因。”

    李豪道:“不认识,我只是受人之托,来给他送样东西。”

    中年僧人道:“施主显然也没见过悟因。”

    李豪道:“不错。”

    中年僧人道:“悟因不是本寺弟子,只是位带发修行,暂住本寺的女居士。”

    李豪听得一怔,心想:托镖人这么慎重,找人保着一枝凤钗,给这么一位带发修行的女居士送来,说不定这位女居士就是凤钗的原主人。

    他道:“那无关紧要,我只是受人之托给她送东西来,请师父带我去见她。”

    中年僧人道:“施主原谅,悟因居士已经不在本寺了。”

    李豪又一怔:“怎么说,她已经不在贵寺了。”

    中年僧人道:“不错。”

    李豪这才明白,树林里拦截他的那帮人,为什么不找收东西的人悟因下手了,原来他们知道悟因已经离开“碧云寺”走了。

    他道:“敢问师父,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中年僧人道:“三天前,让人接走的。”

    李豪又是一怔:“接走她的是什么人,把她接到什么地方去了。”

    中年僧人道:“来接她的人有男有女,看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至于把她接到什么地方去了,贫僧就不知道了。”

    李豪道:“难道贵寺就不问问么?”

    中年僧人道:“悟因居士不是本寺中人,本寺不便过问。”

    李豪沉默了一下道:“师父可知道,悟因居士是从哪里来的,是自己来的,还是由人送来的?”

    中年僧人道:“施主这一问,贫僧倒想起来了,三天前来接她的那些人,正是当初送她来的那些人。

    可是悟因师父是哪里来的,正跟那些人要把她接到何处去一样,本寺也不便过问。”

    李豪道:“师父不会是有什么不便说的吧!”

    中年僧人立即双掌合什,一脸肃穆:“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也不愿沾惹尘俗中事。”

    这就没有办法了。

    李豪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原物带回了,打扰,告辞。”

    他一抱拳,转身往外行去。

    中年僧人站在那儿没动,只答一礼道:“施主慢走,恕贫僧不送了。”

    李豪没再说什么,直出大门,刚一出大门,他心神一震停了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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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云寺”前,成弧状的围上了人,清一色的黑衣汉子,刚才那瘦老头儿也在其中。

    这种包围的形势向西边延伸,一直伸向“碧云寺”,看样子整座“碧云寺”都被包围了,是正对着大门这一段留个缺口,所以李豪从大门里没有看见。

    这一次站在最前头的是三个人,一前二后,前头一个是个身材魁伟的老头儿,后头两个则是两个中年黑衣汉子,那瘦老头儿则远远的站在围寺的一众黑衣汉子之中。

    李豪这才明白,这是大阵仗,这才是杨万福所怕的凶险,树林里的那档子事,只是这些人不知道李豪的深浅,以为随便派出几个人,就能把事办成了,结果踢到了铁板,这回要玩真的了。

    李豪停了步,眼前围寺的这帮人没动静,连动都没人动一动,静得让人不安,静得也能让人窒息。

    李豪很快就定过了神,定过了神他就又像个没事人儿,迈步走向石桩,解下了“墨龙”的缰绳,他就要上马。

    那身材魁伟的老头儿说了话,声如洪钟,中气十足:“你以为你走得了么?”

    李豪淡然道:“走得了,只是这儿是佛门清静地,我不想惊扰,更不想让它沾上血腥。”

    身材魁伟老头儿道:“很好,我不计较你多大口气,同意你的想法,把东西交出来,我保证不惊扰佛门清静地,不让它沾上血腥。”

    李豪道:“你明知道那不可能。”

    身材魁伟老头儿道:“你也最好知道,如今不比树林里的那次拦截。”

    李豪道:“的确,那次没伤人,这次可就不一定了。”

    身材魁伟老头儿脸色一变,目现冷芒:“你——”

    “且慢发火。”李豪道:

    “你们知道悟因让人接走了,知道不知道接她的是什么人,把她接到哪儿去了。”

    身材魁伟老头儿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跟她不是一回事。”

    李豪道:“我知道,不要想赚我,要是你们跟她是一回事,大可让她在这儿等东西送到,不必劳师动众,半途拦截。”

    身材魁伟老头儿道:“你知道就好。”

    李豪道:“可是我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非要这么一枝凤钗不可?”

    身材魁伟老头儿道:“那就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了。”

    李豪道:“我现在不知道,我终究会知道的。”

    身材魁伟老头儿道:“那你得先让自己有知道的机会。”

    李豪道:“你什么意思?”

    身材魁伟老头儿道:“终究是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得能够活得那么久才行,要是现在就没了命,那就什么都完了。”

    李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只要我交出东西,我就能活命。”

    身材魁伟老头儿道:“不错,绝对公平,你不吃亏。”

    李豪微一摇头:“不然,要是我丢了这枝凤钗,我得赔上身家性命,算了,我只有冒我一个人的杀身之险。”

    身材魁伟老头儿脸色一变:“那你是找死了。”

    他似乎要动。

    李豪道:“慢着,咱们离开这块佛门清静地,到下头去如何?”

    身材魁伟老头儿道:“不必了,为你好,在这儿,‘碧云寺’的和尚会给你收尸。”

    他抬起的手,一抖。

    围寺的一众黑衣汉子立即刀出鞘,往前逼进,渐渐缩小包围圈,那往西边延伸向“碧云寺”后的,也从两边撤了回来。

    李豪听见身后传来的关门声,他知道“碧云寺”关门了。

    也难怪,佛门弟子出家人,谁愿意沾惹这种事。

    李豪还是不愿意惊扰人清静,玷污了佛门清静地,他疾快的翻身上马,抖缰赶马直往外冲。

    “墨龙”不愧叫“龙”,它长嘶似龙吟,离地腾飞也像龙,它凌空一跃,居然从那些人头顶飞越而过,那些人想挥刀砍都没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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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豪骑“墨龙”,从那些人头顶越过往山下跑,叫喊声中,那些人转过身来就往下追。

    “墨龙”奔驰如飞,转眼间已到山下,山口处拴着不少马匹,一看就知道,定是那些人骑来的。

    李豪一到山口,立即收势停住,那些人来得也快,纷纷往山口飞跃而落,他们没有马上扑击,却很快围住了李豪。

    人影横空,那身材魁伟的老头儿带着原就在他身后的两名黑衣汉子,也自飞跃落地,一见他的人围住了李豪,立即冷怒而笑:“你跑得掉么?”

    李豪道:“不是我跑不掉,是我停下来等你们。”

    身材魁伟老头儿二话没说,一挥手:“杀!”

    几名黑衣汉子许是想抢功,首先发难,挥起单刀,当先扑向李豪。

    李豪探腰掣出了软剑,振腕抖动间,抢在最前头的一名黑衣汉飞坠落地,不过只是丢了手中刀,摔了一下。

    这一剑震慑人,其余的立即收住了扑势。

    李豪垂着剑,高坐雕鞍,威态慑人,他道:

    “这一剑,首在证明我无意伤人,也请你们考虑,是不是就此收手。”

    身材魁伟老头儿惊声道:“你能使软剑。”

    李豪道:“你已经看见了。”

    身材魁伟老头儿道:“你的确好修为,好身手,是京畿一带我所见到的头一个,只是你想就此让我们收手,那你是做梦。”

    挥手沉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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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黑衣汉子握刀扑上。

    黑衣汉子不下几十个之多,一起握刀扑击,其声势可想而知。

    李豪扬了眉,两眼之中也闪射出冷芒,他怕伤了“墨龙”。

    长啸声中离鞍拔起,横空电射,疾扑站在包围圈外的身材魁伟老头儿。

    这一招,擒贼先擒王,也是为引开扑击他的那些人。

    身材魁伟老头儿没提防,吓得急忙往后就退,他身后两名黑衣汉子越前,出刀抵挡李豪。

    这两名黑衣汉子的作用,也就在这儿了。

    李豪软剑抖起,寒光如灵蛇,那两个黑衣汉子惨叫声中断腕,鲜血喷洒之中各提断腕暴退。

    被李豪引过来的那些黑衣汉子,扑击之势也不由为之一顿,只听身材魁伟的老头儿叫道:“杀,杀。”

    那些黑衣汉子才又鼓勇而上。

    李豪知道,那些黑衣汉子的进退,全在身材魁伟老头儿,擒贼必须先擒王,他道:“叫人家杀,你为什么不自己杀!”

    一挥软剑,又向身材魁伟老头儿扑去。

    身材魁伟老头儿不能再躲再退了,否则怎么叫人家上,叫人家杀,他的单刀也出了鞘,跨步迎击李豪。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身材魁伟老头儿难怪能带头儿。

    他的一身所学比别人强多了,李豪面对强敌,还得应付身周这些汉子,不过李豪不在乎,全没放在眼里。

    软剑挥处,惨呼声不断,不是丢刀,就是伤臂,绝没一个重伤,更没一个丧命,片刻工夫,只剩下身材魁伟老头儿跟五名黑衣汉子,包括那个瘦老头儿在内。

    手上一紧,刷,刷,刷一连三剑,身材魁伟的老头儿手里那把刀也断了,软剑笔直,剑尖直指他心窝,李豪道:

    “现在是不是可以收手了。”

    谁还敢上,那五六十个立即收势停了手。

    身材魁伟老头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一松手,手里的半截刀“当!”地一声落了地。

    李豪道:“我想让你答我几问。”

    身材魁伟老头儿脸色铁青,冰冷道:“不可能,叫我收手可以,要是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你不如杀了我。”

    跟瘦老头儿一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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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豪一收软剑道:“好吧,算我心肠软,下不了手。”

    他提着软剑走向“墨龙”,没人敢动。

    到了“墨龙”身边,拉过缰绳,翻身上马,“墨龙”没等任何指示,一声短嘶,走了,仍然没人敢动。

    李豪跟墨龙走得看不见了,瘦老头儿忙上前:“副座!”

    身材魁伟老头儿冲着他一瞪眼:“滚!”

    瘦老头儿还真听话,马上停住了,硬没敢再上前。

    副座?什么副座?

    这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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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偏了西,李豪回了城,他没回骡马行,径自去了“正阳门”。

    “正阳门”的那一边就是内城,全是达官显贵居住的地方,再往里,更是“紫禁城”,不管外朝也好,内达也好,那又全是皇上所在的地方。

    所以,打从“正阳门”开始,就禁卫森严了。

    守城的是步军统领靠“九门提督”辖下的步军,李豪照那位万老爷的吩咐跟守城的说了,带班的一名蓝翎武官打量了李豪一下,道:

    “在这儿等会见。”

    他进了“正阳门”,李豪就在城门外等着。

    没一会儿,那名蓝翎武官就出来了,向着李豪道:“跟我进来。”

    转身又进去了。

    李豪拉着“墨龙”就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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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进内城,也是他生平头一次进“正阳门”,宏伟高大的城门,加上守城步军的一个个手握刀把,虎视耽耽。

    那气势的确是够慑人的,不过李豪并没有被这气势所慑,就算是进皇宫大内,他也未必会被那种咫尺天威的气势所震慑。

    不管怎么说,小百姓进“正阳门”,恐怕他是那数得着的了,尽管走的是侧门,中门是给皇上走的,就是王公大臣也走不了中门。

    进了“正阳门”,蓝翎武官带着他拐了弯,在边上不远处一间小屋前停下。小屋是石头砌成的,门围着,蓝翎武官冲他说:

    “万老爷在里头等你呢,进去吧。”

    说完话,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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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豪把“墨龙”拴在一旁,抬手推开了门,小屋子一眼可以打到底,可不,万老爷正在喝茶呢,一个人。

    当然,万老爷也看见了他,招手道:“你可回来了,快进来。”

    李豪进了小屋,万老爷又道:“门带上。”

    李豪关上了门,万老爷指着旁边一张凳子:“坐。”

    李豪坐下了,万老爷接着道:“东西送到了。”

    李豪从怀中取出丝囊,双手递了过去,道:

    “有负重托,东西没能送到。”

    万老爷脸色立即一怔:“怎么回事?”

    李豪道:“那位悟因居士已经不在‘香山’‘碧云寺’了。”

    万老爷一怔:“怎么说,她已经不在‘香山’‘碧云寺’了,哪儿去了?”

    李豪道:“据寺里的一位师父说,她在三天前让人接走了,接她的那些人,就是送她去的那些人。”

    万老爷道:“真的,寺里的和尚是这么说的?”

    李豪道:“万老爷要是不信,尽可以派人去问。”

    万老爷脸色更阴沉了,沉默片刻才把丝囊接了过去,道:

    “好吧,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这是一百两银子的银票。”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李豪。

    李豪抬手挡住:“无功不受禄,有负重托,我不能要。”

    万老爷道:“不,你已经跑了一趟,也到过了‘香山’‘碧云寺’,人已经不在那儿了,那不关你的事。”

    李豪道:“谢谢万老爷的好意,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没有把东西交到收货人的手里,原封带回来。

    那就是我没有达成任务,自不能收取任何分文酬劳,万老爷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告辞了。”

    他站了起来,一抱拳,转身就走。

    万老爷忙跟着站起,抬手要叫,可是欲言又止,终于任由李豪开门走了出去,又随手关上了门。

    目光落在手里的丝囊上,他的脸色又增添了三分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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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豪回到了骡马行,堂屋里见到了楚云秋跟白回回,把经过情形说了。

    白回回道:“大少爷做得对,不能要他的,让他们欠着咱们这一份情。”

    楚云秋沉吟着道:“事情越来越不简单了,少主说的对,那帮人绝不是一般江湖匪类,‘北京城’里又有人泄密——”

    白回回道:“那帮人倒像是谁家豢养的护院家奴,只是谁家有这么大气势——”

    楚云秋道:“那就只有王公大臣了。”

    白回回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这里头有个宫里当差的老太监,准是他们没错。”

    楚云秋道:“那这件事就很可能是两家王公大臣之间的事了,事离不开一个‘情’字。

    那一家把人藏到‘香山’‘碧云寺’,对外说是带发修行的悟因。

    这一家知道了,马上派人归还凤钗,结果有人泄了密,马上又把人接走了——”

    白回回道:“可是不对呀,那又何必劳师动众,不惜牺牲人命,一边护钗,一边劫钗呢?值得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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