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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董胜武带着两个手下,在城外一条荒路上疾走,走没多远,一头扎进了一片树林。

    树林相当茂密,占地也不算小。

    在树林中央,有一片空地,约莫几丈方圆,树林里到处长满了杂草,唯独这片空地上寸草不生。

    倒是怪!

    董胜武带着两名手下,就在这片空地上停住,然后往北躬身,恭声发话:

    “恭请娘娘。”

    林深处,出现了一支队伍,缓缓行了出来。

    这支队伍,由一顶大轿,两顶小轿,十二名轿夫,十六名随从所组成。

    大轿,八抬,五彩锦绣,一如官轿、小轿,两名轿夫,一式绿呢,十六名随从,大轿八名,小轿各四,不管轿夫也好,随从也好,都是女子,轿夫,是中年壮妇,随从,则一个个都是体态轻盈,婀娜多姿的妙龄少女。

    两顶小轿在前,那顶大轿在后,来到空地上停住,轿夫放下了轿,各自肃立,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董胜武带着两名手下恭谨躬身:“见过娘娘、公主。”

    还有公主在!

    那一定大轿里是娘娘,小轿里是公主。

    小轿怎么会有两顶?难不成公主有两位?

    大小三顶轿,轿帘都低垂,遮得严严密密。

    只听两顶小轿,左边那一顶里,传出个娇美,但语带冷意的话声:

    “娘娘问,‘日月会’的人呢?”

    听话声,像是那天在庄院里,跟李诗对话的那位公主。

    董胜武忙又躬身:“启禀娘娘,‘日月会’的人没有来。”

    “你怎么说?”

    “启禀娘娘,‘日月会’的人不跟咱们结盟了。”

    左边小轿里那女子惊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董胜武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倒是实话实说,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隐瞒。

    不知道是董胜武老实,还是他不敢。

    静静听毕,左边小轿里女子惊怒道:“娘娘问,怎么会有这种事?”

    “回禀娘娘,属下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娘娘说一定是你办事不力。”

    “属下不敢置办濂,愿领责罚。”

    “娘娘要不是看你是‘平西王府’的老人,一向办事不错,也颇有功劳,定然重罚不饶。”

    董胜武忙躬下身去:“谢娘娘不罪之恩。”

    “娘娘说,‘日月会’食言背信,应该加以惩罚。”

    “回禀娘娘,属下曾经想当场加以惩罚。”

    “那为什么又没有加以惩罚呢?”

    “回禀娘娘,‘日月会’有名高手在,属下自问不是对手,所以没敢轻举妄动。”

    “‘日月会’有高手在?”

    “是名年轻女子,以前没见过。”

    “是名年轻女子,又是名高手,娘娘说正好收到驾前来侍候娘娘。”

    董胜武恭应了一声:“是。”

    “娘娘说,以后的事你就不必管了。”

    “多谢娘娘恩典。”

    “娘娘吩咐,启驾。”

    左边小轿里女子一声“启驾”,十二名轿夫就要抬轿。

    “慢点走。”

    半空里传下清朗一声,随着这一声,半空里飞星殒石般落下一个人来,正落在空地中央。

    董胜武跟三顶轿子组成的队伍之间,不是李诗是谁?

    只听董胜武惊声道:“你……”

    李诗一指董胜武,道:“照说你就真该受点惩罚,又把我带来了,你居然还是茫然无觉。”

    董胜武抽出了腰间旱烟袋,怒喝一声扑向李诗。

    李诗一扬手,董胜武闷哼一声又退回原站立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就要再扑。

    只听左边小轿里女子又说了话:“董胜武,娘娘叫你不要再自找没趣了。”

    董胜武恭应一声,硬是没敢再动。

    好女子话声又起:“听话声,你应该就是那位李客人?”

    “不错!”李诗道:“足证芳驾没有见过我。”

    “这是实情,而且李客人已经搜过了庄院,明知道,我也就不能否认了。”

    “芳驾大概就是那天跟我说话的那位公主。”

    “不错,你居然还能听出是我。”

    “另一顶小轿,看情形,身份地位应该跟芳驾相同。

    “那是我一个姐妹,娘娘驾前的另一位公主。”

    “没想到你们娘娘驾前,有两位公主。”

    “西南一带,甚至于西北,谁都知道,‘平西王府’娘娘驾前,有一位大公主跟一位二公主。”

    “芳驾想必是大公主?”

    “不错!”

    “那顶八抬大轿里坐的,想必是你们的娘娘的凤驾了?”

    “对!你说得对极了。”

    “我深感荣幸,今天到底让我见到了。”

    “你见到什么了?充其量只能说,你见到了我们娘娘的仪仗。”

    还真是,李诗他还没见着那位娘娘,跟两位公主的玉容。

    李诗微一摇头:“话是不错,可是那并不重要,是不是有幸瞻仰娘娘跟两位公主的威仪,并不要紧,我的目的也不在此。”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大公主明明知道,何必再问。”

    “你的目的是让我们放弃这次行动,就此回转‘平西王府’?”

    “我认为大公主应该知道,这是最好的。”

    “那么最坏的呢?”

    “我认为大公主也应该知道。”

    “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我都知道,但是我更知道,那要看你能不能让我们那样,是不是?”

    “是的,我认为这只凭说没有用,咱们只好试试了。”

    “让我请示我们娘娘。”

    只听那顶大轿里有人说了话,也是个女子,听话声年纪应该在中年,不过话声之甜美轻柔,绝不逊那位大公主:“恐怕也只有这样了,不过应该可以等一等。”

    “是!”

    那位大公主恭应了一声。

    又听大轿里那女子道:“年轻人,虽然我没有见过你的身手,可是我知道你很不错……”

    “芳驾夸奖。”

    “你要不要听我劝你两句。”

    “那要看芳驾是劝我什么了。”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芳驾错了,我不是谁的臣,谁也不是我的主。”

    “是么?”

    “当然。”

    “可是事实上你是在为爱新觉罗氏……”

    “那无关君臣。”

    “那无关君臣,那是为什么?”

    “为的是你‘平西王府’师出得名不正,言不顺。”

    “我不懂你的意思。”

    “芳驾你懂。”

    “那你的意思是说,要是‘平西王府’师出名正言顺,你就不管了。”

    “可以这么说。”

    “真做得到。”

    “当然。”

    “好,那么我要问你,你凭什么说,‘平西王府’师出名不正,言不顺?”

    “‘平西王府’师出是否名正言顺,芳驾你比我清楚。”

    “当然,据我所知,‘平西王府’师出名正言顺。”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不许忏悔,不许赎罪。”

    “怎么能不许?但是平西王绝不是忏悔,绝不是赎罪。”

    “你又凭什么……”

    “芳驾,不要帮平西王欺蒙世人。”

    “年轻人,我还没有劝你,你倒劝起我来了,你对‘平西王府’的成见太深了。”

    “我跟‘平西王府’无怨无仇,我对‘平西王府’也没有成见。”

    “年轻人,你不愿意听良臣择主而事,我劝你良禽择木而栖,只要你过来,凭你,我保证‘平西王府’不会亏待你。”

    “谢谢芳驾的好意,我求的不是这。”

    “你不愿意过来也不要紧,只要你收手不管,置身事外,我保证,‘平西王府’同样不会亏待你。”

    “我说过,我求的不是这。”

    “年轻人,我是好言相劝,你是斗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我深感荣宠,只能说好意心领。”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愿再多说什么了。”她显然有点不大痛快了,语气已经有所改变了。

    只听那位大公主道:“真的,我跟了娘娘不少年了,娘娘对人容忍,你还真是头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李诗道:“我说过,我深感荣宠。”

    “娘娘还愿意让你三思。”

    “应该三思的不是我。”

    “你真是太固执了,我为你惋惜。”

    话声方落,左边小轿轿帘微动,一丝极细银光从轿里射出,直奔李诗面门。

    那丝银光细得像头发,像蛛丝,加上上头照射下来的天光,很难看见。

    但是李诗看见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敢贸然动手,他头一偏,银光落了空,几乎是擦着耳朵射了过去。

    但银光射了过去以后,竟像是灵蛇似的,忽然折了回来,绕着李诗的脖子射回。

    李诗知道那是什么了,也明白那位大公主的用心。这次他没躲,飞快探掌,一把抓住了那道银光。

    那不是别的,那是一丝银链,其细如丝。

    他道:“大公主小心。”

    他振腕一扯。

    他原想把那位大公主从轿里扯出来。

    可是那位大公主也机伶,或许她松了手,李诗一扯扯了空。

    就在这时候,右边小轿轿帘也微动,从轿里飞出一蓬五彩的网状物,向着李诗当头罩下。

    李诗看出来了,那是一张用极细的丝织成的网,可是他不知道那张网上是不是带毒,他一时还是没敢贸然动手,闪身跨步往一旁躲去。

    他自信躲得开。

    那知那位大公主轿里,适时也飞出同样的一张网,向着李诗躲闪处罩下。

    分明是不想让李诗逃出手去。

    李诗还真没想到,幸亏他应变快,一改射势,抽身后退。

    后头却有一阵兵刃破风之声袭到。

    李诗脑袋后头没长眼,但是他知道,那是董胜武乘人之危。

    他一个急旋身,旱烟袋擦胸而过,他抬手抓住了拿旱烟袋那只手的腕脉,顺势一带一送。

    董胜武脚下踉跄,向着那两张五彩网冲了过去,他发出了一声骇然惊叫,叫声未落,两张网罩下。

    二公主的那张网,结结实实的罩住了他,他倒了地,在网里乱滚,不住哀号,身上冒起阵阵青烟。

    李诗看见了,网上带无数细小钩子,每一个都钩住董胜武,深及衣裳里,一个也挣不脱,显然每一个都带倒刺。

    这两张网于上的确有毒!

    这种东西也的确够狠够毒!

    这种东西显然有伤天和。

    就在这不过一转眼工夫,上冒的阵阵青烟停了,因为网里的董胜武已经不见了,不只是血肉之躯不见了,就连衣裳、毛发,甚至于骨头都不见了。

    李诗不禁为之骇然,骇然过后生悲愤,他抬手探腰,掣出软剑,暴喝声中抖剑,直向那两张五彩网卷去。

    大公主、二公主显然是因为误伤了自己人,而有着片刻的震惊忘了收网,是故李诗一剑卷去,两张五彩网立即为之粉碎。

    这,更震惊了大公主、二公主,娇喝声中轿帘倏然飞起,两顶小轿中各扑出了一条娇美五彩人影,带着一阵醉人香风,奔扑李诗。

    李诗软剑再卷,一阵龙吟似的金铁交呜声中,两条娇美五彩人影衣袂飘飞,倒射而回,各自落在轿前。

    影定人现,看见了,那是两个彩衣女子,云髻高挽,环佩低垂,身材非常美好,只是各以一方彩巾覆面,使人难窃庐山真面目,那唯一露在外面的纤纤玉手里,各握着一把短剑,如一泓秋水,而且透着寒意。

    李诗可没心情看她们,双眉一扬,就待再次出剑。

    “等一等!”

    这一声,出自左边小轿前,那位大公主之口。

    李诗收势停住,冷然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公主话声更冷:“你为什么毁我们姐妹的宝贝?”

    “你们自己应该明白。”李诗道。

    “死在我们姐妹宝贝之下的,是我们自己人……”

    “要不是我还能保护自己,死在你们那两张网下的,就是我了,不管死的是谁,我认为你们那两张网都太过狠毒。”

    “各人的兵刃虽有不同,但都是为杀人的,杀人都是要人死,分什么狠毒不狠毒。”

    “那不一定,我的兵刃只是为自卫用的。”

    “难道你的兵刃从不杀人?”

    二公主突然道:“你把董胜武扔进我们姐妹的网子里,杀他的是你,不是我们姐妹,又是谁狠毒?”

    “可是用这种狠毒东西对付我的,是你们姐妹。”

    “你还巧辩!”大公主道:“你的兵刃杀过人没有?难道稍时再动手,你的兵刃就不杀我姐妹?”

    乍听,是歪理!

    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

    “我的兵刃只杀该杀的人。”李诗道。

    “什么叫该杀的人,什么叫不该杀的人?”

    “像你们姐妹,虽然是眼着‘平西王府’谋叛,但毕竟是听命行事,罪不及死,但是你们姐妹这么狠毒,用这种有伤天和的东西杀人,这就该杀了。”

    “你倒是满口仁义道德,你可知道我们姐妹的这种宝贝是用什么做的,做一件要费多少时日!”

    “我不知道,我没有必要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管你想不想知道,你有必要知道,因为你知道了以后,才会知道谁才是真正该死。”

    二公主接着道:“我们姐妹那宗宝贝,叫做‘销魂蚀骨逍遥帐”,是用人发染色,浸泡药物,编织而成,上面缀满了无数细如绒毛的钢钩,做一件要花费一个巧匠三年时光,打开来圆有数丈,收起来可握在手中,普天下只这么两张,如今竟被你这么轻易毁去……”

    大公主接口道:“我们姐妹认为,该杀的是你。”

    李诗听毕,淡然道:“说完了么?”

    “说完了。”大公主道。

    “既然咱们彼此都认为对方该杀。”李诗道:“那就只有在手上认定了。”

    “对!”二公主冰冷道:“咱们就手上认定吧。”

    话落,她们两个抬皓腕出剑,分左右齐扑李诗,只见两道寒光带着两个彩蝶似的美好人影,电似的射向了李诗。

    李诗抖起软剑迎了上去。

    三条人影会在了一起,分不清人,只能看见五彩一团,还带着不断闪铄的寒光。

    也不过是转眼工夫。

    忽听两声娇呼,五彩一团分开了,两条娇美人影跌跌撞撞暴退,手上的短剑不见了,身上的彩衣也破了。

    李诗一抖软剑,就要闪身近袭。

    只听八抬大轿里那位娘娘冷喝道:“摆阵!”

    一声“摆阵”,一十六名体态轻盈,婀娜多姿的彩衣少女齐动,一时香风四起,衣袂飘飞,穿花蝴蝶般飞来飞去。

    等到落地停住时,一十六名彩衣少女已站立成一个似有章法,却又像没有章法的一个练式。

    那是应称得上阵式,李诗看不出,也不知道,只知道一十六名彩衣少女,个个神情肃穆,每个人的手里都多了一条色呈五彩的丝带,看样子相当长,但究竟有多长,一时还看不出来。

    只听八抬大轿里那位娘娘再次冷喝:“动!”

    这一声“动”,一十六名彩衣少女再次齐动,又是穿花蝴蝶般飞舞。

    飞舞归飞舞,可只是自己飞舞,或互相追逐,或翩然交错,令人眼花撩乱,却不见有攻击的行动。

    似乎应该如此,这么美的一支队伍,怎会是攻击人的队伍?

    不管是不是,李诗却没有轻忽大意,他握着软剑,一双锐利目光始终凝视着那穿花蝴蝶般的一十六个,没有眼花撩乱,也没有被这种美的景象所迷惑。

    就在这时候,一十六名正在飞舞的彩衣少女突然各自改变的方向,一起向着李诗飞了过来。

    而且一十六条五彩丝带交织成一张五彩大网,向着李诗当头罩下。

    李诗心头一震,抽身转退。

    他打算先躲过这一击,看究竟再谋应付。

    那知道那些丝带似乎可以伸缩,突然间增长了不少,李诗他仍未能脱出那张五彩大网的笼罩范围。

    李诗心头再震,暗一咬牙,振腕抖剑,直向那张五彩大网绞去。

    他想跟刚才一样,凭仗软剑一牵绞碎这由一十六条丝带交织而成的大网。

    但,一顿却跟刚才不一样了。

    软剑绞上那些丝带,竟没能绞碎那些丝带。

    不但没能绞碎那些丝带,而且觉得那一条条丝带软绵绵的,竟然带着一股吸力,几乎要缠住软剑。

    这是李诗从来没有碰到过的。

    他心头三震,匆忙间沉腕收剑,身躯疾旋,横移丈余,堪堪脱出大网笼罩范围,他长啸声中身形拔起,直上半空,比那一十六名彩衣少女还高。

    然后,他突然折下,头下脚上,盘旋下落,掌中软剑抖起一片冷芒,直向那一十六名彩衣少女卷去。

    这是李诗的师门绝学这一:“霹雳天罗”!

    他从没有用过。

    因为从来没有让他碰上有用的必要,也从来没有让他碰上该用的对手。

    半空中起了一阵风,旋风!

    风势之大,使得一十六名彩衣少女的飞舞队形乱了。衣袂狂飘,长发乱舞,那由一十六条丝带交织而成的五彩大网也散开了,十六条五彩丝事随着风势飞舞,有的少女甚至发出惊呼。

    显然,“霹雳天罗”威力无匹,十六名彩衣少女就要不保。

    就在这时,半空中传来一声:“霹雳不可当,天罗罩八方!”

    随即,一条人影落下。

    李诗人耳这一句,心头狂震,急忙收手,身形直落而下,他跟那条人影,以及一十六名彩衣少女一起落地,十六名彩衣少女狼狈不堪,那个人就在他的对面。

    他脱口叫:“恩叔。”

    没错,来人竟会是从京里离他而去的楚云秋。

    楚云秋没理李诗,脸色凝重,扬手一抖:“走!”

    他没说让谁走。

    大公主、二公主急忙上轿,十二名轿夫抬起了二顶轿,十六名彩衣少女护着三顶轿,向着树林深处飞快撤走。

    李诗忙道:“恩叔。”

    他要追!

    楚云秋跨步拦住:“少主,让她们走。”

    李诗道:“这是……”

    就这两句话工夫,那支队伍已撤人林深处不见。

    楚云秋向李诗躬下了身:“见过少主?”

    李诗忙答礼:“恩叔……。”

    楚云秋道:“许久没在少主身边,少主安好?”

    “托恩叔的福。”李诗道:“恩叔也安好。”

    李诗细看楚云秋,只见他陈了瘦一点,黑了点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只听楚云秋道:“没想到这次到‘张家口’来的,会是少主。”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恩叔。”李诗道。

    “世间事,有很多都是无法预料的。”楚云秋这句话,似乎别看’用意。

    李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忽然之间,他觉得跟他这位恩叔生份了不少,他道:

    “恩叔怎么会在‘张家口’,而且跟‘平西王府’的那些人好像认识。”

    楚云秋沉默了一下:“一言难尽,这里也不是谈话的处所!”

    李诗道:“那么请恩叔到我住的客栈去坐坐。”

    楚云秋迟了一下,微点头:“也好!”

    到了客栈,从柜房过的时候,李诗就招呼柜上给沏壶好茶,跟楚云秋刚进屋,一壶好茶已经送来了,两个人坐下。

    李诗给楚云秋跟自己各倒上一杯茶,道:“恩叔先喝口茶。”

    楚云秋道:“谢谢少主。”

    他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然后深望李诗。

    李诗觉得有点不自在。

    “少主变了下少。”

    楚云秋所说的变,不知道是指什么。

    李诗只有这么说:“是么?我倒不觉得。”

    “跟我一样。”楚云秋道:“可是事实上谁都会变,我也变了不少,只是自己不觉得而已。”

    这句话,似乎又是另有用意。

    “我倒觉得恩叔没变多少。”

    “少主看到的只是表面,少主说的,恐怕也只是指我的表面。”

    李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没接话。

    “其实少应该已经看到我的内里了,是不是?”

    李诗一时还真没懂楚云秋何指,他只得道:“我不知道恩叔可指。”

    “我指少主在此时此地碰见我。”

    李诗有点明白了:“思叔是说……”

    “少主不是问,我怎么会在此地出现,而且好像跟‘平西王府’的人认识?”

    “是的!”

    “少主,离京之后,我经过了一些事,然后我远赴云贵,进了‘平西王府’。”

    李诗小由为之一‘比:“恩叔进了‘平西王府’。”

    “不错!”

    “这么说,恩叔是‘平西王府’的人。”

    “平西王礼贤下土,求才若渴,对我敬重有加,我在‘平西王府’的地位,不逊于那位娘娘。”

    原来如此,怪不得。

    李诗定了定神:“我没有想到……”

    “所以我刚才说,世间事是难以预料的,人也是都会变的。”

    “只要恩叔认为适合,认为日子过得愉快就好。”

    这是李诗的真心话,真说起来,楚云秋选择了“平西王府”并没有什么不对,所谓“平西王府”谋叛,那只是立场不同的说法,何况楚云秋选择“平西王府”时,“平西王府”还没有谋叛。

    “谢谢少主,少主认为适合,认为自己的日子过得愉快么?”

    李诗知道这位恩叔何指,他道:“我没有投效爱新觉罗,不是官家人,今天我所以到‘张家口’来管这件事,完全是因为当初的一句承诺,而且也只十年。”

    “少主,十年不是个短时日。”

    “我知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

    少主,我知道,我了解,可是天下人不知道,不了解。”

    “恩叔是说……”

    “怕只怕天下人误会,李家后人投效了爱新觉罗氏。”

    “恩叔的意思我懂了,我问心无愧,毁誉褒贬也只有一任世情了。”

    “少主不能这么做,先人的……”

    李诗截口道:“恩叔,就眼前事来说,我伸手管了,您以为也错了么?”

    “少主不能问我,就我的立场来说,少主当然错了。”

    “请恩叔撇开自己的立场。”

    “那我也要说,少主错了。”

    “恩叔……”

    “少主,平西王是为匡复。”

    “恩叔不会不知道,他为的是谁。”

    “不管为谁,他总是汉人。”

    “为什么当初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他就没有想到他是汉人?那时候,天下人恐怕也没人拿他当汉人了。”

    “可是现在他忏悔了,他要赎罪,大部份的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不会认为他是个汉人。”

    “浪子回头金不换,家里的父老总是传播原谅自己的子弟的,只是,恩叔,平西王他是真忏悔,真为赎罪么?”

    “少主,我又要说了,不管是不是,他总是汉人。”

    李诗沉默丁一下:“我不敢跟恩叔辩。“

    楚云秋道:“可是少主仍坚持自己的看法。”

    “我不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我只认事实。”

    “少主……”

    “恩叔明知道平西王他不是真忏悔,不是为赎罪。”

    “可是我只认他是个汉人,尤其重要的一点是,当初李家是毁在李自成手里,是他赶走了李自成。”

    李诗又沉默了一下:“我还是不敢跟恩叔辩!”

    “我知道少主是为了承诺,而且福临父子对李家也有恩,可是,少主,那是私……”

    “我知道。”

    “少主,公重于私。”

    “恩叔的意思是……”

    “即刻收手,少主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李诗神情微震:“恩叔……”

    “少主。”

    “恩叔原谅,我不能从命。”

    “少主,就算是冲我,这是我第一次求少主。”

    李诗脸色趋于凝重,没说话。

    “少主……”

    “思叔,我很为难。”

    “少主,你我的渊源非浅……”

    “我知道,恩叔对李家,对我,有大恩。”

    “为了‘平西王’的匡复义举,少主这么说,我也愿意受一次。”

    其实,楚云秋他真是当之无愧,当初要不是他楚云秋,也就没有他李诗了。

    李诗没说话,他脸上闪过一丝抽搐。

    他太为难了,太痛苦了。

    楚云秋看了看李诗,话锋忽转:“少主,咱们暂且把这件大事放在一边,谈谈咱们自家的事……”

    显然,他是不愿太逼李诗。

    李诗道:“谢谢恩叔。”

    “我走了以后,少主的情形怎么样。”

    李诗的心情很乱,也没心情说什么,可是楚云秋问了,他不能不说,说了个大概,并没有提贾姑娘就是他恩姨,玉贝勒就是书儿的事,因为他认为眼前的楚云秋,已经不是以前的恩叔了,他这么做,心里也很痛苦。

    静静听毕,楚云秋道:“不管怎么说,少主总算是有了大成就,主人跟主母冥灵有知,也应该很感安慰了。”

    “恩叔让我汗颜,这算什么成就。”

    “听少主提起鳌拜事,我想起来了,少主帮他们除鳌拜,无可厚非,因为鳌拜是他们的人,可是眼前事就不同了,我想少主应该明白这一点。”

    话又绕回来了。

    李诗没说话。

    “我不能,也不愿勉强少主,请少主慎重三思,我明天再来看少主。”

    楚云秋走了。

    李诗也没有多留,一直送出了客栈。

    送走了楚云秋,李诗回了屋,他心情很乱,一直无法定下来。

    他不明白,楚云秋怎么会变这么多,进“平西王府”算不了什么,可是这么样帮“平西王”,似乎就不像是楚云秋了。

    一个下午不知道是怎么过的,饭也没吃。

    挨到了夜晚,心里仍然很乱,辗转反侧难成眠。

    他应该怎么办,听他这们恩叔的,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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