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一种爱叫放手
有一种爱叫放手
一
一天之中他只能看见她三次。()
早上，她进电梯到三楼上班时，他‘正好’从对面的电梯出来下班。这一次，她留给他的只是一个纤秀的背影。
中午，在宿舍楼梯的转角静静地等待一个下午，为的只是不错过一次和她的擦肩而过。
这一次，她留给他的只是一个秀美的侧影。
晚上，关着灯在黑夜中守侯至午夜，只为了倾听她细碎的足音走过自己的窗前。
不对，他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怎么能忘了那午夜梦回时让他久久回味的笑语嫣然呢？
是的，他爱她，从骨子里爱着她，但如果没有那一次、、、、、、
以他羞涩内向、沉默寡言的性格也许会一直默默地在角落里爱她直到沧海桑田。
那一天，一件白底碎花的连衣裙，让她变成一支山野间静放的百合。
而飞来峰清溪边，那一片百合也开得正艳，她站在那一片百合中间，北江的风吹动她的长发，白色的裙摆像百合花的花瓣在风中摇曳。这一刻，她就是他心中的百合仙子。
而他和她生命中那条该死的蛇，就在她弯下腰去嗅那朵最大最美的百合时，在她纤细的脚踝上咬了一口。听见她的惊叫，他像一头受伤的猎豹冲了上去，等到同事们围过来，他已经从自己的上衣上撕下一条布带扎在她的小腿上。那条蛇的头已经被他用脚碾成一个肉饼。
他是山里的孩子，他知道被这种蛇咬一口足以致她于死地。他飞快的用钥匙上的那把小刀在她已经开始发乌的伤口上划出一个十字，然后用口猛吸、吐出、再吸、再吐、、、、、只到吸出的血色转为鲜红。他不及理会同事们惊讶的眼神，背起她没命地向山下冲去，几里的山路，他一口气冲了下来。终于看到了公司的旅游大巴，他却和她一起倒在了地上。在失去知觉之前的一刻，他清楚的知道那条蛇的毒，已经从他的口腔溃疡那儿进入了自己体内。
醒过来时，阳光正亮。那一双清澈的眸子正凝视着他，那里面透出的焦灼与关切让他心慌。谢天谢地！她已经醒了。
医生说由于他给她采取的急救措施得当，她早就好了，而他却因为救她，蛇毒由口腔溃疡处进入了体内，再加上背着她跑了几里山路，毒气散发到全身几乎要了他的命。
二
这以后的日子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依然每天只能见到她三次，只是每次看到的都是一张明媚的笑脸。而隔几天，他的脏衣服和脏袜子就会莫名其妙的失踪一天，到了晚上才又莫名其妙干干净净的出现在他床头。那上面若有若无散发出的香气和她在跟他擦肩而过时身上发出的幽香一样让他沉醉、、、、、、
国庆节公司放假，同宿舍的几位同事邀他一起夜游珠江，巧的是她也在。等到上了船，同宿舍的几位同事不知什么原因竟没有跟上来，而她却已先在船头的那张小桌边坐了下来。那是一张两个人的小桌，桌上只有一盏小灯、一束玫瑰。
船开了，江两岸的霓虹映着她梦幻般的容颜，她的眼神有如这一江秋水影着他的脸庞，有江风吹过，此刻，他的心也随着江面上的波光漾动。
船上坐的都是一对对的情侣，服务员给每桌情侣送上几样小菜、一瓶红酒就再也没有出现。
她呡了一口红酒，脸上就泛起了红云。她问他，那一次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的救她？医生说以他处理蛇伤的专业水准，应该不会不知道，在口腔溃疡时帮别人吸蛇毒自己也会中毒的。
为了救我你命都不顾么？
他无语，那柔软的声音让他心中的潜流渐渐汹涌。她轻摇杯中的红酒，喝下、酒色晕上她的脸颊。此刻，她看他的眼神有如梅雨季节的空气，潮湿得能够拧出水来。
你每天都在楼梯转弯那儿等我，对吗？
你每天早晨下班在电梯里上上下下几次，只是为了下班时看我一眼，对吗？
你每天晚上七点就下班，可你每晚都要等到十一点，听我下班走过你的窗前，你才睡，对吗？
她的语气不急不徐，但隐隐透出一丝强自压抑的激动。
他不由红了脸，仿佛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被她抓到。于是，别转头不敢看她，可不远处一对拥吻的情侣让他的脸变得愈加的红。
你一定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呢？你知不知道，你在医院昏迷的那两天，嘴里除了喊我的名字，就是不停地问我知不知道这三件事。而我除了眼里不停地流泪，就是嘴里不停地回答你，我知道、我知道、、、、、
她转过头，望着远方，眼里莹然有泪光闪动。
他不知所措的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去擦她眼角的泪水，她推开他的手，用艾怨的眼神望着他。
你好以后，为了早点看到你傻傻的笑脸、为了让你早点入睡，我每天都早半个钟头起床；每天中午上班时都要溜出来一会；每天晚上的下班时间也和别人换到了八点。隔两天，我就偷偷拿走你的脏衣服，帮你洗干净、叠好、放在你床头，只为了让你知道一个女孩因矜持而讲不出口的心事。而你却只会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傻笑。
今天，我放下一个女孩的矜持求他们帮我骗你出来，又对着你讲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肯放开你的顾虑，对我讲出那句萦绕在你我心头舌间、欲言又止了千百遍的那句话吗？
她抬头望住他的眼睛，脸上的艾怨更浓。
他心中早已汹涌的潜流随着她的诉说溃堤而出，席卷了堆积心中莫名的阴霾。
上前，拥她入怀，用他那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抱紧她，直到她在他怀中溶化。
当期待之中的幸福来到时，她闭上双眼，任他的双臂搂到自己无法呼吸。
双手捧起她在夜空中如玫瑰般绽放的脸庞，他低头笨拙地去吻那朵最红的花瓣、、、、、、
当他吻住她的唇时，她的心，跳得都停了。
三
日子如树上的落叶，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秋风静静的飘去。
他和她的感情也似这秋意，越来越浓。虽然每天仍然只能见到对方三次，但每次见面，两人眼光交织时，那浓得化不开的缠绵与温柔，却能叫人心醉神驰一整天。每个双休，他和她都会心照不宣的在门口的公汽站集合。
因为有她，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他的景点，即使在公汽上，只要她愿意，他也能陪着她坐一天。
只要是和他单独在一起，她就会一改平时的文静温柔，变成一个爱笑爱闹的疯丫头。疯得困了、累了，就在他的膝头、臂弯沉沉睡去。每当这时，他总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身上，然后，听她的娇喘细细、数她的睫毛弯弯。
有时他会忍不住吻她睡梦中微翘的唇，只到把她吻醒。而她也会趁他不备，往吻住她双唇的嘴里猛吹一口气，只将他的腮帮子吹得圆鼓鼓的象一个气球。
即使每次这样作弄他之后，他的手就会不依不饶的把她呵得在怀中打滚她也不怕。
回来的路上，她总是赖着要他背着走一程，她说他宽厚的脊背就是她这一生的归宿。
而在见到她的母亲之前，他也一直以为自己能成为她遮风挡雨的墙。
那天下班，意外地没有看见对面电梯里那张为他盛开的笑脸。她和一个中年女人站在一辆黑色的奔驰车旁。中年女人急切地对她说着什么，她只是不住的摇头。中年女人急了，把她往车上推，她拼命的挣扎，车的前排又下来一个男人，把她推了进去。等他反应过来，车已绝尘而去。
保安对疯了一样的他说：那个中年女人进来的时候，她曾叫过她一声妈。
他心头又被一片莫名的阴霾盖满。在他焦灼的等待的第三天深夜，她敲开他的门，一头扎进他怀里，边哭边说：带我走、带我走、、、、、她憔悴的面容和散乱的长发让他的心一点点的碎裂。
她是逃出来的，她说现在就要他带她走，无论天涯海角、、、、、、
他沉默着，手不停地抚弄她的长发，直到她在怀中沉沉睡去。
清晨，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后，她母亲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出现在门口。
指一指熟睡中的她，他制止了她母亲几乎脱口而出的叫喊。
他和她的母亲在一片梧桐林中开始了一场心平气和的长谈。
一个钟头后，他的背影裹着秋风中打转的黄叶，消失在门口。天，无奈的阴着，这南方的天空，难道也有雪要飘落？
再也没有人在这座城市里见到过他，有人说她的母亲给了他一笔钱，算是他离开她的代价。而她，也在第二天肿着双眼离开了这座城市、、、、、、
四
再见她，已是七年之后。
日落的余晖给宁静的山村镀上一层温暖的金黄。无风的黄昏，有炊烟从三三两两散布于山间的民居上笔直的升起。
看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束，他心头浮现的是妻温柔的笑脸和女儿天籁般的咿呀细语。走在回家的路上，劳累一天的身心，因有家的期盼而变得愉悦和温暖。七年前，那一场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只在每年百合花开的时候，才在心底掀起一片微澜。从他看见她母亲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和她只是生命中交叉而过的两条线，穿过那座让他们重叠的城市以后，就只能是永远的离别。
“阿牛？”背后有人低唤。那记忆中久远却不能忘却的嗓音让他蓦然回头。
暮色中的她，依然站成记忆深处的那支百合，静放在他面前。
她从南方来。下了火车上汽车，下了汽车又走了十多里山路，越走越近，他那憨憨的笑，在她心底也越来越清晰，只到这一刻，真实的再现在她眼前。
“阿牛！你、、、、、好吗？我是阿如！”有泪滑过她的脸颊。
“你来了。”他讷讷着，脸因激动而通红。
往事在心底历历流过，有一种酸酸的痛在心头蔓延。
他对妻说她是以前在南方打工时的同事。妻点点头，默默的到厨房去为她的到来加菜。
女儿躲在他身后用怯怯的眼光望着她。
虽然来之前，心里也想到过这样的场景，但当它真实的呈现在自己眼前，她心底还是不由一阵黯然。
吃过晚饭，妻拦住要去厨房洗碗的他：“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来洗碗，你陪她到屋外说说话。”
屋外，月华如水。他和她相对而坐，女儿坐在她膝头，剥着她给的奶糖。
女儿是她带出来的，她能看出她的到来给他的妻带来的不安。而他的妻能让他陪她出来，让她看到了一颗包容、智慧的心。在这一瞬间，她作了一个一直不愿作出的决定。
夜风细细，远处，有人在月下吹萧，萧声呜咽，如慕如诉，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惆怅与无奈。
“七年前的那一天，当我从梦中醒来，等待我的是你那一张致命的收条。从那以后，我不再相信爱情，我拼命的读书、拼命的工作、拼命的忘却。直到三天前，我那患了绝症的母亲才告诉我七年前的真相。她要我原谅她，是她和你合起来骗了我，并说这世界上除了她，最爱我的人就是你，要我一定要把你找回来。
她、、、、、她哪里知道，七年的时间，足以让我错过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切、、、、、”
她抬起头，望天空那一轮满月，鼻翼微微的翕动，强自抑住的泪终于还是从眼角滑落，一滴，一滴、、、、、、滴在他心底最柔软的深处。七年前的一切，如一列列车扑面而来，呼啸着穿过他的身体、、、、、、
她的父亲和母亲本是一对极恩爱的贫贱夫妻，但却在富贵之后反目。这一半是因她父亲的见异思迁，一半也因母亲的猜疑负气。父亲留给她们一大笔钱，和别人艳羡的一切，却带走了家的温暖，带来了母亲每天祥林嫂般的哭诉。这一切让她对财富产生了一种不信任、甚至抗拒，她放弃她的学业，离家出走，来到这家小厂，打一份卑微而辛苦的工。
在足球场边，当她的母亲哭着对他讲完这一切时，他心里死一般的寂静。
为了让她死心，他写了一张五十万的收条，上面注明：保证收钱后，永远在她生命里消失。
做完这一切，他望着她母亲伸手递过来的支票，苦笑着摇摇头，转身踏上了回家的路。
“你不要责怪你的母亲，那都是我的主意。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当你在船上对我表白的时候，我曾经以为这个梦会实现。但梦，终究是梦。当你母亲出现时，我知道，梦，该醒了！”
他背对着月光，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我！一个山里的穷小子，而你、、、、、我不敢想象自己能给你的未来。所以我选择放弃，既成全你，现在看来，也算成全了我自己。”
他从她怀里接过已熟睡的女儿，亲亲女儿的小脸，神情安详而满足。
“七年后的我，已能给我的妻女山里所有的一切，我就是她们的全部。而现在我能给你的，依然是放开我的手。”
她的头埋在膝间，长发几乎垂到了地上，瘦削的肩一下一下的抽动，那无声的哭泣让他动容。
良久，她抬起头，脸上的泪痕犹在，人却已平静了下来。
“我来的时候，也曾想过，你也许已经有了温柔贤惠的妻、可爱的儿女。但即使真是这样，我也一定要过来给这段感情一个结局、给自己一个交代。七年前，你因为爱而选择放手，现在，该、、、、、、我了！”
她用手掠一掠被泪水粘在颊边的几丝长发。
“天晚了，我想明天就回去，我先休息去了。”
站起身，不再看他，快步走向屋里的背影，看上去，比七年前又单薄了许多。
五
清晨，当那一轮浅浅的圆月还在门前的那棵梧桐树稍流连，他和她已走在下山的那条小路上。
天还没亮，妻就喊他、、、、、
她，执意要坐最早的一班车走。
离愁如山间的薄雾，一片片的在身边、心头缭绕。她在他背后轻唱着一首歌，曲调缠绵凄恻，勾起别绪万千，不能自已。转过山腰，一片静放的百合让时间回到七年前的北江之畔。
“你还再能背我一次吗？”
他蹲下身，一切又回到了七年前。她的体香仍在他鼻端萦绕、她的发尖还在拂过他的双肩，她还在轻呵他的颈窝，只是往日的欢笑此时化作一阵温热的液体，点点滴落、润湿了他的背。
这生生世世的离别已让她意乱情迷。
她的手环住他的颈，脸贴在他的耳边，柔软的唇吻着他的肩。唇上的热度让他一阵颤栗。
“跟我走，跟我走、、、、、我、、、、、、我不要离开你。”她的声音好像梦中的呓语。
“跟你走，我还是你心中的我吗？一个放弃了责任的男人，还值得你爱吗？”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
她在他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跳下他的肩膀，向已在不远处的客车跑去。
客车的车灯在晨雾中映出两个晕黄的光圈，渐行渐远。他的眼角终于有泪滴落。
车上的她，掏出他送给她的一张女儿的相片。相片背面，熟悉的字体写着一行小字：小女剑如百日留念。
而她的名字也叫——剑如！
泪水，又一次铺满她的脸、、、、、、
一
一天之中他只能看见她三次。()
早上，她进电梯到三楼上班时，他‘正好’从对面的电梯出来下班。这一次，她留给他的只是一个纤秀的背影。
中午，在宿舍楼梯的转角静静地等待一个下午，为的只是不错过一次和她的擦肩而过。
这一次，她留给他的只是一个秀美的侧影。
晚上，关着灯在黑夜中守侯至午夜，只为了倾听她细碎的足音走过自己的窗前。
不对，他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怎么能忘了那午夜梦回时让他久久回味的笑语嫣然呢？
是的，他爱她，从骨子里爱着她，但如果没有那一次、、、、、、
以他羞涩内向、沉默寡言的性格也许会一直默默地在角落里爱她直到沧海桑田。
那一天，一件白底碎花的连衣裙，让她变成一支山野间静放的百合。
而飞来峰清溪边，那一片百合也开得正艳，她站在那一片百合中间，北江的风吹动她的长发，白色的裙摆像百合花的花瓣在风中摇曳。这一刻，她就是他心中的百合仙子。
而他和她生命中那条该死的蛇，就在她弯下腰去嗅那朵最大最美的百合时，在她纤细的脚踝上咬了一口。听见她的惊叫，他像一头受伤的猎豹冲了上去，等到同事们围过来，他已经从自己的上衣上撕下一条布带扎在她的小腿上。那条蛇的头已经被他用脚碾成一个肉饼。
他是山里的孩子，他知道被这种蛇咬一口足以致她于死地。他飞快的用钥匙上的那把小刀在她已经开始发乌的伤口上划出一个十字，然后用口猛吸、吐出、再吸、再吐、、、、、只到吸出的血色转为鲜红。他不及理会同事们惊讶的眼神，背起她没命地向山下冲去，几里的山路，他一口气冲了下来。终于看到了公司的旅游大巴，他却和她一起倒在了地上。在失去知觉之前的一刻，他清楚的知道那条蛇的毒，已经从他的口腔溃疡那儿进入了自己体内。
醒过来时，阳光正亮。那一双清澈的眸子正凝视着他，那里面透出的焦灼与关切让他心慌。谢天谢地！她已经醒了。
医生说由于他给她采取的急救措施得当，她早就好了，而他却因为救她，蛇毒由口腔溃疡处进入了体内，再加上背着她跑了几里山路，毒气散发到全身几乎要了他的命。
二
这以后的日子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依然每天只能见到她三次，只是每次看到的都是一张明媚的笑脸。而隔几天，他的脏衣服和脏袜子就会莫名其妙的失踪一天，到了晚上才又莫名其妙干干净净的出现在他床头。那上面若有若无散发出的香气和她在跟他擦肩而过时身上发出的幽香一样让他沉醉、、、、、、
国庆节公司放假，同宿舍的几位同事邀他一起夜游珠江，巧的是她也在。等到上了船，同宿舍的几位同事不知什么原因竟没有跟上来，而她却已先在船头的那张小桌边坐了下来。那是一张两个人的小桌，桌上只有一盏小灯、一束玫瑰。
船开了，江两岸的霓虹映着她梦幻般的容颜，她的眼神有如这一江秋水影着他的脸庞，有江风吹过，此刻，他的心也随着江面上的波光漾动。
船上坐的都是一对对的情侣，服务员给每桌情侣送上几样小菜、一瓶红酒就再也没有出现。
她呡了一口红酒，脸上就泛起了红云。她问他，那一次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的救她？医生说以他处理蛇伤的专业水准，应该不会不知道，在口腔溃疡时帮别人吸蛇毒自己也会中毒的。
为了救我你命都不顾么？
他无语，那柔软的声音让他心中的潜流渐渐汹涌。她轻摇杯中的红酒，喝下、酒色晕上她的脸颊。此刻，她看他的眼神有如梅雨季节的空气，潮湿得能够拧出水来。
你每天都在楼梯转弯那儿等我，对吗？
你每天早晨下班在电梯里上上下下几次，只是为了下班时看我一眼，对吗？
你每天晚上七点就下班，可你每晚都要等到十一点，听我下班走过你的窗前，你才睡，对吗？
她的语气不急不徐，但隐隐透出一丝强自压抑的激动。
他不由红了脸，仿佛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被她抓到。于是，别转头不敢看她，可不远处一对拥吻的情侣让他的脸变得愈加的红。
你一定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呢？你知不知道，你在医院昏迷的那两天，嘴里除了喊我的名字，就是不停地问我知不知道这三件事。而我除了眼里不停地流泪，就是嘴里不停地回答你，我知道、我知道、、、、、
她转过头，望着远方，眼里莹然有泪光闪动。
他不知所措的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去擦她眼角的泪水，她推开他的手，用艾怨的眼神望着他。
你好以后，为了早点看到你傻傻的笑脸、为了让你早点入睡，我每天都早半个钟头起床；每天中午上班时都要溜出来一会；每天晚上的下班时间也和别人换到了八点。隔两天，我就偷偷拿走你的脏衣服，帮你洗干净、叠好、放在你床头，只为了让你知道一个女孩因矜持而讲不出口的心事。而你却只会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傻笑。
今天，我放下一个女孩的矜持求他们帮我骗你出来，又对着你讲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肯放开你的顾虑，对我讲出那句萦绕在你我心头舌间、欲言又止了千百遍的那句话吗？
她抬头望住他的眼睛，脸上的艾怨更浓。
他心中早已汹涌的潜流随着她的诉说溃堤而出，席卷了堆积心中莫名的阴霾。
上前，拥她入怀，用他那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抱紧她，直到她在他怀中溶化。
当期待之中的幸福来到时，她闭上双眼，任他的双臂搂到自己无法呼吸。
双手捧起她在夜空中如玫瑰般绽放的脸庞，他低头笨拙地去吻那朵最红的花瓣、、、、、、
当他吻住她的唇时，她的心，跳得都停了。
三
日子如树上的落叶，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秋风静静的飘去。
他和她的感情也似这秋意，越来越浓。虽然每天仍然只能见到对方三次，但每次见面，两人眼光交织时，那浓得化不开的缠绵与温柔，却能叫人心醉神驰一整天。每个双休，他和她都会心照不宣的在门口的公汽站集合。
因为有她，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他的景点，即使在公汽上，只要她愿意，他也能陪着她坐一天。
只要是和他单独在一起，她就会一改平时的文静温柔，变成一个爱笑爱闹的疯丫头。疯得困了、累了，就在他的膝头、臂弯沉沉睡去。每当这时，他总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身上，然后，听她的娇喘细细、数她的睫毛弯弯。
有时他会忍不住吻她睡梦中微翘的唇，只到把她吻醒。而她也会趁他不备，往吻住她双唇的嘴里猛吹一口气，只将他的腮帮子吹得圆鼓鼓的象一个气球。
即使每次这样作弄他之后，他的手就会不依不饶的把她呵得在怀中打滚她也不怕。
回来的路上，她总是赖着要他背着走一程，她说他宽厚的脊背就是她这一生的归宿。
而在见到她的母亲之前，他也一直以为自己能成为她遮风挡雨的墙。
那天下班，意外地没有看见对面电梯里那张为他盛开的笑脸。她和一个中年女人站在一辆黑色的奔驰车旁。中年女人急切地对她说着什么，她只是不住的摇头。中年女人急了，把她往车上推，她拼命的挣扎，车的前排又下来一个男人，把她推了进去。等他反应过来，车已绝尘而去。
保安对疯了一样的他说：那个中年女人进来的时候，她曾叫过她一声妈。
他心头又被一片莫名的阴霾盖满。在他焦灼的等待的第三天深夜，她敲开他的门，一头扎进他怀里，边哭边说：带我走、带我走、、、、、她憔悴的面容和散乱的长发让他的心一点点的碎裂。
她是逃出来的，她说现在就要他带她走，无论天涯海角、、、、、、
他沉默着，手不停地抚弄她的长发，直到她在怀中沉沉睡去。
清晨，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后，她母亲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出现在门口。
指一指熟睡中的她，他制止了她母亲几乎脱口而出的叫喊。
他和她的母亲在一片梧桐林中开始了一场心平气和的长谈。
一个钟头后，他的背影裹着秋风中打转的黄叶，消失在门口。天，无奈的阴着，这南方的天空，难道也有雪要飘落？
再也没有人在这座城市里见到过他，有人说她的母亲给了他一笔钱，算是他离开她的代价。而她，也在第二天肿着双眼离开了这座城市、、、、、、
四
再见她，已是七年之后。
日落的余晖给宁静的山村镀上一层温暖的金黄。无风的黄昏，有炊烟从三三两两散布于山间的民居上笔直的升起。
看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束，他心头浮现的是妻温柔的笑脸和女儿天籁般的咿呀细语。走在回家的路上，劳累一天的身心，因有家的期盼而变得愉悦和温暖。七年前，那一场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只在每年百合花开的时候，才在心底掀起一片微澜。从他看见她母亲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和她只是生命中交叉而过的两条线，穿过那座让他们重叠的城市以后，就只能是永远的离别。
“阿牛？”背后有人低唤。那记忆中久远却不能忘却的嗓音让他蓦然回头。
暮色中的她，依然站成记忆深处的那支百合，静放在他面前。
她从南方来。下了火车上汽车，下了汽车又走了十多里山路，越走越近，他那憨憨的笑，在她心底也越来越清晰，只到这一刻，真实的再现在她眼前。
“阿牛！你、、、、、好吗？我是阿如！”有泪滑过她的脸颊。
“你来了。”他讷讷着，脸因激动而通红。
往事在心底历历流过，有一种酸酸的痛在心头蔓延。
他对妻说她是以前在南方打工时的同事。妻点点头，默默的到厨房去为她的到来加菜。
女儿躲在他身后用怯怯的眼光望着她。
虽然来之前，心里也想到过这样的场景，但当它真实的呈现在自己眼前，她心底还是不由一阵黯然。
吃过晚饭，妻拦住要去厨房洗碗的他：“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来洗碗，你陪她到屋外说说话。”
屋外，月华如水。他和她相对而坐，女儿坐在她膝头，剥着她给的奶糖。
女儿是她带出来的，她能看出她的到来给他的妻带来的不安。而他的妻能让他陪她出来，让她看到了一颗包容、智慧的心。在这一瞬间，她作了一个一直不愿作出的决定。
夜风细细，远处，有人在月下吹萧，萧声呜咽，如慕如诉，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惆怅与无奈。
“七年前的那一天，当我从梦中醒来，等待我的是你那一张致命的收条。从那以后，我不再相信爱情，我拼命的读书、拼命的工作、拼命的忘却。直到三天前，我那患了绝症的母亲才告诉我七年前的真相。她要我原谅她，是她和你合起来骗了我，并说这世界上除了她，最爱我的人就是你，要我一定要把你找回来。
她、、、、、她哪里知道，七年的时间，足以让我错过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切、、、、、”
她抬起头，望天空那一轮满月，鼻翼微微的翕动，强自抑住的泪终于还是从眼角滑落，一滴，一滴、、、、、、滴在他心底最柔软的深处。七年前的一切，如一列列车扑面而来，呼啸着穿过他的身体、、、、、、
她的父亲和母亲本是一对极恩爱的贫贱夫妻，但却在富贵之后反目。这一半是因她父亲的见异思迁，一半也因母亲的猜疑负气。父亲留给她们一大笔钱，和别人艳羡的一切，却带走了家的温暖，带来了母亲每天祥林嫂般的哭诉。这一切让她对财富产生了一种不信任、甚至抗拒，她放弃她的学业，离家出走，来到这家小厂，打一份卑微而辛苦的工。
在足球场边，当她的母亲哭着对他讲完这一切时，他心里死一般的寂静。
为了让她死心，他写了一张五十万的收条，上面注明：保证收钱后，永远在她生命里消失。
做完这一切，他望着她母亲伸手递过来的支票，苦笑着摇摇头，转身踏上了回家的路。
“你不要责怪你的母亲，那都是我的主意。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当你在船上对我表白的时候，我曾经以为这个梦会实现。但梦，终究是梦。当你母亲出现时，我知道，梦，该醒了！”
他背对着月光，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我！一个山里的穷小子，而你、、、、、我不敢想象自己能给你的未来。所以我选择放弃，既成全你，现在看来，也算成全了我自己。”
他从她怀里接过已熟睡的女儿，亲亲女儿的小脸，神情安详而满足。
“七年后的我，已能给我的妻女山里所有的一切，我就是她们的全部。而现在我能给你的，依然是放开我的手。”
她的头埋在膝间，长发几乎垂到了地上，瘦削的肩一下一下的抽动，那无声的哭泣让他动容。
良久，她抬起头，脸上的泪痕犹在，人却已平静了下来。
“我来的时候，也曾想过，你也许已经有了温柔贤惠的妻、可爱的儿女。但即使真是这样，我也一定要过来给这段感情一个结局、给自己一个交代。七年前，你因为爱而选择放手，现在，该、、、、、、我了！”
她用手掠一掠被泪水粘在颊边的几丝长发。
“天晚了，我想明天就回去，我先休息去了。”
站起身，不再看他，快步走向屋里的背影，看上去，比七年前又单薄了许多。
五
清晨，当那一轮浅浅的圆月还在门前的那棵梧桐树稍流连，他和她已走在下山的那条小路上。
天还没亮，妻就喊他、、、、、
她，执意要坐最早的一班车走。
离愁如山间的薄雾，一片片的在身边、心头缭绕。她在他背后轻唱着一首歌，曲调缠绵凄恻，勾起别绪万千，不能自已。转过山腰，一片静放的百合让时间回到七年前的北江之畔。
“你还再能背我一次吗？”
他蹲下身，一切又回到了七年前。她的体香仍在他鼻端萦绕、她的发尖还在拂过他的双肩，她还在轻呵他的颈窝，只是往日的欢笑此时化作一阵温热的液体，点点滴落、润湿了他的背。
这生生世世的离别已让她意乱情迷。
她的手环住他的颈，脸贴在他的耳边，柔软的唇吻着他的肩。唇上的热度让他一阵颤栗。
“跟我走，跟我走、、、、、我、、、、、、我不要离开你。”她的声音好像梦中的呓语。
“跟你走，我还是你心中的我吗？一个放弃了责任的男人，还值得你爱吗？”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
她在他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跳下他的肩膀，向已在不远处的客车跑去。
客车的车灯在晨雾中映出两个晕黄的光圈，渐行渐远。他的眼角终于有泪滴落。
车上的她，掏出他送给她的一张女儿的相片。相片背面，熟悉的字体写着一行小字：小女剑如百日留念。
而她的名字也叫——剑如！
泪水，又一次铺满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