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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7

    寂静无声,公孙赫一口口的喝茶,一次次的踱步。(请记住我们的网址www.dukaNkan.com)

    他不劝我,只是眉头紧锁,脸色深沉。我知道,他是真的担心我。

    堂堂七王爷,为我这一介草民忧虑,我也不枉活这一世。

    我呆若木鸡。原来当真知道自己只有几日可活,没有哭闹,没有悲恸,只有一片茫然。那茫然的绝望将我带入一个无限黑暗的境地,没有边际,没有尽头,死一般的沉寂,然而突然,远处亮了一点光,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王爷,我要见裴世子。”

    公孙赫身子僵了僵,放下茶盏,叹口气道,“好。裴世子这几日都在桃坞外守着。”

    公孙赫掩上了屋门,我便止不住的哭起来。刚才的勇敢淡然当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他一走,就消失殆尽,剩下的,是无穷的恐惧。

    怎么会这样。

    我刚刚二九年华,还有太多的美景未赏,美食未尝,美男未见,我怎么能……怎么能中了这种毒?

    后悔么?

    我为什么要替公孙赫挡上那么一剑?我与他非亲非故,他还常常肆意捉弄。

    后悔么?

    我思考了良久,竟是——不悔。

    我疯了,我傻了。中了这毒,便是我又疯又傻的报应。

    我倔强的咬着唇,不愿哭出声来。

    也许死了也没什么不好,也许死了,就能见到爹,见到娘,能回到隐岚村,我会化成魂魄到处吓唬村里的小孩子,还有村头的大狼狗。

    只是,只是我还没嫁人,还没生子,此生或许不太完整。不过,人生在世,谁没有点儿遗憾呢。

    是啊,谁没有点遗憾呢?

    裴扬提剑而来,面色凝重。

    往日他比公孙赫更是淡然,喜怒不形于色。如今我却见到他眉宇间的焦灼。许是担忧我,可怜我,或是……舍不得我。

    也许我再一次自作多情。

    可这无论如何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

    “裴兄。”

    他朝我温润一笑,“叫云芝。”

    我便道,“云芝。”

    他坐在床边,右手的拳头紧握。

    我用手舒展了那拳头,又舒展了他的眉头。

    “我快死了。”声音竟是平静淡然。

    他挤出个笑容给我,“不会。我亦不许。”

    我看着他,贪婪的看着他。还是那么好看。

    那年初遇他时,他将我从山贼马上放下,我第一眼瞧见他时,他就是这样好看。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墨色的青丝带着一些太阳的金色。

    这样超脱的一个男子。

    这样好看的一个男子。

    我究竟是幸与不幸,与他演了一出闹剧。我若即若离,不敢赴汤蹈火,他亦然。

    先是他,再是我,再是他,再是我。

    便如此错过了。

    我握着他的手,“云芝,巅月山与你相识,你便常常在我梦里,我一直觉得你好的那么不真实……那日在登州望青,你对我说,要带我去幽国,做你王妃,也是做梦罢……”

    他笑着摇摇头,手指划过我的脸颊,“真的想带你走。离开大允,回到草原去。”

    我看他不像骗我,心里高兴,可又一想,命不久矣,“黄粱一梦终须醒,若有来世,你能再出现在我梦里么?”

    裴扬动了动唇,我将手掩在他唇上,“裴兄你当我是樊宇也好,婉盈也罢,此生能识你,便是婉盈最幸。”

    一番煽情之后,自己被感动的不行,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婉盈,当真只愿我出现在你梦里么?”

    我极认真的冲他点点头。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将一个青瓷药瓶放在我手心,“婉盈,若是想早些了却,便服了这味。”

    知我者,云芝也。

    死而无憾。

    “不可告知王爷,是我给你的药。”

    我当然懂。

    他走到门前,未回头,“婉盈,你倒是未出现在我梦里。因着我不想睡梦中见到你,那太虚妄,而想一睁眼,望见的全是你。”

    我百感交集,却无可奈何。

    裴扬离开后,我将那药瓶中的药水,一饮而尽。

    三日后,我依旧没死。

    却越活越好。

    伤口开始愈合,吐血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身上有了些力气,从只能喝水到可以喝粥,可以吃肉。

    然后,于婉莹奇迹般的可以下床赶蝴蝶了。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裴扬不让我告知公孙赫是他给我的解药,这延龄草本就世间罕至,有解药那更是民间传说。

    能在我受伤的时候这么快拿出解药的,必是下毒之人。

    这些日子我没有见到裴扬,眼前晃悠的不是雅琴便是公孙赫,我时常望着公孙赫的背影发呆,这样美好的两个男人,竟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我不懂,更不想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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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伤再好一点的时候,夏尽秋至。西风凋碧树,满园的桃树成了一眼萧索。

    有几次我甚为想念颜三哥与晓枫,想去凤仙看看,公孙赫却不许,“伤没好,天又凉。等等也不急。”

    这一等,又是两个多月,枫叶落尽,竟是又一个冬天了。

    我身子素来好,在桃坞中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吃的喝的均是递到嘴上来,这样富贵的养着,身上的伤痊愈了不说,人还胖了一圈。

    那日我对着温泉,兀自为肚皮上的一圈又一圈波纹苦恼,不知不觉中公孙赫立于我身后,我从倒影中望见他,散着头发,穿寻常青袍,拿着本书,正对着我痴痴发笑。

    我便装作没瞧见,依旧发呆。

    他用书脊狠狠砸在我脑袋上,“还发呆,已然是呆胖呆胖了……”

    我抚了自己的脸,被说人胖,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又窘又羞。

    我爹是他的救命恩人,我亦为他挡了一箭,是以他这些日子对我,极是娇纵,我也侍宠傲物,加上别院里皆是他的心腹,不必做给别人看,于是和他没大没小,很少叫他王爷,倒是叫子轩啊,叫瞎子什么的来的多些。

    我仰头问他,“伪瞎子,本姑娘哪里呆胖?”

    他俯身下来,青丝散在我的脸上,痒的很。

    “瞧这下巴,已然三层了。”

    我一捏,果然。当即站起,“公孙赫,你要再敢让厨房做那些美味来诱惑我,本姑娘要你好看!”

    “这样罢。”他合了书,笑盈盈的看我,“做点儿事儿,不无聊了,也去去膘肉。”

    我当即来了兴致,“何事?”

    “和在林府一样的事情,做我使唤丫头。”

    我站起,叉着腰,“你欺负我。”

    “不不不。”他笑的云淡风轻,“我命令你。”

    那日以后公孙赫的公事似乎很忙,亦或是他将整个王府都搬来了别院。每日早朝归来,便在温泉小落接见些身着盔甲的武士,厅堂之中放了偌大的一张地图,上面用红笔画着各种线路,而箭头最终指向,莫不是西北的幽国。

    每看到此,心中便是忧怅。

    而让我忧怅的,还有公孙赫。

    以往总是以为王宫贵胄的生活便是娇纵淫奢,看见公孙赫,才知晓当真是辛苦。他总是日出便起床,有时候阅读小山似的折子,又要到快要日出才能睡下。

    好几次他阅折子,我看闲书,看着看着便睡了。醒来的时候身上总是披一件他的袍子,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他这人事儿多,烦人,伺候的时候茶不能太烫,不能太凉,茶叶不能多,不能少,连墨汁的浓度他都有计较。可谁让他是王爷,再难伺候,也得伺候着。

    而我也无怨言,竟是心甘情愿起来。每日他去早朝,我都苦苦巴望着他早些回来,有时候他被什么事情耽搁,很久不回别院,我便是望眼欲穿。

    果真快要无法理解自己了。

    那日奉茶,无意听见一个将领劝公孙赫,“王爷,此女来历不明,不宜留在王爷身边。”

    公孙赫低头阅折子,不做回答。

    那将领也是执着,“王爷,此女断断不可留在您身边。小人查过她底细……”

    我笑,我有什么底细可查。倒要听听他是不是把我在隐岚村扮鬼魂吓小孩子的事情都巴拉了出来。

    谁知公孙赫道,“无需多言,本王自有计较。”

    我心中不快。什么叫自有计较?

    待到和他一起晚膳的时候,便耷拉着一张脸,不说不笑。

    他夹了块我最爱的粉蒸肉给我,“今天又碰见黄大仙了?”

    我将那肉一口吞下,“我想回凤仙。”

    他凝视着我,许久后放下筷子,眼中有几分哀恸,“果真是想回去?”

    其实我已喜上了桃坞,凤仙再好,也比不过这里怡然自得,每日盼着他回来,都成了一种快乐。

    可心里有些气不过,便道,“看你还要囚禁我到何时?”

    他竟面有愧色,“婉盈,你当我是在囚禁你?”

    “不然是如何?怕放我回去,我通敌叛国不成?”

    这话不知哪里激怒了他,他扔了筷子,“你若想回去,便回去!本王自不拦你。”

    说罢便甩门而去。

    我不知所以,却不知为何被气的流了泪。

    我发狠的将那一大笼屉粉蒸肉悉数解决,吃到最后一筷子的时候,已然白眼直翻。美食果然解愁,吃完那些肉,抹了脸上的泪痕,竟忘了刚才为什么要哭。

    想了半天才记起来,又恨恨的去解决那碟子杭椒牛柳。

    “别吃了!”公孙赫不知何时又返回来,抓起我拿筷子的手,“想成猪?”

    我偏要吃。我偏要气死你。

    吃的呛到了嗓子,干咳不止。好生难受。

    公孙赫竟在一旁笑的畅快,“要你逞能!”

    我泪汪汪的瞧着他,“摔筷子啊,摔碗啊!摔门啊……再摔,我将这世上的猪啊,牛的,统统吃光光……”

    公孙赫笑的更欢。

    我气就更旺。

    公孙赫道,“婉盈,下雪了。”

    啊?

    我惊喜的不得了,这些年允国干旱,冬天雪水亦少。我竟是好久没见过下雪了。

    我兴高采烈的往屋外跑,他叫住我,吩咐雅琴拿了件裘毛披风来,宝蓝色的锦缎上绣着竞相追逐的蝴蝶繁花,雅致中透着情趣,领口的裘毛洁白甚雪,样式也极是好看,我当下爱不释手,左翻右看,“哪里来的?”

    公孙赫拉着我的手,“哪里那么多废话?去赏雪罢。”

    他扳正我的身子,将披风替我披上。

    北风吹雁雪纷纷,温泉岸边,已是一层薄絮般的积雪。我孩子般的冲到石块跟前,用手拢了一捧雪,凑近鼻子闻了闻,无味而香。

    公孙赫身着紫色蟠龙玉锦袍,立在不远处只是看我。

    我冲他招手,“过来啊!咱们一起垒只雪人。”

    他鼻子皱了皱,“多大了,孩子似的。”

    我便不理他,用手捧雪,一点点儿的垒起来。公孙赫也过来,“瞧你那手,跟紫薯似的,冻坏了可怎么替本王挠背?!”

    我抬头瞧他,一捧雪就倒在他脸上,他嘴边沾了些白雪,像是长出了白胡子。我正笑着,雪地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呜咽,循声过去,竟是一只腿受了伤的小狗。

    我将他抱起来,好小的一只,两只眼睛巴巴的瞧着我,跟会哭一样。我心顿时就化了,也不堆雪人了,将他抱进小落里取暖。

    公孙赫紧紧跟在我身后,“你干嘛?!”

    “你没瞧见这小狗快冻死了?”我将最爱的芙蓉糕掰成小块,喂给它吃,它腿都不能动,却还冲我摇尾巴。

    “你,你把狗扔出去!”

    我用枕巾将狗狗包起来,抱在怀里,走到公孙赫跟前,“你瞧瞧它嘛!孩子似的,多可爱!”

    他当即退后两步,我朝前两步,他又退后两步。

    我抱着狗狗大笑,“你竟然怕小狗?”

    公孙赫脸湖绿湖绿的,“谁怕?就是脏兮兮的。”

    我叫来了雅琴,两人三下五除二,将小狗洗了干净,在火炉边烤干了毛毛后,竟是一只非常漂亮雪白的小狗崽。

    公孙赫还在那耍王爷脾气,“这是我的别院,你将这狗给我扔出去。”我自然不理,后来公孙赫软了口风,变成了,“送出去,找个好心人养。你太粗心。”

    我依旧理他,只问,“这小可爱啊,总要有个名字的。”

    公孙赫离我几尺远,“还什么名字啊,赶紧送走是真的。我最怕这种毛茸茸的玩意儿,要是狼狗我倒不怕,这样小小的,绒绒的,好生恶心。”

    我大笑,“你终于承认你怕了!”

    公孙赫板着个脸。

    我捏着小狗的鼻子,“就叫你子轩。”

    公孙赫拍了桌子,“大胆!”

    我又对小狗说道,“王爷不乐意哦,那咱们就叫赫赫。成天乐赫赫的赫赫。”

    公孙赫终于被我气了出去。

    过了几日,他才终于容下了赫赫。

    看书看折子的时候,也会用芙蓉糕逗赫赫冲他摇尾作揖,“赫赫来,叔叔赏你点心吃。”

    我就会揪住赫赫的尾巴,“他什么时候说爹爹赏你点心吃,才允你朝他摇尾乞怜。”

    公孙赫便又绿了脸,将芙蓉糕狠狠塞进自己嘴里。

    有一次我瞧见他抱着赫赫看书,好一派温馨场景,我问他,“怎么不怕?不嫌恶心了?”

    他放下书,很是严肃的说了句,“这不是它来了,你高兴了?婉盈,我要你永远这般高兴。”

    这话,让我恶寒了好久,又温暖了好久。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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