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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高举旗帜

    当年的鹏城是什么样子?以前来过鹏城的人有这么一个形容:一股臭鱼腥味,蚊子能把人抬走。可想而知,这样的鹏城,自己国家的人都敬谢不敏,就更别提外商了。

    那么,现在的鹏城呢?

    郑南巡车队在鹏城又东南西北地转了一大圈。

    望着窗外的高楼矮树,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郑南巡沉默了很久的嘴巴开始说话了。

    显然,他兴致很高,他对身边的谢陆河说:“八年过去了,这次来看,鹏城特区和其他一些地方,发展得这么快。我没有想到,看了以后信心增加了。对办特区,从一开始就有不同意见,担心是不是搞资本主义。鹏城的建设成就,明确回答了那些有这样那样担心的人。特区姓‘社’不姓‘资’。从鹏城的情况看,公有制是主体,外商投资只占四分之一,就算是外资部分,我们还可以从税收、劳务等方面得到益处嘛!多搞点‘三资’企业,不要怕。”

    他接着尖锐地批评道:“有的人认为,多一分外资,就多一分资本主义,‘三资’企业多了,就是发展了资本主义。这些人连基本常识都没有。”

    汽车缓缓进入鹏城迎宾馆,到了桂园别墅门口,中巴车门打开,郑南巡下了车,显然他的话还没有讲完,他踩在车梯上,很突然得回头说出一句话,一句令人意料不到的话。

    郑南巡说:“那些人尽讲屁话!”叶广开亲耳听到了,谢陆河听到了,李敬也听到了。

    叶广开后来也学会了这句话,对那些办事不公,胡说八道的人,他也经常用这句口头禅去回应他们。

    在华夏的领袖里,敢于用这种口气和方式说话的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一个是郑南巡;一个是潇南农民的儿子,一个是西川农民的儿子;一个爱吃辣椒,另一个每顿饭也不能少了辣椒;一个没有要大元帅军衔,另一个也没要元帅军衔。

    酷爱读书,郑南巡更爱沉思;借古论今,风采万千,郑南巡白水一杯,清澈见底。

    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就最讲认真。郑南巡说:做老实人,说老实话,干老实事,就是实事求是。

    说“不须放屁,土豆烧熟了,还有牛肉。”把它写进诗里,谱成曲子,全华夏人民都会唱。说“不须放屁”是指赫鲁晓夫,指苏共“二十大”。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上,以口若悬河的演说天才,一口气作了长达七小时的秘密报告,报告的题目《个人迷信及其后果》,报告的内容是谴责凶暴的罪犯“斯大林”。赫鲁晓夫放了一颗苏式政治原子弹,冲击波辐射到了波兰、匈牙利,辐射到了华夏。1956年2月28日,在华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说:“我们不要盲从,应加以分析,屁有香臭,不能说苏联屁都是香的。现在人家说臭,我们何必也跟着说臭呢?”

    郑南巡说那些人尽讲屁话,又是指谁呢?他没有说,他也不会说,没人问,也没有人敢问。

    郑南巡的车队缓缓地驰进罗浮区,鹏城第一高楼——国贸大厦就矗立在这里。

    国贸大厦共有53层,楼高160米,是华夏1992年的第一高楼。雄迈神俊,舒放雍容。楼顶有一个电动控制的旋转楼层,人坐在任何一个位置都会慢慢地鸟憨到鹏城的东南西北。

    国贸大厦是名楼。而鹏城的国贸大厦不仅以楼的垂直高度享誉华夏,更是以建设速度之快而名闻遐迩。鹏城的建设者在建设国贸大厦时,创造了三天一层楼的纪录,成为“鹏城速度”的象征。

    登高望远,宁静致远。

    郑南巡在谢陆河、李敬的陪同下,乘快速电梯直达53层的旋转观光层。室内古香古色,室外天高云淡。郑南巡站在巨大的玻璃墙边,随着旋转观光层的转动,鸟瞰鹏城的远山近水,阔街高厦。

    工作人员挪过一把扶手椅,郑南巡面窗而坐。李敬告诉郑南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即是通向火车站的人民路、建设路、和平路,再往远看,那就是香港,就是新界的元朗,一群白色的高楼像雾飘在山中间。

    李敬铺开鹏城市总体规划图——这是个摆设。郑南巡没有看,也不用看。他在听,他也不用听。旋转的速度恰是郑南巡平日在小院里散步的速度,思维重新活跃起来。

    郑南巡举止历落,神思轩翥,他指着窗外的一片高楼大厦说道:“鹏城发展这么快,是靠实干干出来的,不是靠讲话讲出来的,不是靠写文章写出来的。”

    郑南巡打开了话匣子。这是他讲得最多的一次,足足一个小时。谢陆河的秘书录音机全录下来了。

    凡是孩子都爱问为什么,明天会怎样?

    凡是老人都爱说那是什么,昨天是什么样。

    孩子多了一份期盼和急躁,老人多了一份宽厚和博大。

    谢陆河有一脑袋的疑惑,但他不能问,他是中央政治局委员,岭南省委书记;李敬有一肚子的苦水,但他不能倒,他是华共鹏城市委书记,鹏城特区的大当家。

    他们不说,不好说,不敢说,不能说,郑南巡也知道。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对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

    郑南巡按了一下电钮,话语像打桩机重重地向一根根桩管砸去。谢陆河听到了,喜上眉梢。李敬听到了,多云转晴。叶广开听到了,这辈子都记住了。

    郑南巡举着颤颤微微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个关于现时的哲学:对改革开放,一开始就有不同意见,这是正常的。不只是经济特区问题,更大的问题是农村改革,搞农村家庭联产承包,废除人民公社制度。开始的时候只有三分之一的省干起来,第二年超过三分之二,第三年才差不多全部跟上,这是就全国范围讲的。开始搞并不踊跃呀,好多人在看。我们的政策就是允许看。允许看,比强制好得多。我们推行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方针、政策,不搞强迫,不搞运动,愿意干就干,干多少是多少,这样慢慢就跟上来了。不搞争论,是我的一个发明。不争论,是为了争取时间干。一争论就复杂了,把时间都争掉了,什么也干不成。不争论,大胆地试,大胆地闯。农村改革是如此,城市改革也应如此。

    郑南巡说到这里,忽然面带微笑,好像回忆了一下什么,才继续说:“最近一个小同志写文章说,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们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好。他还有另外一个话,我觉得总结得更好,他说我们做事呀,要问一下自己做的这件事,是不是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生产力、是不是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不是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我觉得,这就应该是我们衡量改革开放的标准。”

    朴而自古,拙而自奇。若远而复,若纵而敛。郑南巡谈话就是这样挥洒自如。

    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那是那一辈人难得的集体品质。

    他们不骄情,不做作,不装,不撑。他们不需要包装,更不需要伪装。他们的历史,他们的阅历,他们的经验,他们的坦荡,承受得起这一职务,这一位置,这一话语权力。

    他们不讲形式,不讲废话,不讲假话,不讲大话,也不需要讲客套话。

    谢陆河听了这话,立刻接了一句:“这句话是在人民日报上的一篇文章里的,我也看到了,当时还把这三句话打了波浪线。”

    郑老笑了,说:“这个话总结得很好,说了我想说的话。按照这个标准来看,我们改革开放对不对?我看事实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么回过头看,那些人动不动就是‘姓资姓社’,把时间精力都浪费在争论上了,这有什么意义?老百姓得了什么实惠吗?国家得了什么实惠吗?都没有。所以我说,不争论,我们搞经济,谋发展,发展才是硬道理。现在看来,改革开放是搞对了,我们要坚持这个政策不动摇。”

    事实上,开放,对封闭了多少年的华夏人来说,是一个多么具有诱惑力的字眼。当这一嘹亮的号角从中南海传到南海之滨,这里的“睡狮”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山那边、海那边、天那边发生的变化,他们得风气之先,率先开始了华夏现代史上伟大变革的试验。机器的轰鸣声惊醒了一片片沉睡的土地,古老的桑基鱼塘、蔗基鱼塘上走来了不同肤色的外国投资者,一座座功能齐全的现代化建筑拔地而起,发展商品经济,振奋了每个人的脑细胞……

    那一年,一条民谣开始流传:刚刚学会了,又说不对了,才说不变了,又来文件了。在计划经济轨道上跑得太久,人们麻木了,同时也害怕了,刚刚尝到点甜头的老百姓怕变。

    这时,郑南巡站出来说:“我说话还有点用,我的用处就是不动摇。”

    南方讲话迅速传出,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在全国飞速铺开。

    京城也没闲着,李宪成、李宪立各自刊文,发表署名文章,为改革开放摇旗呐喊。两兄弟更是叫出了“高举郑南巡理论伟大旗帜,坚持改革开放绝不动摇”的口号。

    一时间,“南巡讲话”取代“苏联解体”,成了华夏最热门的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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