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福兮祸兮上巳节
“姐姐，过几天皇上将临驾平阳府，听说你是献舞的讴者之一，这事是真的吗？” “青儿，你的消息还灵，今天早些时候长公主就把我们叫去训话了，这事也算是定下了。”府中的竹林中，姐弟两人正在闲聊着，夜色中因有圆月的装点，到颇有一番神秘之感，一天中我们也只有这段时间是最惬意的。 “姐姐，那我求你一件事！” “瞧你一脸严肃样，姐姐只不过是一个奴婢，又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你？” “长公主命我这两天出去跑一遭，看来我是想偷偷瞧上当今皇上一眼都不可能了，不过姐姐就不同了，你有机会可以细细观察，可别忘了等我回来后好好谈谈！” “长公主既然让你出去办事，你可得小心点！” “好好好，我答应你便是，不过我拜托的事姐姐也给应了吧。” “想得美！那是握有生杀大权的天子，到时若出一点差错，这罚还轻得了？姐姐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胆量和精力去细细瞧当今皇上！” “说得也是！”他似乎有些感伤。 “和姐老实交代，究竟是什么让你对皇上如此关注？”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仅此而已。” “仅此？那说说你想象中的天子是咋样的？” “应该是一出现就能够让所有人感觉到那勇武雄伟的霸气！”没有一丝犹豫，这就是活在他想象中的高高在上的天子。 “这事姐姐是帮不了你了，不过你不是喜欢骑马射箭吗，倒是若皇上征召兵卒，你就赶紧从军去，伐匈奴，建功立业，说不定你还有机会见天子一面，不过你可记住，这条命可得留好了！” “就姐姐会教训人！不过上巳节那天姐姐也可小心些。” “嗯！这世间有太多的东西姐姐放不下，又怎会舍弃了这小命。” “等我回来了给姐姐讲路上的奇闻轶事，定不会让你失望！” “好！”这一天，姐弟俩相谈甚欢。 几日后。 “卫子夫，磨蹭什么呢，快出来练舞！”舞官燕儿正急促的催着我。 没错，我就是卫子夫，自小就生活在这平阳府，已经度过了15个春夏秋冬。虽为奴婢，但依靠长得还算清秀的脸和不错的舞姿，在这府中倒也并未受多大的苦。 “来了，来了。”我赶忙回应着。 我穿上一件淡红色的华服，带上长公主昨日赐予的银簪，匆匆赶去尚舞轩集合。 “姑娘们，可给我听清楚了，你们这些日子的辛苦就是为了今天，陛下等会大驾府上，献舞时能得以一见是你们天大的福分，趁着天还早抓紧时间再练练，到时候若是出了半点差错你们要受的罚定是轻不了的！” “喏！”听完了这一顿训话，我们开始紧张地排练着，十五个人的心都是悬在半空中。 “停！”只练了没一会儿，燕儿便已是怒容满面。 “我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舞步这么乱，这么没章法，要是在皇上面前还这样，我看你们都别想活了！” 一顿训斥后，大家复杂的心情倒是平定了不少，接下来的排演中，一切都恢复到了前几日的状况。 大概过了一个半时辰，燕儿见我们实在是累了，便准许休息片刻。 坐着的我趁着这难得的时间赶紧小憩一下，不想理会旁人的谈话，却又不得不参与。 “你们说，那十个美人谁有可能被皇上选中？”小悠饶有兴致地问道。 “很难说，你看她们哪一个不是国色天香，出生贵府。” “说不定皇上十个都要了呢！” “有可能如此吗？” “我看要是这十个都进去了，那后|宫肯定是炸开了锅，听说那皇后甚是厉害，还有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做靠山呢！” “倒也是，看来这事挺悬。” “子夫，别光坐在一边啊，和我们一起聊聊吧！” “这两天可是已经把我累坏了，你们就让我静会吧。” “今天或许就是我们这辈子唯一一次能够见到皇上，姐妹们都兴奋得不行，你还有心情休息，真看懂不你！” “反正这十个美人能不能被选上与我无关，我又何必想那么多。”我依旧很淡定。 “就你扫兴！” “咳！子夫说得没错，谁让我们出生卑微，就只有做奴婢的份了哦！”一声轻叹。 。。。。。。 “好啊，姑娘们，我见你们真是累了才让你们休息的，你们倒好，一直在闲聊，都给我起来接着练。”燕儿出去了一会儿，刚刚回到尚舞轩，见此状况，有些气恼。 “喏！”各个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大点声！” “喏！”顿时响亮了很多。 此刻，在尚云轩中平阳公主也正在给十个美人训话。 “今日皇上将驾临平阳府，公主我有意让你们入宫服侍陛下，至于能不能被选上那就要看造化了。不过若是日后有呼风唤雨之时，可也别忘了引荐之人！” “喏！奴婢等谨记长公主吩咐。”众人齐应。 “你们再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等会一步一言都不能出一点差错。” 公主嘱托完后，十个美人都悉心地打扮着自己，只为到时天子能多看自己一眼。这十个美人姿色出众，均是邻近大户人家的千金。在平日，明处虽是姐妹相称，暗处却是阴谋阳谋全用上了，巴不得将她人都踩在脚下。这一切，平阳都看眼里，不过她也是一个厉害的女子，从中不断的调节着天平，没有一人能独占鳌头。我则是很庆幸不必淌这浑水，她们之间的恩怨自不会牵连到我。 “阳儿，一切都准备好了，保证皇上和你都满意。”曹驸马进入轩中，笑吟吟地说道。 “曹寿，我知道你办事牢靠永远都不会让我失望的，不过让你帮着安排，辛苦你了。” “皇上难得能来一次，我们自是应当好好准备。” “我得去尚舞轩看看，免得到时她们给我出岔子！” “阳儿，那你去吧，我也再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 于是平阳往我们练舞之处赶。 “姑娘们，先停下，平阳我有几句话要和你们说。”语气中带着十二分的严肃。 “喏，奴婢们参见公主！”连带燕儿，十六个人一齐伏跪行礼。 “起来吧！”说罢，我们都站立着不敢多动一下。 “这几日，我见你们都是十分用心地在练，这很好，希望等会在皇上面前，把你们最好的舞姿展示出来，否则若是出一点差错，公主我可不敢保证你们还能活着，记住了吗？” “喏！奴婢们谨记。” “这就好，其他人先休息片刻，卫子夫，到我身边来。” “长公主。”我走到平阳身旁，轻唤了一声。 “知道为什么让你做领舞者吗？”平阳淡淡地问道。 “定是公主对奴婢的厚爱。” “你的歌声和舞姿不错只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因为你沉得住气，够稳重，等会可要把这舞领好了，免得让我那弟弟觉得这平阳府的歌舞比宫中的差多了，明白吗？” “喏，奴婢不会让公主失望的。” “好，这我就放心了，赶紧过去练舞吧！” “喏！” 一切准备妥当后，平阳领着那十个美人在府门口等着天子大驾。 每年的上巳节(俗称三月三)是个重要的日子，对于皇家也不例外。天子从霸上祭扫回来，应平阳的邀请前来小坐。 “恭迎皇上！”见到天子的车驾已到，众人跪地行礼。 “起身吧！”众人听罢，磕头谢恩后恭敬地站立着。 “皇上，怎么就带了这么些随从？”平阳甚是奇怪。 “朕不喜欢旁边跟着太多的随从，总感觉是累赘。” “原来如此，皇姐我略备了薄酒，自是不能与宫中的相比，还请陛下不要嫌弃。” 因为没有几步路，三人很快便到了正堂，天子入座中间，两旁则由平阳和曹驸马陪同着，一切按照原先安排进行着。 “来人，把东西端上来！”长公主的命令一下，十个美人手中托着银色的盘子端了过来，有助兴的酒，有新鲜的果盘等。她们每一个都出落大方，放下银盘站成一排后可是一副靓丽的风景，若是他人，恐怕早就是心不能平静。 “奴婢们参见陛下！”细嫩微甜的声音是由这些绝色女子一齐说道的。 “嗯，起身！”一句凉凉的回应让平阳和曹驸马甚是感觉有些尴尬。 “各位，还不快给皇上斟酒。”为了让这气氛能够有些缓和，平阳急急命令到。 “喏！”美人们正欲上前一步，却被阻止了。本欲向天子展现自己优异的一面，无奈皇上连这机会都不给她们。如此久的准备之后却是今日这样一般场面，天子冷冷的扫了一遍，她们的心情更是沉到了谷底。 “不用了，朕自己会斟酒，让她们退去吧。”这时失落两字很是符合厅堂中绝大多数人的心境。 “皇上，真的不要她们服侍吗？” “不用了。”此时的曹驸马只好在一旁担任着侍者的角色。 “退下。”这无疑是泼了一盆冷水，为了缓解这持续尴尬的气氛，平阳同时也给燕儿使了个脸色。 “皇上，姐姐府上的歌舞没法跟宫中的相比，献丑了。” 话音刚落，我们几人便入了殿。 爰采唐矣？沫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麦矣？沫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葑矣？沫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伴着这首《桑中》，我们十五人都小心翼翼地舞动着，生怕出一丝一毫地差错。而我作为舞者和歌者，更是有一种命悬一线的滋味，只盼着这时间早些过去。 似乎短短的一段时间比平日的一天还长，不过终于结束，而且并未出任何岔子，心里踏实不少，我们等待着退下的命令，等待着另一批舞者和歌者来接替我们。 “卫子夫，你留下来单独献舞，其他人都且退下！” “喏！”带着身后十几双羡慕与嫉妒的眼神，我一人孤零零地站立着，心里顿生不详之感。 “她叫卫子夫？”天子向一旁的平阳问道。 “没错，她可是我府上最好的讴者。”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喏！”我知道他是万人之上的君王，刚刚连瞧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如今是他的命令，我慢慢地抬起了头，在对视的那一瞬间，我震惊了，果然不愧是皇家之子，那一身的霸气是别人怎么都仿效不来的，卫青的猜测丝毫不差。但也就是一瞬间，随后我便将目光转向他处。 “卫子夫，还不快献舞？”平阳催促到已有些被吓到的我。 “喏！” 随即，只好一人强撑着，这目光如今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更是不敢有一丝的留神。独舞后，我终于舒了一口气，心想这下总算可以退去了。 “朕觉得有些不适，可否借皇姐的尚衣轩一用。”正欲告退，没想到堂上有人先发话了。 “这有何不可。要不，让卫子夫伺候陛下更衣？” “也好。”留下了两字，便起身出了厅堂。 “还不快去！”见我甚是犹豫，没有移动半步的迹象，平阳有些急了。 “喏！”就这样尾随着天子进了尚衣轩。 “卫子夫，是个不错的名字。”在只有我们两人的轩中他倒先赞扬起我的名字了。 “皇上谬赞了。”站在他的身旁，我显得有些害怕，也说不清为什么。 “朕有这么可怕吗？让你一直低着头。” “皇上，奴婢只是一个卑微之人，怎敢正视陛下，还请恕罪。”他的话，让我更加地忐忑不安。 “你不敢正视，不过朕倒是想好好看看你！”他用手轻轻托起了我的下巴，再次与他对视，只觉得窒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告诉我，千秋百代后，他定受别人敬仰。而随后他又取下了我的簪子，一头长发顺势飘落。 “歌舞精妙，人也生得美，又有一头华发，果然是一佳人。”这赞美之词让我觉得有些难以消受。 “皇上如此过奖，奴婢真有些消受不起，还是让奴婢服侍陛下更衣吧！”为了平定不安的心情，我正准备绕到他身后帮他更换衣服，与他正视只会让我更加的忐忑。 不料，他搂过我的腰肢，第三次与我目光相对。他的眼神再次给了我难以抗拒的炙热的感觉。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尚衣轩里的我感受着他身上的每一分气息。这是一见钟情吗？人生真有这么美好的事？我暗暗地问着自己。我不喜欢卷入是非颇多的宫闱角逐中，但此刻的我已经改变了，只要他点头，我愿意一生跟随他！ 平阳在厅堂中等了甚久，但一点也不急，反而显得很是淡定。看到天子出来时略显疲惫的样子，她的嘴角边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而我略整了下仪容，也随了出来。 “皇上，若是合意，将子夫带了去伺候您便是，这也算皇姐的心意。”过了一些时候，平阳淡然的说道，眼神里满是期待得到肯定的回复。 “皇姐可别后悔！” “自是当然！” “那好，朕就领了姐姐的这份美意，作为回馈，赐姐姐一千金。” “一千金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那皇姐先谢过了。” 我只是一个奴婢，而他是万人仰视的帝王，我原以为他是断然不可能让我入宫的，没想到他居然答应地如此爽快。 “略表心意，这是朕应该给的。” “皇上，子夫毕竟也是我府上的人，请容我再和她说几句。” “那好，朕在车上等着。”说罢，他便先行离开了。 “真没想到，平阳我悉心调教大户人家绝色女子，皇上竟然对你独独中意。” “长公主，奴婢知道那宫中深不可测，我还是更愿意留在府中伺候您！” “别说傻话了，飞上枝头成凤凰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况且如今是皇上要你，公主我又怎留得住你，只是，入宫后，一切小心。” 我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 “行矣，彊饭，勉之！即贵，无相忘。”平阳拍了拍我的背，随后没有再说其他。 “奴婢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忘了公主今日之恩。”还未来得及与兄弟姐妹道别，带着几分喜悦与几分伤感，我便匆匆离开了这个生活了15年的地方。 “真不知这皇上是怎么想的。”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站在一旁目送的平阳不禁对曹寿说道。 “阳儿，你这又是怎么了，皇上看上了我们府上的人，你倒还皱着眉。” “我怎么能不担心，这事要被皇后知道，那她定会大闹一场，若馆陶公主再到太皇太后那儿说一通，恐怕我弟弟少不了一顿责骂，这皇位他现在可坐的并不稳啊。” “那你还要准备十个美人迎接大驾做什么？” “你就会气我，我还不是希望皇上早点有子嗣，大汉江山后继有人，免得有些藩王因为我弟弟无子惦记着他那皇位！” “想不到你这内心还真够煎熬的，我们进去吧，人都已经走远了，况且外面有些冷，小心着凉。” 车中的刘彻与我都感觉异常地疲惫，我们一句话都没说，我只是静静地倚靠在他的肩上，而他则若有所思。 “停车！”带着霸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敢拦天子的车想必也是一位厉害的角。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皇上在里面吗？” “喏！”支吾了一声，那小奴还是照实了说。 “真是冤家路窄。”刘彻无奈地感叹道，而我则是赶忙坐正。 “皇上，本宫可等你很久了。”推开车门，刚入车中，微笑着的脸见到狭小的空间中还有两人立刻变得僵硬起来。 “皇后，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吗？”一听到皇后两字我低下了头，不想也不敢与她对视，因为早就听说过这皇后甚是厉害。 “皇上，她是谁？”异常生气的她手指着我厉声问道。 “她是平阳府上的奴婢，是皇姐让她进宫来当差的，朕总也不好辜负了皇姐的一番美意。”听完这一番说辞，我心里只得暗暗苦笑着。 “奴婢？好高的待遇啊，竟然和天子同坐，你给我下去！”我正欲下车，他一把拦住。 “朕来的时候已经决定让她去宜兰殿当差，朕就把她送过去，也好给皇姐一个交代。对了，皇后还是赶紧回椒房殿准备下，朕很累了，想早些休息。” “说的没一句是实话，谁信呢！” “那如此看来朕晚上也不用去椒房殿了！”两人已处于一种明显的对恃状态。 “好，我现在就回。”带着怒气与不服，皇后还是退了出去。 “自己多小心点。”他说完这一句话，把我安顿在猗兰殿后，便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