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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恨嫁

    随后,泽赢登基,改国号嘉祥,旨意传下,国丧一月,忌宴乐嫁娶。    天一日比一日燥热,我始终将自己闷在房里。茗烟剪了几支微开的紫玉兰换下羊脂瓷瓶里枯萎的桐花,桐花终于谢了。我伸手扶开窗子,绿意已浓,已经入夏了。表姐携了梓月踏进门来,温和笑说:“外祖这几日老是念你,说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呢。”我嘴角微微上扬,强笑道:“表姐先去,乔儿随后便到。”茗烟将修剪好的紫玉兰仔仔细细的簪在我的鬓边道:“老太太那里,小姐是有些日子没去了。”“是我懒怠了。”微微叹了口气,便起身往祖母住处去。路过池边,一小半池水被新发的荷叶遮掩了,那日就在这池边,他郑而之重的许了我一个承诺,而如今,他已贵为天子。    “我说个事情与你听,你别告诉别人。”声音从假山后传出,“听夫人说,咱们府中要出一位皇后呢!”“当真么?”“老爷与夫人说的,我偷偷听见的,那还有假么?”“哎呀,这可真好,咱们小姐与新皇必定特别般配呢。”    我面色平静,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茗烟附我耳边轻轻道:“小姐这下可放心了。”却听不出丝毫喜悦来。    “你也明白么。”我苦笑道。    “奴婢当然明白,这宫里是个什么样儿的地方,不肖奴婢说了。”她停了停,“奴婢不愿见小姐伤心,更不愿小姐入宫受苦。”“或许或许”她目光忽又亮起来,“王爷不同。”    或许,我应该相信他,他吃了那么多苦,我,定要陪着他。    “无论小姐去哪里,茗烟都要跟着小姐的。”茗烟真切道,眼中已是泪光点点。我心中甚是感动,扶了她的手点点头。    与祖母聊了会家常,宫里头便来人了,一家大小迎了出去。    是林德海林公公,大行皇帝的中宫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身边的人。见了爹爹,只是双手抱了抱拳,爹爹忙回礼。他细了嗓子,笑得甚是虚伪:“聂将军,我今日可是带了个天大的喜事儿来的啊。”    爹爹淡淡一笑,谦恭道:“劳公公走这一趟了,一会儿留在舍下吃酒。”    “吃酒之事暂且先搁着,先把正事儿办了。”他正了正色,从怀中拿出一份诏书来,众人见后忙跪下,皆屏声敛气。我亦紧张的手脚酸软,无论如何,他,终于要来娶我了。    林德海用又尖又细的嗓音宣读道:“    太后懿旨:    礼部尚书阮文涛之孙女阮弘昭年芳十七,端淑温良,庆育高门,婉顺因心,蕙兰表质。雅著闺闱之则,能瞻图史之诚。甚得皇帝喜爱,特选入宫中,立为中宫皇后,待国丧期满后择吉日入宫成礼。望顺而不违,谦而不满,日新其德,以正家人。    钦此    阮弘昭,表姐,是表姐,我心中一震,顿觉似有千只飞虫嗡嗡钻入脑中,只觉周遭一片混沌不能辨清,软软瘫坐于地,茗烟忙紧紧扶住我。    “公公,弄错了吧。”混愕中听哥哥小声道。    “怎么会错呢,这可是当今圣上亲起的”    他,终没有娶我,到底是我的一厢情愿。那一日的信誓旦旦如同开过的昙花,在这一纸诏书下,陡然枯萎,甚至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它的美好与芬芳。我强忍住眼泪,形同槁木般伏在地上跪着,胸口似有重物压迫,一阵阵晕眩气闷。    领了旨谢了恩,爹爹备了份厚礼送与林德海,林德海笑颜逐开的收了。    扶着茗烟缓缓站起。回头看表姐亦是满脸愕然,姑母却是欢颜而笑。“阿乔,我”表姐俏颜涨红,语不成句。    端淑温良,我自是不比的。    “我没事。”我强带笑容道,“恭喜姐姐入主中宫。”    “阿乔……”她还要说,却被姑母拉走。    “你知晓我么?”那日,他目光流转,颀长挺拔的身影在月色中茕茕而立。    “阿乔,等我娶你。”那日,他眉目包含情愫,郑而之重的许我一个承诺。    行至花园处,我再不能压抑,失声痛哭起来,眼前却渐渐回旋,翻转,模糊……    待我悠悠转醒,已是晚上,睁开酸涩双目,却见祖母坐在床前,拉了我的手,双眼含泪道:“可醒了,身子骨一向健朗,怎么说晕倒就晕倒了,可真真是吓死祖母了。”我微微坐起,心中沉郁之气复又顶上,头痛欲裂,嘶哑道:“让祖母受惊了,乔儿不好。”“这是怎么了,徐太医来过说是气机郁结不得疏散而致。”“想是前些日子风寒未好完全,祖母不必过于担心,早些歇息才好。”我飞快拭干泪水,不愿祖母担忧。“你姐姐要入宫去,真是天大的喜事。你姑母也是欢喜极了呢。”    “我也替姐姐高兴。”我极力收起黯然。“只是入了宫,见面的机会便少了,你与她素来亲厚,这几日便要好好聊聊。”我点点头,目送祖母离去。    挣扎坐起来,茗烟忙拿了个软枕靠在我背后。“小姐,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瞧公子的样子也是吃惊得很。”她亦是满目沉色。    我双目垂泪,怔怔望着左右闪烁不定的灯烛,“噗”的爆出个灯花来。猛然回过神,记起那张填满拳拳情意的信笺,于是教茗烟取出,奋力投向烛火焰心,顷刻便燃起火舌。    “小姐!”    冷眼看着茗烟伸手去夺,急急扑打,终究还是烧毁半边,剩的半边亦是卷曲灰槁,显出颓然之色,如我心死。    乌发披散,若潺潺碧波流动轻泻于地,身上是一袭华美宫装,虽是背对于我,仍可见婀娜之态,低头喃喃低吟。我心中却无之前恐惧,只觉她并无恶意。于是上前问道:“我并不认得你。”她也不回答,肩膀微微颤动,似低声抽泣。“你是哪里的宫娥,我并不认得你。”她缓缓抬头,我一惊,后退几步。头发却遮掩了大部分面容,并不能十分看清,“你不认得我么?”她轻轻叹息,我点点头。“你会认得我的。”说罢站起来,转过身,拂起额前头发,那样貌竟同我一般无二!“我便是你。”她嘴角似噙一丝冷笑,冷艳而妖冶。“啊!”我冷汗涔涔,抓起身边事物向她抛去,忽觉有人抓住我臂膀,便要奋力挣脱。耳边传来茗烟焦急的声音:“小姐,醒一醒。”我睁开眼睛,茗烟执灯立我床边,见我醒来忧心道:“又梦靥了,明天定要去云归寺求道符来。”    我止心灰不语。    表姐也是极好的,端丽贤良,或许比我更适合。    再过几天,便是表姐入宫的日子,已搬至姑母处,便不能常常得见。并不能确定我们是否还如从前一般无异。她还是那样的娴静自然,看不出多余的欢喜和忧愁。只是每每投向我的微笑似乎含着些许歉意。我与泽赢,如她这样聪慧的女子怎会看不出一二来?也许,她如我一样,在这一纸诏书下,只能默然接受,没有选择。我待她的情谊,自是我万分重要的人,只希望她能真的安然幸福,即使我不快乐。    细雨倾斜,我执一柄油伞立于池边,粼粼波光映出孑然身影。    “落花人独立,微雨。”恍惚间似有男子声音。    转过身去,是夏先生。福了一福,淡淡道:“先生久违了。”    “先生还是从前的先生,阿乔却不是从前的阿乔了。”夏彦之负手而立,一改往常不羁的神色。“听你哥哥说你不好,便过来看看你。”    我一丝苦笑微露。他亦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站着,全然不觉微雨沾湿一袭素衣。“小姐,回去罢。”茗烟过来扶我,我向他行了行礼,将伞与他,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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