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竹马青梅
未待小婵答话,随沈墨一起来的小姐叉起腰喝道:“季婵,我墨哥哥到这来,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竟敢如此不知好歹。还不过来行礼,你懂不懂规矩。” 这小姐与季婵一般年岁,大红纱衣裹身,裙摆熠熠,她那张娇艳若四月牡丹的脸生生将华艳的外装压了下去,气势迫人。 季婵脾性比起儿时确是收敛了不少,可依旧算不得多好,听得这般话语,哪能柔柔弱弱地顺从,她稍稍侧身,在假山上俯看那蛮横小姐,不时轻晃着悬空的小腿,大红绣鞋尖上的淡蓝绒球随之摇动,煞是好看。 “且不说我懂规矩与否轮不着你置喙。单是你在别人家逛着,不仅偷听人说话还如此大呼小叫,又是哪门子的规矩,常听人赞你知书达礼,有古时大家遗风,看来也不过尔尔。” 季婵歪着头,作出思索的俏皮模样,“莫不是你自封的,再找人散播的谣言?这就说得通了,啧啧,张嫣,你怕是砸了不少银子吧。” 张嫣气得重重跺脚,眼神如藏绵针直刺季婵:“你血口喷人。” 季婵本是不肯服输的个性,自然背脊挺得笔直,丝毫不避,回瞪过去。 沈墨在一旁悠闲地摇着手中的折扇,看这阵势,眼底有丝笑意,忽地将扇子挡断两人胶着的眼神攻势,举手投足甚是风流。 “好了,嫣儿,下次再这般吵闹,我可不带你出来了。” “墨哥哥,别不带嫣儿玩。”张嫣急忙拉着他的衣摆不停摇晃,又抽出空隙对季婵恨恨道:“季婵,今天看在我墨哥哥的面上就放你一马,不过,下次你再敢这般无礼,我绝对跟你没完。” 季婵最是反骨,这样警告在她听来就是裸地挑衅。她柳眉成结,当即道:“谁放过谁还不知道呢,你真有本事,不若现在就让我瞧瞧你怎么跟我个没完法。” 这边厢,沈墨一把拉住眼里窜出火苗欲扑过去的张嫣,将展开的折扇收做一柄细长的竹,在掌中慢敲。“小婵妹妹,嫣儿自小娇惯,说话没个分寸,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 蓦地,回廊尽头有女子的话语声传来,听着这响动,季婵瞬间手脚并用翻下假山,对沈墨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谁是你小婵妹妹,我叫季婵。” 随即拉着惜宁,旋身跑了……. 沈墨站在原地,视线固在她离去的方向,慢慢绽出一朵妖冶醉人的笑。一旁的张嫣满脸愤怒表情,碍于表哥面又不得发作,只得恨恨咬碎银牙…… 此时,季婵无疑是讨厌沈墨的,究其原因,还是他那惹人不爽快的表妹张嫣,有如此表妹,一家人的沈墨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加之季婵的姐姐对沈墨青睐有加,大部分的关心都被此人抢了去,想来更是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了。 接下来的日子,沈墨依然三不五时来季府窜门子,不过张嫣倒是没再跟来。季府上下对沈墨评价很是不错,回回热情备至,季婵必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对他的。 只一回,季婵很有耐心地陪至宴散,不过那次来的不是沈墨,而是沈墨同宗族的弟弟,沈砚…… 这沈砚本不姓沈,他原是沈家上辈的小妹沈鸢嫁入将军府后所诞的那对双生男婴中的弟弟,沈鸢是正妻,这二子中日后必有一人会袭了大将军的爵位。 沈鸢可不是一般小家小户的姑娘,眼光那是长远到令人发指,她完全剥离了母亲这一角色的天性,将小儿子过继给了同父同母的哥哥沈磐,那沈磐成亲多年,久无所出,膝下无子无女,得这么一个心肝麟儿那是视若珍宝,感恩戴德的。 却说那将军为何不反对,一是季家的声势丝毫也不会辱没将军府的门第,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虽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没想到也是出了名的妻管严,家里公婆又早已仙逝,整个将军府里,沈鸢才是说一不二的正主。 这般,即全了自家哥哥的夙愿,又不会因日后爵位的世袭这对双生子闹出什么祸事血光来,何乐不为,她当即是拍了板的。 如此一来,沈砚的命运算是被生生扭转了。 说到沈砚来访的这一日,天空如一面悬浮的巨大蓝色水镜,明澈的,沁凉的。 他今次是来拜访季老爷,哪知老爷并不在家,本欲走,季夫人却是不肯这样怠慢了贵客的,喊来季家兄妹陪着他坐在那莲池的水阁之上,季婵对沈家人兴趣缺缺,算着沈砚也快离开了,这才姗姗来迟。 阁上白纱帷幔临风绕出那九霄之上的飘逸,笼着一池盈盈绿水,季婵便是从这畅舞地朦胧轻纱后一眼看见了传言中莹玉样的人,沈砚。 沈砚一袭浅色丝袍,腰间曳锦带,发丝束冠,眉眼清俊,如一尊玉雕的人儿,通透温润,挑不出瑕疵。 他在席间觥筹交错,进退从容,众人情绪很高,不时发出一阵欢笑。他笑得很得体,也很淡,只浅浅余在嘴角,驻不进碎着钻的黑眸。 季婵在水阁旁愣了好一会,直到母亲唤她,方才回过神,踩着小碎步轻轻走来,缀着细润珍珠的裙摆依风裹着纤细身段,婀婀娜娜。 这边厢,沈砚听得季氏唤人之声,眉间极弱地一跳,抬眼去瞧,季婵正迎面而来。 这一看,他捏着青玉杯的指尖泛出白来,腕间微微一抖,溅起涟漪的清酒染透了修洁的指腹,他浑不在意,轻放下酒杯,骤然起身,衣摆蹭着桌脚发出咝咝的柔语。 沈砚僵硬地嘴角缓缓消融,莲花一般的烂笑凝在唇边,眼中星辰从长眠中醒寐,折出慑人的璀璨,他双手抱拳,作揖道:“在下沈砚,见过二小姐。” 他声线似那山间的一泓清泉丝丝流渗入心间。 季婵屈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回礼:“客气了,早闻沈公子大名,今日能得一见,实是季婵的荣幸。” 在习习凉风送来的幽宁荷香中,沈墨稍稍躬身,季婵微微低首,二人眼底隐着截然不同的神彩 话说那沈砚与沈墨除去姓氏相同,真是再找不出分毫相似之处。 若沈墨是蚀骨的罂粟,沈砚就是那朗澈卓然的白莲。 季婵显然不喜欢鸦片,让她心生亲近的还是那荷华,她对沈砚的态度完全摆脱了沈家在她脑海里固有的恶劣印象,十分可亲。 光阴此时印刻的尽是美好,年岁就在这般竹马青梅里,虚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