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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身世怨(引子)

    人面桃花相映梦,待到多愁人白头.念得物是人非去,思忆当时泪横流.——《忆时曲》    窗外原本聒噪的蝉鸣已经变了嘶哑的声调,天气也一日冷似一日,如今已不能只穿着单衣了。这一日觉着身上略好了些,待秦妈上街抓药去的功夫,柳茵终于敢披了月白蓝地的家常褂子下地,懒懒地向椅子上坐了。    到底是病了好些时日,身体是说不出的困怠,这阵子吃了无数碗药,直吃得人舌头发麻泛黑。“看来这病料想不是一下子能好干净的。”柳茵想着不知还要吃上多少日子的苦药,心下一阵悲凉,不觉轻叹出声。    自从嫁到徐家来,柳茵心中便落下了郁结百肠。她原也是一大户人家的小姐,接受的是西式的教育,无论是诗词还是外文,竟是无一不通的,人也是生得袅袅婷婷,眉如远黛,肤若凝脂,兼因开放的教育多了几分不俗的英气和不输男人的胆识,自是无数公子哥们倾心仰慕的对象。只因哥哥柳暮背着家里偷偷参加了革命党,平日里策划些反军阀闹革命的事,却不想事情败露,不仅自己深陷囹圄,更害了父亲降职查办,就此家道中落了。    父亲虽说心里气极,究竟舍不得自己这唯一的儿子,不免利用手里还有的些许权力,欲托人打点关系,好早日将儿子从监狱里解救出来。这找人帮忙时,便找上了现在自己嫁的这徐家。    这家当家的徐树铮就是柳茵现在的公公,也是个割据一方的大军阀,在江南一带很有些名气,手上的权力也很大,从牢里放出个人来这点小事根本不在话下。徐树铮收了柳茵父亲的银元,满口答应了要帮忙,只是有个条件,那就是定要柳茵嫁给自己的三子徐审交做儿媳。原来这徐树铮早就听闻柳家有个温柔可亲、知书达礼的小姐叫柳茵,那仪度风采更是寻常大户人家那些娇气的小姐们所不能望其项背的,加之自己的三子又到了该娶妻生子自成家业的年纪,心中早就存了这般心事。谁承想自己还没上门提亲呢,这柳家竟自己找上门来求托办事,不免大喜过望,当即提出了要求。    这柳家本是不舍得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的,只是因守旧地心存重男轻女、留继香火的念头,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还是决定忍痛割爱把小女嫁出去以图挽救自己的“逆子”。柳茵虽是新时代的、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女子,本看不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的旧俗,更不愿嫁给割据一方的军阀子弟。但毕竟心怀对父母的孝顺之意,生怕父母因为哥哥柳暮之事伤身伤神,也就没有过多做无谓的忤逆与违背,虽然她因哥哥而被迫出嫁,她也并不因此埋怨哥哥,因为她打从心底敬佩哥哥参加革命党的勇气,柳茵虽是一介女流,仍有着无限爱国的革命热情,是个进步的女子。这门亲事也就这样定了下来,并且徐家承诺,在柳茵与徐审交完婚后,马上着手释放柳暮。    柳茵回想起自己的大婚之日,竟记不起一件令自己高兴的事来,只记得自己是怎样与母亲和尚且年幼的妹妹一起抱头痛哭;只记得自己怎样一步三回首地告别了自家的宅子,登上了来接新人的轿子;只记得那锣鼓喧天的婚礼里人声的嘈杂鼎沸,来客的虚伪客套她仍维持着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礼教,中规中矩地走完了仪式的整个过程。    那一夜,柳茵就这样在那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徐审交强硬的臂弯里睁着眼,睁了一夜,看着满屋本是寓意喜庆的红色,看着不断燃烧的红烛一点点缩短,她突然地觉得,自己的人生怕是也就要像这红烛一样,自此便走向衰糜了    柳茵正出神地想着往事,不妨秦妈已经买药回来了,一进屋子便向着柳茵叫了起来,反倒让柳茵吃了一吓:“哎哟,我的小姐!这天一日凉比一日了,你这身子骨还没好利落,怎么就趁着我出去的功夫下了床来?回头再惹了风寒,新病加旧患,可不是开玩笑的,快快上床歇息着吧!”    柳茵淡淡一笑:“秦妈,哪里就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了?我的病我知道,现在也将好了。再说,我都在那床上卧了一个暑夏了,再要卧上几天,恐怕不仅是病,连动都懒怠了,到时可怎么好呢?你就放宽心吧,我下床了这一走动,倒像是身上轻快了些似的。”    “小姐净会唬我,打量我不知道小姐的病?还是好生上床上靠着,到底也比这冷硬凳子上舒服些不是?”秦妈低了声劝解。    柳茵拗不过秦妈,也只得扶了秦妈的手,重又向床上躺了。秦妈递上来个小玩意儿,原来是上集顺带的兔儿爷,黄泥抟的小像,很有些神气的样子,才想起又要过中秋了,不禁又勾起了思家的情绪,想起了小时候的不少事。    正允自出神,又早有秦妈在廊下守着炉子将药煎好了,捧了来给柳茵喝。柳茵闻到那股药气早又皱起了眉头,还未等开口,秦妈早就又操起哄小孩子的语气:“小姐,这药我尝过了,一点也不苦。小姐要怕苦,我有醩在坛子里的蜜饯,也腌渍的尽好了,不如我取点来给小姐就着喝药罢。”言罢不等柳茵吩咐,又忙转了身出门,向厨房取了蜜饯子回来。    柳茵不忍拂了这位妈妈的好意,到底也是自己嫁过来时带过来的旧人,照料着自己原比不熟悉的人更知冷知热些,也更是真心的为自己好,便一口气将一海碗苦药喝干了,苦也并不觉得,毕竟喝了好几个月,已经习惯了。取了蜜饯碟子里的蜜饯吃了,药材的腥气也便少了几分。    柳茵病了这几个月,府里上上下下偌多的人,不免好多纷繁琐事,更兼一些人情世故的往来,更是数不胜计。有几回急着用钱,秦妈倒很能够做得了主,就拿着柳茵的私印和存折子去取钱贴补,一切倒是办的很顺当妥帖,也给柳茵少了不少操心。因快到中秋了,想到每年中秋小姐定是要和少爷回娘家并公婆家的,不免开口劝导:“快过中秋了,一家团圆的好日子,姑爷纵有什么错,俗话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两口子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姑爷虽花心些,但能看得出他是真正心疼小姐,不然也不会总是派人送来上好的药材并人参燕窝关照小姐的身子,你"    柳茵知道秦妈是有心想让自己跟徐审交和好,其实自己心下也是这么打算,毕竟中秋要返家了,总不要被公婆看出什么才好,更不想让父亲母亲愧疚难过。但又转而想到徐审交的纨绔习气,兼而总是流连于风月场所,心里又不免灰了下来,于是说:“秦妈,你歇一会去罢,也忙了一天了,吩咐厨子晚饭做点清粥并几碟小菜便可,我身子不适也吃不下太多,你去罢,我要睡一会。”    秦妈却并不应诺,而是从胁下抽出手巾来,不住揩着眼角,说:“小姐出嫁的时候,太太曾把我叫到一边,特意嘱咐我好生照拂小姐,麻利一些,勤快一些,莫要小姐不称意才好。如今小姐却着了病,又跟姑爷闹得这般僵,眼看小姐吃饭也少了,身体这般虚弱,可让我怎么向夫人交代啊!小姐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要看在老爷夫人的面子上,好生照顾自己,不要再跟姑爷怄气了”    柳茵本就听不得任何人提及自己的母亲——尤其是眼下这种境况,眼里早又有了泪意。秦妈仍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姑爷原不是那不三不四的人,只是大户人家,不免有些纨绔习气,若不是遭他身旁那几个朋友在背后挑唆,又怎么会这么对小姐"    柳茵委实不愿听她说这些,勉强笑道:"秦妈,我才刚好了一些,你何苦又来招我?”    秦妈见小姐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嘴唇也没见血色,知道小姐身上还不好,便只好暂把这些话放在一边不提,以免再把柳茵身体闹出个好歹来,因又勉强岔开话题道:“小姐,今日在街上买药,你猜我遇见了谁?”不等柳茵问,早就忙不迭地告诉了她:“今天竟是遇见了柳暮少爷!想来从柳少爷被从监牢里放出来,小姐竟还没见过他,今日见少爷在酒铺里和一个富家少爷对饮,好像还谈着什么重要的事,脸色很凝重的样子。走近一看才知,那和咱们少爷对饮的人,正是曾和小姐一起上学堂还很要好的邓家少爷。"    听见秦妈说起邓昱华,心里不免一惊,按说哥哥与邓昱华并不熟识,若说有过照面,也只不过是在自己下学堂时哥哥曾碰见自己和邓昱华一起走出校门的几面而已。他们俩怎会搅在一起?柳茵心里搁不住地猜疑,只将指甲不住地划着兔儿爷的彩旗,一面红旗,一面绿旗,又一面黄旗瓦蓝瓦蓝的天底下,彩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和邓昱华还有其他同学一起走在旗帜后头,大喊着口号,汗水都浸透了襟子    三年了,想到从前的那些事,她还有痛,还有心悸,但是却渐渐麻木了,她不得不承认时间让她变得少了激情和爱,从前变得模糊地像另一个世间了。    只是,哥哥到底和昱华秘谈着些什么?他们都是那么热衷革命,不会是    她不敢往下想。只听秦妈还在说:"柳暮少爷见了我,让我带她问候小姐您。还说过几天要挟了邓少爷一起来看望小姐"    柳茵越发不敢听下去,如果说得知哥哥要来探望心里还尚且能保持平静,那么邓昱华的来访对她来说就是惊涛。她无法掩饰心里的激动,只得定了定神,轻声道:“秦妈,你先下去吧,让我休息一会。”    “哎。”秦妈转身走出房间轻轻阖上了房门,柳茵脑海中记忆的闸门却轰然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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