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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铸 情

    同一期间,怡平像一头伺伏在小鲁出没处的猎豹,极有耐心地等候着猎物。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走狗们夜间的活动最为频繁。

    拔山举鼎敢于将万家生佛和南衡居士引来岳州,固然是寄望在五岳神犀的鹰扬门身上,但也必定有应变的措施,不会将希望完全寄望在五岳神犀身上孤注一掷。

    万家生佛来了,想平安离开绝非易事,就算不在岳州发起攻击,也必定订有沿途歼灭的计划。

    因此,为免机密外泄或行动暴露,白天必定摆出平静无事的姿态,一切活动改为夜间进行。

    布纲张罗的事必须确保连系,随情势的转移而调整应变的计划,任何一件事,皆需要派人前往传递消息,才能控制情势的变化。

    杨家的宅院前有巡捕警戒,内层也有严密的警戒网,大宅门是闭上的,夜间没有人出入。而出人的人皆改走宅院左后方的树林,由幽暗偏僻的后花园小门秘密往来。

    三个黑影悄悄地从小门闪出,很快地隐没在黑暗的树林深处。

    不久,他们出现在通向府城的小径上,距府城已不足两里。

    三黑影是两男一女,女的走在前面,显然地位最高,所以本来应该走在前面的男人,反而心甘情原跟在后面,身份地位比男女关系重要些。

    前面是一处三岔路口,附近没有竹木,路旁矮茅丛生,这种草生长的地方,其他杂草不易生长,高仅及腰下,不容易藏人。

    偏偏就有人在内藏身,三丈外路旁的茅草中,升起一个鬼魂似的黑影。

    “你们才来呀?辛苦辛苦。”黑影用轻松的口吻说,似在向老朋友打招呼。

    “二人立即止步,全神戒备。

    “什么人?”女的沉声问,手已经抬起。

    “哟!黑牡丹,你真是贵人多忘事,短短几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啦!”语气含有轻薄成份,当然也夹杂着嘲弄成份。

    “哼!你是……”

    “是老相好,错不了。记得吗?你好像说过给我没完没了,怎就忘了?”

    “少在本姑娘面前胡说八道,本姑娘也没空和你猜哑谜,亮名号。”

    “庄怡平……厉害!”

    就在怡平报出姓名的瞬间,黑牡丹先下手为强,左手一抬,绝技袖底飞花出手,三朵黑色的钱大重瓣小小牡丹花,以令人白天也难看清的奇速,飞旋着向怡平破空疾射,走的是弧形路线,是一种可折向伤人的特殊暗器。黑夜中发射,威力可增三倍,或者十倍。

    怡平出现在路对面,两丈空间移位,快得令人无法看清,似乎他在露一手分身术,这边形影未消,那一面形影已现。

    小花突然发出加快飞行的厉啸,在他先前立身的地方交叉旋舞,幻化三道弧度各异的圆圈,各旋三匝方翩然堕地,好精妙的霸道暗器。

    “三朵花白用了,可惜。”怡平摇头晃脑:“每朵花造价不少于十两银子,而且天下间会打造的暗器名匠,不多于十个。赶快找回来,我等你。”

    “再给你三朵。”黑牡丹冷叱,右手一挥。

    怡平屹立如山,丝纹不动。

    “你舍得吗?”他大笑:“哈哈哈……你很小气的,你真舍得?”他大笑:“哈哈哈……你很小气的,我算定你……你真舍得?”

    他身形一晃,但重现时仍在原地。

    又是三朵小小牡丹花,射向左侧丈余的茅草上空。黑牡丹估错了他闪避的方向,又浪费了三朵名贵的小小黑牡丹花。

    黑牡丹心虚了,悚然后退。

    “不要怕,我不会辣手摧花。”怡平的口气仍然轻松:“你不会一走了之,因为你不但奉命办事不能退走误事,而且还有兰花指绝学仍未施展。最后,你还有剑。你只想引诱我扑上,如此而已。”

    “你……”

    “如果你自以为比周夫子强,强三倍或十倍,不妨与在下拼上一拼,如果不,最好别妄想置我于死地。”

    “你……你想怎样?”

    “不怎样,只想讨些消息。”

    “你休想,本姑娘所办的事……”

    “我不管你奉命所办的是什么事,只想向你要在下所要的消息。”

    “你……”

    “绿魁蔡凤躲到何处去了?她是掳走韦云飞的人。”怡平一面说,一面向前接近。

    “无可奉告。”

    “那我就找你。”

    “你为何找我?”

    “你也穿绿,在下认定你是掳走韦云飞的人。”

    “见你的鬼……”黑牡丹在发话的同时,第三次发射牡丹花。

    怡平的身影向下一闪而没,像是偕土遁走了。

    黑牡丹并未将希望寄托在暗器上,所以发出牡丹花便扭头飞跃而走,事先既未向同伴示意,也没事后下令退走,留下两同伴挡灾。

    两个男的也是相当高明的人,也相当聪明机警,可不愿上当做替死鬼,不约而同向下一扑,奋身急滚,让出怡平追赶的路线。

    黑牡丹的轻功真值得骄傲,一跃三丈余,起落有如星跳丸掷,落荒而逃奇快绝伦。一口气逃出百步外,耳后清晰地听到怡平嘲弄意昧十足的语音:“女人能跑得多快?早晚会让男人追上的,不如不跑为上。”

    她不假思索地向后挥手,打出一朵牡丹花,咬紧牙关全力飞掠而走。

    “小心脚下,要是一脚踩入鼠穴蛇窟中,不但要折断筋骨,而且可能被鼠啮蛇咬;你怕蛇鼠吗?这一带多得很呢!”

    语音起自耳边,似乎人就在身侧。

    一声急叱,她拼命了,拔剑、大旋身、出招、发射牡丹花,一气呵成,妙到颠毫,志在必得。

    很不妙,身后鬼影俱无,她白忙了一场。

    “咦!”

    她骇然惊呼,这怎么可能?分明人已俯在身边,怎么不见了。

    “我在你后面。”语声就在耳后。

    她几乎觉得怡平呼出的气息,喷在她的后颈上,本能地再次旋身一剑疾挥。

    再次浪费精力,身后鬼影俱无。

    “你出来,本姑娘和你放手一拼。”她发狂似的尖叫,全身毛发森立,以为碰上了鬼魂了:怡平的鬼魂。

    这里已没有茅草生长,四面散布着果木、竹丛,夜黑如墨,似乎四周鬼影幢幢,心中有鬼的人,难免怕遇上鬼。

    前面一株桃树下,出现怡平的身影,相距不足两丈,外形轮廓可以清晰分辨。

    机会来了,她左手先扬,身剑合一行致命的雷霆攻击,快逾电光石火,手下绝情。

    怡平的身影一晃,乍隐乍现。

    等她发觉怡平的身影出现在身右,攻势已成了强弩之末,想收招变招已力不从心,自保的反应也失去了。

    “卟!”

    右肩挨了一劈掌,右手失去控制能力。

    接踵而来的快速、凶狠、沉重打击,可怕极了,足以让她在今后的数十年中,天天晚上做恶梦。

    最后,她像是浑身三百六十根骨头全散了,每一条肌肉都像被撕开了,昏昏沉沉躺在草地上痛苦地呻吟。

    “你们每一个人,都毫不留情地想要我的命。”坐在一旁的怡平阴森森地说:“我不能对你们太仁慈,那是不公平的对我自己残忍。现在,我要用残忍的手段来对付你,除非我能得到口供,不然……””

    “你……你要杀……就杀好了。”她用虚脱的声调说,全身可怕地抽搐。

    “我对杀人没有兴趣。”

    “你……放我……一马,以后……以后我……我远远的离开你……”

    “我要口供。”怡平固执地说。

    “你……你要……”

    “绿魅蔡凤目下在何处?”

    “我发誓,我……我不知道……”

    “韦云飞囚监在何处?”

    “我真……真的不……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好吧!这可是你自找的。你绰号叫黑牡丹,有名的黑里俏,你自己也认为自己很美。现在,我要卸你的五官,让你变成丑八怪……”

    “不!不要……”她发狂般厉叫。

    “首先,你那双勾引良家父老的媚眼……”

    “饶我!我……我愿为你做……做任何事……”

    “我只要你招拱。”

    “天哪!那韦云飞平白失了踪,两位夫子为了这件事大发雷霆,着实把淮上狂生狠挨了一顿,已派出许多人手追查下落。

    淮上狂生坚决指天誓日,说灵怪可以为他作证,韦云飞失踪那晚灵怪恰好在场,看守的人除了死的以外,失踪的人迄今仍然下落不明。

    我虽然是周夫子身边的亲信,怎知韦云飞的下落?你逼死我也是枉然……”她说得声泪俱下,生死关头,说的话不再虚弱含糊,居然说得相当清楚。

    “就因为你是周夫子的亲信,所以你一定知道。”怡平横定了心,一口咬定她知道。

    手指搭上了她的右眼,压力渐增。

    “求求你,不……不要残害我……”她痛哭哀号:“我真的不知道。人魔和鬼母那天晚上也在场,求求你去问问他们,也许他们知道韦云飞失踪的风声。”

    怡平真的迷惑?!

    他曾经拷问过几个小走狗,没有人知道韦云飞的下落,众口一词皆招说两位夫子正在派人追查,在在皆指明那天晚上韦云飞的确失了踪,被人劫走的事无可置疑。

    “那么,绿魅蔡凤为何也失了踪?”他的手指力道减弱了些!“你也推脱不知道?”

    “是郑夫子派她出去的,去办什么事就不知道了。同行的还有销魂菊,还有双绝秀士周凯。派出的事很秘密,局外人谁也不敢打听,所以我也不知道。

    郑夫子办事老谋深算,神秘莫测,没有人敢犯忌打听,以免枉送性命,他对惩罚多嘴多舌的人是极为严厉的。”

    “你们几个女高手相处得不错,女人嘴多心眼多牢骚多,她总会在有意无意间透出些少口风。”

    “这……我想起来了。”她总算想起自救的办法了:“她出发之前,我曾经无意中听到她向魔手无常说……”

    “说什么?”

    “她说:一个身手平平浪得虚名的高小贱人,也犯得着如此劳师动众?”

    怡平心中一跳!

    高嫣兰!

    “谁是高小贱人?”他问。

    “猜想,应该是天马行空的女儿高嫣兰。”她不假思索地说。

    果然是高嫣兰!

    “高姑娘已和公孙云长逃掉了。”他的语气不变,虽则他的心情已有了剧烈的改变。

    “他们逃不掉的,水陆两途已经严密封锁,大总管亲自调兵遣将张罗布网,他们插翅难飞。”

    “哼!你们的大总管是吓人的假货。”

    “他带来了两位替身。”

    “哦!他真来了?”怡平颇感意外。

    “半点不假,他已经来了,还留有两位替身在武昌,绊住了乾坤一剑那群蠢才。”

    “你怎知道真的来了?”

    “我……我和他……”

    “上过床?”

    “和他上过床的女人,不止我一个黑牡丹。”她似乎说得理直气壮:“我们这些愿意替鄢大人卖命的人中,有些人并非单纯为了钱。大总管名列风云四霸天,他皇甫家的钱多得很呢。”

    “对,他有钱,有名,但少的是权势,所以他总算从鄢狗官处得到了。权势之余,其他皆随之而来,名、利、色各种欲望皆与权势牢不可分。”

    “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得到这些,易如反掌。”她作起说客来了:“大总管对你极为欣赏,对周夫子未能把握时机罗致你的事深感不满,怪周夫子自不量力,误信百了护法的封经对时丹是万灵药,以至激起你的全力反抗。如果你愿意,他虚副大总管的席位以待,甚至希望与你义结金兰,共享富贵……”

    “哦!他倒是怪大方的。”

    “庄爷,人生苦短,人活着……”

    “你少给我说那些废话!那么,你该知道她目下逃到何处去了。”

    “这……可能在岳州下游一带被截住,最远不会超过城陵矶。公孙云长的水性不差,很可能逃到岸上来。”

    “现在,你应该可以自己走了。”怡平一面说,一面在那丰满的胴体上拍抚片刻。

    她略为活动手脚,挺身挣扎站起。

    “庄爷。”她幽幽地说:“请相信大总管的诚意,他随时随地,张开双手准备热诚地迎接你。”

    “谢了。”怡平一口拒绝:“你告诉他,我庄怡平一个江湖浪人,为自己而活,活得十分惬意,对权势利欲毫无兴趣。他如果不把韦云飞释放,我给他没完没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黑牡丹怔怔地注视着他片刻,然后长叹一声,举步缓缓向南走,在十余步外转身,说:

    “庄爷,你知道吗?你是天下问最愚蠢的人;最不识时务,永远成不了大事的人。”

    说完,不等怡平有何反应,脚下踉跄走了。

    怡平站在原处发怔!

    他倒不是思索黑牡丹的话,也不是想自己是不是最愚蠢、最不识时务、永远成不了大事的人,而是想公孙云长和高嫣兰的事;尤其是高嫣兰的安危,令他有忧心如焚的感觉在心头。

    高嫣兰的音容相貌,一直就像冤魂似的缠住了他。

    久久,他信步而行,像个梦游的人。

    他的思路中,已从韦云飞转到高嫣兰方面去了。

    走狗方面也在积极追查韦云飞神秘失踪的事,他已经无法确定拔山举鼎在这方面是否又玩些甚什么阴谋,显然在未获得真实消息之前,他无法展开有效的救援行动。那么,是不是该先查证高嫣兰的事是真是假?”

    既然高嫣兰与公孙云长同行,那言过其实的家伙是个不甘寂寞的闯祸精,早晚会露面,哪怕找不到高嫣兰?

    他想得很多,很远。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听到西北方向传来一声短啸,打断了他的思路。

    这里没有路,竹木遍野,间或有些农田池塘,黑夜中很难分辨是什么地方。听声源,似乎相距不远,不由心中一动,定下神略为分辨方向,便向西北角急掠而走。

    两里外一座大池塘南端,建了几座农舍,古老的土瓦屋,简陋的牲口栏,是一处穷苦的小农庄,不起眼的朴实小农户。

    已经是三更初,农舍受到大包围。

    随着短啸声燃起第一支火把,然后是第二、第三支……外围黑沉沉,但农庄前的十二支火把,却照耀得如同白昼。

    火把雁翅排开,十二名剽悍大汉高举火把,威风凛凛。

    中间,拔山举鼎带了九名男女,怒容满面冷然屹立。郑夫子站在右首,身后也有六名同式打扮的中年随从。

    人群后方,另一位年约半百的文士背手而立,腰间佩了一把古色斑烂的长剑,苍黄色脸膛像是久病未愈的人,那双不带表情的山羊眼,令人无法从眼神中洞察他的思路意念,是属于阴沉诡异神秘难测的特殊性情人物。

    身后站着六名男女,打扮并不出色,似随从却又不像随从,每个人所佩的兵刃皆不同;没有刀剑,全是些外门兵刃。七个人站得远远地,似乎无意加入郑夫子、拔山举鼎两群高手的行列。

    又是一个拔山举鼎,像貌与身材装束完全相同,所佩的剑型式。剑饰、鞘纹图案……一模一样,黑夜中更加难以分辨真假,虽则火光明亮。

    两位外、内总管都不在,这一位拔山举鼎可能也是假的,因为后面的九名男女,没有一个是有名气的人,过去从来没在岳州出现过。

    六座农舍静悄悄,大门皆关得牢牢地。

    片刻的僵持,拔山举鼎直薄耳膜的嗓音终于打破了夜空的沉寂:“快活刀,难道要在下发令火焚宅院,你们才出来混战吗?在下知道你的人善用弓箭,所以字内火器第一名家火星君杜毅,正带了许多携有火器的人守在四周。

    你们用箭,咱们就用火器回敬。因此,你们最好出来还在下的公道,屋内是躲藏不住的,识相的出来。

    农舍依然毫无动静,似是空屋。

    “在下呼十声数。”拔山举鼎声音提高了一倍:“数尽你们再不出来,你们就死在里面好了。一……”

    数叫到八,池塘对面白光耀目生花。

    走狗们声称人已守在四周,其实只有三方,因为池塘甚大,池内栽满了莲藕,宽有百十步,这一面无法派人把守,农舍就建在池塘边。

    相距百步,白色的光芒依然强烈。

    池对岸比这一面高,因此在这一面看得真切。

    百十支燃烧着的焰火,像是火树银花,白色的火星猛烈地喷射,形成一座巨大的光环。

    光环中间,出现一位仙女打扮的美丽少女,罗衣胜雪,裙袂飘飘。

    白光令人目眩,少女的美丽形像也令人目眩。似乎她是从天宫乘火树银花自天空降落凡尘,而非在人间生长的凡夫俗子。

    “你们在干什么?”

    美丽少女的娇滴滴嗓音传到,远从百步外传来,依然悦耳动听,字字听得真切:“明火执仗抢劫吗?你们的胆子未免太小了,为何不派人去看看屋内到底住了些什么人,看是否值得你们抢劫呀!”

    “咱们栽了!”拔山举鼎向郑夫子咬牙说:“他们已先得到风声撤出了。”

    “你是姓卓的姑娘吗?”郑夫子大声问。

    “咦!你是谁?你怎知道本姑娘姓卓?”

    美少女显然甚感惊讶!

    “本夫子知道你。”

    “知道本姑娘底细的人,只有公孙云长和高嫣兰,你们捉住他们了?”

    池塘东端,隐身在矮树丛中的怡平大吃一惊!

    “她可能真被捉住了!”他心中暗叫。

    她,是指高嫣兰,他最关心的、紧抓住他的心的女人。

    他不认识这位姓卓的、美得不沾人间烟火昧的卓姑娘,但却知道这女人是快活刀一伙的人。

    “卓姑娘,叫快活刀与本夫子理论。”郑夫子不理会公孙云长与高嫣兰的事。

    “本姑娘可以代表快活刀说话。”

    “也好。卓姑娘,敝下的人与你们无仇无恨,你们为何胁迫公孙云长高嫣兰夜袭杨家?”

    怡平心中一震,原来公孙云长与高嫣兰是被逼的,而不是请来快活刀助拳。

    “为了你们用作礼聘的十二色珍宝。”卓姑娘毫不隐瞒地表明态情。

    “什么?原来是你们偷走了十二色珍宝?”郑夫子大感意外。

    “本姑娘本来不想与你们继续冲突,但你们的人中,有人监守自盗,掉包吞没了那笔珍宝,因此故意暴露形迹,引你们大举前来报复。”

    “珍宝不是你们盗走的?”

    “如果本姑娘得手了,何必再引你们来?给你们三天功夫,查出监守自盗的人,将珍宝换取你们需要的人。如果不,本姑娘将向你们大举袭击,绝不留情。”

    “卓姑娘……”

    “记住……三天!”

    声落,火光袅袅而灭。卓姑娘的身影,像是突然幻灭消失了。

    怡平总算明白了,快活刀是武力示威,白莲花秘密盗宝,双管齐下,目的就是那笔珍宝。

    公孙云长与高嫣兰,那天果然在船上,看来他俩的确受到了胁迫,被逼随快活刀前往杨家示威。难怪凶名昭彰的快活刀,居然扮起主持正义的人向走狗袭击,原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火把熄灭,走狗们失望地撤走。

    拔山举鼎与郑夫子走在队伍的中段,两人并肩而行,一面走一面商量。

    “郑夫子,你看,他们是不是已盗走了珍宝,而又假装清白,故意诬赖咱们有人监守自盗,以避免咱们进一步向他们追查?”拔山举鼎说,怒容满面,盛怒未消。

    “按情理,不会。”郑夫子摇头:“如果他们得手了,悄然远走高飞,咱们想查从何处着手?有关快活刀的底细,人言人殊,恐怕穷十年八年岁月,也查不出什么来,天下问知道快活刀底细的人,太少太少了。”

    “那丫头说三天后向咱们发动袭击,会不会是虚声张势?”拔山举鼎眉心紧锁:“知道快活刀底细的人仍然有。”

    “大总管,你该知道他们有这种力量。以今晚的事来说,已明显地表明他们斗智斗力,皆有雄厚的本钱,至少不输于咱们。”郑夫子说:“现在查底细,不是晚了吗?”

    “糟!咱们不是平空增加一股强敌吗?”

    “恐怕是的。”

    “那…”

    “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咱们就得准备对策,只要他们不与万家生佛那群人联手,咱们仍可从容应付。”

    “快活刀不会与万家生佛联手,那些侠义门人是很固执的。万家生佛已经表明态度了,他那些人对于公孙云长与快活刀联手夜袭,持有强烈的反感。”

    “所以我们还不必太紧张。”

    “奇怪,那丫头要咱们用珍宝换咱们所需要的人,究竟意何所指?”拔山举鼎眉峰深锁着:“难道说,今晚咱们有重要的人落在他们手中成了人质!”

    “回去查一查就知道了。”郑夫子冷冷一笑:“咱们从不为人质的事烦心,不会花一文钱赎人质。”

    “本来就是的,干咱们这份差事的人,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自己掌握自己的生死,没有什么好赎的。”

    “不过,咱们且先行暗中准备应变。”郑夫子郑重地说:“多派些眼线,找出他们的人来,我希望先和他们谈谈。贪财贪珍宝的人,是不难打发的。大总管,你不认为快活刀这些人,并不比五岳神犀差多少吗?如果快活刀这群人能站在我们这一边,情势又如何?”

    “对,真该向他们下功夫。”拔山举鼎欣然说:“还有那个庄怡平,咱们如果得到他,将是如虎添翼,威震天下,咱们的势力,必定比严府、陆府高得多,天下四大势力,鄢府定可从居末跃升首位。”谈谈说说问,队伍后面发生了意外。

    总人数已超过五十大关,队伍拖得长长地,在小径中鱼贯而行,天色又太黑,走在后面的人以为没有危险了,难免大意了些。

    跟来的人是怡平,他悄悄跟在人群后面。走在最后的那位仁兄毫无戒心,人大多,脚步声乱难听觉,根本没听到身后的声息。

    怡平像一个幽灵,无声无息地到了那人身后,左手一伸,勾勒住咽喉,右手在那人的脑户穴来上一指头,将人扛上肩,悄然撤走。

    在一处小池塘岸边,他将俘虏的脑袋往水里一浸。

    “咕噜噜……”

    俘虏被冷水一浸,神智一清立即被水所呛,想挣扎手脚又无法动弹。

    “清醒清醒,阁下。”怡平将那人的发结揪往往上拉,拉离水面沉声问:“贵姓呀?”

    “我……我姓阎……”那人心惊胆跳地含糊回答。

    “阎王的阎?阎老兄,公孙云长那混帐东西目下在何处?”怡平变着嗓音问口供:“乖乖招供,不招的话,下次你的脑袋就会按进烂泥里,喝水不要紧,人反正是要喝水的,喝污泥可就受不了啦!招!”

    “你……”

    “不要问我是谁,反正是公孙云长的老相好。”他揪发结的手向下稍沉:“你们不是也在全力捉公孙云长吗?我可不希望让你们把人先弄到手。”

    “在下不……不知道他的下落。而且,除了特别分……分派的人以外,其他的人禁止接近公孙小畜生。”

    “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是上面交代下来的,谁也不敢违抗。”

    怡平心中犯疑,拔山举鼎禁止手下们接近公孙云长,有何用意?

    他想起黑牡丹的口供……

    “绿魅蔡凤今晚好像没来。”他转变话题:“虽然来了不少女的,但没有她,她派到何处去了?”

    “仅听说派她到岳王庙办事去了。”

    “岳王庙?七里山那座岳王庙?”“是的,到底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同行的有哪些人?”

    “这……不清楚,好像有魔手无常。”

    “去对付公孙云长?”

    “在下真的不知道,不敢乱说。”

    “你是个聪明人,乱招会送命的。”

    “是是,在下不……不敢乱招。”

    “你给我传话给周夫子,公孙云长是我的。”

    “这……在下一定把话带到,尊驾是……”

    “你去猜好了。”怡平手一按一推,一声水响,姓阎的掉下水去了。

    幸而姓阎的不是旱鸭子,狼狈地爬上岸,已经看不见人影,惊得毛骨悚然,骇然自语:

    “是人魔!错不了,这老凶魔可怕,赶快走。”

    黑牡丹招供说,公孙云长与高嫣兰,最远逃不过城陵矶,城陵矶距府城只有十五里左右。

    又说绿魅蔡凤可能派去对付高嫣兰,同行的有销魂菊、双绝秀士。

    现在这位胜阎的招供,还有一个魔手无常,去向是七里山的岳王庙。

    城陵矶在府城北面十五里左右,是江、湖汇流处。七里山在府城北七里。公孙云长与高嫣兰逃到七里山附近,该是合情合理的推测。

    公孙云长高嫣兰两个人,对付绿魅与双绝秀士该绰绰有余;当然没将绿魅的蚀骨毒香计入。

    但对付销魂菊和魔手无常,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高嫣兰有危险!他必须前往救助,非去不可。

    丢下姓阎的,他立即奔向城北大道,要尽快赶往七里山,希望先一步在岳王庙附近找到绿魅那些人。

    小径与大道会合处是一座丘陵下,他脚下一紧,放开脚程急奔。夜间道上鬼影俱无,正好赶路。

    远出半里外,他突然扭头叫:“不要跟来,大家都有好处。”

    后面二三十步,传来清晰的、银铃似的语音:“你我的事如果不先解决,你什么好处都没有。”

    他心中一动,站住了。

    “是卓姑娘吗?白莲花来了没有?”

    白影冉冉而至,共有三个白衣女郎。

    一阵淡雅的幽香入鼻,白影已悄立在他面前丈余处。

    “咦!你知道我?”为首的白衣女郎讶然问。

    黑夜中看不真切,但他知道,这位女郎就是出现在白色焰火环中的美丽少女。

    “我看到你出现在光环中与走狗打交道。”他无意隐瞒自己目击的事实。

    “你知道白莲花的事不足为奇。现在,你也知道我了。”卓姑娘语气中有火药昧。

    “还有快活刀,和你那一群人。”

    “你知道得太多了”

    “杀我灭口?姑娘,你恐怕办不到。”

    “真的?”””

    “我不骗你,你的武功……”

    “至少,你在问口供时,本姑娘就在你身旁,而你却一无所觉,你的武功又能比我高明多少?”

    “我承认你藏匿的功夫很高明,但你跟来的功夫就并不怎样了。姑娘,你我有什么事需要解决的?”

    “我要那十二色珍宝。”卓姑娘开门见山表明意图。

    “咦!这与我何干?你不是说,走狗们之中,有人监守自盗吗?”

    “这是逼走狗们加强追寻的手段和藉口。看守的人,全是周、郑二夫子的心腹,不可能有监守自盗的事情发生,我们已经一而再查证过了。”

    “找上我,手段和藉口相同?也逼我去找?”

    “不,我认为你和神箫客涉嫌最大,也只有你们有这种能耐,其次是灵怪,最后才是人魔和鬼母。”

    “你不觉太武断了吗?”

    “我只凭事实来判断。”

    “我明白了,那两位曾经警告我,要我不要去杨家打扰的人,是白莲花和另一位可怕的高手。好象他们曾经说过,我如果不去打扰,将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我是个守信的人,此后即未到杨家打扰,可是,似乎不但没得到意外的好处,反而惹来姑娘再次相逼。卓姑娘,不要在我身上用手段好不好?”

    “你不要急于否认。”卓姑娘严峻的神情,有一种迫人的力量:“一定是你和神箫客弄的鬼。”

    “乱入人罪。卓姑娘,快去找证据再来找我。”他掉头就走。

    “站住!”卓姑娘清叱。

    他懒得理会,身形突然去势如电。

    前面岔路口,人影乍现,五个青影劈面堵住去路。

    “你走不了。”有人冷叱。

    泥菩萨也有火性,他急于要到七里山,救助心爱的高嫣兰,可说去心似箭,被人一纠缠,他毕竟年轻,修养不够,不由心中冒烟,一声怒啸,回头猛扑追蹑在身后的卓姑娘。

    双方的身法皆快得不可思议,接触当然更快。

    “啪啪啪……”

    四只肉掌一阵暴影,就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快速接触中,双方各展所学进攻。

    不但两只肉掌硬接硬拼,肉掌也毫不留情地击中身躯。大概由于双方本无仇恨,心意相通,都没用内力进击,全凭快速的掌法相搏。

    “啪!”

    他一掌拍上了卓姑娘的左胁下。

    “卟!”

    卓姑娘在他的左胸回敬了一掌。

    身形闪动逐渐加快,他禁受得起打击,掌乘势上拂,毫不客气地拂中卓姑娘左胸,触及那女性最敏感的部位。

    “嗯……”

    卓姑娘惊叫,花容变色急退。

    他如影附形跟进,巨灵之掌按上了对方的脸部。这瞬间,他看到姑娘脸上羞急与惊惶的神情,百忙中收掌撤招向左急闪。

    糟了,卓姑娘本能地扭身一脚疾飞,卟一声扫在他的右胁下,直把他踢飞丈外。

    他骤不及防,满以为他从对方的脸上撤招不伤害对方,对方就算不知道感恩,也不至于仇报反击。

    这一脚力道不轻,他砰一声摔倒在丈外,立即一跃而起,哼了一声飞掠而走,口中不住咒骂:“女人,真是不知感恩的坏东西!我见了鬼了!”

    卓姑娘站在原地发愣,不再追赶。

    从此,他对这位美如天仙的卓姑娘,有了很坏的印象,心里不是滋味。

    破晓时分,他潜伏在岳王庙左侧山坡的树林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全庙的一切动静。

    七里山的岳王庙规模相当大,正殿三进,偏殿也有两进,平时香火鼎盛,十余名庙视接应不暇。

    岳州人对岳王的崇敬程度,远非佛、道的佛仙所能望其项背。

    但是,自从走狗们在岳州出没郊区,乡民们怕事,因此皆相戒少出门为妙,进香也跟着免啦!

    庙祝们只知道睡懒觉,不像寺院宫观的僧道要上早课,所以除了派一个人烧早香之外,既听不到念经声,也没有钟鼓的清鸣,显得冷冷清清,庙内庙外不见人影。

    庙内建有客院,招待远道来进香的香茗。

    他耐心地等候着,猜想魔手无常那群男女,可能在庙中投宿。

    他心中不住暗叫:“寺庙是非地,高姑娘,不要闯来,不要闯来……”

    西面约三里地,正是公孙云长和高嫣兰双宿双飞的小茅屋。

    天亮了,小茅屋中洋溢着满屋春。

    美人爱英雄。这句话未必正确。

    英雄爱美人,其可靠的程度,至少其真实性要比前者高出三倍,甚至五倍或更多。

    公孙云长是江湖正道人士公认的英雄,而已是英俊魁伟的武林世家公子,当然爱女人;男人好色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高嫣兰不是他第一个女人,对付这种大闺女,在他来说,大有操刀而割,游刃有余的感觉。

    在什么时候该表现英雄气概;什么时候该轻怜蜜爱;什么时候该灌迷汤显小殷勤……在他这情场老将来说,简直驾轻就熟,应付裕如,不消浪费多少工夫,就可令高嫣兰死心塌地向他投降,达到他的目的。

    高嫣兰已被爱情冲昏了头,更在一番历险、一番困顿、一番有计划的安排下,最软弱最无依的感情崩溃期出现,自然而然地一头钻入公孙云长设下的爱情网罗。

    经过一夕缠绵几番风雨,朝云暮雨神女会襄王,她已经迷失了,还自以为是抓住了幸福获得了依靠。

    她却不知,在这室无长物的茅屋卧室中,公孙云长曾经和另外一个女人、那有脂粉香味的女人,已经在这里缠绵了一下午。她所嗅到的脂粉香,正是巫山云雨留下的残香剩芳。

    日上三竿,他们仍在屋中情话绵绵。

    他们在等待,等待衣裙鞋裤干后穿着上路,吃一顿丰富的早餐,惬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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