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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距离商家窝藏匪类,交通湖寇事泄拒捕,举家畏罪自焚的变故,已有百日时光。光阴不会因为世间的任何变故而停滞。

    全州的人,已将商家、杨家、与及以后又发生破产变故的李家孙家所生灾祸忘了。人如果不健忘,很可能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看不见的改变,偶或从有心人的言行中看出端倪。可以隐约看出的是,夜间秘密焚香敬神的人增多了。

    但白马洲白马观,一切如恒,并没增加进香的人,似乎往来的香客更少了。

    这期间,往来常德、岳州、荆州的商旅,仍然水陆通行无阻。沣州本来就是一座往来的大埠,商贩聚散的大城,武陵山区山产的集散地。

    与天下所有的通都大邑一样,有些人来了,有些人走了,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忙,来来去去平常得很。

    这天,岳州来的客船,靠上了城南道源桥码头。

    一位留了小八字胡,年约三十上下,人才一表的旅客,穿了一装青施,神气地踏上嘈杂的码头。

    后面,跟了一位廿来岁像貌堂堂,但脸上不时出现傻笑的愣大汉,背了一只大包裹,手里提着另一个青包袱,份量不轻。

    一位健壮的店伙排众迎上,笑吟吟地先行礼。

    “这位可是武昌鸿远栈的周师爷?”店伙恭敬地问:“小灼是南门鸿宾客栈的店伙郑五,特地奉命前来迎接的。敞店早些天就接到岳州来的口信,说周师爷随这班船到达敝地。”

    “不错,在下就是周宇,武昌鸿远栈的三管事夫子之一。”旅客也和气地说:“故栈与岳州的三湘宝号有生意上的往来,由三湘宝号引介来到贵地。调查永定卫山区山产运销江南的可行性,要有一段时日逗留,事先订了贵店的房间,劳驾引路。”

    郑五向后举手一挥,来了两名年轻力壮的小伙计。

    “替周师爷携行囊。”郑五向两店伙下令:“人太头小心了。”

    码头上人多嘈杂,一些混混在找机会浑水摸鱼,一些便在公人和眼线也在防止罪犯作案,当然有些怀有特殊任务的人在人丛中活动。

    他们的话声音并不大,似乎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许动!”健仆一把推开上前接包裹的小店伙,大眼一翻:“这是我师爷的行李,谁都不许动。”

    小店伙几乎被推倒,吃了一惊。

    “小二哥休怪。”周师爷客气地向大店伙道歉:“这位是敝号的伙计王大牛。愣头愣脑直肠直肚,倒是忠心耿耿,力大如牛。你们就别管他好了,他拿得动。”

    “师爷请随小的来。”郑五摇摇头苦笑,挥手示意让两位小店伙先走,领路离开码头。

    进了城,大街上行人不多。

    郑五走在周师爷的左侧,两位小店伙已经不见了。周师爷走路慢吞吞踱方步,俩位小店伙怎肯陪着走?

    “二哥没来?”郑五问。

    “他在岳州查一些线索。”周师爷说:“在那边。可能获得一些三位师爷的来龙去脉。

    这里怎样了?”

    “城里我查出五处秘坛,似乎城外四乡都有,但外人不易进入,所以还不知道详情。已可断定的是,玉清观主羽翼已成,已具气候。”

    “没去过白马观?”

    “不想打草惊蛇。可怪的是,白马观似乎香火比往昔冷落。”

    “这就可以转移世人注意呀!”周师爷笑笑:“等我了解情势之后,再定侦查自马观的计划。”

    “去找玉清观主?”

    “不,他会来找我。”

    “他去吗?”

    “会的,而且一定会。哦!你来了四十多天……”

    “收获相当丰富。”

    “先不管收获,你没引起他们的注意吧?”

    “我想不会。我是从船上因病留下来,欠了店钱当伙计抵债的平常人,连客栈的人也把我看成他们的同类。”

    “常德方面可有消息?”

    “还没有。大哥,会不会发生意外?”

    “这……应该不会。俩位小妹机灵得很。”

    谈谈说说间,鸿宾客钱在望。

    落店的旅客进进出出,一位带了小厮的佩剑书生,正尾随着一位绝丽的彩衣女郎入店。

    彩衣女郎年华双十,俩一双媚目流波四射,身材曲线玲珑,美艳绝伦。跟在后面的两名侍女,也年轻出色。携带的行囊甚丰,箱笼包裹由四名店伙挑着跟在后面。

    “咦!这妖女跑来沣州有何图谋?”周师爷脸色一变:“这不是她的习惯。”

    “晤!销魂一枝春柳红绡,换穿了彩裳不穿红。”郑五也大感意外:“最近半月来,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来往往,透着邪门。也许,都与玉清观主有关呢!”

    “留心些,老三。”周师爷郑重地说:“我嗅出了危机,感觉出不寻常的气氛。”

    “我会的。”

    “你们眼中,只看到标致的女人。”走在后面的王大牛笑嘻嘻地说:“认识那位神气的英俊书生吗?”

    “金珠剑穗!”郑五大感惊疑。“毒剑秀士欧阳大风,真是他?”

    书生佩剑的剑穗上端是一颗桂圆大的珍珠,流苏是金色的。

    “如假包换。”王大牛不笑了:“宇内凶魔决不会是不期而遇,此中大有可疑,咱们必须倍加小心,我怀疑他们是冲咱们四海报应神而来的。”

    “可能吗?老四。”周师爷不安地问。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沉着应变何所惧哉?”王大牛眼中冷电乍现乍隐。“也许,咱们不必操之过急,先坐观其变再对策。走吧!有人注意我们了。”

    白马洲其实该称岛,长有十余里,草木丛生,一度曾经开辟了不少田地。后来由于经常有盗贼光临,洲上开垦的人先后迁走了,田地重又变成草木的生长区,因此这些年来,该洲的实际主宰是白马观的老道。

    最近,洲上游客渐稀,香客也日渐减少,白马观的十余名老道,显得更为清闲,没有施主打扰,该是清修的大好机会。

    天一黑,洲上便不再有人活动。白马观除了殿堂中的长明灯以外,各处不见其他灯火。

    一个黑影出现在洲尾,撒开大步越野而行。

    百日之前,妙笔生花是从洲头(西)接近的。

    如果想泅水登洲,不会有人从州尾接近,沣江水势甚急,不可能从洲尾登陆。

    但,这个黑影是从洲尾登陆的。

    妙笔生花距白马观约余里,碰上了要命的天神。今晚,远在观外围两里地,草木丛中就有鬼怪潜伏,可知白马观的警备,比往昔更坚强了。

    这个黑影,可不像妙笔生花一样偷偷摸摸,而是大模大样穿林排草而行,直叩警备森严的防卫网。

    江湖朋友夜间活动,通常穿了紧身的夜行衣,行动比较轻快俐落。但这个黑影却外穿一件灰褐色的披风,身上似乎没带有刀剑,走动时披风飘飘,相当神气。

    接近一排树丛,树丛内突然传出一声鬼啸,接着鬼火迎风飘浮,雾气涌发。

    黑影毫不介意,步伐稳定,直向树丛大踏步接近。

    五丈、三丈……

    连声鬼啸,林绿突然出现两具惨白色的直立骸骨。上面的髑髅极为吓人,眼洞中绿焰闪烁。骸骨直立在薄薄的雾影中,四周鬼火飘浮,星光下看得真切,真会把胆气不够的吓死。

    但黑影一点也不吃惊,泰然止步。

    星光下,这个黑影也相当吓人,戴了有花纹的头罩,露出脸部五官,但脸上也画了彩纹,似乎比真的鬼还要吓人。灰褐色的披风长及地面,夜间看是黑色的,站直立后看不见手脚,花纹头加上一座直筒巨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鬼碰上了鬼,面面相对。

    雾气渐浓,空间里荡漾着草霉气息。

    一个鬼与两具骸骨相对而立,谁也不肯先开口。

    两具骸骨其实不是真的,只是两个穿了黑衣戴了黑头罩身前身后加绘骨路白漆形象而已,如不走近,很难发现真象,胆小的人心中有鬼怪,一看便吓了个胆裂魂飞,那有勇气细察?

    半刻,双方不会移动分毫。

    又片刻,黑影身后有异物暴起,像头夜枭飞起,猛扑,飞行无声,扑势空前猛烈。

    黑影像是背后长了眼,突然向下一坐,快极,像是突然幻化入地隐没了。

    扑去的人浑身黑,黑头罩只露出五官,如果往草中一伏,必定形影俱消。双手各握了一柄短手约。是洞庭各江放木排的人所使用的整木构,换一下不死也残。

    一扑落空,双构无用武之地,身形疾落。

    黑影突然在原先消失隐没处重行升起,恰好出现在使钩人的身后,左手一掌虚空拍出.

    使钩的人双足还没落地,身形突然再向前平飞八尺,砰一声大震,仆倒再向前滚翻,直翻至两具骸骨的中间方行停止,立即痛苦地呻吟挣扎。

    黑影仍站在原地,不言不动,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故。

    林中传出一声轻咳,缓缓踱出一位戴了九梁冠,穿了法衣的老道,背上有剑,手中有拂尘。

    两具骸骨向两侧移开,让老道与黑影面面相对。

    “无量寿佛!”老道装腔作势持拂稽首:“请教,尊驾是第几位报应神?”

    黑影似乎吃了一惊,沉默片刻。

    “如果岔道所料不差,四海报应神四位大驾,皆已光临沣州了。”老道再次稽首:“白马观在一个月前,已经准备好恭候诸位的大驾,没想到事先未获丝毫风声,尊驾便陡然出现,委实令贫道佩服诸位的神通。”

    “道长的神通更是广大。”黑影说话了:“竟然知道四海报应神要来,真是了不起。”

    “其实,与神通无关。”

    “道长能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只能编凡夫俗子。妙笔生花前来踩探,第二天贫道就查出他的身份,也认出他是住在松州客栈的罗山。知道身份,就可以查出与他落店的小姑娘是谁了。贫道的人在常德调查,江家秘密营葬的事瞒不了有心人,江家的儿子变卖田产散让家财,换宝泉局的官票.也不难查出。直至江姑娘出现在信阳州投奔八方风雨,贫道的人仍然从八方风雨的未死爪牙口中,获得正确的线索。所以知道江姑娘必定已经找到了四海报应神。”

    “唔!道长真有王霸之才,佩服佩服!”

    “贫道对四海报应神略有所知,对诸位的武功、习惯报应的方式、手段等等,不算陌生,算定诸位在最近期间,必已完成调查布置停当。果然所料不差,诸位总算发动了。”

    “呵呵!道长算无遗策,料事如神,可说已先立于不败之地,胜了一半啦!”

    “不然,诸位的武功深不可测,贫道有自知之明,并无必胜的把握。不是强龙不过江,贫道承认诸位是强龙。”

    “道长客气。呵呵!道长可否赐示仙号?”

    “贫道不虚。”

    “哦!玉清观主目下可在?”

    “敝师兄有事未能分身,他不在观中。施主,请教。”

    “四海报应神的老四,道长就叫我老四好了。四海报应神经常改名换姓,有千百化身,道长大可不必计较世俗的称谓。在下今晚前来,意在通知贵观主咱们的来意。四海报应神办事从不鲁莽冒失,从不以耳代目,事光一定详细调查,以免冤枉好人。商家、江家、罗家的血案,在下已经调查得巨细无遗,玉清观主建坛愚民,诈财杀人的罪证已证据确凿。明日正午。请他在城东南仙眠洲南岸,竹城的水竹居见面,不许带人前往,在下给他自辩的机会。

    道长肯将信息转告令师兄玉清观主吗?”

    “施主,肯听贫道的忠告吗?”

    “在下听得进逆耳忠言,请赐告。”

    “江湖谚语;破人买卖。如杀人父母;四海报应神多年来神出鬼没,不知屠杀了多少江湖好汉,未免太过份了,众怒难犯,诸位想得到结果吗?”

    “世间所有的人,结果只有一个死。”报应神一字一吐:“谁也逃不出这个结果,道长也不例外,这不能算是忠告,但在下依然感谢。告辞。”

    “哈!你要走?”

    “是的,道长有何高见?”

    “恐怕你走不了,施主。”

    “真的?”

    “你看。”玉虚老道用拂尘向左右一指。

    四面八方皆有黑影出现,鬼声瞅瞅。

    一声长笑,报应神的淡淡身影盘旋闪掠,乍隐乍现,时东时西,动时似逸电流光,出现后一顿即逝。

    叱喝声与暗器破风声此起彼落,片刻间,已失去报应神的踪影。

    追逐中,玉虚老道曾经获得一次用拂尘出招攻击的机会,但招发一半,目标便远出三丈外去了。

    报应神到底是从何方破围遁走的,谁也不知道。

    仅仅半夜工夫,有关的人,皆可以感觉出微妙的变化。尤其是武林人与江湖朋友感觉更为锐敏,已可明显地看出情势突然紧张起来。

    城南是平原,城西不远便是小山区,一条大道向西蜿蜒,是通向石门县与永定卫军区的路。十里外,是彭山,山下的彭山镇,是本州的七大武林世家的松州梁家所在地。

    谁也不知道有关古松州的远古传闻。但附近山区的确生长着松杉一类树林。梁家的主人北陵快剑梁武的大田庄,庄后山坡生长着绵密的松林。

    庄北的听涛仰风楼,是主人款待宾客的地方,楼高三层,最上层有美仑美奂的雕栏画廊。山风一起,整座楼在势如万马奔腾的松涛中屹立。

    已牌左右,三楼的贵宾厅群雄华聚,十余名江湖极负盛名的男女住宾,在主人的殷勤招待下,一面品茗清谈,一面等候午宴。

    北陵快剑梁武年约半百,在江湖造上颇有名气,在本城更具有权威,也是本州七大武林世家的第一家,声威远及洞庭湖南北岸、与州南的常德府各武林健者,多少维持着消算良好的交情。

    不论文武,动态的情形大多有共同点。文人相轻,武夫相斥,似乎自古以来,很少有人跳出这坑人的枷锁。北陵快剑以豪杰自命,以沣州的土地神自居,对武朋友的心态,与一般武林人一样。

    地方上工于权术心计的人,正常的作为是远交近攻,以便保持自己的威望地位,这是正常的手段。

    近的地方上同道,尽量并吞;远道的外地高手名宿,保持友好的热络交情。不远不近的,象隔了一府的常德武林人士,则保持交情,维持和睦的往来,但以不影响自己威望为原则,超越某一程度,就必须采取行动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了。

    妙笔生花罗昆与快刀江庭举,是常德的武林人士、与北陵快剑保持有礼貌上的往来,交情并不深厚。上次快刀江庭举在商家逗留期间,曾到过彭山镇拜望。但北陵快剑不在家。江庭举返家半途出事,梁家并不知道消息。

    在情理上说,他应该不知道。

    客室上座,那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百绝无常明亮,像貌真有八分与白无常神似,身材高瘦,平顶的帽半掩位花白头发,穿一袭宽大的白袍,吊梢眉三角眼十分惹人注目,身侧搁着的无常棒相当沉重。

    “明前辈。晚辈的确不知道四海报应神已经来了。对北陵快剑的话说得客气恳切:“晚辈不否认在沣州具有相当大的权势,地方上的英雄豪杰的确有大部分,卖晚辈三分账,但并不见得都听晚辈的,如果有消息,晚辈绝对不敢在诸位面前有所包庇隐瞒。晚辈极感困惑的是,诸位怎么可能在今天早上,同时得到报应神到了的消息?因而诸位不约而同枉顾寒舍,向晚辈要求提供线索,诸位是否可以点明一二以开茅塞?”

    “老夫今早洗漱时,有个冒失鬼在房外大喊大叫,说报应神已经抵达。”百绝无常阴森森地说:“等老夫追出,那家伙已经不见了。”

    “在下的消息得自店伙,”一英俊的毒剑秀士欧阳大风说话的神态颇为傲慢:“那位送洗漱用具的店伙,说是二进上房有位旅客说的。等在下找那位旅客,他已经结账离去了。”

    “本姑娘是早膳后上街察看情势,在街口碰上一位巡捕,拦住一位混混盘问。”销魂一枝春柳红绡今天穿了绯色衣裙,薄施铅华,比昨天抵埠时更出色美丽动人:“那混混约四十出头,右颊上有条刀疤,说是昨晚碰上一个自称报应神的人,向他追问白马洲的去向。”

    “柳姑娘,你一定被个混混愚弄了。”号称江湖四霸天之一,绰号叫三眼灵宫臧三官的人说:“四海报应神作案,事先必定暗中摸清当地的情势,这才有备而动的,岂有公然亮名号问去向的外行手法落在混混眼下?如果四海报应神如此拙劣。他们哪有今天?早就该在江湖除名了,怎有威胁咱们江湖同道的事发生?”

    “那么你说。”销魂一枝春颇为不悦:“三眼灵官,你的消息从何而来?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天上掉下来也好,地上冒出来的也罢,反正在下知道就是了。”三眼灵官语气一冷:

    “按今天情形看来,与及参照在下这几天打听的结果;再想想三四十天以前,林屋炼气士约在下前来此地,找报应神算过节的情景判断,不但在下被人愚弄,恐怕所有今天在坐的人,都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所愚弄了。”

    “你的意思是指……”

    “林屋炼气上并没有来,按理他应该比在下先到。咱们这些人中,有些来了不少时日,有些昨日方到,却在同一天获得报应神到达的消息,而在此之前居然毫无发现。咱们这些人之中,有些人是为仇而来,有些为财,有些是应朋友的邀请,目的只有一个:杀掉四海报应神为江湖同道除害。天下间的事,真有这么多巧合?可知必定是暗中有人策划,把咱们这些人骗来此地,逐行某种阴谋。现在,不防彼此问问,四海报应神来此地作什么案?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在两个月前就料到四海报应神会来?哼!在下要找林屋练气上,找他查出真像来。”

    “本姑娘不必自问,也不必知道四海报应神为何而来。”销魂-枝春显然反对进一步查究。“反正五年前,四海报应神杀了池州的狂鹰邓百禄,狂鹰是本姑娘的表亲,本姑娘发誓要替他报仇,这是江湖同道尽人皆知的事。四海报应神以神明自居,以代天行诛残害江湖同道,谁不想将他们零刀碎剐?有人透露他们的消息,指引本姑娘前来对付他们,而且给了本姑娘不少好处,所以本姑娘来了。果真碰上了,算本姑娘幸运,碰不上,本姑娘仍在江湖上寻找他们报仇,对本姑娘并无损失。因此,本姑娘并没有上当的感觉,暗中策划的人本姑娘无意追究他们的图谋。谁怕上当认为是骗局,那就赶快离开,还来得及。”

    “奇怪,现在你们还在说这些废话?既然已经来了,各自办事岂不皆大欢喜?”大河两岸黑道巨擘断魂钩隆广大声说:“目下迫切的要务,是掌握报应神的行踪,亟需本地的梁老兄供给正确的消息。四海报应神是目下江湖道最神秘的混蛋,宛若神龙千变万化,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如果不现身显露身份,谁也不知道他是老几,说不定在座的人之中某一位就是他们的化身呢!咱们总不能满街去找,是不是?只有依赖梁老兄地头熟人手众多,才能有效地找出线索。”

    “在下一定尽力。”北陵快剑赶忙接口,以免话扯得太远:“官府方面,在下已经打点过了,官府不过问江湖恩怨,唯一要求的是,请诸位按江湖规矩了断,可不要当街杀人流血五步,弄一大堆男女苦主上衙门告诉。在下已经广派得力眼线,追踪几个可疑人物,不久定有好消息传来,诸位请安心等候,必有报命。”

    一位随从匆匆入厅,在北陵快剑身侧耳语片刻。

    北陵快剑的脸色,不时在变,不时点头。

    “诸位。”最后北陵快剑站起郑重地说:“已经获得正确消息,正午时分,四海报应神与仇家,在城外仙眠州水竹居约会。为免耽误诸位办事,这就提前开席,诸位饱餐一顿,预祝诸位成功。”

    仙眠州南岸,有座颇有名气的竹城,洲上草木苍翠,竹丛密布,是市民们游者的好地方,也是五月看龙舟的好地方。

    竹城,其实是以竹搭建的一座小村,历史久远,世居此地的人恐怕已将筑城的典故淡忘了。

    水竹居,是一座临江而建的竹楼,算是本地的古迹。右邻,加建了另一座水竹居贩卖一些日用品,附设有供应游客饮食的食厅。由于竹屋临水,可以饱览沣江的风光,江上船只往来不绝,上游下放的排屋一串串顺水漂流,到也风景如画。

    午牌初,自洲北的码头,沿小径直抵州南的竹城,沿途不时出现一些神情怪异的游客。

    当地的居民颇感惊疑,这些提刀挂剑的人,操着各式各样的外地口音,到此地来有何贵干?

    敏感的人,干脆回避得远远的,把这些人看成瘟神。

    周师爷偕同州城的富商凌五爷凌云,踏上了洲岸。随从王大牛拍拍渡夫的肩膀,随手塞二串钱在渡夫手中。

    “回来还得麻烦你,辛苦辛苦。”王大牛笑嘻嘻地说。指指已经登岸走了的两个佩剑游客背影:“今天好象佩刀带剑的人真不少,你老哥可要特别小心了。”

    “放心啦!他们都是闯天下的英雄好汉。”渡夫笑笑:“不会为难我们这些种苦哈哈,是不是?”

    “那可不一定哦!”王大牛半真半假地说,跳上岸跟在主人后面走了。

    这趟渡船共载了六个人,只有一个人是洲上的居民。走在前面的两位爷像貌堂堂,穿一袭青袍,佩了剑挂有百宝囊,年岁都不小了,处处流露出英雄气慨,神气地大踏步前行,根本不理会身后的人。

    小径笔直向南伸展,穿越一座竹林,前两路右的竹丛中,突然踱出三眼灵官臧三官。

    “两位,借一步说话。”三眼灵官锐利的鹰目,凌厉地打量两位佩剑人,眉心中的大青痣,似乎象另一只眼睛发出的青光。

    “你?咱们认识吗?”那位长了一双粗眉的佩剑人冷冷地问,脚步停下了,但拒人于千里外的冷傲神情令人甚觉难堪。

    “这不就认识了吗?在下姓……”

    “你姓臧,你眉心的招牌,已经表现出三眼灵官的名号了,但在下并不认识你。”

    “哦!俩位是……”

    “你阁下应该听说过,在下姓宫,那位姓杨,家住小地方,山东。”

    “哦!原来是泰山双剑宫兄杨兄,失敬失敬!”

    “你老兄有何指教?”

    “俩位定然是冲四海报应神而来的?”

    “不错”

    “冲四海报应神而来的人,为数不少,目下有些人已经商妥联手,在下感到人孤势单,因此……”

    “想游说咱们泰山双剑手?免谈。”姓宫的不屑地撇撇嘴。“泰山双剑横行天下。办事从不与人联手结伙,阁下另找高明。”

    “臧兄,不要和咱们兄弟争。”姓杨的接口阴笑:“咱们月初接下了这笔买卖,一万两银子不是少数目,你老兄最好不要挡在下兄弟的财路。”

    “在下无意挡诸位的财路,而是提供无条件的协助。俩位在杀手的行业中,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该明白无条件的协助。对俩位有利无害。”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姓宫的语气更冷。

    “在下是一番好意。””三眼灵宫不悦地说:“要不是在下相约的好友林屋炼气士失约,在下也不会邀人联手。两位的竞争者……”

    “泰山双剑没有竞争者。也不在平任何竞争者。”姓宫的厉声说:“三眼灵宫,你最好识相些,再见!”

    俩人傲然地走了。三眼灵宫怒容满脸,想发作却又忍住了,盯了慢慢接近的周师爷三个人一眼,再看大踏步扬长而去的泰山双剑的背影,发出一声咒骂,然后闪入路旁的竹丛里隐起身形。

    周师爷与凌五爷踱着方步,两人一面走一面谈生意上合作的事。

    “师爷,请先走一步。”后面的王大牛说。

    “你怎么啦?”周师爷扭头问。

    “出恭。”王大牛向路旁一指:“小的随后赶上。”

    “好的。”

    “竹城就在前面不远。”凌五爷向前面一指:“贵客不至于迷路的,路只有一条。”

    王大牛往林中一钻,形影俱消。

    三眼灵官藏身在竹林内,眼巴巴桔等,希望等到肯与他合作的人。约他来的林屋炼气士失约,看了前来图谋的群雄声势,他确实感到人孤势单,情势不妙,假使找不到合作的人,一切免谈。

    正等得心焦,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不由大吃一惊,猛地闪身急旋。

    身后丈余,王大牛正倚在一根大竹干上,脸上有傻傻的阴笑,口中百无聊赖的咬嚼着一根竹叶芯。

    “是你?你不是刚才过去的仆人吗?”三眼灵官讶然地问,居然没想及对方为何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这种功臻化境高手身后而不被发觉的怪现象起疑。

    “是呀,不许我回来吗?”王大牛笑吟吟地说。

    “你回来……干什么?”

    “找你谈谈。”

    “谈谈?你是……”

    “你是应林屋炼气土的邀请,前来对付四海报应神的?”

    “不错,应该说,前来宰四海报应神,为江湖同道除害的,那几个以神自命的人,把咱们黑道朋友吓惨了,断了咱们不少财路,咱们都不敢放手干……”

    “呵呵!你们不敢再为非作歹,活得岂不安心些?做好人同样饿不死,何必做伤天害理的事活得担惊受怕?”

    “胡说八道!你……”

    “你要知道,是谁指引你们前来此地等候报应神的?”

    “去你娘的蛋!你是什么东西?也配……”

    “我当然不是东西,是人,也是神。”

    “你……”

    “报应神,四海报应神之一。你说,我配不配向你讨消息?”

    三眼灵官大吃一惊,骇然变色。

    “你冒充其他的人不算严重,你小子竟然要冒充报应神,是不是活腻了?”三眼灵官厉声说:“在下成全你,你死吧!吆啊……”

    厉叫声中,右手急抓挟在左肋下的竹节钢鞭,但已晚了一刹那,人影迎面压到,千斤力道的重掌及体,左右耳门几乎在同一瞬间被劈中,双肩立即被扣住向下揿。小腹接着被膝盖击中了,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象见水的泥人向下瘫倒、昏厥,打击之快之重,无与伦比。

    被击中前的厉叫,不象是出手前发声助势,而是另有含义,叫声刺耳,可以及远。

    小径前后的树林竹丛中,不远处传出快速的分枝拨叶声,有不少人以高速掠来。

    王大牛象流光逸雷穿竹丛而出,象是突然隐没幻化消失了。

    三眼灵官也被带走了。竹节纲鞭也没遗留下。

    俩名老道与俩名中年劲装大汉先后到达,但来晚了片刻。

    “咦!三眼灵官呢?”一位老道惊疑地问。

    “该死的!他在搞什么鬼?”另一位老道冒火地说。

    “他发出有警的叫啸声,自己怎么跑掉了?”

    “哎呀!可能追人去了。”一名大汉察看地面遗留的痕迹,向东一指:“是往这方面走的。”

    “追人?哼!恐怕是追鬼去了。”老道冷笑:“追人,他应该不断发声引咱们跟去。依我看,他是心中害怕,把我们引来。他情急逃掉了。”

    “追上去看看。”大汉不死心。

    “往何处追?哼!怕死鬼逃走,会留下痕迹让我们追?不信你找找看。”

    果然不错,远出十余步外,踏草的痕迹便消失了。

    周师爷与凌五爷抵达竹城,王大牛便跟了来。

    水竹后的店堂不大,但食厅却有两间门面,外面临江一面,加建了古朴雅致的竹廊,喜欢看江景的食客,可在竹廊的食座进食。

    游客不多,天气炎热,食客都在外面的竹廊进食。十余付竹制的座头,仅五桌有人。近午时分,正是快要进午膳的时光,食客仅有五桌,表示今天生意清淡。

    两名店伙迎贵客入座,大概凌五爷是此地的常客,州城有名的富豪,当然受到店伙的尊敬。

    王大牛在另一桌就座,他的身份地位,还不配与凌五爷平起平坐。

    “周兄远道而来,在下特请周兄尝尝本地的异味。”凌五爷笑吟吟地说:“城里各酒肆都有上桌,但以此地的水竹居厨师烹得最鲜美。”

    “是什么异味?”周师爷笑问。

    “石鲫鱼,以清蒸、串汤、作羹为最妙。咱们先来些下酒菜,鱼最后上。”

    店伙送来一只水桶,桶中传出水声,先让客人验着桶内的三条鱼,然后分别-一提起让客人过目。

    鱼仅比手掌略大些,厚背小头,有双层鳞纹,和厚厚的腹唇。

    “这就是所谓重唇双鳞石鲫,味极细嫩鲜美。”凌五爷在旁解释:“洞庭沿岸这种石鲫仅栖息于慈利和九溪卫,游不出境。”

    “这些石鲫是从九溪卫来的,最为肥美。”店伙加以补充:“慈利所产的要小些,捕捉的人很多,所以愈来愈少。九溪卫是管制区,苗人也不准汉人渔户进入,所以有些可以长到一斤多。昨天五爷派人来关照,说今天要在小店宴客,所以留了三尾最肥美的。”

    “谢啦!看来在下口福不浅呢!五爷。”周师爷欣然说:“在下曾经到过苏州松江,吃过秀野桥下的四鳃鲈鱼,似乎并不怎么好吃。一只鸡的汤,来煮三四条小鱼,与其说是喝鲜鱼汤。不如说唱鸡汤来得实际些。”

    “呵呵!周兄,在下没吃过天下闻名的松江秀野桥四鳃鲈,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煮石鲫鱼决不用鸡汤,保证你吃过之后还想再吃。”凌五爷几乎想拍胸膛保证:“该两地还有两种怪鱼:绿毛鱼和红鱼,周兄没听说过吧?”

    邻桌有三位食客,全是粗胳膊大拳头的汉子,两个佩刀一个佩剑,三双怪眼不住往这一桌狠盯。那位佩剑的和同伴不时交头接耳低声谈话,这时突然拍起头,猛地将竹箸重重地拍在桌上。

    “你们鸡猫狗叫话这么多。”佩剑八怪眼彪圆,向这一桌大声叫阵:“你们颁不烦呀!

    真他娘的岂有此理。再扫了大爷的酒兴,太爷把你们丢下江去喂鱼吃。”

    凌五谷是本州的富豪,身份地位高高在上,在任何地方都受到尊敬,那曾受过这种侮辱?

    “咦!你这人怎么啦?”凌五爷不悦地说:“说话怎么这样无礼?”

    佩剑人哼了一声,倏然而起。

    凌五爷也哼了一声,拂袖离座.

    “五爷,请坐下。”周师爷拉住了凌五爷笑笑:“让大牛打发他们。”

    佩剑人过来了,双手叉腰气势凶凶。

    “大牛,叫他们走。”周师爷向王大牛说:“你不是说无聊的人太多很讨厌吗?这三位仁兄碍事得很呢!”

    王大牛推椅而起,迈步过来挡住了逼向凌五爷的佩剑人,大眼一翻,哈哈一笑,象一座山般挡住去路。

    “我看你长得不象个人样,吹胡子瞪眼睛更象个怪物。”大牛外表傻傻地,但话却说得锐利得很:“你这鬼样子好象想打架……喝!拳头倒有几斤蛮力呢!”

    说话间,暴怒的佩剑人愤怒地连攻三拳,皆被大牛用双掌-一拨至偏门。

    “砰!”第四拳击中了大牛的左肋。

    前三拳没用全力,第四拳却是凶狠的杀着,用上了八成内劲,真可以击碎磨盘大的巨石。

    大牛退了一步,大眼中冷电乍现。

    “你这狗娘养的杂种!”大牛冒火了,用本地骂人的三字经粗野地咒骂:“你这一举足有千斤内力。想当堂把我打死……”

    “砰噗噗……”佩剑人凶狠地再次出拳猛攻,四记可怕的内家重举,连珠炮似的在他的肋骨和小腹开花。又快又狠又准,每一举皆是致命的重击。

    他这次不退了,屹立如山,泰然承受对方全力的攻击,脚下丝纹不动,身躯也毫不摇晃,拳落在身上既撼动不了他,也不会将拳反震。

    第五拳直攻心坎。

    “老大小心!”一位佩刀人站起急叫。

    拳砰一声捣在他的心坎上,他的掌也同时落在佩剑人的左颊,这一耳光力道不轻。

    “呃……”佩剑人惊叫,向右冲出晕头转向。

    一声怪叫,先前出声警告的佩刀人飞跃而至,双足飞踹他的头部和胸膛,力道如山。

    他一声怪笑,马步稍沉,双手向上一分,手掌象两只可怕的大铁钳,分钳住佩刀人踹来的双踝骨,消去对方的踹势,大旋身来一记山东大擂,抡转一匝,再一声怪笑,脱手将人扔出廊外。

    秋日水枯,廊外景洲滩,距水际足有二十步以上。水涨时,水可以淹至竹廊前。

    佩刀人惊叫着,手舞足蹈飞扔出十余步外,砰一声重重摔落再向下滚,滚了一身泥浆,直滚至水际,成了入水的鸡。

    第二名佩刀人火速拔刀,吓了一大跳.

    佩剑人总算站稳了,左颊先是苍白,然后快速地转变成紫红,指痕宛然,慢慢地肿起。

    “我的眼睛……眼睛……”佩剑人狂叫,大概左眼看不见景物了,眼眶逐渐变黑。

    “你如果用刀。”大牛用手向拔刀在手的人一指:“我一定打断你的狗爪子,废了你这狗娘养的。”

    被摔落水的人狼狈地爬起,踉跄向上走。

    “老三,不能上!”落水人狂叫:“这个子足有万斤蛮力,皮粗肉厚,咱们认栽,快带老大走。”

    竹廊中多了一个美丽的女郎,香风中人欲醉。

    “咦!”进廊的销魂一枝春不胜惊讶,一双水汪汪的媚目盯视着双手叉腰而立笑吟吟的王大牛:“你这楞小子把关中三英打得落花流水,可能吗?”

    “呵呵!”周师爷安坐着大笑:“姑娘,你不相信你的眼睛?”

    关中三英三个人相挽相扶,如见鬼魅般溜走。

    “没错,关中三英是完蛋了。”销魂一枝春的话也相当低野:“老大的撼山拳可以在三尺外遥碎碑石,却被打得叫苦连天,邪门。喂!这傻小子是你的什么人?”

    “我的伙计,也是随从。”周师爷说。

    “唔!在鸿宾客找我看见过你们俩位,没想到居然走了眼,俩位确是真人不露像。”

    “什么?女人?”大牛向销魂一枝春大叫大嚷:“你说我是真人?难道以往你把我看成假人?”

    “你是真人吗?”销魂一枝春盯着他媚笑,眉挑自语真具迷人的无穷魅力。

    可是,他是个不解风情的楞小子。

    “不信?你看。”他嘻嘻笑,握起拳曲起肘,让对方看他有力的大拳头。

    “唷!拳头大得真象一只大铁钵,我摸摸着有没有力。”销魂一枝春扭着佩了剑的小腰肢走近,伸出纤纤玉手,装腔作势要摸他的大拳头。

    手一触他的大拳头,另一手春笋似的柔荑玉指,暴雨似的落在他壮实的胸膛、腹部。

    双期门、鸡尾、七坎、巨阔、神阈、中极,在瞬间点了七处要穴,阴寒之气四荡,认穴奇准,出手阴狠,快速有如闪电,似在同一瞬间点中七处穴道。

    “嘻嘻嘻……”他怪笑:“怪好玩的。你这女人好漂亮,而且会替男人抓痒,真好,真不错。”

    销魂一枝春骇然后退,象是见了鬼。

    白衣袍象貌吓人的百绝无常明亮,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三角眼中有浓浓的惊疑神情。

    “柳红绡,你的太阴指居然毫不管用。”百绝无常讶然叫:“这小子一定是四海报应神。”

    “是吗?”销魂一枝春傻傻地问,不知她到底在向谁发问。

    “老夫一试便知。”百绝无常阴森森地说,双手神功默运,沉重的无常棒向前缓缓一指。

    大牛纵身一跳,跳出廊外跃落河滩。

    “老不死,你给我滚出来!”他向百绝无常点手叫:“你那根什么棒喷出什么鬼东西,好象小鬼吹什么阴风一样让人受不了。我要拆散你的老骨头,丢你下江喂王八,你出来。”

    毒剑秀士与北陵剑快,同肘出现在竹廊中。

    “这是一个粗野的浑小子,不是报应神。”毒剑秀士向北陵快剑大声说,意在点醒百绝无常。

    “对,阴前辈找错了对象。”北陵快剑表示同意。

    可是,百绝无常可管不了那么多,不管王大牛是不是报应神,那种粗野的骂法任何人也受不了,一声怒叫,飞跃出廊,人尚未沾地,无常棒已向前一伸,一声崩簧响,棒头射出了一枚摄魂钉,淡淡灰芒一闪即至。

    王大牛向侧方鱼跃,间不容发地避过一针,按理他决不可能在前面看到钉影,躲闪仅是凑巧或本能的闪动而巴,因此,无意中逃过一劫。

    百绝无常愤怒如狂,两次袭击失败,更是怒不可遏,人似狂风般跟到,顺势一掌向地下拍去。掌出响起一声震雳似的震鸣,凶猛无祷的天雷掌力凌厉万钧。

    王大牛双手着地,腹部下沉,假使他停住,不论是伏下或站起,决难躲过天霹掌的雷霆一击。

    他不等身躯完全贴地,鱼跃急变打滚,急滚三匝,仅滚了一匝,他先前着地处的地面,已出现一个径尺的半尺深泥坑。是天雷掌力所造成的,泥沙爆散,声势十分惊人。

    第三次攻击失败,百绝无常象是气疯了,一声怒啸,如影附形眼上,无常棒象崩山般下砸,要砸断王大牛的腰脊,力道空前沉重。

    王大牛的滚势倏止,手脚齐动,自横滚急剧改变为贴地侧窜,在千钧一发中逃过一棒断腰的大劫。

    噗一声响,棒头深陷入地尺余。

    四次攻击落空,百绝无常名不虚传,每一击皆是致命的绝着,每一击皆志在将对方置于死地,下手不留情,明暗俱见心狠手辣。

    就在拔起棒头的刹那间,王大牛反击了,泥沙如暴雨般洒下,噗一声响,一块干泥在百绝无常的鼻尖上爆炸。碎士纷飞。

    “打死你这个老狗娘养的!”王大牛怪叫,连续投掷泥块,状极可笑:“我是神,收你这老鬼。”百绝无常鼻孔流血,眼前发黑,闹了个手忙脚乱,发疯似的挥棒狂冲而上。泥块力道有限,打在身上并不能造成伤害,但一个高手名家被泥块去中,脸上难看自在意料中,难怪百绝无常咬牙切齿不顾一切向前冲。

    “这小子滑得很,交给我!”毒剑秀士欣然叫,一跃出廊:“捉住他之后,就知道他是不是报应神了。”

    百绝无常的威望与辈份,皆比毒创秀士高,假使毒剑秀士能将王大牛弄到手,百绝无常的脸往那儿放?

    “你给我滚开!”冲进的百绝无常厉叫。

    王大牛可不愿受到夹攻,一声怪叫,拙劣地纵上廊顶。脱身再说,轻功似乎差劲得很。

    有不少人追出廊外看热闹,第一个纵上狂追的是百绝无常,第二个是销魂一枝春,第三个……。

    片刻间,该走的人都走了。

    周师爷与凌五爷仍坐在自己的食桌左右,做两个冷眼旁观者。

    “周兄,你这位伙计真了不起。”凌五爷说。松了一口气:“你不替他耽心?”

    “不必,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周师爷说:“打不过他会跑,这些人追他不上的。”

    “他的武艺不错。”

    “马马虎虎过得去。”

    “周兄也会武?”

    “不会,当然小时候也练了几下花拳绣腿。”

    “那些追他的男女,到底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反正都是些流氓痞棍。”

    “他们所说的报应神,又是怎么一回事?”

    “五爷,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如果把我这楞头楞脑的伙计看成神,那可就笑死人了,呵呵!”周师爷大笑,转向在远处探头探脑惊恐不已的店伙叫:“喂!店家,我们的酒菜呢?”

    “小…小的这就送来……”店伙计惶然应喏。

    “已经快要正午了,饿啦!”

    “小的这就准备。”店伙计赶忙说,转身走了。

    脚步声入耳,有人出现在廊口。

    凌五爷一怔,有点不情愿地站起。

    是两个仙风道骨,年约半百的老道,佩了剑,手上有拂尘,真象有道的全真。

    “观主和玉虚法师怎么也来了?”凌五爷陪笑抱拳作揖,语气并不怎么热诚。“请坐。”

    长眉入须的老道,正是白马观的玉清观主。留了山羊胡,三角眼眼睛不定的是玉虚,据说是观主的师弟。白马观是本州第一大道观,凌五爷当然认识玉清观主。

    “凌施主忙里偷闲,来此地看江景?”玉清观主一面说,一面打量周师爷。

    “陪朋友来游竹城。”凌五爷笑笑:“这位是武昌鸿运客栈的周师爷周宇,来本州商量设钱的全权代表。”接着替周师爷引见俩位老道。

    客套一番,两者道似乎对周师爷的一举一动十分留意,眼中有警戒的神情。

    “奇怪,今天好象没有游客呢!”玉清观主举目四顾,整座水竹居冷清清。

    “人都走了。”凌五爷苦笑:“来了一大群佩刀挂剑的男女,说是要找什么报应神,却把周师爷的伙计王大牛追走了,真是岂有此理!”

    “原来如此!”玉清观主阴阴一笑:“周施主的伙计,是不是报应神呢?”

    “他是一个榜头楞脑的年轻小伙子,血气方刚,就喜欢与人打架角力,别无长处。”周师爷说:“他在武昌敝店干了三年活,先后多次打伤几个人。不过,凭良心说,人虽然粗俗愚鲁,办起事干起活来真也勤快。到外地采办,在下喜欢把他带在身边做保镖,他颇为胜任。”

    “年青人好勇斗狠,在所难免。施主是说,刚才有很多人追他去了?”

    “是的道长。”

    “他们把贵伙计当成报应神?”

    “可能是如此!哦!道长请坐,酒菜快要来了……”

    “贫道有事在身,无暇奉陪,十分抱歉。”

    “道长的事……”

    “贫道与敝师弟,要在此地会晤一个人。”玉清观主笑笑:“时辰已到,这人大概失约了!”

    “哦!这人是……”

    “报应神。”

    “什么?”周师爷与凌五爷同时惊呼。

    “约会时刻一过,这表示报应神理亏,贫道感对相当遗憾……”

    “呵呵呵……”竹廊外的河滩,传来刺耳的怪笑声。

    四人不约而同,循声注目。

    是鹤宾客栈的伙计郑五,举步向竹廊接近。

    “刚好正午。”郑五抬头看看日色说。

    “咦!那不是鸿宾客栈的店伙郑五吗?”周师爷颇感意外:“郑五,你来这里……”

    “来这里与玉清观主谈谈。”郑五已到了廊外,虎目炯炯注视着玉清观主:“在下化名郑五,在此地逗留月余,侦查商、江、罗三家血案的前因后果,已获得玉清观主的确凿罪证。玉清现主,你有什么话好说呢?”

    “阁下!”凌五爷说:“你所说的商家血案,是官府有计划逼良为盗,与玉清观主无关,这件事凌某……”

    “凌施主,这里没有你的事。”玉清观主沉声阻止凌五爷说话:“你虽然是城里的乡绅,有许多事你不会明白的,你走。”

    “观主……”

    “你走!”玉清观主声色俱厉。

    周师爷甚感困惑,拉了凌五爷一把。

    “玉清观主,凌五爷在替你辩解呢?”周师爷义形于色.“你竟拒绝,岂不可怪?”

    “你一个外地的生意人,最好识趣些,少管闲事。”玉清观主沉声说:“商家通匪血案,确是贫道假手官府锄除心存反抗信徒的手段,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那么,你承认你的罪行了?”郑五声色俱厉。

    “哈哈!阁下,贫道所作所为,无所谓罪行。”玉清观主傲然狂笑:“信我者生,逆我者死,贫道要在沣州建清虚教,已经具有深厚的根基。不要抬出四海报应神的名号来恫吓贫道,事实上这一切所为,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郑五冷然问。

    “设下圈套,引你们四海报应神前来送死!”玉清观主语气充满自负和愤恨:“多年来,四海报应神横行天下,神出鬼没,威胁到许多江湖同道的生存,断了许多道上朋友的生计,谁不想连根拔掉你们?贫道一方面吸引你们来,一方面游说天下同道前来救你们算帐。

    虽然来的同道此时出了意外不在场,但不久他们会转来的,全洲已被有效地封锁,阁下既然来了,就休想活着离开!”

    “在下既然得到你亲口承认的罪行,就不虚此行了!”郑五泰然说:“在下相信你巳经出动所有的高手封锁全洲,但在下既然能来,就一定能走。”

    玉清观主发出一声长啸,与玉虚飞跃出廊,好快,像是幻形术。

    可是,郑五更快了一刹那。

    “白马观见。”郑五的语音入耳,人已疾退二十步外。

    两侧,十余名老道与壮汉,潮水似的涌出。

    “哈哈哈哈……”郑五的笑声震耳欲聋,笑声犹在耳际,人已飞跃入水,水花一涌,形影俱消。

    “糟!咱们忽略了水上的封锁。”玉清观主望水兴叹。

    江水浑浊,人入水便不知所终,即使水上有人封锁,也无能为力。练气高手可以控制呼吸,可以顺水潜游相当远的距离,再技巧地浮升,以极短暂工夫吸气再下潜,如何封锁?

    大乱中,周师爷拉了凌五爷溜之大吉。

    “五爷,你似乎不太喜欢玉清观主。”周师爷一面缓步而行一面说。“在下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本份的人。他所说的虚清教,是怎么一回事?”

    “当一个人不断地向你要香油钱,而数目一次比一次大的时候,你会喜欢他吗?”凌五爷神色相当不愉快:“他兴创清虚教,已经是快一年的事了。他的道法很高,降神驱鬼真也十分灵验,所以信徒愈来愈多,建立的神坛也日渐增加。我是个并不太迷信鬼神的人,但禁不起他的徒众日访夜求,不得不搞些金钱被财消灾,幸好我并不糊涂,不断地拒绝他建坛打礁的要求,从不参与什么德听道祈福的聚会。要钱,好商量;拜鬼神,免谈。”

    “今天,你却帮他说话。”

    “周兄,尽管我并不喜欢这个人,但人必须明白事理,公道自在人心。商家遭了横祸飞灾,与玉清观主毫不相关,相反地,玉清观主曾经暗中帮助商大爷对付知州那狗官。知州陷害商大爷的阴谋,不可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纸是包不住火的。最近有些风声,狗官可能开始注意清虚教了,玉清观主不是傻瓜,行踪愈来愈诡秘,所有的教坛弟子信徒,皆奉命留意官府的行动。目前他对官府颇怀戒心,不愿公然与官府发生磨擦,所以拒绝我替他辩证,以免被官府的眼线听到。”

    “原来如此!五爷,有关商家血案的事,五爷知道多少内情?”

    “这……我没能获得确证,不敢乱说。据我所知,那几个官府指称是湖寇的人,谁也没见过他们的真面目。最重要的是,湖寇恨富商人骨,打家劫舍皆以富商为目标,决不会与商户同谋,更不可能到州城附近活动。”

    “但玉清观主却不否认他的罪行。”

    “这我就不知道了。走吧!不必再谈这些不愉快的事,回城要紧。哦!周兄,你那位伙计……”

    “不要管他,他自己会回客栈的。”

    两人脚下一紧,走向渡头。

    王大牛引走各路群雄的目的达到了,越过竹城,向洲东的荒野竹林飞奔而走。

    由于他说过他是神,因此原先认为他不是报应神的人,也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远出三四里,追的人有快有慢,最后,所有的人都追散了。

    毒剑秀士紧跟在销魂一枝春身后,他心中有数,这位江湖上人见人爱,也人见人伯的邪道妖女,是追踪的行家中的行家,跟着这妖女,总比自己四处乱闯穷找好得多。

    销魂一枝春确是行家中的行家,也许是女性的本能,与了解男人心理的长处与经验的丰富,所以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得到藏匿的人。

    接近一处洲湾,岸旁草长及肩,杂树丛生,地势相当隐蔽。

    销魂一枝春止步,仔细察看附近草木间的痕迹。

    毒剑秀士站在二十步外,定下神倾听附近的声息。

    “柳姑娘,有所发现吗?”他扬声问。

    “这地方有人走过,至于是不是那楞小子,就无法断定了。”销魂一枝春悄悄向左前方一指,打出人在那一面的手式:“咱们往回走吧!回水竹居等报应神,比追逐这楞小子来得实惠些。”

    “好的,走吧!”毒剑秀士会意地说。

    俩人左右一分,突然连续飞跃,快逾飞隼,三五起落便到达洲湾的末端小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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