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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万窍起繁音 玉振金声 忽惊悲咽 双丸摧毒火 烟消雾散 共戮凶顽

    这时处境真个险极,文麟始而丝毫不曾警觉,后来走入藏珍洞的正路,相隔不远,知道前面还有一条半里来长、左旋右转、上下曲折的奇怪甬道,过后便可到达,心方一喜,那甬道走还不到一半,下降越深,猛觉寒气逼人,越往前越重,方想:这甬道真个奇怪,前途老是似断还连,似有实无,除非记准图解歌诀和那上下颠倒的走法,又得了本门真传,服过一粒六阳丸,休说不能走到,单这酷寒,便非常人所能禁受,且喜成功在即,并无阻碍,忽听前面有人悲呻了一声,空洞传音,听去凄厉刺耳。

    文麟断定洞中无人,来前又将图式记熟,全凭一股勇气信心朝前飞驰,忽然听到这等幽灵也似的哀呻,这一带景物又是那么阴森凄厉,冷气阴风一阵接一阵侵上身来,虽仗功力精纯,服过灵药,不畏寒冷,到底也有一点恐怖的感觉,再听这等异声由内传来,事出意料,由不得毛发皆立,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自无后退之理,忙将手中宝剑一紧,暗中戒备,用灯筒照看,往前走去,一面留神静听。

    前面悲呻已早停止,师父所说石门业将到达,相隔只一两丈,遥望里面黑洞洞的,与师父所说情景好些不同,非但石门已开,灯光照处,门内那块石碑也未见到,只当门不远放着一堆大石头,心更惊疑。暗忖,自到依还岭,沿途所见景物,无一处不与图说相同,便洞径中的标记也是不差分毫,为何这尽头的要紧所在竟会变了样子?石门大开还在其次,那么重大的一块石碑,怎也不知去向?师父又说碑上图说文字极难辨认,照他所说仔细推详,晓得藏处走法之后再往前进,也许洞中形势还要变化,必须立在一块大山石上才可无事,不致受那误伤。如今石碑不见,门前一堆怪石,难道先前有人来过,非但取走藏珍,连石碑也被盗去不成?再一想到方才所闻哀号之声好似十分惨痛,越想越生顾虑,忍不住开口喝问:“何人在内?”

    声才出口,耳听洞内众声呐喊,嗡嗡震耳,仿佛风起云涌之势,又似有许多敌人鬼怪喊杀而来神气,暗道“不好”,身处深山古洞、山腹地底之内,又是孤身一人,遇到这等非常之变,任是多大胆勇的人,也必心寒胆怯,何况文麟又是一个无什经历的书生,心里一慌,忙即立定、仗剑戒备时,洞中异声仍未停歇,只是由大而小响了一阵,渐渐安静下去。等了一阵,不见敌人鬼怪之类冲出,心中不解,再试喝问,异声重又大作,这才听出那是空洞回音,洞中孔窍石穴又多,稍微大声一呼,立起回音,发出洪啸,震撼全洞,半晌不绝,这才把心放定。

    正在暗笑自己疑心生暗鬼,照此形势,可见平日所闻鬼怪奇迹,都是一班身历其境的人遇见风吹草动或是可疑形迹,心生恐惧,附会神怪,胆子又小,没有深入考查,见人再一夸大其词,以致附会传说越来越凶,根本并无其事,连方才悲呻也是空穴来风,或是洞底水石相搏发出来的呜咽,这等阴森凄厉暗如黑夜的地底古洞,怎会有人隐藏在内?

    想到这里,忽然瞥见前途暗影中似有亮光透出。因光景黑暗,发光之处尚远,屠、李三人所赠千里火筒前面是块最好的水晶,内里更敷有一层水银,照得又远又亮,当地业已深入地底,那条甬道和前面大洞,三面都是寒泉包围,比起来路阴森得多,寒气侵肌,又听到一声哀呻,致将心神分掉,全神贯注在那相离洞口丈许的乱石堆上,前面微光又被强烈的灯光压住,先只当是洞中石钟乳上的回光反映,不曾留意,及至大声发话,不料空洞回音发出宏大的响声,心生惊疑,立定戒备,惟恐洞中伏有鬼怪敌人,顺着灯光扑来,易受暗算,洞又黑暗,不便将灯去掉,往下一垂,光被前面怪石挡住,无意中发现洞口石堆两侧均颇光明,石堆后面灯光不照之处照样黑暗,可是相隔五六丈以外,洞的深处却有亮光映出,并还试出决非手中灯光反映,方始警觉,这样深藏山腹地底的古洞,怎有亮光现出?

    心正奇怪,忽又闻得一声与第一次所闻相同的哀痛悲号之声,仿佛有人被困在内,苦痛不堪,发出这种微弱的哀鸣,当时拿它不准,及至再听了片刻,那哀呻似由洞底有光之处传来,听去苦痛已极,声音也极衰弱,似断似续,分明人己奄奄一息,如非空洞传声,简直再近一点也无法听到。连问两次,均无回答,语声稍大,便震得嗡嗡响,越发试出那人业已有气无力,休说为敌,连答句话的气力都没有,后来勉强听出求救意思。

    文麟虽是书生,人最肝胆义侠,最喜扶危济困,觉着对方已是伤病将死的人,非但没有戒心,反倒生出同情,竟将处境危险和那阴森恐怖之景忘去多半。救人心切,乘着一股热念,手持灯筒往里走进。因觉洞中既有生人被困,哀鸣求救,必是一时疏忽受了重伤,被困时日也必甚久,那亮光多半便是此人所带灯火之类,照此形势,内里决无仇敌鬼怪藏伏,又料石碑是在前面,并非当门而立,不是自己误会地图上面解说,便是师父本人不曾来过,以前洞门紧闭,不知内里形势,只当碑在洞口,没想到会在里面。此洞比师父所说似乎要大得多,内里虽还不曾细看,及此已可想见。此人先来,不问敌友,受了救命之恩,总有一点天良,何况他又无力反抗,怎么也能问出一点虚实。

    想到这里,见洞内地势平坦,绕过了那堆怪石,全是平地,石质晶莹,坚滑如玉,虽有不少石钟乳上下林立,多半山洞顶倒挂下来,挺立地上的只稀落落有限几处,无一当路,灯光照处,泛彩浮光,闪动起千层霞影,怪丽夺目。只顾救人,哪有心情观赏?

    连那大堆怪石也未仔细查看,便朝哀呻来处试探着寻去。因洞中回音激荡,洪壮震耳,稍微用力,全洞均受震憾,惟恐对方惊怖,听不出来,自己也防遇到危险,并还低声慰问,说:“你在哪里?我来救你,无须害怕。不问你是什么来历,此时身在患难之中,就是以前为恶或是我的敌人,只要从此改邪归正,也必救你回去。”

    文麟原因近年依还岭藏珍,正邪各派俱都有人知道,这被困洞底的人是否仇敌并不可知。如果是正人,固应以全力救他出险;便是异派仇敌,当此九死一生、万分绝望之际,突来救星,也必感激,如肯回顾,使一恶人改邪归正,并因他的经历,得到方便,自然两全其美,否则,乘他无力反抗,并要求人相助之际,也可恩威并用,问明洞中虚实,以作觅取藏珍之用,岂不也好?故此上来先用好言将他稳住,却没想到师父所说一点不差,只是洞中起了变化,非但危机四伏,不止一桩,身后还跟着两个凶星。如非方才第一次喝问引起大阵回音震撼,将身后二贼暂时吓住,二次再问,敌人业已改变心意,早已死在二贼飞刀毒火之下。

    就这样,这两个异派凶孽已然紧随身后,随时均可发难,制他死命;先因洞门开放,与恶道郑天乾所说相符,看出文麟神气也似到了地头,又听到向被困人劝告的话,知已到达尽头藏珍之所,两次想下毒手,均因事情凑巧,被文麟无意之中平安度过。未了一次,又想由文麟救人时节双方问答之中,暗中窥听对方来历和那藏珍如何取法,才未下那毒手。

    文麟自离洞口,全副心神俱都贯注前面,始终不曾回顾,虽然一时疏忽,不曾看破身后跟有二贼,无形中却占了便宜。这两个异派凶孽,本领剑术既非寻常,又都带有毒药火器,文麟初经大敌,骤然相遇,稍一心慌便非吃大亏不可,这一来,竟平平安安走到那被困人的面前。还未到达,先就吓了一跳。原来当地重伤待死的并不止一个。

    当地也非洞的尽头,只是钟乳甚多,又比前面高大,上面璎珞垂珠,宛如许多五光十色的水晶长幕和天花宝盖,大小宽窄不等,纵横错列,成片成幢,疏密相间,一齐下垂,最低的离地只得丈许。因其又高又大,灯光照处,反射出万道霞光,更成奇观。地上许多大小钟乳、奇石怪峰,宝树森立,拔地而起,也是有疏有密,光怪陆离,幻彩千重,合成从来未见之奇。内有两丛由上垂下的钟乳林,似在到前不久做一大片断落下来,下面两幢丈许高、三四尺方圆的钟乳晶笋也被砸断,碎晶断乳满地狼藉,溅得遍地都是。

    这类钟乳十九透明,暗中本就有些发亮,再吃灯光一照,简直成了珠宫贝阙,气象万千,瑰丽奇诡,不可言状。

    文麟第一眼瞥见的是一具死尸,上半身埋在钟乳碎堆中,只有两脚一手露出在外,鲜血四流,死状颇惨。惟恐顶上钟乳大多,万一折断,同时发现先见亮光似由地底反照上来,闪在钟乳上面,相隔既近,光也越亮,不用灯筒,方圆好几丈内已可看出,心生疑虑;又因未了两次慰问,均无回答,连那苦痛哀声俱都停止,觉着死人上半身已被钟乳打得稀烂,决无发声之理,又觉地底怎会有光?临时动念,便将脚步停住,看清形势再寻过去。因前有碎晶挡住,便往侧面绕走。

    刚看出右侧大片晶幕前面地势最宽,忽然发现一幢晶柱小峰之下也倒着一具死尸,并还是个女子,连头都被敌人斩落;料知先前有人恶斗,才会这等情景,得胜的人必已寻到藏珍,得手而去。如是自己一面,就是骤遇强敌将其杀死,不会这样凌乱狼藉,得手就走,连死尸和受伤的人都丢在这里,不顾而去。要是异派门下,这死伤的人必有正派的人在内,尤其那个受伤的人方才还有声音,两具死尸决不是他,想必尚在隐秘之处,也许就在下面地穴之中。想到这里,越发关切。

    当发现第一具死尸时,业已看出钟乳丛中仿佛有一大洞,被钟乳隔断走不过去。等到发现女尸,由钟乳林中绕出,定睛一看,大片晶幕前面并非地穴,只是地势到此忽然凹下,成了一片洼地,最深之处不过丈许,下面都是大小钟乳,与沿途所见不同,最粗的不满一尺,细的才得两寸,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根根向上,看去宛如刀山剑树一般,五颜六色,光彩晶莹,锋利无比,通体几有两亩方圆。

    靠近来路一角折断了一大片,内里伏着两个道士。一个已死,倒在两根钟乳之上,一根已断,一根竟将死尸由背心穿透,地上鲜血尚还未于,分明新死不久。一个虽还未死,被一块不知由何处滚落、方圆丈许的大晶石将下半身压住一股,连腿折断,连肉带骨头一齐压扁,但未分离,一腿恰巧轧在晶块空隙之处,脚却斜露在外,受伤想也不轻;人是仰面朝天,卧在布满碎晶的洼地角上,一手拿着一柄宝剑,寒光闪闪,耀眼生辉,另一手也拿着一件形似弩筒之物,腰间挂着一个小黑葫芦,貌相和死人一样凶恶,面上却带着万分苦痛之容。

    先料方才哀声乃是此人所发,想因下半身业已糜烂,偏又无法脱出,稍微转动痛彻心骨,苦痛不堪,未等人到业已痛死过去,继一想,此事奇怪,先两人看不出他路道,这两道士穿得十分华丽还在其次,所用兵器和他这等打扮,均与师父所说异派凶孽相同,貌相如此狞厉,一望而知不是善良,可是这先后四人的死法偏又不同,仿佛正在动手拼斗,上面钟乳忽然断落,以致重伤惨死,但那女尸又是被人将头斩落,而这大块压断人腿的晶石,四边均无碎裂痕迹,是何原故?莫非还有什么奇怪埋伏不成?照此情势,这未了一个道士已无法救其出险,就能勉强救出,也难送他回去,何况人已没有声息;至少痛晕过去,身边虽有灵药,救醒过来也只增加他的痛苦。

    眼前形势许多莫测,是否未了一个已早死去,另外还有一人在彼求救也未可知。事情总是谨慎些好,决计全数查看明白再作计较。因那道士凶多吉少,回生无望,形貌那等凶恶,十九仇敌一面,并未走近细看,略微寻思便乘路搜索过去。起步以前,似觉死人眼皮微抬,仿佛头也略动,正要回看,猛瞥见前途亮光,忙即赶过。

    原来钟乳林中挂着一盏形似晶球的奇灯,只得饭碗大小,不知内点何物,比自己的灯筒还要明亮,因那钟乳太密,又挂在洼地最深之处,灯光业被挡住,只剩钟乳尖上映照的一点余光照到洞顶晶幕之上,再往外面反映出去,所以远望并不甚亮。心想:“灯离死人两三丈,前面必还有人。”正沿着洞洼边上仔细寻将过去,忽听来路那面有人刚说得一声,“是谁将他杀死?”随听另一人强挣着颤声低喝:“道友噤声!快请过来,我有话说。”

    文麟听出未一个似是那晶石下面的道士,心中一惊,暗忖:对方既在问答,喊人过去,必有同党在此。本意回身探看,猛触灵机,急中生智,仗着师传内功,忙把真气一提,舍却原路,沿着那片洼地钟乳林顺路飞驰,绕将过去。途中回顾,侧耳静听,空洞传音,稍微有点声息均可听出。

    文麟原觉自己踪迹必已被人看破,如往前走,非但前途那一片形势不曾看明,身后敌人也必追来,如往回走,正好撞上,对方强弱虚实、人数多少均不知道,就与动手,也等看清形势再行迎敌,因此一经警觉,便由上走下。恰巧前途半边钟乳林较稀,也较高大,边上空处甚多,地虽难走,仗着一身轻功,并不费事,人也被那身后钟乳挡住,极易掩藏。这一情急,不知不觉把平日所学施展出来,走得又稳又快,动作轻巧,飞驰大小乳林碎晶之间,丝毫声息皆无。

    后面追来的敌人,却是顺着上面平地跟踪窥探,想下毒手,骄狂轻敌,认定文麟是条网中之鱼,手到擒来,一路走动均有声音,又因初来不知地理,忘了空洞传音,方才与贼道稍微低语,已被敌人听去,人已隐往下面钟乳林中;追了一段不见踪影,先是怒喝发威,并令同党分途搜索,把守前面,莫被敌人逃走。

    文麟听出方才发话那人果是对头凶孽,并还不止一个,业由后面追到;急怒交加,刚把心一横待要迎敌,回走没有几步,忽见一条山装人影由来路边沿上倏地转身,口中怒吼,往后洞钟乳林中赶去,所到之处,宛如一团银电飞驰,照得沿途晶屏翠幕、钟林玉乳五光十色,掩映流辉,怒吼之声全洞皆起回音,声势甚是惊人。刚看出那贼像个山人,身后插着好些兵器,打扮得奇形怪状,人更凶暴,手中似有一物,发光甚强,去路这面就有语声,已为所掩;不知方才所经之处还有几个敌人?如何死尸也会说话?暗忖:

    事已至此,除却与之一拼,更无善策。

    文麟功力本非弱者,只为未经大敌,有些胆怯,此时勇气一壮,更无顾忌,便由钟乳林中悄悄穿行,赶到死尸所在不远,见已无路可通,方始纵将上去。目光到处,见当地还是原样,晶块下面的道人业已醒转,还未走近便被看出,低声急呼:“道友快来!

    我几乎把人认错,遭了毒手。我虽受伤惨重,但是身边带有灵药,方才勉强挣扎吃了一丸,虽然痛晕过去,人却醒转,痛也减少许多。道友如能将这晶块移去,救我出洞,固是感激万分;如其不能,也请将我这条烂腿斩断。救我出险必有重报,但是延迟不得。”

    文麟见被识破,只得走出,虽见对方重伤苦痛,生出同情,但并不曾冒失,闻言方觉此人两腿如此糜烂,竟能忍耐痛苦,已是奇事,方才晕死以前,听那呻吟之声分明微弱已极,这时怎会精神起来?忽见道人目有凶光,眼珠乱转,心中一动,便将脚步立定,低声笑问:“道友,只你不怕痛苦,我必照你所说行事。你那姓名来历,因何至此?方才我曾听人与你问答,是否相识?有无别的同伴?请你说出如何?”

    那恶道也是一个异派凶孽,但比别的同党还要凶狡狠毒,自从昔年各异派瓦解之后,一向销声匿迹、隐居在大雪山中地洞里面,连同党也不再见一面。人都当他已死,他却每年一次乔装出外为恶,掳些少年妇女回山淫乐,本就准备不与;日日同党来往,由他一人独乐,前两月忽然偷听到两个同党背后密语,得知幻波池藏珍之事,生了贪心不算,又因突然现身探询虚实,双方言语不合,勾动杀机,竟将那两同党杀死了一个,另一个见机逃走。

    前日赶来幻波池盗取藏珍,费了许多心力,竟被寻到地内。石洞虽被攻开,却因不知底细和洞中的巧妙布置,身受重伤,压倒在晶块下面。方才被人发现,无意中取笑,塞了一粒丸药在他口内,隔了些时居然起死回生,刚刚醒转,呻吟了一声,觉出精力回复,痛也大减,只不动那烂腿便可忍耐,并不知有人拿他试验所得灵药;呻吟了一声,忽听前面有人喝问,一听口气便知正派中人,先颇害怕,既一想,就这样也不是事,早晚被他发现,照自己平日行为,无论何派均难讨得公道,又呻吟了一声,正想听天安命,忽然觉着精力逐渐回复,忙将腰问本门毒药火筒握在手中,上来准备装死,等把对方引来,猛下毒手将其杀死,再打脱身主意,后忽想起一腿已被晶块压烂,稍微动作奇痛钻心,万一来人不止一个,岂非自寻死路?微一迟疑,文麟业已寻到。

    恶道先来,地理较熟,看出许多钟乳隔光可以透视,文麟还未走到,相隔丈许,人影已被发现,正在顾虑,猛瞥见文麟身后跟着两人,一看腰间火筒,便知本门中人。文麟见他已死,又看出是个异派中人,便往前面寻去。身后两贼业已打算生擒文麟拷问,忽然瞥见晶块下面的道人手上拿着本门火筒,业已醒转,向他们摇手,点头招呼。高朋性暴,刚一开口,便被恶道止住。商量了几句,问出文麟只得一人,越发高兴。

    恶道悄悄嘱咐了几句,并说乃师苗大真还是他的师弟。苟、高二贼人门才十余年,只知本门许多师长自从三次峨眉斗剑之后死亡殆尽,闻言当他师长看待,立照所说行事。

    恶道自更得意,凶谋重又激发,竟想先用毒烟火筒将入迷倒,由二贼擒住,放起自己,拷问惨杀,见文麟目光注定他的全身,人立颇远,不肯走近,不禁暴怒,暗骂:“小狗业已落在我的掌握之中,还敢无礼!”心念一动,当时便要发作。

    文麟见状,业已疑心,师传身法、剑术动作又快,方觉恶道神情可疑,猛瞥见对方手中铁筒似要扬起,又听身侧钟乳后面有了声息,猛想起方才曾听那贼回呼同党令其两面夹攻,可见敌人决不止此。说时迟那时快!就这心念发动之间,人已飞身而起,身后一股金刃劈风之声带着一道寒光,闪电一般由后面猛袭过来。来势又劲又急,相隔又近,空地只有丈许来宽一条狭长的平地,如换常人决难活命,何况变出非常,更所难免;文麟虽然纵起,初经大敌,并不知道自家深浅,事后想起,才知本门真传果然与众不同,就这危机一发之间,非但不曾受伤,反倒转败为胜,动作稍差一点休想活命。

    原来文麟目光到处,瞥见形势不妙,本想喝问,后面又有声息,料知前后皆敌,身随念动,更不回顾,一个“鱼鹰掠水”,飞将过去,就势横着剑背,口喝:“你待如何?”手中铁剑照准恶道横扫过去。

    恶道到底伤痛倒地,死而复生好几次,刚借灵药之力醒转,只管心凶意毒,气力却是不佳,文麟言动又极文雅,所用宝剑虽非常剑之比,在这班久经大敌的异派凶孽眼里一点也不打眼,动作又欠老练,不由起了骄敌之念,同时再见先埋伏的同党业已暴起发难,越发断定对方决无幸理,没想到来势这等神速,骤出意外,文麟这一剑用的全是内家真力,怎禁得住!哨的一声,(王从)-、琅琅响成大串繁音巨哄,晃漾全洞?

    半晌不绝。恶道手中凶器立被打飞,手臂也被震麻,虎口迸裂,急怒惊慌中惟恐敌人杀他,舞动手中宝剑去护头面,一时疏忽,用力大猛,那条烂腿,受了强烈震撼,痛极心昏,奇痛难忍,怒吼一声,就此昏迷过去。

    文麟一剑打飞火筒,落在附近钟乳林上,将石钟乳打碎了许多,碎晶残乳四下分飞,发出洪响,同时又听有人怒吼大喝,寒光乱闪,惟恐有失,百忙中舞起一团剑花护住全身,凌空一个转折,“风罢残花”之势,索性施展师传轻功,舍却平地,落在一幢钟乳顶上,未及回顾,又听兵刃相接与断晶落地发出来的响声,宛如黄钟、大吕之中杂以金声玉振,又是好听又是惊人。目光到处,一条人影带着一团银光、一道剑光,由方才山装贼党去路后洞中喝骂飞驰而来。身后那贼一剑斫空,已和一个短装秃头的幼童打在一起,甚是猛烈。知道帮手已来,恰巧不期而遇,猛又觉飕飕两声,接连两道寒光带着两条人影,随同两声清叱,正由身侧钟乳林上横飞过去,抢在自己前面,将那山装贼党敌住。心正惊喜,忽又听得有人呼喊“继父”,再一循声注视,另外还有一男一女,一个正朝身后那贼赶去,一个却往身前飞来,越发喜出望外,高兴已极。

    这原是同时发生、转眼问事,文麟第一个发现的正是袁和尚,一年不见,本领越发高强,左手拿着神乞车卫所传的师门利器三连明月铲,右手还多了一口短剑,不知由何处纵出,方才敌人由后面掩来暗算时,竟不等自己出手迎敌,忽由横里冲出,隔在当中,上来一明月铲,先将敌人手中宝刀几乎打脱,跟着不知用什东西将敌人毒烟火筒破去,落在地上,发出极强烈的火光,比起恶道火筒光更强烈,只是腥秽之气难闻。那由钟乳林上横飞过去,迎住由后洞赶回的敌人的,正是狄龙子与陶珊儿。最后一男一女,一个李明霞,已朝袁和尚赶去;一是自己的爱徒、义子沈煌。

    那两只落地的火筒火烟越来越猛,也更臭得难闻,长幼六人,倒有一半以上不知这东西的凶毒,虽然经人将它打落,敌人不及施展,内里毒烟已被毒火引燃,合成一片燃烧起来,发出那股腥香之味虽不致将人迷倒,众人闻到一点腥秽之气,已觉有点头晕但因都服过灵药,并无大患;但是后洞赶来的孽徒荀化本领最高,毒烟火筒也最厉害,人更好狡机警,先听恶道一说,虽是匆匆几句,业已明白上了郑天乾的大当,忽然发现洞中还有这多敌人,越发急怒交加,深知众寡悬殊,开头慢了一步不及施为,先那少年还未对面,忽有男女二敌横越钟林飞到,来势神速,决非易与,忙以全力先将来人敌住,一面忙取火筒待下毒手,忽然闻得腥秽之气甚浓,料知同党火筒已为敌人所破,又听高朋怒吼求援之声,还不知自己也有强敌夹攻,情急心慌,更不怠慢,一面厉声咒骂,一面准备施展那两件师传特有的凶器。

    就这先后不过两三句话的工夫,文麟和沈煌刚刚对面,未及交代,忽然瞥见后面来的山装矮贼手上有五色火花一闪。沈煌急呼:“大哥留意!李师姊说此是南疆凶孽所炼五阴毒火。”话还不曾说完,忽有两点鲜红如血、大仅如豆的火星,由左侧一座离地三丈的晶乳峰顶电也似急射将下来,来势快得出奇,正打在敌人手上刚冒起来的五色火花上面。只听接连两声宛如轻雷爆发的大震过处,孽徒荀化手中毒烟火筒首先震成粉碎,人也受了重伤,连膀臂都被炸断,一声惨号,带着一股毒火残烟,未及纵起,吃陶珊儿一火流星扫在腿上,当时打断,本就非死不可,敌人恰巧凌空纵起,扬手一仙人掌当头打下,荀化连第二声怒吼也未喊出,便尸横地上,遭了恶报。

    周、沈二人俱都惊奇,忙顺火星来路一看,那座玲珑剔透、光彩晶莹的钟乳孤峰顶上,立着一个丰神绝代的白衣少女,这一来,连沈煌等诸小兄妹也都出于意外。要知银光顶斗寒,全书结束,请看下回分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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