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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尔虞我诈

    世界上有无数的两难问题,汉斯偷药算是其中的一个——关于惩罚与良心关系的平衡原则。而这里有了另一个:一位贪杯的醉鬼,已经三天不曾合眼了,虚弱得像一根摇摆的电线杆:高烧四十度,脉搏每分钟一百四十五下,并伴随了严重的脱水,被人送进医院。可是,酒鬼却把医院当做是日本集中营,竭尽全力地想要逃离此地。那么,人们该怎么办呢?是任由他跑出医院逃到大街上,直到痉挛脱水而死呢?还是不顾他的个人意愿,强制他住院,给他灌下大量的镇静药,最后把病治好呢?

    斯皮德的观点很明确,应该采用后一种方案。因为,尽管当事人不认为自己有病,也不接受医生的诊断,但他的病情严重在事实上是确定无疑的。人们都知道,看不清真相,否认自己的病情,这本身就是一种病态。

    同样,这个问题可以泛化——这也是斯皮德所要表达的观点——无法认定自己的人格失常、目的不纯,也是恶人的一大特征。

    恶人拒绝承认本身有罪的现状,也拒绝承认本身有罪的痛可;于是,在经过投射以及找人顶替的途径中,将痛苦转嫁给别人,这些人也许因此不会受到痛苦的困扰,却把周围的人拉下了水,因此,恶人制造出了一个病态的环境。

    许多人不愿意把邪恶当做是一种疾病,理由在于邪恶是无药可治的。这样的观点忽略了一项事实:即使多种细胞硬化症和心理缺陷(赛斯·沃勒同时兼顾了这两个问题)都是不可治愈的,人们却称它们为疾病。斯皮德现在为他的朋友,找到了第三种疾病——那就是邪恶!并且,随着两人分歧的不断加剧,争论变成了争吵和指责,随后,导致了两人的分道扬镳。

    这些内容,是隔壁的化验室加班人员,听到实验室里两人愈吵愈烈而不断攀升的声调之后,进行的总结。杨克·拉尔夫彻底被这些言论搞得晕头转向了。他无法想象,亲密得已经形成了默契的赛斯与斯皮德,到底为什么为一个涉嫌“邪恶”的观念问题而打得“头破血流”,最终不欢而散。

    斯皮德盛怒之下,当晚便赶往机场,弄了张返回迈阿密的机票;而赛斯,则呆呆地陷进沙发中,思考了整整一宿……

    事情的起因,需要回溯到那天下午,斯皮德检验出了枕头里暗含的“死亡面具”,从而证实了赛斯坚持的观点——汉考克是被人谋杀的。

    赛斯因而兴冲冲地对斯皮德微笑:“听着,呃,老伙计,我一直有一个猜疑,你来听听它是不是合理。”

    “得了吧,”斯皮德嬉皮笑脸地摆摆手,“别来这套,人们这样说的时候,往往是他自己已经打定主意,只是想随意找的什么人来附和一下。”

    两人随即都笑了一阵,可那个猜想就暂时搁浅了。

    原因在于,两人接到了杨克的通知——关于文森特指纹上的伤疤的发现。斯皮德因此接到了新的检验工作——关于凶器上的指纹的再次化验;而赛斯,则敏锐地嗅到可能由此引发的政治问题,他不希望年轻的杨克升任了侦探长,也一并继承了汉考克的过错,而成为替罪羊。他马不停蹄地找到了文森特的律师赫拉·肯,劝说他打消了对警察局证物失察的起诉念头。

    等到赛斯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斯皮德完成了化验工作,正靠在沙发里打盹儿。

    斯皮德睡得很轻,故而赛斯一进屋,他就醒了。“说说你的猜想。”他冲了两杯咖啡,摆在沙发边的小茶几上。

    赛斯花了几秒钟来整理语言逻辑:“在见到菲玛太太之前,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一些东西了。一切证据都毫无疑问地指向了文森特,对吧?”

    “是啊,那怎么了?”

    “你或许不了解文森特,但我和他是多年的同学,文森特并不傻。所以,抛开第一被害人不谈,他至少不该跟玛格丽特上床之后,立刻干掉她,即使他有必要这么做,那他也不该傻乎乎地在宾馆留下自己那么多痕迹。这一点不合常理。”

    “对,就像汉考克的案子,除了一个涂抹掉的唇吻——那可能是汉考克端起杯子,硬给凶手灌下的,为了不让被害人起疑心,凶手只得照做了,但她离开之前,还是擦拭了被子。”

    “对,所以我们只找到了口红的成分,而无法复原那个唇印,”赛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口红,摇晃一下,又放进口袋,“我在回来的路上买。接着说,文森特至少不应该傻到连自己留下的痕迹都不处理一下就离开宾馆。也许一个冲动型罪犯会如此疏忽,但计划好的谋杀案不该如此。”

    “不错。还有在凶器上发现的指纹,过于清楚明显了,这和布置在房间里的两处炸弹相矛盾。”

    “嗯,所以,我一开始就怀疑文森特作为凶手成立的可能性,既然不是文森特所为,那么必然有人嫁祸。可这样的嫁祸也有点过于复杂了,另外,在尸体的处理上,也有些不对劲。”

    “这很有意思,说说看。”

    “如果换成你我要嫁祸一个人,会怎么做?”

    “嗯,这倒是个问题,”斯皮德不好意思地笑笑,“很多人年轻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冲动,对某人不满啊什么的。所以呢,尽管不会去实施,但心里会存有些比较邪恶的念头。”

    “说得对。”

    “嗯,如果是我的话,我想我会跟踪调查。”

    “说得更详细一点。”

    “我会跟踪想要陷害的人,弄清楚他和谁的关系最亲密——而且,这种亲密的关系是众所周知的。最好的下手时机,应该是在他与那个亲密的人,一起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后,干掉被害人,同时,确保在这个时间段里,我要嫁祸的人,缺乏能够证明他不在现场的证人,这样就足够了。”

    “是的,一般人都会这样来思考问题。这就形成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本案的被害人,尸体都被处理过——当然,第一被害人不是,可她被丢弃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直到腐烂到无法辨认才被发现。这样的做法,如果文森特是凶手,倒还说得通;但如果是嫁祸,就有些奇怪了,警察局很难辨认出被害人的身份,而且时间拖得太长了,即使这两名被害人都有亲属,他们可能也无法记清,被害人最后是和什么人在一起,准确的时间也不好确认。”

    “对,这是个问题。”

    “因此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既然凶手这么做了,那么必然有他这么做的理由——凶手也许正是要混淆这个时间点。”

    “此话怎讲?”

    “为了便于他自己混入证人队伍。”

    斯皮德因此沉默了,证人队伍……

    “是的,证人队伍。这两名被害人,人际交往完全相反,一个寡然索居;另一个滥交堕落。两人的共同点只有两个,第一,没有特别亲近的亲属和朋友,缺乏明确证人;第二,她们都与文森特存在关系。而案件由于汉考克的独断专行,我们不大清楚那个潜在的证人是谁,但回忆一下,当我们初到普利茅斯的第一天,谁来警察局找过汉考克?”

    “雷那德·布莱恩?!”斯皮德为之动容。

    “的确,我们知道的仅有雷那德一个人。不过,当时,我还并没考虑到这些问题,观点形成于见到菲玛太太之后。”

    “嗯,继续说。”

    “你知道,一个人的犯罪理念,以及足迹,往往能在他们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找到痕迹。比如说,一个施虐杀人者的童年,可能是在被父亲虐待的家庭暴力环境中养成的不健全性格。我曾经注意过一个案件,杀人者大约对五十名以上的杀人案负责。但是很奇怪,在他杀死的五十多人里,只有一名女性,而他还是给她‘来了一个痛快的’,不像其他的男性被害人,经受了多种折磨——很多人,是在被放血之后,被耗子活活吃掉的!我观察了他的家庭背景,得出他是在报复被父亲虐待的结论,而他对于女性的仁慈,是由于小时候,母亲为了保护他,也经常遭受父亲的虐待。也就是说,她和他是‘站在一条船上的’。”

    “嗯,这是你的领域,我略知一二。”

    “本案采用的手法极为复杂,复杂到了不可理喻。凶手没有必要做出那么多仪式化的东西,比如割下大腿。但我们不知道凶手的身份,所以只好从文森特的过去来查证。首先,我从不曾听文森特说过自己的父母,其次,菲玛太太在几年前预示了这场灾难。可以说,菲玛太太那里藏有过去的秘密。接下来的,我们都知道,肖恩、莱瓦德以及吉恩的三角关系。”

    “是,但这和雷那德有什么关系?”

    “肖恩被关进监狱,是在一九七O年,我和文森特相继出生。当然,我是在中国,而文森特在美国,他是肖恩与吉恩的孩子,如果以一九七O年作为元年开始向后书,那么第五年发生了一件大事——肖恩因为牢狱之灾受牵连而死掉了。我们查过他的坟墓,不合逻辑的囚服给了我新的怀疑,肖恩还没有死。而在第六年,文森特的生母,便一命呜呼了。”

    “对,但是我们查过了,她并不是死于中毒。”

    “是的,没有中毒痕迹,但这仍不能表明她是正常死亡,医院对于吉恩身患何种疾病,一筹莫展。而连续的咳血以及消瘦,又没有确诊,这是很不寻常的。何况,她的死亡是紧随肖恩‘死亡’之后的。我们因此查证过,在暴动之后,监狱里放出了多少个犯人,这个数字截止到吉恩死亡之前。”

    “大约八十多人。”

    “的确,八十多人,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我们熟悉的名字,却有一个带有我们熟悉的体征。”

    “残疾的手指?!”

    “对,残疾的手指,就像雷那德·布莱恩教授。我因此又一次翻开了监狱对于肖恩的记录,那里是没有残疾记录的。”

    “等等,你是说,身份被调包了?”

    “是的,有某种权力介入了监狱暴动的时候调查,那就是陆军部,当然也有可能就是监管人员被人授意这样做的。他们要放出雷那德,而那次暴动是最恰当的时机。他们在暴动死亡人员中寻找即将获得假释的犯人,与肖恩调换了身份。因此,那个可怜虫被作为肖恩处理了,为了避免细心人查到,他死后,尸体立刻被运回肖恩的家乡,也就是这里——普利茅斯,匆匆掩埋了。”

    “胆大妄为的推测。”斯皮德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就解释了所谓‘肖恩’的尸体连囚服都没有换下的破绽,而真正的肖恩,以全新的身份出狱了,他被安排成了一个全新的人,在户籍中原来不存在的人——雷那德·布莱恩,历史学教授。”

    “何以确定就是雷那德?”

    “不确定,我至今都不确定此事。不过,一个很有趣的发现引起了我的怀疑。肖恩·阿尔弗莱德的身份,他在监狱里的一切身份,都被调换了。所以,尸体和档案形成吻合。但是,他们忘了一件善后工作。”赛斯掏出一张复印文件,“看看这个。”

    “这两枚指纹……我不明白。”

    “想想看吧,老伙计,肖恩,被审判为有罪的证据是什么?”

    “他枪杀了两名保安和一名护士……那把枪……”

    “对了,左边的指纹,属于那把杀人的枪,也就是真正的肖恩的指纹。而右边,是监狱档案中的‘肖恩’指纹,它们并不匹配。也就是说,肖恩还活着,在人群中。也许是幕后的操纵者忘了这个细节,也许他根本就不担心有人会查到这一步。”

    “伙计,”斯皮德皱了皱眉头,“你做这件事,可没跟我说过。”

    “我很抱歉,我太急了点。真正的肖恩出狱之后,要做的事情是复仇。所以,出狱不到半年的时间,先干掉了背叛他的女人——吉恩,用一种我们还没有检验出的方法。随后,按照户籍登记,他打算处理吉恩和莱瓦德的孩子——也就是文森特。可这也有些奇怪,肖恩从户籍中查到文森特花不了几十美元,也更不应该花费二十五年的时间。拖了这么长久的理由只有一个……”

    “嫁祸……”斯皮德被自己嘴里忽然蹦出这个字眼吓了一跳。

    “是的,嫁祸。就像当年肖恩自己,遭到背叛和嫁祸一样,他要看着长大了的仇人的儿子,像他自己当年一样,因为被嫁祸而被判终身监禁!”

    “肖恩在监狱里,经受了非人的折磨,”赛斯顿了顿,“谁都能想象到,一个学者被冤进监狱后的惨状。生活对他来说,毫无希望,杀害三个人的罪名,确保他在二十年内都无法获得保释。我敢打赌,他的手指,也是在牢里顶撞看守被毫不留情地打断的。他得死在里面、烂在里面。监狱是个人吃人的环境,如果你很早被吃掉了,那倒可以说是幸运,假如你落在一群强奸犯的手里,那才真是惨不忍睹。因而,未婚妻的背叛——虽说理所应当,但在他被监狱生活扭曲了的灵魂中,却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同样,仇人的孩子,也是不可饶恕的。”

    “那为什么他不去对付莱瓦德?”

    “那太直接了,缺乏乐趣。”赛斯眼中产生了一种叫人不寒而栗的恐怖光芒,“太直接了,他得叫文森特去坐监狱,这样,妻离子散的莱瓦德才能切身体会当年他自己众叛亲离的感受。”

    斯皮德陷入沉默,赛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但那个时候,我只是隐隐约约地怀疑到了雷那德的身份,没有十足的把握。直到那一天,你我回到了普利茅斯,我看他在切割牛排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回顾陷害文森特的证据——那把刀柄处带有指纹的斩骨刀,人骨可不太好切,至少比晚餐上坚硬的牛排要难许多。”赛斯开了个恐怖的玩笑,“我注意到每个人拿刀的手势,绝大多数人,切割牛排的时候,拇指会放在刀柄的前侧,手掌握住刀柄,这是一个不完整的杠杆作用,以拇指作为支点,随着切割的难度加大,拇指会逐渐往前探伸,等于把支点向前延伸,因此加大了力矩长度,使切割变得相对容易一些。绝大多数人都会这么做,不过,雷那德是个例外。因为他的手指残疾,回握幅度很小,因此形不成杠杆,所以,我仔细观察了他的动作——拇指捏在刀柄中间,食指和中指牢牢地靠住刀柄的另一侧,形成压力,以使得餐刀不至于脱手,然后,利用臂力作用后的压力来切割牛排,更为恰当的说法是,他不是一下下地切,而是在小幅度地砍!

    “这个观察十分有趣。凶手切割了被害人的腿部,因为,他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做的。那么,在嫁祸文森特的时候,也会使用同样的做法和位置。斩骨刀很锋利,正常的做法是,将刀子切进肉里,接触骨骼,砍上一到两次——它毕竟是一把刀,而不是斧子。所以刀柄处应该留下两处拇指指纹,可只有一处,雷那德是这么干的,因此,把一切联系起来,雷那德小心翼翼地挑选了被害人,第一被害人,和文森特有关系——也许是他捏造的,那女人实际上跟雷那德的关系倒是不清不楚,但他成功地逃脱开了关系和嫌疑。而第二被害人,是直接在与文森特发生关系后被杀害的——警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文森特这个合理的嫌疑人。而后,雷那德就浮出水面了。摇身一变,成为证人,作为一个参与者、一个指控者,出席文森特的审判,并参与了定罪,这与作为一个旁观者是不一样的。”

    斯皮德还是不说话,他想到了一些诡秘的东西。

    “虽然我有这些怀疑,但是这些都没有用。我无法在法庭上作出这样的陈述,把陪审团拉回到三十年前。即使我们能在吉恩的尸体上查找出投毒证据,也无法证明雷那德,即肖恩参与其中。检察官不会让我把话说完,因此……”

    “因此,”斯皮德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你便在餐桌上下了一剂猛药!”

    “是的,”赛斯似乎并未察觉对方口吻中的讽刺意味,“一切的契机,都在于既然雷那德要嫁祸文森特,于是,他绝不知道文森特其实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于是,我便旁敲侧击地告诉他这个事实,震惊之余的雷那德肯定要验证此事,问题是他怎么验证呢?菲玛太太公司我,就在那之后的几小时,自称肖恩·阿尔弗莱德的人便给她打了电话。一切尽在掌握,但是,这还不够……”

    “这还不够?!”斯皮德愤怒地吼起来,“必须等到汉考克被做掉,一切才开始向着你满意的轨道上发展?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你在看到汉考克死亡现场之前,就怀疑他是被人杀死的。”

    “嘿,斯皮德,我不是那个意思,汉考克是被一个女人干掉的。”

    “别叫我的名字!得了吧,收起你那套把戏!你玩的花招我也会。而且我现在也完全了解你的意图了!你对于雷那德的怀疑是无法证实的,因此,你便干脆告诉他,你他妈嫁祸错人了,文森特是你的亲生儿子,那么,雷那德,噢,不,肖恩,他该怎么办呢?他嫁祸错了,这事情弄得太恶心了!他得想个办法处理,不过汉考克可不打算让他这唯一的证人松了口。所以汉考克就是个最大的钉子。他得扳倒他!谁都了解汉考克骨子里的好色,一个女人就能轻松搞定,当然了,他得花点心思让她把他伺候好了,给他灌点酒,让汉考克沉沉睡去,然后换他来了结这件事。嗯,我想起来了,怪不得你问我那个问题,‘如果有个漂亮女郎过来跟你打招呼,邀你共度良宵,你会有什么反应?’嗯,不错,一切都按照你的计划进行!”斯皮德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石二鸟的计划啊,堪称天衣无缝。汉考克死了,杨克爬上去啦,你因此得到了重审文森特案子的机会。汉考克死了,你迫不及待地让我查出他是被谋杀的政绩来,不错啊,现在你有了证据,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去调查雷那德了,对了,还有女人,你是不是也心中有数了?克拉丽丝·汉考克,一个不错的人选。你的把戏我也会,怎么,感到惊讶了?!我顺着往下说好了,雷那德有本事跟第一被害人搞一腿,那么他对克拉丽丝也是驾轻就熟,何况他本来就是个有魅力的老家伙,他利用克拉丽丝除掉了她丈夫——她也乐意这么干,这样,她就可以等几天,名副其实变成他的了。现在一切都按照你预料的进展了,文森特无罪了,对,他本来就无罪!雷那德和克拉丽丝被你抓住了小辫子,现在,去弄死他们吧,完成你的审判吧!”他气冲冲地拉开实验室的活动门,“现在,该有的一切,你都有了,你自己来干吧,证据都扔在那儿,我要回家了。”

    “嘿,斯皮德,听我把话说完。我并不知道雷那德会干掉汉考克,我只是想告诉你,他的账户确实有了变动,他取出了两万美元……”

    “听着,”斯皮德回过身来,指着赛斯,“听着,你对于雷那德的怀疑和文森特的辩护,现在我能理解,甚至,我也相信雷那德可能就是潜在的杀手。这没问题!不过,赛斯,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你过去的正直和友善也一直感染着我。我并不在意你的推断是否过于大胆,或者毫无根据,我总是默默地支持你。然而,直至今天,我才发现你利用了我,至少在这个案子上是这样的。你从没有事先告诉过我你的这些猜想,你也没跟杨克说过,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即使雷那德是真凶,你也利用了他,干掉了汉考克,除去了绊脚石,同时,也使得雷那德因为这一次失误,败在你的手下。我能理解你为文森特翻案的心情,但不应该如此不择手段。我也明白,汉考克弊端很多,专横跋扈,私底下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但他罪不至死。况且,也不该由你来宣判他的死刑。”

    “斯皮德,我没有……”赛斯变了脸色,颓然想为自己作出最后的辩护。

    “是,你没有。你只是利用了一些暗示,很巧妙地就让雷那德替你把活干了,这样借刀杀人的手法,是在陆军部学的?还是你觉得,这是你唯一的办法?要知道,发现文森特指纹秘密的人士杨克。而不是你,他没有玩弄任何手段,同样做到了还无辜的人一个清白。赛斯·沃勒,你知道那个故事,醉酒的人被送到医院,按照我的意思,他应该被强制治疗。可是,赛斯·沃勒,我曾经的朋友,你不一样,你不肯承认你邪恶的把戏,但我对此无能为力。好自为之……”斯皮德说完,摔门而出,留下了呆若木鸡的赛斯·沃勒……

    对于新任侦探长杨克·拉尔夫而言,文森特案子的真凶,仿佛还远在天边,暂时也瞧不出个中端倪来;可是赛斯和斯皮德的决裂,倒是个摆在眼前的麻烦。他一方面因为这事件的突如其来而被搞得一头雾水;另一方面,他也得想办法安慰留下来的赛斯,这可不是他的长项。

    所以在第二天的清晨,大致了解了事情原委却又更加稀里糊涂的杨克,跑去敲实验室的门。

    赛斯·沃勒轻轻应合一声,杨克便走进来,发现赛斯靠在沙发里,在一张纸板上不住地涂涂抹抹。

    “现在我们有了两个案子,”杨克把这个也当做安慰了,他想让他的注意力从不愉快上转移过来,“文森特一案的真凶,与汉考克的死亡之谜。”

    “是。”赛斯点点头,依旧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作品上。

    “你在干什么?”杨克沉不住气,好奇地询问道。

    “画画。”赛斯总算抬起头来,勉强露出丝笑意。

    杨克凑过去,那纸上大致有一个人脸的轮廓,很潦草,除此之外,看不出太多细节。

    “你会素描?”

    “谈不上,学过一点。”

    “那么,你在画什么?”

    “印象派,”赛斯解释道,“一张记忆里存在的画像。”

    ……

    斯皮德从宽大柔软的坐椅中站了起来,显得十分失落,慢腾腾地向前踱着步。

    他开始有点后悔,关于赛斯·沃勒那些来不及作出的辩驳,也有一部分是关于自己的冲动。

    自打两人认识以来,他们一直亲密无间。除去两人情趣相投,又均为各自领域中的佼佼者之外,种族关系也是不言而喻的。赛斯是黄种人,斯皮德是古巴后裔,他们都是这个国家的少数派——尽管白人也并非这块大陆上的土著居民,但他们毕竟实质性地占据了这里。作为少数派,作为这里的弱势种族,他们之间,是多少有些命运使然的紧密联系的。斯皮德在迈阿密度过了三十多个年头,也正是这三十多个年头,赋予了他固执顽强的性格。作为一名技术专家,同时又是一个有色人种,他肩上的担子不轻,这让他总是能很成功地保护他手下的调查员,免于受到一些不合理的、带有偏见的指控。

    科学调查员和警察是两码事——他们都在一个“槽子”用餐,却各怀心事——一桩桩案件表面上的合作背后,是一股股貌合神离的彼此鄙薄。

    斯皮德是个聪明人,因此他和一些警察交好,他们因此认为他和他的调查员是可以信赖的;而他也省去了警察们普遍对于科学调查持有的怀疑态度。

    他乐意和警察们打交道——他们相对简单,尽管警察局里面也时常弄点小把戏。他厌恶高层,比如说FBI——中情局。

    斯皮德对于赛斯的不满,是否就是从得知他为陆军部做事的时候开始的?对此,斯皮德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赛斯骨子里面并没有在利用自己?也许他只是急于调查,而忽略了其他人的感受?斯皮德也想不出来。他干脆不去想了。慢悠悠地走出机场,打算回家洗个热水澡,把文森特的案子忘掉。

    可惜事与愿违,他还没到家,便接到了两通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他的调查员打来的——此人负责检验吉恩的死亡原因。

    “我发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地方,”电话那边这样说道,“吉恩的遗骨,逃过了所有的毒理学检查,但是,当我把它们交给另一个朋友的时候,后者惊呼道:‘这东西具有放射性!’头儿,你猜猜会是什么,C-12(碳12),同位素!我们的投毒者十分狡猾,他把放射性液体混杂在死者的食物中,比如说,用针管在橙汁饮料筒上扎一个小洞,然后注射进去,谁也不会怀疑的……这说法把我吓得半死,我赶忙去做了一次辐射检验,还好,摄入量微乎其微。不过可怜的吉恩就不同了,骨骼中含有的放射量证明,她会在一周至两周之间,由于内部衰变不治身亡。一言以蔽之,她是个行走着的活尸。”

    同位素中毒……斯皮德心潮起伏,这也被赛斯言中了……

    第二个电话,是斯皮德的警官朋友里克打来的。

    “听说你从普利茅斯回来了,”里克比斯皮德年长几岁,警察行业习惯显而易见,不等对方作答,又接着说,“这么说来,文森特的案子了结啦?听你手下的口风,文森特排除了嫌疑,那么,你们找到了那个偷书小姑娘没有?”

    “偷书的小姑娘?这话怎么讲?!”斯皮德从未听说过此事,杨克从文森特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没来得及告诉他。

    “怎么,你不知道?”里克大笑起来,“别装糊涂啦,既然你行色匆忙地赶回迈阿密,肯定是调查这件连体案来的!”

    “什么连体案?”斯皮德彻底昏了头。

    里克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你真的不知情?那好吧,九点钟,我们碰一面,我会带些资料给你看看。”

    文森特的书稿被盗?连体案?斯皮德被重新勾起了兴趣,与赛斯的不睦暂时被扔在了一边。他急冲冲地欣然赴约,这案件的背后,究竟还潜藏着多少秘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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